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燕飞说:“要穿你穿,我不穿,不能给城管找麻烦。”
王其实没听懂,不过既然燕飞不肯穿,自己一个人穿着也够傻的,于是那两套[情侣装]只好压了箱子底。
后来王其实逛庙会的时候看见一个耍猴的,那小猴子身上就穿了一件大红的唐装……王其实于是回家就把那衣服送了人。
没几天就是春节,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怎么好好过上一次,今年说什么也不能放过。王妈妈早就放了话,叫燕飞一块儿回来过年——“否则就一辈子别进我的门!”
王其实说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燕子又不是你儿子……
王妈妈说谁说燕子了?我说的是你!今年你要是不把燕飞领回来,你就甭打算再回来!
“妈咱们不带这样不讲理的好不好……”
结果老太太一跳三尺高:“讲理!?到底是谁不讲理?你们哥儿俩从小到大干的那点破事你当我不知道啊!你现在跑来跟我讲理来了,你那是哪门子的歪理!”
“妈!咱把话说清楚,我们……哥儿俩,您骂的到底是我哥,还是……?”
“滚!你和你哥都一样,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于是,王其实郑重其事地把燕飞拉出来商量:“我可不是逼你啊,去不去的你瞧着办,别为我担心,反正老太太也不可能真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燕飞还是不说话,王其实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咱妈也是真心疼你,打小就把你当她儿子看,别忘了你还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呢,大过年的,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老人家?别让老太太挑你的礼儿。”
燕飞的脸白得像张纸,缓缓地点了头。
……
王志文难得地在家过年,说是换了岗位用不着再值班了,大家似乎是都有些不太适应,说话都有点别扭。
燕飞跟着老太太包饺子,王大队长跟着老爷子准备年夜饭,王其实负责打杂,竖尖了耳朵听他妈和燕子拉家常。
“燕子你快坐着歇会儿去,你看你,一来就一直忙活,真是的,比我们家那俩吃货可人疼多了。”王妈妈的语言透着浓浓的慈爱,话粗理不粗。
王其实尴尬地拍了拍另一个‘吃货’:“快进去哄哄老太太,别让她拿咱俩瞎起哄。”
“还是你去吧,你的嘴甜,咱妈爱听。”
再甜也没燕飞甜,王其实一进厨房间看见燕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王妈妈美的都不知道姓啥了,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看见王其实过来,老太太也不念叨也不数落了,直接一努嘴:“去!烧水,下饺子。”
王其实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是!”
他妈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转过头来对着燕子慈祥地笑:“燕子啊,一会儿可不许客气啊,多吃点!”
“妈,到底谁是你儿子阿?这待遇差别的也忒大了不是……”
“你就是我从楼下垃圾箱里捡来的野孩子,怎么着吧?不服气去找你亲妈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烧水去了。
水很快开了锅,燕飞端着笸箩走过来:“我来下饺子,你陪妈说话去吧。”
“燕子,你有心事?一下午就没见你笑过。”
“哪来那么多心事啊。”燕飞摇摇头,把饺子一个个丢进了锅。
王其实确定了,燕子的确,肯定,有心事!
饺子上桌的时候,老太太宣布,今年的饺子没包硬币,而是包了个特别的稀罕物件儿,大家吃的时候要当心,别咬太狠了,当心咯了牙。
王其实脸红心跳地想起了当年,那个被燕子扔进自己嘴里的、包着硬币的饺子。
想到这里,王其实有点心虚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燕飞的脸更显青白,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当年……那个带着小小的祈盼和希望,却终于化作了一阵轻烟的[小火箭]。
也许,那个寒夜留下的伤害,将永远是胸口、难以抹杀的痛。即使是刻意去遗忘,刻意去原谅,也仍然是一道、不能去触摸的伤疤。
锣鼓喧天,春节晚会开始了,主持人出来给大家拜年,还是那几张熟面孔,只是一年比一年显老了,粉涂得越来越厚,妆画得越来越浓,脸上的褶子却越来越遮不住。一开场的大歌舞也还是老一套,祖国的小花朵们涂着红脸蛋红嘴唇上来蹦蹦跳跳,王其实捂嘴打了个呵欠,却看见燕飞盯着荧幕出了神。
王其实擦擦眼睛对着电视机研究了一圈,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可让法医官出神的——本来也是,大过年的,电视台总不可能播凶杀案吧?
“燕子,你看什么呢?”
“啊?”燕飞回过神来,慌乱地扒了口饺子,“没,没什么……”忽然停了嘴,吐出来一个东西。
一枚银灿灿的白金戒指,在桌子上反射着眩目的光。
王妈妈探头看了一眼:“收起来吧,我说过了,谁吃到就归谁。”
王其实愣了一下:“妈,你明明没说过啊。”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咽下去一个饺子:“我现在说也一样,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就是问问。”王其实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心里美滋滋的。
第十一章
吃完了饭王其实把洗碗的工作往他哥身上一推,拉着燕飞进了房:“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燕飞站在屋子中间四下打量了一下,这还是王家搬家以后燕飞第一次上门,也是第一次进王其实的屋。看看墙上贴的几张足球明星的海报,燕飞哼了一声,没说话。王其实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这种无声的轻蔑真叫人没面子。
“你要给我看什么?”燕飞坐在床边,翻了翻王其实的枕边书——古龙的《欢乐英雄》:“这书我要了,看完了还你。”
“不用还了,咱俩谁跟谁啊?我的还不就是你的。”王其实的语气很谄媚。
“少拍马屁!到底是什么东西,磨磨蹭蹭的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自行车铃铛:“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啊,嗯?”
燕飞的脸有点红,“你……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给你搬家的时候……少罗嗦,说,怎么回事!”
燕飞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是不看王其实:“我……我不是赔你钱了么?”
“别转移话题,我可没管你要钱,我就是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飞索性破罐子破摔:“就那么回事儿,我从你车上拆下来的,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王其实戏谑地掂掂车铃铛:“我是说,这东西,怎么不响了?”
果然,那个车铃铛,怎么按都不动。
“笨!”燕飞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拆开看看?”
王其实一拍脑袋,“明白了!”
三下五除二把铃铛拆开,里头塞了张纸团,怪不得按不出声。
王其实把纸团展开,大声念着上面的字:“燕飞喜欢王其实……”
“胡说!我明明写的是‘王其实大混蛋!’”燕飞情急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来,纸上却没有字,只画了一颗心,用红色的蜡笔画的,很粗糙,旁边还有只小燕子。王其实得意地笑起来,燕飞愣了一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说吧,燕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别瞒我,你也瞒不了我,燕子,你的心事,我明白。”王其实蹲下来,看着燕飞的眼睛。
“你明白?”燕飞惨笑一声。
“为了咱妈吧,是不是?”
燕飞怔住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其实无奈地摇了摇头:“燕子,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连咱妈都看出来了,我还能看不出来?那戒指,你当是那么好得的?那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呢,我奶奶留给我爸的,当初破四旧都没舍得交出去。”
“可是……你不是答应她?要娶个王丹凤那么漂亮的媳妇……”
“不娶了。我早跟妈说了,这辈子都不娶了!”
“她……怎么说?”
“她说我——鬼,迷,心,窍,了!”王其实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轻松地哼起了歌:“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扰。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燕飞轻声唱和,“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屋外锣鼓喧嚣,礼炮齐鸣,屋里的两个人背靠着被坐在小小的床上,大声唱着那支古老的歌,一遍又一遍,似乎要一直唱到地老天荒:“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当新年的钟声消失在夜空,守岁的人们终于熬不过困倦昏昏欲睡,小屋变得悄无声息,两个人依然背靠着背,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王其实深深地叹息:“燕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在你的病床跟前,我就只剩了这么一个想法——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一滴泪,悄悄地落在了衣襟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屋外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亮,新年好。
一枚小小的戒指,静静地在桌上泛着光。
是的,也许,所谓的爱情,其实不过就是——鬼迷心窍。那又怎么样?爱了就是爱了,说什么也没用,说什么也都晚了……
可惜的是,总是要历尽了无数波折之后我们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
早上王其实醒来的时候,燕飞已经起床了,正陪着老爷子下象棋。那枚戒指穿了根红绳挂在脖子上,每下一棋就晃一下,晃的老头很不爽,硬说是因为被晃晕了才连输了好几盘。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央台重播春节戏曲晚会,锣鼓点儿打得挺热闹——穆桂英看上了杨宗保,把人家五花大绑捆成粽子要拉回山寨成亲。
老太太对杨宗保的别扭劲儿很是不待见,明明是眼馋得恨不能把人家小姐一口吞肚子里去,偏偏还要装模作样一副道貌岸然的假道学的酸相儿。还有那个杨延昭,也不是个好东西,好好的非要把亲儿子杀了,连老母亲来说情都不给面子,差点被儿媳妇揍得见不了人——这不是自找的嘛!
王爸爸一哆嗦,对着棋盘愣了半天,跟燕飞商量:“悔一步,行不?”
王其实钻进厨房,跟他老哥嘀咕:“我怎么觉得老太太哪儿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呢?”
王志文忙着做早饭,没理会,王其实一跺脚:“哼!皇帝不急太监急!”转身就要出去。他哥在后面喊:“你赶紧刷牙洗脸啊,一会儿他们要过来拜年。”
果然,没一会儿二组组长两口子带着孩子就来了。小丫头正学走路,长得肉乎乎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一进屋就直接冲燕飞怀里了:“叔叔!叔叔!抱!抱抱!”
燕飞一把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两口,孩子她爹在旁边喊:“只准亲脸!不准亲嘴!”话音未落,只见小丫头乐呵呵地对着燕飞的嘴就‘啵’地一口,二组组长差点没晕过去——不过在燕飞封了一个大大红包给小丫头作压岁钱后,组长就迅速地恢复了精神……
不光是燕飞,王大队、王其实以及老头老太太,谁也没漏掉,二组组长两口子不像是来拜年的,怎么看都像是来收税的……
小丫头和燕飞很亲近,一直粘着燕飞不离寸步,到后来说什么也不肯走,哭哭啼啼地撒娇,把她爹嫉妒的直唠叨:“咱俩到底谁是她爹?”被老婆连捶了好几下。
燕飞也很恋恋不舍,跟孩子说了半天的话,一直把人家送出去老远。刚回来就听见老太太跟儿子说着话:“……我也懒得管你们,不管是抱的也好养的也好,趁着我还有把子力气,能替你们带孩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燕飞的脸更白了。
听见燕飞回来了,老太太打着毛线,头也不抬地继续唠叨:“喜欢孩子就赶紧生一个,再不然就收养一个,省得一看见电视里的小朋友表演节目都发呆。”
燕飞的脸由白转红,红的要滴出血来。
王其实的脸也有点发烧,老太太眼光太毒了,怪不得能培养出两个干刑警的儿子来……
二组组长走后没一会儿包仁杰就来了,对长得脸色明显有点难看,闷着头不说话。王妈妈倒是很热情,拉着人家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唠唠叨叨聊个没完:“我们家老大啊,和他弟弟可不一样,从来办事就稳重,不像老二那么毛毛糙糙的没个样子……”
“妈!您夸我歌我没意见,犯不着拿我当反面教材吧?好歹我也是您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去!一边儿呆着去,少给我裹乱!”老太太把二儿子轰开,转过头继续跟包仁杰唠叨:“你看,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偏心,天下哪个当父母的不是更喜欢那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呢?是不是?”
包仁杰红着脸点头,王志文躲阳台上抽烟去了。
“所以啊,我们家老二呢我是懒得管了,反正他也就那份出息了,爱跟谁胡混就跟谁胡混去吧,我就当没生这么个儿子……”
王其实尴尬地咳嗽一声,也上了阳台,从他哥兜里搜出烟来点上,小声打听:“我说……大过年的,咱妈这是怎么了?”
王志文脸色铁青,摇摇头。
王妈妈往阳台上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这老大的事情……我就不能不操心了!”
……
一根烟抽完,王其实一眼看见燕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正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呢,王其实拍拍他哥的背,下楼追了出去。
“燕子,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燕飞靠在电线杆子上看几个小孩跳皮筋:“没事儿,我就是闷了,出来走走。”
两个人顺着街道慢慢地走,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举着大串糖葫芦的胖小子从身边跑过去,没留神摔了个大屁股墩儿,疼得呲牙咧嘴地没忘了把糖葫芦举得高高的以免弄脏。远远地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叫着哥哥……
看这两个小孩分享着一串糖葫芦走远了,燕飞忽然说:“看他们吃得那么香,我也馋了。”
两个大男人一人举着一根糖葫芦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引来无数的[注目礼]。王其实一开始还很得意,到后来就有点撑不下去了,拉着燕飞就进了旁边新开张的电影院。燕飞显得有点别扭,似乎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由着王其实买了两张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冯小刚的贺岁片,挺逗,看得人哈哈地乐。看到男女主角最后终于拥抱在一起,燕飞忽然说:“上一次看电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呢。想起来那个时候,真是够傻的……我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王其实没说话,重重地握了握燕飞的手。
黑暗中,紧紧相扣的两只手,往事尽在不言中。
灯光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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