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挖耳朵的答腔:“你是谁?俺们没有老大。”
楚叛儿又笑笑。
挖耳朵的有点火了:“不说你是谁,别想见俺们老大。”
楚叛儿淡淡道:“我是准并不重要,我能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混混都后退几步,拉开了架式:“你能做啥?”
楚叛儿向后退了一步,微笑道:“你们自己看了,再掂量掂量。”
他刚才站过的地上,居然有两只陷进寸余的脚印。
这手功夫一露,这几个混混都有点傻眼了,居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就在这时,巷里有人鼓掌:“好功夫!”
楚叛儿吓了一跳。
鼓掌赞叹的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漂亮但面冷如霜的女人。
武卷儿!
怎么会是武卷儿?
楚叛几头大了一圈不止,他实在想不通武卷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但很快就“想”通了——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武雄镇!
楚叛儿知道这回他必须痛下狠手了——他不用看也知道,巷口已被人堵死。
除了力拼,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脱困。
现在楚叛儿最后悔的就是把那两把戒刀扔在茅缸里了。
唉,时衰鬼弄人,有什么办法呢?
站在武雄镇身边的,还有四个人,四个一看派头就知道属“老大”一流的人物。
楚叛儿听说过这四个人,知道他们是这米脂城里四片街区的老大。他本来是想找其中一位老大,卖一回武功,赚点盘缠的。
没想到武家人下手这么快。
武雄镇铁青着睑,冷笑道;“你以为化了装,就可以逃掉吗?做梦!”
楚叛儿轻轻一叹。
西城老大喝着牙花子,吸着气道:“哎呀呀,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楚少侠呀?啧啧啧,看不出,看不出!”
南城老大啐道:“都说江南楚叛儿是条好汉,原来竟是这么个见利忘义、卑鄙无耻的混球!”
东城老大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北城老大虽没骂人,但那副鄙夷厌恶的神态却一望而可知他对楚叛儿的印象恶劣到什么程度。
楚叛儿昂然道;“各位,我要拼命了。待会儿下手重了,伤了哪位,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完,楚叛儿就真的开始拼命了。
既然只有先拼命才能活命,那就只有拼了。
楚叛儿猛一转身,拼命往墙上一撞。
“轰隆”一声巨响,小巷里顿时灰土飞扬,砖石横飞。
楚叛儿就是这么拼命的。
众人都惊呆了。
楚叛儿刚才那几句话一说,众人都以为他是要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所以,在楚叛儿转身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武卷儿和武雄镇,都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全神戒备以防备楚叛儿狗急跳墙。
楚叛儿没有跳墙,他只是将墙撞开了一个大洞而已。
武雄镇怒吼起来:“快追!抓住这狗杂种!”
东城老大惊魂稍定,道:“武大侠请放心,米脂城统共就这么大,不怕他跑上天去,倒是四门不可不无封锁。”
西城老大也道:“不错,只要他不出城,迟早被捉。”
话音未落,武雄镇已惊叫起来:“卷儿——”
武卷儿已不在巷中。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武卷儿奋不顾身,追赶楚叛儿去了。
武雄镇一跺脚,径自冲进了那个大洞。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洞口,看看守在巷口的噗罗们,一时间倒役了主意。
楚叛儿的确够狠,他们惹不起,墙上这个洞口就是证明。
而武家也的确势大,他们虽远在米脂,也不敢得罪武家。
东城老大终究还是明智些,道:’‘我们还是分头四处搜捕,谁一旦先发现楚叛儿,马上高声呐喊。”
南城老大大悟道:“不错,不错!把他赶出城最好。”
众人顿时也都领悟了这个两不得罪的好办法,一哄而散,呼啸而去。
刹那间,米脂城里就鸡飞狗跳,哭爹叫娘,闹得乌烟瘴气。
楚叛儿破墙而逃,逢门则钻,遇墙则跳,吓得那些居户们嗷嗷直叫,以为闯来了强盗。
幸好这“强盗”抢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路,抢出一条逃生之路。
这“强盗”刚没影,紧接着便又撞进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强盗”,这女贼前脚刚出门,马上又是一条铁塔般的猛汉一冲而至,又一冲而去。
这是怎么了,莫不成是闹兵灾?居户们栗栗相向,作声不得。
楚叛儿沿途打翻了十几个米脂的青皮,好容易逃到城门,又遇上把门的几个号兵拦住不让他出去,又有两个号兵抢着去关城门。
身后武卷儿大叫道:“他是杀人凶手,别放他出城!”
武雄镇的吼声也已不远:“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过往的行人顿时乱成一片,乱拥乱撞乱挤,做小生意的也忙着收摊,关门的兵丁站不住脚,城门没法关上。城头上的兵丁都已开始拉吊桥。
楚叛儿顾不得多想,顺手夺过一根白腊杆,将几个兵丁扫倒,就往城门口冲。迎面挤来的行人被他两手连推,东一游,西一晃,已赶上已斜斜立起的吊桥,紧跑几步,纵身一跃,已如飞鸟般落在城濠那边。
武卷儿却已被对面拥来的人挡住了,虽然没被挤着撞着,但也没敢硬从人缝里往外挤。
她可毕竟是个大姑娘啊!
等到武雄镇护着她抢到城外时,楚叛儿身影已变得极小,再待一会,就已不见。
武雄镇气得两眼发直,半晌才匀过一口气来,愤愤道:“又被这王八蛋跑了!”
武卷儿脸色雪白,神情冷得可怕:“大哥,你真以为他是凶手?”
武雄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卷儿你说什么?”
武卷儿冷冷道:“你以为五哥真是他杀的?”
武雄镇大怒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他杀人,你还要替他辩护?你简直、简直,……”
武卷儿森然道:“你说下去,我简直什么?”
武雄镇牙齿咬得咯咯响,但终于还是没说下去。
武卷儿叹了口气,轻轻道:“大哥,若是有人买动米脂这几个老大,说你杀了人,别人也会相信的。”
武雄镇哼了一声。
武卷儿道:“过三眼、叶家姐弟和程四娘这四个人,分开来一个一个和楚叛儿比,你更相信谁?”
武雄镇又哼了一声。
武卷儿叹道;“你当然更相信楚叛儿,可当这四个人都指证楚叛儿杀了五哥,你就不得不相信了。三人成市虎,就是这个道理。”
武雄镇忍不住低吼起来:“卷儿,你、你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武卷儿缓缓摇头,道:“大哥,五哥惨遭杀害,我会不悲痛?
但如果我们放过了杀死五哥的真凶,五哥在九泉之下,也绝不会瞑目的。”
武雄镇悲愤地道:“楚叛儿就是真凶!”
武卷儿平静地道:“他不是。”
武雄镇瞋目切齿道:“你对他有意思,所以你才护着他,是不是?你连你亲哥哥的命都可以送在他手里,是不是?”
武卷儿居然还是很平静,只是脸更白了:“不是!”
武雄镇大喝道:“那为什么?”
武卷儿道:“因为我知道他做不出这种事,我知道他是哪种人。”
武雄镇气极:“他是哪种人?”
武卷儿眺望着远方,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他是个没出息的人。”
第五章 黎明之血
秃老雕武神功这两天反常得出奇。
老年丧子,向来被视为人生三大惨事之一,武神功这两天面上却少有戚容。凶手逍遥法外,对干苦主来说,绝对是一件切齿扼腕的恨事,武神功这两天却很少有发怒的时候。
他一直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安安静静地想着心事,
除了武卷儿和小三儿,他谁也不见
小三儿有回偷偷对武雄镇道:“爷爷只怕……只怕有点…… 有点不对头了。”
武雄镇吃惊得要命。
小三儿叹道:“爷爷他一个坐在那里发呆,跟他说话,他也好像听不见。”
武雄镇急着要冲进去探视,小三儿连忙扯住,苦笑道:“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武雄镇当然知道。
小三儿又道:“爷爷只和卷儿姑姑说话,可又偏偏不让我听。卷儿姑姑一进门,爷爷就赶我出来。”
武雄镇无计可施。他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向父亲禀报,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老人家拿主意,可老人家就复不肯见他。
他想通过武卷儿禀报,也想从武卷儿口中探知父亲现在的想法,当然更想知道父亲和幺妹密谋些什么。
武卷儿不理地。
武雄镇废然长叹,他知道在米脂说过的话伤了妹子的心。
唉,怎么就没有人想过,他武雄镇是不是也会伤心呢?
兄弟的尸首还没入土,凶手还没捉到,一切的一切都乱成一团糟。偏偏父亲又不出来坐镇,偏偏他又不敢擅作主张,你说武雄镇有多难?
有了难处还没处诉,岂非更难?
武雄镇简直都有点心力交瘁了。
偏偏还有人要捣蛋。
捣蛋的人,当然只可能是秦川。
秦川的破锣嗓子吼叫起来,十里外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我出去!秦大爷要告你们个滥加私刑,非法监禁……武神功,放我出去!”
武翠娥捂着耳朵,苦着脸道:“死人,叫那么响做什么?人家耳朵都震聋了!”
秦川双手摇着铁栅栏,摇得叮当乱响:“震聋了你更好!”
武翠娥瞟着他,娇着声音道:“又不是人家要关你进去的,你对人家吼什么嘛?难道人家不想和你……”
秦川怒喝道:“打住,打住!你以后不要这样子和我说话,我听不惯。”
武翠娥好像很委屈似地道:“可你那天晚上不是说人家这么说话好听吗?”
秦川连忙往回缩,一直缩到墙角,抱着脑袋坐了下来,叹道:“我这是受的什么罪哟,唉,唉,他妈的楚叛儿,你倒跑了,留爷爷项缸。”
武翠娥笑道:“他知道我干爹不会为难你的。”
秦川腾身跃起,大声道:“这还不算为难我吗?还要怎么样才算为难我呢?”
武翠娥道:“你跟我说也没用呀,就这么耗着吧,反正我有的是闲工夫,我还正愁没事打发呢!”
秦川差点没气晕过去。
*** *** ***
武卷儿轻轻道:“爹爹,咱们是不是先将叶氏姐弟他们抓起来?”
武神功摇头。
武卷儿喃喃道:“一旦他们逃走了,再找起来就会很难。
现在的办法只能拖住他们三五天,他们要走,我们是没理由留难人家的。”
武神功还是摇头。
武卷儿也不出声了。
半晌,武神功才叹道:“这件事的确很棘手,就算我们有办法留他们一年半载,只怕也难找出真凶。”
武卷儿微微颌首。
武神功慢慢从椅中站起,踱了几步,道;“也许楚叛儿可以帮这个忙。”
武卷儿苦笑道:“只可惜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
武神功道:“只要肯找,总能找得到。但彼此之间误会太深,他肯不肯帮这个忙,实在很难说。”
武卷几道:“他一定肯。”
武神功看看她,淡淡道:“你这么肯定?”
武卷儿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他虽然很没出息,但不糊涂。”
“哦?”
武卷儿垂下头,轻声道:“他在米脂改扮头陀想潜回榆林,目的当然是想寻找真凶。惟有找到真凶,他背的黑锅才能卸掉。”
“这些我知道。还有吗?”
“楚叛儿他……他一向都很有办法的。比方说那天他面对我们这么多人,居然可以逃掉,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武神功冷冷道:“也许能,也许不能。”
武卷几头垂得更低。
武神功道:“焉知你不是故意让他擒住的呢?”
武卷儿樱唇嗫嚅了半晌,才红着脸低声道:“我…我… …当时……”
武神功道;“你当时怎样?”
武卷儿道:“当时我就觉得,过三眼、程四娘和叶氏姐弟的话不可信,所以我就……就……”
武神功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的话不可信。”
武卷儿垂首道:“楚叛儿不是那种人。’”
武神功追问道;“哪种人?”
武卷儿道;“贪图神兵利器、武功秘籍、重宝奇珍的人。”
武神功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不是这种人?”
武卷儿咬着唇不说话。
武神功森然道:“就算他不是这种人,你也不应该助地逃走。”
武卷儿还是不说话。
武神功的声音和缓了许多:“如果他那天束手就擒,有许多事情都好办。我们可以让他和过三眼他们当面对质,也可以偷偷放他出去逼审他们。”
武卷儿幽幽道:“爹爹,那天的阵仗,他必死无疑。”
确实加此,如果武卷儿不助楚叛儿逃走,的确必死无疑。
只可惜她这番好心,楚叛儿还不知道呢。
武神功叹了口气,坐回椅中,道:“你很关心他,是不是?”
武卷儿不答。
武神功道:“可据我所知,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坏,是不是?”
武卷儿又开始咬嘴唇。
武神功叹道:“好啦,先不谈这些,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武卷儿道:“不知道。”
*** *** ***
过三眼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并非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否则她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她也许十四岁的时候就已上吊自杀了。
她已四十岁了,她还活着,而且活得也不算很差。
她享过许多别人连做梦都无法享到的福,也受到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苦;她曾在江湖上打过无数个滚,经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见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人;她曾经被各种各样的阴谋陷害过,也曾为别人设过许多陷阱;她知恩图报过,也忘恩负义过。
对于她来说,世间并没有什么善与恶,万事万物都一样,就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说她豁达、凡事看得开,也可以说她麻木不仁,毫无良心。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知道她已看透了这个世间。
她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她也有一副永不生锈的脑筋。
她并没有把楚叛儿看作什么了不起的朋友,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陷害”楚叛儿是什么太大的错误。
她之所以现在如此愤怒、彷惶、不知所措,完全是因为她的姐妹,她苦命的姐妹。
她们是她魂牵梦索的人,刻骨铭心的过去。
那些美丽风流、娇媚开朗的女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她们就好像是她的女儿,她的情人,她的命。
她要报仇!
她要找到杀害她们的真凶,她要让那些凶手们死无葬身之地!
下一步该怎么走?
*** *** ***
程四娘一直很恍惚。
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却连有人走到她面前都看不见。
那双原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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