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娉婷就是这么磕着头进了关怀福利院,当了一名爱心妈妈。
包娉婷是学财务的,本市一所知名的财经大学会计专业毕业。按理说这专业要混碗饭吃也不难,再小的单位也离不了会计是吧。包娉婷的成绩不错,在学校表现也不赖,没打架斗殴没补考留级,考试作弊没被抓,上课溜号没被逮,周会缺席也有病假条,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时不时的参加个什么比赛还能拿个安慰奖……总之,就凭这么一份天衣无缝的简历,就已经不是混碗饭吃而是混碗什么饭吃的问题了。
包娉婷还真是混过几碗好饭,谈不上海鲜鱼翅宴吧至少也是火锅自助餐——外企、私营、上市大公司……人家包大小姐天生就是当白领的料。
可是包娉婷终究还是吃不惯海鲜鱼翅宴火锅自助餐,每一餐都以她干脆响亮颇有乃父之风的一记耳光或者一招旋风腿告终——顺便说一句,包大小姐的‘乃父’生前是市局刑警大队长,曾经有过赤手空拳对付八个小流氓的记录。
这里我们要澄清的是:并不是当老板的都是小流氓,只是当老板的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以为赏了碗饭给手下,人家就得感恩戴德惟命是从,帮着他偷税漏税做假帐改报表出了事还得全替他兜着……扯蛋!
来来回回跳了几次槽以后,包大小姐终于认识到自己不是干会计的料,没办法,死鬼老爹的那点臭脾气全让她继承下来了,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稍有不对就跟老板拍桌子——这样的会计有谁敢用!
接回前面的话题,包娉婷之所以进了关怀福利院,固然是和死鬼老爹临终前叫她‘做个最优秀的幼儿园老师’的遗言有关,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由于实在是缺少人手,福利院院长简直是求贤若渴特别地礼贤下士,一见着包娉婷就亲热得跟什么似的,搞得包娉婷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上门来借厕所的,稀里糊涂的就把合同签了……
上面这段是我打算挖的另一个坑的内容,摘录在此做为本篇的背景材料,下面咱们开始正文——正文的开始,包娉婷已经是福利院的院长了,女人的年龄属于敏感范畴,恕不透露。反正是包大小姐已经步入更年期了……
关怀福利院院长包娉婷昨天接了个电话,她老哥打来的,说是有两个同事想领养个孩子,问问看需要什么手续。
包娉婷回答得很冷淡,虽然对福利院来说这是个减轻负担的好事,可是对包院长个人来讲,总有点自己在打着合理合法的旗号倒卖儿童的罪恶感……
照本宣科地给老哥宣布了政策,包娉婷顺便问了句:你们俩有没有打算要一个?
包娉婷说的是老哥和他的上司,那俩人不清不楚地混了有十来年了,到现在还在非法同居,倒不是故意和婚姻法过不去,实在是不够条件——除非哪天老哥想开了去医院把变性手术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含糊,包娉婷咯咯一笑,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挂了电话以后包院长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真就有俩人在福利院门口等着了。
福利院建在离市区十几公里的小关山上,环境不错,包娉婷每天坐公共汽车到山脚,徒步上山,掐着时间算好了蹭点孩子们的早点吃——稍带着还能练练晨跑。
包娉婷到大门口的时候,那俩人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春寒料峭冻得够戗。高个子的那个握着旁边戴眼镜的手呵气,低声下气地求着人家回车里暖和暖和。戴眼镜的死活要把手挣出来却死活挣不动,气得脸通红。
高个子笑得很得意:哈哈,咱可是有名的散打王呢,看你敢不听话!什么?耍流氓?咱今天还就流氓到底了……
包娉婷走过去,一脚踢上他的膝关节,趁势一掌劈向肩膀,只听‘噶嘣’一声,散打王就扶着胳膊跪地上了。
戴眼镜的立刻就白了脸,二话没说就跟着跪下去了,捏胳膊捏腿地检查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胳膊脱臼,你放松点!
说完很熟练地上手撑下手托,又是‘噶嘣’一声,胳膊接回去了,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个大夫。
你干什么你!高个子胳膊刚好就冲包娉婷嚷上了,想打架怎么着?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老子今天非唔唔唔唔唔唔……燕飞你捂我嘴干吗!
戴眼镜的显然就是燕飞了:对不起小姐,今天早上出来得急,他大概牙没刷干净,嘴臭,你别见怪。
包娉婷点点头,我见过你们,是我哥的同事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燕飞是法医,哦对已经改行当老师了……那你一定是王其实了。
王其实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那你下手还这么重!
包娉婷低头拿出钥匙开了门:以后少在我们门口打情骂俏的,孩子们看见了影响不好。
一句话说得那俩人的脸刷地就红得没法看了,包娉婷神情自若地扶着门:二位平身吧,别跪了,不就是想领养个孩子嘛,不至于行此大礼。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平了身’,燕法医的脸反倒不红了,抽着嘴角上下打量着包娉婷不说话。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燕飞丢过来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大姐,心里不痛快别冲着我们来啊,该找谁找谁去,老把邪火压心里头……法医官压低了声音,坏坏地笑,当心更年期提前哦。
一声‘大姐’叫得包娉婷血压升高,忍了半天才勉强没发作,转过身冲着食堂喊了一嗓子:小朋友们,今天有两位老爷爷来看大家哦,大家快过来跟老爷爷问好!
如果——注意,我是说‘如果’——你是个风华茂盛正当年,自以为还有大把的青春可挥霍大把的时间可浪费,基本上还属于组织上‘重点培养的中青年干部’的男同胞,忽然有一天,几十个天真浪漫的小孩子必恭必敬地、齐刷刷地、排山倒海地,站在你面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老——爷——爷——好——
你没晕过去,算你坚强!
王其实和燕飞很坚强,他们没晕。虽然脸色铁青嘴唇发颤手脚冰凉,但是我们的人民警察有钢铁般的意志——可见,报纸上喊的口号还是有道理的。
王其实咬着牙:到底谁惹得她不痛快了?她这么整咱们!
燕飞微笑地冲小朋友们还礼,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装什么糊涂?不是你哥还能有谁!
王其实立刻不说话了,包大小姐跟他老哥这梁子早就解不开了,谁让他王大队长一跟头栽到家,愣把人家唯一的亲人给拐跑了呢。
包院长笑咪咪地一拍手,小朋友们,解散!
你们两个,要领养孩子是吧?跟我来!
手续都带来了吧,证明呢?哟,还真开出来了,你们街道办事处还真放心呢,花了不少钱吧?很明显带着刺儿的口吻。
没花多少……王其实傻呵呵地刚说话就被人一脚踩得闭了嘴。
哼!包院长一声冷笑,看上谁了?说吧。
什么看上谁了?王其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废什么话!我刚才不是叫孩子们排好队给你们看了吗?喜欢哪个快点说,别扭扭捏捏磨磨蹭蹭的,我这儿正忙着呢!
啊你有没有搞错啊!就那么一下子我看什么看啊……哎哟燕飞,你掐我干吗!
第四排,左起第三个,穿白色防寒服蓝毛衣黄色灯心绒裤子白袜子红皮鞋,头上扣个钢盔帽子的小女孩。燕法医镇定自若回答得从善如流。
包娉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你……看得这么清楚?
燕飞一耸肩膀:仔细的观察,准确的判断,这是我们法医的本能。
王其实自豪得都不知道方向了,哈哈,还是燕飞厉害,瞧这丫头张口结舌的样子,真解气!
包娉婷确实有点张口结舌,咳嗽了半天,喝了几口热茶,这才又能说话:怪不得你要改行呢法医同志,第四排左起第三个,穿白色防寒服蓝毛衣黄色灯心绒裤子白袜子红皮鞋,头上扣个钢盔帽子的那个,是、男、孩!
关爱国?怎么取这么个名字!燕飞不满意地翻着资料,包娉婷撇撇嘴没说话。
男,两岁半……王其实凑过来跟着念,哟,这孩子长得真像个丫头,水灵灵的!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性别特征不明显,这个是常识,别大惊小怪的。燕飞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呢?
小阿姨领着关爱国进来了,小男孩儿手里拿着半个苹果,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不说话,看得两个大男人心里头直打鼓。
你们先联络联络感情吧,包娉婷蹲下来跟小孩商量,小国,跟叔叔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是老爷爷。小国很认真地纠正。
包娉婷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正了脸,一本正经地继续打商量:那……小国带老爷爷们出去玩好不好?
那……可不可以叫爱民哥哥一起去?
可以啊,小阿姨,你把关爱民也叫过来吧。包娉婷站起来看向燕飞,他和那个关爱民是好朋友,从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关爱国,关爱民……八成还有叫关爱党的吧?
没错,这是民政局的规定,不然不发经费。包院长回答得很流利。
回去我就给他改名字!王其实气狠狠地发誓。
随便你。包娉婷坐下来打报告,请求民政局增加福利经费。
关爱民跟在小阿姨后面进来了,叫我来干什么!很酷的表情,可惜脸上的鼻涕没擦干净,还有块泥巴沾在头上。
爱民哥哥,你又跟大胖他们打架了啊,谁赢了?小爱国兴高采烈地迎过去。
那还用问!关爱民继续摆酷。
我就知道爱民哥哥最厉害了,来,这半个苹果是我留给你的,还有哦,这两个老爷爷要带我们出去玩哦。
关爱民抬头瞪了眼两个‘老爷爷’,不去!你也不准去!
为什么?
他们才不是想带你去玩呢,他们是想带你走,那咱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哼!
那……老爷爷,我不去了,我要和爱民哥哥在一起。
是‘叔叔’,不是‘爷爷’!王其实忍无可忍。
叔叔,我不走,我要和爱民哥哥在一起。小家伙改口改得很快。
包娉婷埋头写报告,根本不理会眼前这四个人的‘国民谈判’。
燕飞过来抽出了她的笔,别写了!我问你,燕法医一个深呼吸,我们要是想再领养一个,需要办什么手续?
燕飞!王其实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去,咱们领养一个都困难,为了办手续,我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还再要一个?你说得倒轻巧!
包娉婷扑哧一乐,美男计?
你闭嘴!燕法医转过身来冲包院长伸出手,别搞鬼了,拿来吧。
什么?
领养手续啊,那个叫爱民的小孩……是你给你哥哥他们俩预备的吧?
包娉婷耍着笔杆子,呵呵,你怎么看出来的?
仔细的观察,准确的判断,这是我们法医的本能。
两个大男人一手牵一个走了出去,院长办公室立刻冷清了不少。包娉婷靠在藤椅里啜着茶,心有不甘地唠叨,这世道真是反了!
这些个臭家伙,搞什么同性恋嘛,害得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都找不到好男人嫁!
燕飞推开门,不好意思有东西忘拿了。
从桌子上捡起半个苹果,燕法医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小姐,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别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你嫁不出去和我们可没关系。我倒是觉得,如果天下女子都是你这样的,即使再如花似玉,男人也宁可当同性恋——你哥哥就是个例子。
燕飞!你有种别跑!!!!!!
……
小爱国:老爷爷,你们为什么开得这么快啊?阿姨说山道上开车要小心哦。
小爱民:笨蛋!他们害怕包姐姐追出来啊,包姐姐打架可厉害了,这两个爷爷肯定打不过她的。
王其实:是叔叔!听见没有,不准叫爷爷,是!叔!叔!
燕飞:叔叔也不对……你没听见吗?他们俩管那个包娉婷叫‘姐姐’。
……
吱——————尖利的刹车声伴随着一声咆哮。
不管了!掉头咱们回去!管她是男是女,我今天非跟她干一仗不可!
《法医课老师》
这门课的老师是个帅哥,长得不错,人也精神,就是表情有点怪,老是那么似笑非笑的,让人看着得慌。
学生们历来都对这门课有点敬畏,连带着对任课老师也敬而远之——这个传统有把子历史了,据说前几年有个出名的胆小鬼,居然到了上完课就烧香祷告祛晦气的地步——这就确实有点太过分了是不是……
说真的,这一位比起前几任来实在是强了不少,至少他不会随随便便捡起个尸体标本就当教鞭,也不会把刚用完的解剖刀洗洗拿来切西瓜,说起来,这一位真的算是最正常最普通的,老师了。
老师很严肃,严肃到了死板的地步。学生跟他开玩笑,指着解剖台喊老师老师快看啊他他他活过来了……
老师连头都不抬,少看点日本电影,弱智。——也不知道是说电影还是说人……
听说老师以前不这样,听说以前他曾经风光一时,听说市里好几个大案子都有他的功劳,听说部长亲自给他颁过奖……学生问他,老师,是真的吗?
老师说,想知道?先回答我,淹死和掐死有什么区别?
学生憋红了脸,区别……好象……应该……老师,你还没教呢。
老师摘下金丝眼镜擦一擦,没区别,淹死和掐死都是死,知道了吧?
哦,知道了……
OK,下课。
老师房里唯一能和传说联系起来的是个大柳条箱子,沉甸甸的塞在床底下,不上锁,也没见他打开过。学生好奇偷偷看一眼……吓得三魂丢了一半!一箱子的死人骨头,白花花的,摸上去冰凉。
老师说,那是衣架,怕吓着你们,就没拿出来用,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就帮我把他组装起来吧——不许看图,这是考试,分数要记入学期总分的。
从此,老师房里多了个骷髅衣架,一条胳膊长一条胳膊短——学生那次考试不及格,老师也没把错误纠正过来。偶尔会吓到客人,说你弄这么个玩意儿干吗?怪吓人的。
老师说,看惯了就不吓人了。
学生说,老师,你是不是寂寞了,想有个人陪陪你?
窗外一群鸽子掠过去,清亮的鸽哨声很好听,学生扭过头去看。
鸽子飞远了,学生笑起来,老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师也笑了,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老师,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是么?老师点点头,不笑了。
其实老师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相反,是可怕,很可怕——这一点,学生后来才意识到。
那天邮递员送来一张喜帖,老师看完就开始笑,很大声,好半天都没停下来,笑到后来就咳嗽,边笑边咳,咳得出了血。学生吓得一溜烟跑到了校医院把大夫拽了来。
老师进了医院就再没出来过,那年桃花开得很漂亮,老师就埋在了桃树下面——淹死和掐死果然没有区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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