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若是两大由楼梯袭上来,她一睁眼便可以瞧得见,同时转门脸庞便可看到楼下。
她开始运行内功,以便早点恢复后可助孙伯南一臂之力。
她学的是碧玉仙子冷如霜正宗内家功夫,故此很快地便能够收慑心神,接着静坐运功。
孙伯南扶杖疾走,总不想和那老人正面相触。
只因武林四绝之首的江老爹曾经讲过这一门功夫。
说是气功中一种左道奇功,练时非常艰苦,必须要在江海之滨居住,每届秋冬两季,便穴居水中,不饮不食,只用一条小管通出水面透气。
时间久暂不定,功夫越好,越能在水穴中蛰仗得久,那等如是领忍受更多的水寒冷寂之苦。
这种功夫练成之后,力量从单上发出,甚是寒冷,正面最是厉害,只要迎拒时内力稍差一点,阴筹使侵入肺腑,有死无生。
最奇怪的便是练成这种玄龟功之人,虽然遇上不世强敌,内力特佳,任何寒毒侵袭不入,但只要数掌之后,那两股冷锋越来越冻,使对方有呼吸艰奔不已,连话也没功夫说了。
原来他真想问问他跟爷爷到底有什么关系,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人叫过爷爷的名字。
何况对方是武林中人,怎么会知道“南江”的名字是江峰青,因此他不禁满腹狐疑。
可惜他没有听到那老人后来又叫了“轻云”两字,否则他便会猜到是和那位被江老爹赠以金缕衣的人有关了。
他自家也转得十分不舒服,只因他脚程不比寻常,这半盏茶的时刻,少说也转了数百个圈子。
换了功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就头晕目眩而倒下去了。
黑暗中猜猜连声,两条黑影疾扑出来,原来是那两头藏中恶犬。
这两条猛大一直伏在黑暗中看着地上的两人,这时大概是得到什么暗号,疾扑出来。
孙伯南闪眼一只见两头猛犬来势虽快,但脚步不稳,有点斜颠颠地,生像了七八分酒意的人走路,心中不禁大奇。
看看两头恶犬已扑到,孙伯南大喝一声,竹交右手,力抡出去,劲风呼地一响,却抡个空。
敢情那头大脚下虽不太稳,但反应仍然极为灵敏,修然闪开.孙伯南暗道:“以我出手的功夫,普通的武师决然躲不开,真料不到这一头恶犬也如是厉害。”
想着已绕到那边,又是一杖扫向另一头恶犬,这次扔打不中,但出手快了一些,仗风把那头猛犬撞了一下,直把那犬掀出两丈之远。
要知南江以剑拐驰名来世,孙伯南这根竹杖,不啻那很精钢打就的盘龙拐,威力自是不凡。
那老人老跟着他转圈子,未曾发过一掌。
原来他这玄龟功练时惯于蛰伏,最忌急转,故此连一掌也速不出来,甚至乎晕眩不堪。
瞬息间孙伯南又转了百余圈,自己也觉得不大能够支持。
忽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人未到香风先送,立刻知道乃是龙碧玉,她脚一泊地,也跟着他疾转圈子,一面低声道:“你先上楼歇歇……”
孙伯南心中大悟,一转到近楼那边,猛然顿脚飞上竹楼。
龙碧玉的转圈子功夫不大相同。
只见她衣决飘飘,脚下有如行云流水般疾移不已,那种轻松从容,就像别人直直奔驰似的,端的是又快又稳。
孙伯南在楼上头晕未息,已见两头恶犬相继扑倒地上。
他这才恍然大悟它们扑出来的时何以脚步不稳入,敢情它们是早在一旁看得晕眩了。
那老人低低怒啸数声,忽然也忧地上。不再转动。
龙碧玉一跃而起,手中碧玉杯发出异声,直向那老人背上的灵台穴戳下,此穴乃是督脉二十大穴之一,伤地得必死。
那老人整个背脊毫无掩护,龙碧玉身在半空,忽然哼了一声,可包骤变,斗然收回真力,身形一侧,飘落一旁。
原来她用力过度,忽觉背上痛楚不堪,生怕因此而伤了内脏,不能医治,故此赶快收力闪开。
孙伯南陡然跃下来,道:“咱们走吧!”
她不敢说话,只好点点头。
孙伯南动作十分敏捷,一下子抱起她,横跃走远。
那老人忽然双掌推出,幸好他们先一步跃走,没有遭了毒手,然而冷风森森,依然使他们觉得寒冷。
他们又沿江而走,龙碧玉良久才能开口,只听她叹道:“唉,我从今午一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比我十八年来的一生还要多和奇怪……”
孙伯南心想道:“你若温和一点,就少许多麻烦啦!”
嘴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两人又走了十余里,已是四更跃发,开上残星也显得疲乏地眨着眼睛。
孙伯南一直留心江边,忽见一条路直通大江,尽头处是个渡头,一艘平底船横泊在渡头边,船头插着一根长竹篙定住船身。
他见状不禁心中大喜,赶快走了过去,先把睡着了的龙碧玉放在船中,然后一转身拔起竹篙,轻轻一点,那艘渡船便直荡向江中,他放下竹篙,改用檐摇,极力不弄出声响。
放眼夜色茫茫,一瞧大江仍滚滚流着,除了远处闪烁着暗黄的渔灯外,一切都十分平静。
他们终于平安抵达彼岸,孙伯南心中觉得十分畅快。他抱起龙碧玉,只见她睡得极甜,他不忍惊醒她,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居所,不觉大为踌躇。
天已五更,曙色将临,空中点点残星都像快要坠灭似的。
他穿过岸边的柳树,带着露水的柔叶,拂过他们的头面和身上,不由觉得浑身精神一振。
龙碧玉“嘤”然微呻一声,含糊地道:“我的……后背痛……”
孙伯南惊忖道:“不好,她目前这是性命交关之事,我还是赶紧先赶回家去,让爷爷仔细地替她看看!”
心意一决,举步如飞,不久便回到家里。
他一径冲入江老爹的房间,手上还抱着龙碧玉,只见房中一灯荧荧,江老爹已坐起身。
孙伯南忙道:“爷爷,请你看看这位龙姑娘的伤要紧不?”
江老爹一见她双目紧闭,登时面目变色,如银须发,无风自动,他让开地方,着孙伯南把她平放扬上,然后察辨面上颜色,诊听脉膊。
孙伯南第一次瞧见爷爷变颜更色,不禁惊骇得冷汗涔涔,却听江老爹嘘一口气,抬头笑道:“南儿,你把话说急了,倒把爷爷唬了一惊,她只受了硬伤,后来妄动真力,故此伤处疼痛而已……”
孙伯南歉然一笑,道:“哎呀,爷爷,南儿可也被你老吓坏了,因为我从来没有瞧见爷爷你变颜色的么。”
江老爹微微颔首,道:“你的埋怨并无舛错,我是太关心她,以致如此……” 当下孙伯南趁着江老爹以本身数十年精纯功夫,用一点真火打通龙碧玉任督两脉,迫散瘀血,纳回经脉之时。
将今日出外找寻江上云的一切遭遇,都说出来。
江老爹只是霭然微笑地听着,但听到那个奇怪老人的一段时,面上骤然掠过一阵阴影。
等孙伯南说完了,才道:“爷爷要好好夸赞你一番,这一日一夜的经过,你都应付得很好,而且还获得美人心。”
原来他们江氏祖孙向来是感情款恰的,是以孙伯南连他对龙碧玉的心意如何也说了。
江老爹又道:“现在云儿尚未归来,相信已被人困住,想来只有两拨人会困住他,一是石龙婆那两个男女徒弟和阴阳笔褚兆等,二是白龙李延之,可能他那样子渡江时,曾引起白龙李延之手下注意,略加盘诘,云儿出言稍为不妥,便会发生事故,唔,这样也好,此子决非夭折之相,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只见龙碧玉在床上睡得极甜,因为江老爹在疗治地之时,便早已点了她的睡穴。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她面庞上,一直端详个不停,稍为歇了一下,只听他轻轻渭道:“她长得真像她外祖母……”
他抬目瞧瞧孙伯南,解释道:“便是我昨夜才谈起的高轻云。”
孙伯南啊一声,真挚地道:“她们真美丽呢,爷爷……”
言下大有怪不得江老你昔年以心相许,迄今难忘之意。
江老爹不禁傲然一笑,面上颇有得意之色,生像这句衷心的赞美言词,对他极具份量。
江老爹道:“正因为她像轻云之故,你才会被那怪老人莫明其妙地打了一阵,那老人便是她外祖父张幼聪。”
孙伯南不禁又为之失言惊叹:“啊,是张幼聪,这个消息实在太有价值了,我会从他的身上探出伯父当年死因的。”
说到这里,风声飒飒,灯影摇闪一下,房中已多了一个人,浑身夜行衣装束,背上斜插宝剑,竟是老家人江忠。
江忠见到孙伯南,便在露喜容道:“小的把本城所有武林人落脚。之所都踏遍,就是查不出少爷们的踪迹,害得小的正在耽心……”
孙伯南不知江忠身怀如此绝技,平日只知江忠练过几手,今日一见,不禁大为惊奇。
江老爹道:“你别忙,还有一路人马你昨夜没有查出来,不过天亮了再去踩擦好了,那是洞庭湖白龙李延之,我想,云儿多半是失脚在他那里。”
江忠这才时知江上云未曾回来,登时露出焦虑之色,一眼瞧见床上的姑娘,并且看清楚她的容颜,不禁愣住。
江老爹也不理他,道:“江忠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有许多事要办,现在我可要通知碧玉仙子冷如霜,以免她焦心小姑娘的失踪……”
他老人家可是坐而起言而行,只见灯影稍为一摇晃,江老爹已去得无影无踪。
一夜无话!
转眼天便又亮了,孙伯南只得回房稍为休息了一阵以后,便又回到老爹房中去了。
只见龙碧玉尚未醒来,江老爹把他赶回房中,却先命江忠踩探白龙李延之的动静。
孙伯南整蹩了个把时后以后,又走到爷爷的房中,却见王氏和朱玉华也都已经在那里。
江老爷取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禁不住耳根都红了,王氏面色微变,却赶紧向他道:
“南儿你现在已经休息够了,我已带来了早点,你还是先吃一些再说吧,玉华你也吃一点吧!”
朱玉华没有理会孙伯南,走到江老爹身边,扳住他的胳臂,直着眼睛去瞧尚在梦中的龙碧玉。
龙碧玉徐徐睁开眼睛,忽然急速地坐起来,吃惊地看着朱玉华,她觉得那张面庞太美丽了,以致房中的一切都黯然无光。
然后她瞧见她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浮起一个微笑,那是一个令人非常怜爱的微笑。
孙伯南道:“龙姑娘,你可觉得好了?”
她的眼光扫过房中请人,我才点头道:“好了,这几位是谁?”
孙伯南逐一介绍了。
她一点也不惊讶那武林四绝之首江老爹在此,却随着孙伯南叫了一声“华姐”。
朱玉华不觉走过来,温柔地伸手挽她起身,一面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谁,爷爷已通知你婶母了……”
江老爹心中非常客观地评价哪一个长得美些。
可是即使他对极像昔年那位心上人的龙碧玉到底有些偏颇,却也觉得两个姑娘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房内已有梳洗之具,孙伯南和江老爹退出房外,隔了不久,便听到房内笑语之声。
孙伯南想起必须去练功夫,便直往后园去了,他往常总得练上两个时辰还没完,可是今天只练了一趟剑拐,打了一套拳,看看太阳高挂,心里老像悬挂着什么东西似的,便罢手不练。
踏入后客工院子里,厅中除了江老爷、王氏、朱玉华、龙碧玉之外,还有老家人江忠。
只听朱玉华娇声道:“爷爷,我也去……”
他不由得接口道:“你去哪儿,云弟有消息么?”
朱玉华见他浑身是汗,本待不理。
但她生性温柔体贴,终于应了一声“没有”之后,便一如往日地替他准备净水面巾,给他抹洗一下。
原来江忠回报洞庭白龙李延之刚平今早进城,就歇在城东的会宾馆,竟是包了整座西边跨院,外面还贴了一张白纸,写着洞庭李三个大字,这等大张旗鼓的做法,的确令人诧怪。
可是正因这样,风声一传开了,武林朋友前往拜会的,络绎不绝,足见洞庭李家名气之响。
这正是瞎子吃水饺,心里有数数,江家这边想到定是因为捉到江上云,但因只知他是南江传人,却不知道居处,江上云当然不肯说,故此特意张扬。
料定逃走了的孙伯南定会因此而知其用意,因而引得数十年均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江出现。
现在江老爹心中耽心的便是江上云不知会不会太使对方难堪,因而被人家废了武功,至于生命则决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老人家却装出夷然之状,反而再三强调说,假如江上云真个被白龙李延之所困,正是磨练的好机会,好使他傲性稍挫。
王氏最是信服这位公公,听他老人家一说,便一点也不发愁。
孙伯南也以为没事,实心实眼地相信爷爷之言。
龙碧玉冰雪聪明,一见老家人江忠不时现出焦灼之色,暗忖道。“这位老家人一向跟随老爹,应是见多识广,何以反倒沉不住气,哎,不好,江上云原来便是那天晚上我遇到的美少年,以他那种冷傲之人,恐怕比孙伯南更会令人下不了台,记得李延之曾经说过要惩戒我们,才等大人赔罪领回,若是他……”
想到这里,便知事情大有不妙。
却听老爹温和地道:“华儿南儿你们必须好好地陪伴招待龙姑娘,爷爷我要休息一会,你们别往里面惊动我。”
他略见龙钟地巍巍站起来,接着用他那阔大的的手掌轻轻地抚一在龙碧玉秀发上,道:
“你且安心地这儿玩玩,你婶婶说过几天来看你。”
龙碧玉赶快答应了,接着起身相送,眼见江老爹身影消失在门后,她不觉讶然地想道:
“啊,老爹果真已经老了,正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他的功夫再好,但却招架不住岁月侵入。”
心中泛起怜悯之情,又想道:“他本来是虎跃龙骧的好汉,称雄道霸于武林已经有数十年了,倘若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太老了,而且已老得不能再和任何人争强斗胜,那心中该是多么悲哀啊……”
于是她为了英雄迟暮而感慨地喟叹起来。
王氏微笑道:“龙姑娘可是想起婶婶,心中不安?”
龙碧玉转回头。
恰好和王氏慈爱的跟神相接,不觉伏在她怀中,宛如投在自己慈母怀抱里,说不出多么舒服。
且说江老爹缓缓走出院子,猛可变得精神非常矍铄。
虽然仍是缓缓跨步,但每一步都跨出八九尺远,使得老家人江忠不得不施展轻身提纵,才赶上来。
他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后,经稍为收拾一下,又走出房外时,江忠不觉笑一声,道:
“老爹近年研究的易容术,果然高妙,小的虽然跟随老爹数十年之久,若非此时亲眼见到从房中出来,真木敢相信。”
江老爹轻笑一声,道:“我刚才对镜自照,不觉痴想起来,若果世间果有这等驻颜之术,岂不美妙,你看我像不像四旬上下的落魄士人?”
江忠口中喷喷有声,连声夸赞,忽然笑道:“啊呀,若果那些人误会你老是赵恒那酸丁,岂不有趣?”
江老爹一面掩门,一面道:“我也想到这一点,若果这次非出手不可,就让这酸丁美一下也无不可,想那赵恒为人的确不错,而且也算得上是武林中奇杰之士,你看,我把折扇也带上了,必要时就使出他成名江湖的五行夺魄扇,我想那酸丁断无闻风而不来此地之理,届时教他疑心本身师门又出了个杰出师兄弟。”
这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似是恢复童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