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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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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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睛看时,原来洞中整片地面俱是松软的黑泥,甚是潮湿,早因上面洞口的诛天神火热力烤得水蒸气蒙蒙升起。
  如今他掉下来,盔甲上俱是火焰,立刻炙得白气直冒。于是他除了知道白气升起之故,更明白自己掉下来何以不会伤痛。
  此时一发现身上俱是火,赶快拚命脱掉头盔,然后从铁甲中跳出来,猛觉腿上一热,原来已沾上一块火。
  登时把这拉纵横大江南北的独门大盗烧得跳了起来,用力一甩腿,火星四溅,有一点纸在他右肩上,登时又附住直烧起来。
  程同惨嗥一双,连连在泥地上打滚,鼻中嗅到一阵烤肉的香味,原来小腿上的肉已烧焦了。
  右肩上那点火不过黄豆那么大,但直往肉内烧去,有如一把大锥硬钻入肩骨内,奇痛攻心,痛得惨嗥不已。
  上面的人大概已听到此嗥叫之声,铁链一响,把那副盔甲全部提回去。程同急痛攻心之际,竟不会将之扯住,以便赶快穿上让人家吊上去。
  程同打腰间拔出一支长仅四寸的小匕首,精光闪闪,显然锋利无匹。直可以吹毛过发,切金削玉。
  可惜就是短小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用。
  他拿着匕首咬牙一挥,右小腿上的整片肉掉了下来,鲜血溅冒,但马上便不流血。
  原来他事先已点住穴道。
  跟着他又回手往左肩上一拂,一片血肉又应手而起,痛得他四肢一软,马上瘫倒地上。
  洞中右上角的一个洞穴中,一个人绻曲着身体,藏在里面。那洞穴甚小,刚好容得下他,这人原来便是孙伯南。
  只见他赤着胳臂,身上穿着一件金光闪耀的背心。面色甚是苍白,瞪眼看着程同设法挣扎求生。
  早先他一掉下洞里,背上烈火熊熊,吓得他连内伤也忘掉,赶快扯掉衣服。那件金缕衣果然十分神奇,诛天神火竟然沾附不住。
  到他脱掉外衣之后,猛觉火热攻心,内脏血气上涌,浑身真气似乎有逆行经脉之象。
  这一点乃是炼武之人的大忌,通常所谓走火入魔,都是求功心急,炼法不对,以致真气逆窜,凝滞于经脉之间,再也无法打通,附近血管也爆裂。
  于是厉害者则立刻致死,最轻微也得弄得半身不遂。
  孙伯南大吃一惊,立跌坐地上,运功调息。
  真气刚刚收拢,便发觉自己因受伤之后,没有立即运功抵御,而且情绪变化剧烈,影响伤势至钜。
  这时勉强按住心神,不敢惊喜。
  侧耳细听,上面所说的话,全都听见,暗自辍估龙碧玉何以至今声息不闻。同时这里既然没有遗宝,他还得想法子出去。然后疗治伤势,刹时间心中思潮起伏不定,纷至沓来。
  最令他难受的,便是那仇人罗昉,近在咫尺,也无法报复。
  他自己的生命,仍在未知之数,遑论报仇雪恨?但若果一旦死在这洞穴中,可就永远难瞑目了!
  他一旦想到仇人,热血腾腾,伤势又增两分。
  不久人声俱寂,孙伯南举头四望,只见石壁间有一处光光滑滑,而且作长方形,俨如一扇石门。
  于是起身走过去,摸摸四下滑不留手,缝隙密贴,全无下手之处,试一推按,却纹风不动,大概需要往外拉开。
  细一查看,在那通常是门把手的地方,有个小洞,似乎以前嵌有门环,如今已被人拔掉。
  更有甚者,那个小洞更已填塞住,使人连这一点子空隙也没法利用。
  孙伯南叹口气,想道:“明明知道这里没有遗宝,但我却进瞻拜一下璇玑子前辈的闭关之所,也办不到——”
  洞外忽然传来人声,孙伯南虎目一睁,想道:“这又是那一路人马来到?”
  细听之后,才知道那三人来历和现身用意。
  他忖道:“不好,目下我身负内伤,妄动不得真力。原本那诛天神火的热力,我并不惧,但此刻离这么远,还有点受不住,可想而知我已伤成什么程度!假如他们下来,我虽能出其不意,落一个杀一个,但轮到那老魔时,怕无法得手!我手无寸铁,大是吃亏,而且……这种行迳也非英雄所屑为,那熊大侠得到天下武林高人景仰,便因他一生光明磊落,绝不背后暗算,博得万人喝釆。我孙伯南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也得学学他的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才是——”
  他不禁举目四顾,只见在右边上面有个小洞穴刚好容得下他,于是他赶快躲在里面。
  那山猫程同惨嗥连声,使人毛骨悚然。
  孙伯南一想不好,因为自己掉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等人是知道的,如今听到程同惨叫声,可能误以为他下的毒手。
  本来以诛天神火的威力,他背上着火跌下洞中,定然难有幸免之机,这是他们早也谈论到的。
  偏生他没有死,这冤枉可就无处诉了。
  想了一下,赶快跳下地来,程同一见他的人影,便大叫道:“快把我杀了吧……我求求你,快把我杀了……”
  原来他虽然迅速剜削去被烧的皮肉,但火毒已经攻入骨,痛苦无可形容,是以只求速死。
  洞外飘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的声音道:“程老弟,你怎么啦?”
  夜游神凌展忽然失声大呼道:“是那小子,他居然未死,正向老程下毒手!老程,快跳下来——”
  孙伯南一听就急了,过去伸手连点程同“腔心”“肝经”“幽囚”三大穴,程同浑身一麻,疼痛稍止。
  他急道:“喂,你得赶紧上去,由你的朋友想法子替你医治,我这种点穴手法,只能止痛片刻工夫,逾时便会死亡。现在你可愿意冒险由我把你抛上去?”
  孙伯南说此话时,心中其实一点也没有把握可以把他抛上那么高。
  程同眨眼一想,摇头拒绝道:“不成,他们会放弃宝物而替我找寻药物吗?”
  孙伯南摊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能否将你抛上去,囚为我受伤甚重!但片刻工夫之后,你会更为痛苦地死去,我决不肯杀你,因此,你自己看着办!”
  山猫程同叹口气,想移动左手,却发觉自己全身麻痹,四肢已不听指挥,于是当机立断,道:“我可捱不住那种痛苦,你既然不肯成全我,那就请你把我弄上去,谅必办得到……”
  孙伯南说过的话,便得作数,这时应声好,暗中运气蓄力,猛然抱起他,奔到洞穴之下,大喊一声,双臂一振。
  程同那么大的一个人,有如稻草扎成般,直飞上去。
  在那穿火而过的一刹那,孙伯南已看见他头身俱已着火。不觉暗骇烈火星君诛天神火的厉害。
  心事一去,登时觉得呼吸急促,胸中翳闷之极,蹬蹬蹬直跳了丈许,一屁股跌坐地在上。
  洞上惊呼大叫之声,也不能今这个少年稍为振作。在心脉将绝的一刹那,忽然觉得世间上的一切荣辱,俱无足挂心!最宝贵的生命,也将随风而逝,更何况那些虚浮不实在的声名?
  他缓缓吐出微弱的气息,双目微张,眼光正好落在那扇石门上。
  他忖道:“假如璇玑三宝在内,我得到芙蓉仙露,这等内伤定可痊愈……”
  那希望之光划然闪在心头,就像漠漠黑夜中闪电一掠,但这个希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顿后,又道:“……我若果未曾受伤,或许能够逞勇弄碎那扇石门,可是现在……”
  “砰!”地一响,一个人从洞穴上直掉下来,这件惊异之事,可就把个奄奄待毙的孙伯南骇了一跳。
  他连忙睁大眼睛,细细一看,掉下来的那里是人,敢情是一捆长形的木头,用藤扎住。
  诛天神火的确厉害,马上便将捆扎的藤烧得寸断,木头散了一地,全部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
  整个石洞立地光亮异常。也燠热异常。眨眼间上面又投下另一捆更大的木头。轰的一声,散得满地都是。
  孙伯南当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苦笑一下,想道:
  “上面之人不知我因他们那姓程的同伴而使得按自己伤势加重。方才只差一点儿,心弦便断,如今既已稍稍恢复,其实也支持不久,他们为了报复,便弄了这许多木头来烧我……”
  一种被人恩将仇报的辛酸味道,涌上心头,在他人生的历程中,算是上了非常难得的一课。
  不久工夫,上面又抛下两大捆木头树枝,只因那些木头经过洞口火焰时,全部烧着,故此他不能检一根来拨。更加不敢用手脚去拨,因为寻常之火尚可,这种火却沾惹不得。
  满地火光中,忽见不远的一处露出尺许空隙的地面,那儿一支小巧的匕首,精光炫目。
  孙伯南自幼在江家长大,对于宝物利器闻之甚熟。大凡宝物在水火之中,越发射出光华。
  他虽不知这匕首来历,却知道是件宝物,心中想道:“若果我得到这支匕首,岂不是可以想法把石门撬开。”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实在兴奋之极 。霍地站起来,眼光扫过上面的洞穴暗自念叨道:
  “你们千万别在这时抛下木头,否则我一个退避不及,便得火葬此间……”
  一边念叨,一面强运气力到四肢。
  但那匕首终是在火堆中间,他无处落脚,如何能够检拾?
  为难了一会,忽然拍一下脑袋,自己骂自己道:
  “我脑筋怎的这么笨?现成的办法也不会用,换了是云弟,早就把匕首检起来,不须多担搁时间了!”
  一面想一面把身上的金缕才脱下来,这一刹那,心中对龙碧玉感激异常。这件护身之宝,也让给自己穿,此情此意,永世难忘。
  时间匆促,不暇多想,疾然纵起,落向那匕苜所在之处,就在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左手一挥,金缕衣直扫地面,居然扫开数尺空地。
  当下脚尖一探,踏在泥地上,脚踝间感到炙热异常,赶紧弯腰拾那匕首。手指触到匕首。
  但觉一阵清凉,不禁在心中赞道:“好一件宝物,在火中烤炙也不变热──”
  猛然一阵虚眩,吃了一惊,赶快伸直腰,换一口真气。
  正在此时,上面的洞口又抛下两捆木头。那些木头经过洞穴口的火焰,立刻全部燃着,故此在下面看来,简直是抛下两大堆烈火。
  孙伯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只因这时四肢乏力,不敢勉强纵回来,唯恐力气不足,打算纵开一丈,却在五尺之远便掉下来,岂不是自寻火葬?
  两堆着火柴木着地之后,四散弹飞。孙伯南作个最快的决定,咬紧牙关,屹立不动。
  眼看火光四面乱飞,好多都擦身而过,只有一根迎面飞来,孙伯南挥动金缕衣,用力一带,那根火龙也似的木头斜飞开去。
  他大大喘口气,想道:
  “真是徼天之宰,居然只有一根木头飞来,若再多一根,我定无力解救此厄!事实也真奇怪,刚才我本已力尽气绝,只差一点儿没有死掉。如今反而精精神神,虽说浑身主力,功夫已矣,但能够精神旺盛,已是大大的奇迹……”
  这个奇怪的迹象,不禁使得这个少年人一时沉思了起来,他倒忘了要赶紧纵开之事。
  片刻间热血攻心,遍体发烧,他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唯有脑子尚如干日般清醒。
  他又大骇起来,惊忖道:
  “不好,我忘了这诛天神火厉害无比,能把人烤得火热攻心而死!目下匕首既得还在此呆站作什,唉,只不知能否跳出火堆?”
  上面又有声息传来,敢情早先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两人,把山猫程同弄入洞中之后,隔了片刻,扯动铁链居然把盔甲都扯下来。
  可是跟着便听到程同呼呼叫之声,石恨天大喝道:“是刚才那小子未死——”
  他们同仇敌忾,齐齐想法救那程同,谁知一看那副盔甲,四周却尽是火焰,炙热无比。
  夜游神凌展道:“咱们已不能穿用,怎生是好?”
  正问之间,千里眼石恨天用脚搬搬铁链,忽见当中一段已分为两段。原来那烧断之处,正是首先搁在洞穴口的一段。
  石恨天拉他退开一点,皱眉道:
  “那烈火星君的火好毒,竟连铁链也烧断了!纵然另外弄副头盔甲胄来,也不济事啊──”
  两人正在急怒之际,猛见自洞中飞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全身是火,千里眼石恨天叫道:
  “那是程老弟啊——”
  抢过去一看,程同的面部因疼痛而完全歪曲,十分怕人。
  石恨天道:“程老弟你怎么样了?”
  口中问是问,但断然不肯伸手去扶!
  山猫程同喉中咯咯作响,看他的样子痛苦异常。
  石恨天到底是出名老魔头,悄悄道:“凌老弟,他不济事了——”
  夜游神凌展嗯了一声,面上掠过奇异的表情。
  原来他忽然想到假如程同就此死掉了,那么一旦得宝后,分的人岂不就少了一个吗?
  千里眼石恨天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他此时已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拿话来点醒他道:
  “程老弟眼前可是活受罪,大惨了——”
  夜游神凌展道:“那么我替老程解脱好了,横竖烈火星君这种毒火,已无法可救——”
  石恨天点头道:“是的,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凌老弟你赶快点,咱们再去弄些火烧那小子──”
  当下凌展一脚踢在程同下颔没有火之处,程同哼了半声,便自了帐。之后,两人展开身法,到隔壁山头来弄一捆捆的木头,直往洞窟里抛。
  在洞下面的孙伯南正因得见那柄匕首,心中闪耀着希望之光,登时精神大振,无复像起先那种快要死掉的样子。
  上面又传来声息,孙伯南拚命一跃,却只跃了六尺许之远,便掉下来,地上火焰熊熊烤热迫人。
  他心中喊声我命休矣,百忙中把金缕衣往地上一摔。
  那金缕衣的是人间奇宝,真是刀怆不入,水火难侵,一盖在火焰上,那一处便登时空出一片,正好可以落脚。
  孙伯南以金鸡独立之势,城足探在金缕衣上面,凝身不动。
  现在正是考验他功力之时,只要他稍为支持不住,身形稍为往两旁微侧,他便得倒在火中。
  这一瞬间,仿彿正要通过轮回之关,生与死虽然只隔一线,可是,若非大勇者,实在无法面对着可见的死亡而不凛惧。
  只要他一骇怕,便将焚身而死!
  他觉得十分疲倦乏力,可是他得挣扎支持下去,这一刹那间,他在心底寻求支持自己继续挣扎下去的力量。
  许许多多的人、物和事情却在同时之间,挤迫地掠过心头!江老爹、王氏、江上云、龙碧玉等人的面貌一齐闪过!
  死父的血仇,习武的乐趣,江家的恩德,龙碧玉的情爱……这一切他都放不下,他如何能不奋力挣扎以求生?
  于是蓦地里勇气百倍,嘿地大喝一声,单足用力往前一蹬,呼地飞将起来,竟然跃了七尺来远,比之第一次用双足跃还要远。
  身在生地,更加奋发,眼见洞穴上又抛下木头,他静伫片刻,等到木头四飞之势一住,立刻沿着洞壁走到那扇石门前。
  只见那石门光光滑滑的,他微笑一下,举起匕首,猛然刺向旧时有把手的小洞那边。
  “赤”地一响,匕首尽地没入。
  他接着用力一撬,谁知因为刚才用力过度,这时竟然手腕酸麻,连半点力气都没有。
  忽听洞穴上有人声道:“那小子不知烧死没有?”
  声音粗壮,却是夜游神凌展的嗓子。
  石恨天道:“嗯,难说得很,也许烧不死,咱们只等这火势稍歇,便冒险冲下去。最少也得等他自己出来……”
  孙伯南心中稍宽,想道:“反正那火不灭,你们决不能下来……”
  抬头一望,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那布满洞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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