发,正好和他会合后再进赐宴的正殿去。
六哥看到我过去,向我伸出手,一手扶在我腰后同我一道进去。这几个月,我就只有中秋、重阳和这除夕的宫宴露过面。
上次出席还是身姿窈窕,这一回完全不是了。我的肚子其实不是很大,可是四哥说我是属于皮薄馅大类型的,说不定肚里的娃娃比十姐姐的娃娃大一些,我当场吓倒,因为她的肚子看起来比正常月数的肚子还要来得大些。
下头群臣已分两列跪下,众妃嫔也都跪着,六哥扶我坐好,才说了声‘平身’。
太后倒比我们到的略早些,六哥偏首向她问候,她含笑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皇后的气色作养得愈加好了。”
“儿臣身负重任,岂敢不好好保养。”我这三个月在十姐姐的开解,四哥的食药并用的调养下的确好了许多。两个接生嬷嬷也已经在侧殿住下,时时提点着。秦嬷嬷毕竟不是专门负责照顾生养的,不如她们专业,但也在一旁虚心学习着,以自己的所学和那两人互补。
这两个人有一个被六哥中途换了,说是家世有些不清白。我知道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是也没有再问。既然说了信任他,而且的确我焦虑对事情没有帮助,反而不利于胎儿成长,甚至到时临盆都有危险。那我就做好我该做的事,好好养胎,把一切都交给他吧。
太后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我急着想告诉六哥儿会说话的好消息,而且在这里大张旗鼓的让儿出声,也是为他正名的机会。便摸摸儿的头,“儿,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父皇么?”
“什么好消息?”六哥问。
儿看到有这么多人,有点害怕,紧闭着小嘴。
“不怕啊,让父皇也高兴高兴。”
正好场中一只歌舞终了,我让人示意暂且不要开始下一场。一下子所有人都关注到这边来了。姬家父子也纳闷的看着我。
儿经我鼓励再三,终于开了金口,小声的唤:“父皇!”
六哥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儿露出点羞怯的笑意,六哥高兴的说:“再叫一声,大声一点!”
“父皇!”受到六哥激动表情鼓励的儿终于大声叫了一声。
群臣立刻凑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我把儿转向太后,“还有皇祖母啊。”
儿对太后没什么感情,只是依着我的吩咐叫了一声,太后倒是赏了一堆的东西。
子珏和瑜儿都挺高兴的,围着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董昭仪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了点勉强。是,她的儿子不到一周岁会说话会走路,明面上皇帝赏了不少东西,但私下却没给她脸面。哪像今天当着众人笑得如此欢畅。
唉,儿已经封王了,与皇位无缘,而且人人都知道他的情况,所以皇帝怎么当众表现他对这个长子的宠爱,都不会让人和未来储位产生联想。但瑜儿不同,皇帝是不可能当众对他表示宠爱的。即便是以后的嫡皇长子,他也只能是严父而非慈父啊。
怎么能什么都想占到呢?
身上挂这么些累赘的东西,我一会儿就累了。手撑在腰上,看看兴致勃勃和姐姐弟弟慢慢说话的儿,他的语速也比之前在坤泰殿快了不少。
“贤妃”我向下首召唤。
贤妃抬起头来,“娘娘?”
“本宫要提前退席了,等一下烦你照看儿。”
“是。”贤妃应了一声,忽然面色一变,不及离席,拿手绢捂住嘴就转头干呕起来。
我正要离席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贤妃的动静不大,只有太后,六哥跟我,还有众宫妃,以及四个孩子看见。紫樱立时倒水,又过去帮贤妃拍背。贤妃喝了水,顺过气来,“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失仪了。”
太后看我一眼,然后关切的问:“琳琅,你怎么了?是不是……”眼里满是希望。
贤妃瞪大眼,然后看一眼六哥,摇头:“不是的。”
“不是啊!”太后话里无限失望,然后看着我,“皇后,你不是累了要先退席么?”
我侧眼看六哥,他正目光清冷的盯着姬少康的方向,于是站起身子,“是,儿臣有些不适,不能陪母后接着看歌舞杂耍了。”我眼不好,即便有人幸灾乐祸或者挑衅,我也看不到,索性真的视若无睹。
“你是双身子的人,就不要作陪了。哀家一会儿也要退席的。你们好生护送皇后回去。”
宫人皆道‘是’。
那边,子珏正担忧的看着贤妃,贤妃回她一个‘没事’的笑容,她才放心和弟弟们挤在一起继续看表演。儿正无知无识乐呵呵的看着场中表演吐火。
六哥什么表示都没有,我便撑着腰微微一蹲:“臣妾告退!”也没听到他说什么,我由翠侬扶着下了台阶走出大殿。
殿门处再回望一眼殿中的繁华,都道人间富贵莫过于此,只是除了主位上那个男人旁人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隔了这么远,原本熟悉的人也变陌生,只看得到帝王端坐的威仪。
一只软乎乎又热呼呼的小手塞进我手掌,低头,萧栩正冲我笑。
“你也出来了?”
“嗯,怪没意思的,安乐王有人照看也没我什么事。”
翠侬从宫人手中接过厚毛披风给我披上。
“嗯,那一同走吧。”我牵着萧栩的手走出去,暖轿已经侯在外面了,我牵着他一起坐上去,反正上面很宽敞也很暖和。
回到坤泰殿,和金銮大殿一比,这里就冷清多了。四哥和十姐姐回府过年了,偶尔有些乐声从大殿传到这里来。都知道我半路就要退席,热茶热水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地龙也烧得暖暖的,立时便倒了热茶水来。
我捧着茶杯,轻吐出口气。萧栩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我座位旁边。
方才贤妃干呕两声,一种妃嫔的脸色尽皆变了,我甚至还听到一声不知是谁压着声音说的:“果然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
贤妃说不是怀孕,她说之前干嘛还看一眼六哥。
我知道贤妃在这几个月去过乾元殿好几次,有时候送亲手炖的补品,有时候送六哥喜欢的点心。六哥也过去秋夕宫坐过,说是去看看子珏,但时间都不长。
他们毕竟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我闭上眼。
萧栩一直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坐着。
我看着外头的冰雪世界,“小时候也有一年,过年前跟我娘分了年货就在小院里生火烤东西吃。我很喜欢吃我娘做的叫花鸡。
”叫花鸡,什么东西啊?“萧栩疑惑的说。
”把鸡拔毛,肚子里塞上木耳香菇这些还有作料,最后用黄泥敷在上头,埋到土里,上头再升起一团火来可以一边烤火一边等鸡烤熟,闻到香味就可以扒开来吃了。“
”好吃吗?“萧栩眼里闪了闪。
”好吃。“不说还好,一说我真的馋了,立时便想吃到。
萧栩近日是见惯我的馋样了,我和十姐姐时不时就会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老爷说要送东西进宫,可惜外头买的六哥统统都不让我碰,他宁可重新差人去买一份。
或者会想一些从前吃过的菜式叫小厨房做。有时候还没做好又改口味了。萧栩跟儿倒是很喜欢分享那些个吃食。就是小厨房做出来的很难有我们记忆中的味道。
翠侬听我向萧栩描述叫花鸡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去坐了。她巴不得我这个时候转移心思。
这个倒有个厨子会做。我们便在殿门处放下挡风的厚毡子从缝隙里看外头在雪地上扒坑埋鸡。
”等着,吃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啊。“我拍拍萧栩的肩。
萧栩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要是没他跟我回来,我肯定这会儿气不顺。现在我先不去想大殿上发生的事,我等六哥回来给我一个解释。
一时,叫花鸡烤熟了。
我招呼殿里的人一起分享,做得还是不太地道,毕竟宫里不可能做出完全的‘叫花’鸡来。
”吃叫花鸡要绍兴花雕来配,去、去拿来!“我朝厨子说。
翠侬推推我,”娘娘,找出来是要给小公子喝么?“
对啊,这里只有萧栩,又没有六哥,哪有人喝酒。当值的人哪敢喝酒。
”那就算了。“
萧栩正等着人把鸡腿分给他,闻言道:”娘娘,我喝也可以啊,我爹教过我喝酒。“
我盯着他,”你才五岁,你爹教你喝酒?怎么教的?“
”他拿筷子蘸来喂我的,第一次我眼泪都辣出来,后来就不会了。“
这个兰王世子,还真敢教。
”你不是说要配着酒才好吃么,我就尝一点点。“萧栩拿小手指比了个一点点来看。
”等你十五岁了再来跟我要酒喝。“
萧栩点头,拍着小胸膛说:”嗯,娘娘,等我长大了保护你!“
我看着他,哈哈的笑:”你要来当侍卫啊?恐怕大材小用了。你以后给我儿子拱卫边关好了。“六哥为什么要冷眼去瞪姬少康,因为他眼尖看到了贤妃的干呕反应,所以担忧的看我?
我觉得贤妃不会是怀孕吧,毕竟六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怀上的。可是,四哥也说了,不是用数量来增加几率,而是要看机缘的。
难道真的会是贤妃趁我怀孕的时候得手了?这个可能让我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忍不住就抬眼去望坤泰殿的殿门口。
等了一阵,”翠侬,眼看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见皇上遣人送儿回来?你去看看。“
翠侬一愣,”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我让翠侬亲自去,是因为心头的不确定。我希望,六哥能明白我的意思,早些回来。谁知道,翠侬带着人把儿接了回来,却同时带来了六哥的话,‘今儿喝多了,就不去坤泰殿吵皇后了。朕今晚宿在乾元殿。”
儿趴在夏嬷嬷肩上揉眼眶,我叫夏嬷嬷带他下去睡,他不肯,“守岁,和母后。”
我又不守岁,我本来是要守皇帝的。
既然儿不肯走,我就让他靠坐萧栩旁边打盹,萧栩正吃得满嘴油光,儿的瞌睡也被香味赶走一半,就着他的油手吃着撕成条的叫花鸡。我说得厉害,其实没吃什么,因为我现在根本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就是个念想,而且现在我怎么会真的有胃口。方才不过是看萧栩脸上满是担忧又不敢问的样子,拿吃的哄着他。
儿吃完了萧栩手上的鸡肉,把闭着的眼睁开:“还要。”然后又就着萧栩的手吃起来。
“萧栩,别喂多了,他肠胃不太好的。”我提醒一声,心头其实很烦躁。
萧栩又给儿吃了几条鸡肉,儿看要不到了,就抿抿嘴,冲我抱怨:“母后走,不带人家。”
“看你看那个喷火看得入神。这不,母后回来你还看了那么久该打瞌睡了就让翠姨去接你回来。”
儿低下头,“好看!”然后又抬起头,对着萧栩做喷火状,萧栩用袖子挡住脸,“王爷,别冲臣吐口水啊。”
“火、火。”儿生气的说他吐的是火,不是口水。
“好好,您的火别喷到臣脸上了。娘娘不守岁,她要歇着了,您也跟臣下去歇着吧。”
“不守?”儿望着我。
我摇头。
儿又打个哈欠,这才由夏嬷嬷抱着去洗洗睡了。萧栩也告退下去。
这正殿顿时冷清下来,我听着偶尔传来的几声乐声,问翠侬,“你去的时候,太后还在席上么?”
“不在了,她老人家哪能跟年轻人比。”
“嗯。”那就好,不然她肯定是一句‘那皇上也不能身边没人伺候,范婕妤你跟去伺候皇上吧’。
今天是年夜,本当帝后同寝。六哥一向不守那个月亮圆缺的规矩,可他不守的不是逢年过节帝后同寝的规矩呀。今天说他喝多了不过来了。那重阳的时候喝多了还过来跟我表功的又是哪个。半夜还叫‘十一倒水’。
“娘娘?”翠侬在一旁见我脸上阴晴不定的,忍不住上前。
“是皇帝亲口跟你说的?”
“不,是秦大公公转述的。皇上还在和亲贵们喝酒呢。”
“贤妃呢?还在么?”
翠侬毫不犹豫的点头,“在,有时劝皇上几句少喝点。皇上今晚喝的特别多,来者不拒的。”
不是胃不舒服么,还在。我早早退席的确是享受特权,你也不必不舒服要硬撑着吧。
“喝得特别多?我还没怎样呢,他耍什么性子?”我气咻咻的回到内寝,洗漱睡下。
翠侬今晚亲自给我值夜,“娘娘,贤妃那里您犯不着跟她生气。依奴婢看,她干呕也许就只是胃里不舒服而已。皇上这几次跟她见面,时间都很短的。奴婢看皇上那样子,是真生气了。要不,奴婢再去一趟,就说娘娘不放心皇上喝那么多酒,让奴婢代您去劝劝。”
我在锦帐里什么都没有说,翠侬知道这就是默许了。于是出去穿上大衣裳又走了一趟。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跑去跟六哥说话。但是,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身份摆在那里,让人通传一声秦涌还是没问题的。
暖洋洋的被褥里,我静静等候着翠侬回来。
一刻钟后,翠侬回来依然没有好消息,说是秦涌根本就不出来见她。
我气得牙疼,秦涌敢这么干肯定是六哥指使的。他要干什么,在年三十晚上跟我怄气。我承认,看到贤妃干呕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她有了,趁着我怀孕的时候。当时看六哥那一眼,的确是充满了怀疑。可是,我并没有就此就认定了呀。你好歹同我解释一下吧。非要这个时候跟我怄气?
我其实并不太熟悉这样的六哥,小的时候年龄差异挺大的,他自然是逗着我玩儿。后来也一直是他哄着我、让着我。怀孕过后更是千依百顺的,就算我因为身体不舒服胡搅蛮缠,他恼了也最多出去站站,一会儿就回来了。
如果四哥在,我还可以问一问他,可他又不在。除了他,这宫里最了解六哥的人就是贤妃了。我总不能问她去。
等一等,她很了解六哥,同时,她也很了解我。她是不是已经料到我们的反应了?
我的反应是怀疑六哥背弃誓言,而六哥的反应则是对我冷淡。
现在要紧的是搞清楚他到底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你去的时候,没见到秦涌的面?”
翠侬摇头,把情形详细讲给我听,“没见到,就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我说大公公正忙着,问奴婢有什么事?奴婢就说娘娘担心皇上喝多了,所以让奴婢来看看。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替我去传话。可是秦涌只说皇上要喝,他劝不了。还说他很忙,就不出来见奴婢了。”
“皇上要喝,劝不了。”我凝神思考。那这是高兴的喝还是不高兴的喝?高兴贤妃也有了,多子多福?看着不像。连召太医都没说一声。如果贤妃有了,肯定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在作陪。
那就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我不信任他?
我想明白了,他这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不见翠侬,连秦涌也不让出去。他难道是要我亲自挺着大肚子去给他道歉?
过了一会儿,我捂着肚子喊‘疼’,翠侬赶紧撩开锦帐问:“娘娘,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疼。”
翠侬有点紧张,因为四哥不在,而坤泰殿一时没有安排驻守的太医,只能去太医院召人。
“让云兮去一趟吧,不要惊动太多的人。”我蹙眉吩咐。
翠侬楞了一下,然后说:“是,奴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