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钻入船舱里,船身晃动一下,放情已经解缆离岸。
只听她道:“喂,你不怕太阳么?”
又道:“你倒是进来呀……”
孙伯南应了一声,先用眼睛瞄瞄那个舱,觉得地方太小,他若是钻进去,两个人可和是挤在一块儿。
不由得有点忐忑不安,犹豫不动。
她又叫了他一声,于是孙伯南南却不过,只好顺从地钻进和舱去。
她倚在舷边,只因船蓬和船舷之间尚有尺许空隙,因此她能够从对面的空隙眺望江心远处。
孙伯南和她对面坐着,双脚神不直,只好盘曲着搁在舱板上。
龙碧玉像是怕他把她的裙子压皱,双脚往上面一移,淡绿色的长裙便完全盖在他的脚上。
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白茫茫的大江吸引住,赞赏他轻唱着。
孙伯南本是一阵心跳,但见她这种无邪的样子,立刻也变得夷然起来,生像在这顷刻之间,已况没了世俗的男女界限。
于是,他也舒服地透一大口气。
只听:“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轻轻吟诵着苏东城的名句,声调甚是镇骼悦耳。
地忽然疑问他问他说:“可是这条大江不是向东去啊!”
他道:“是的,这湘江正是往南而下,不过我国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最著名的长江和黄河,都是由西至东而出海的,是以古人作诗填词,仅指江水东去,如李后主的一江春水向东流等……”
孙伯南不惮地解释,却见她泛起微笑,于是。动中也甚安乐。
只听她吟道:“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自个地反复吟诵着这两句,面上微笑顿敛,流露出惘然之色。
霎时间,孙伯南也如有所感似的,忽然起从古至今,许多英雄豪杰,如今已成尘埃。
他们生前所建树的一切,都已被流水般的年光卷走,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个刹那即逝的联想,蓦地使他非常不安起来,以往的日子里,他对于人生之路,总是毫无疑惑地一往直前。
江老爹虽然没有将他的身世说得很明白,但他却已大致知道,故此他不肯荒废每一秒钟的时间,一直苦心锻炼那神奇奥妙的武功。
他怀着一个秘密的大志,那便是不仅要反复杀父的仇恨,还希望能够压倒武林!称尊天下!
可是如今这单纯的信念忽然变得太过空洞似的,他模糊地觉得自己内。已里似乎还要求些别的东西,虽则他仍不知是什么东西。
小船播向江心,轻浪拍击船底,发出低微面规则的节奏,他斜斜伏在舷上,把头颅稍为伸出船外,眼光凝定地落在澄撤江水中。
本来是固定的人生目标,如今开始滚动,并且要求更多的动力。他觉得自己仿佛遗失了,因此他的眼光里流露出惊煌之色。
龙碧玉忽然发现了他的异状,她虽然不知他道惊慌些什么,但她却直觉地了争他是被某种思想所困扰。
她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只因她自己也正被什么困扰着。
一只白鸥掠过小船,然后又飞得高高,从容地驭风绕着大圈子。
她暗道:“啊,做一只白鸥多好啊!”
她惘然地想道:“它不但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而且不必惦念任何事物……”
想到这里,脑海中遏不抑住闪出一张面庞,在那俊美的睑上,闪耀着一种不在乎的神情。
起初她非常痛恨这种不在乎的神情,这种带着嘲弄的表情,曾经大大伤了她骄傲的心。
然而过了些时,她反而被这种特出的表情所困住,无法稍稍忘怀。
眼便在现在,泛舟于大江之中,享受着辽阔的影色和清凉的江风,仍然忘不了那不在平的盲容。
一只梭形快艇破浪而至,到了小船旁,忽然缓慢下来。
艇上共有两人,全都敞着衣襟,露出古铜邑的壮键胸脯。
他们正在孙伯南那边,故此能够从空隙中瞧清楚龙碧玉的样子。
龙碧玉首先发觉,桥嘻地向他们瞪眼睛。
那两个壮汉哈哈一笑,缓缓划开去,看样子似乎还在谈论着她,因为两个人都不住地扭转头来看。
孙伯南从迷们中惊醒,眼光一扫,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看这两人已经缓缓地离开了,尚非太过猖狂之徒,因此他便淡淡一笑,而没有做产。
龙碧玉下意识地拿起碧玉杆,余恨未息地向他们比划一下。
那两人都看见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龙碧玉非常生气,碧玉杆无意间一沉,啪地轻轻敲在船舷边,但见木悄纷飞中已露出一个缺口。
孙伯南受惊地瞧她一眼,才知道她十分生气,回头一瞥,只见那艘快艇已经划开两丈余远。
不禁想道:“他若果早先没有抛掉那颗小石子,这时便刚好用来惩戒这两个人一下。”
于是他连忙游目四顾,只见他忽然微笑一下,目光便落在船尾橹桂边挂着的那尾死鱼。
当下更不犹豫,翻身钻向船尾,龙碧玉本来在内面,因此他的身躯,便横越在她的身躯上面。
他还未伸出手和叫那女人把死鱼递给他,猛觉右盼间劲风急袭,赶忙缩臂用右肘一撞,跟着右掌一沉。
“啪啪”两声,肘掌各接了一招。
他一则头,疑惑地瞧着她,急急问道:“你打我干么?”
龙碧玉一嘟嘴,嗔容满面,道:“我就是要打你……”
语言未歇,左掌疾拍而出。
孙伯南赶紧时撞掌迎,瞬息之间,又拆了三招。
他们相距得极近,却各自施展出绝世武功,神妙无比地换了这么多招,力量用得极大,可是小船毫不晃动。
那边又传来大笑之声,她忽然放过孙伯南,恨恨地往那边瞪眼睛。
孙伯南道:“我想拿那条鱼来替你出气啊!”
她呀了一声,却没有再言语。
于是孙伯南大声叫那女人,把鱼递给他。
他接过死鱼,身形原式不动,打舱尾伸出头一瞧,只见那两人的快艇已离开四丈之远。
他吸一口气,功行右臂,焕然大喝一声,把那尾死鱼掷出去,阳光普照之下,但见一道白光,疾袭那艘快舱。
“克叉”暴响一声,那艘快艇高高昂起的船头,被那道白光打个正着,竟然木屑纷飞,开了个大半尺的缺口。
那两名壮汉登时惊得呆了。
只因彼此相距四丈之远,能够把那尾死鱼扔到,也就很不错了,更何况把那坚实的船头打缺了一个大口。
这种身手,几乎已达到摘叶飞花的境地,教他们如何不惊得呆了。
龙碧玉也禁不住喝起彩来,一把拉着他的臂膀,大声叫:“你们再敢无礼,当心把你们的脑袋打穿。”
那两名壮汉不敢出声,齐齐挥桨,霎时远远去了。
孙伯南被地搂得臂膀,忽觉心中大大慌乱,只因她没有放手,便只好原式呆看,不敢移动而碰触着她。
她却拉他一把,意思要他坐好,一面开心地格格笑道:“你这一手真行。他们的冷汗也得吓出来啦!”
他道:“可是我却差点被你打死呢!”
龙碧玉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道:“你生气么?我的确是太鲁莽了,可是……可是你刚才那样子,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呢?”
两朵红云忽地飞上双须,点梁得她更加美丽动人。大概是因为后面解释的话,说得太以率直。
孙伯南猛已意味过来,却也不禁腼腆。
她喜地抬头,用那对澄澈如秋水的眼睛盯着他,轻轻问道:“喂.你的武功可真高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你的功夫到底是哪一派的?”
孙伯南作难地蹑嚅一下,道:“我姓孙,名伯南,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多啦!”
他终于没有回答师承来历。
她看出他为难的神色,便大方地笑一下,道:“是么?那么等一会儿到岸上去时,可得跟你真正地较量一下,你使出什么兵器?”
她只因一开始时便不知他的姓名,一直用你字来和称呼对方,是以说惯听惯,倒没有什么异样之感。
他道:“我是使剑的,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人家较量武功高低呢?难道这个对你很重要么?”
她摇摇头,却像忽然坠入沉思里似的,凝眸无语。
孙伯南从她的年轻上来推测,相信她不会有什么值得怅们沉思的往事,因此率然问道:
“龙姑娘,你在想什么?莫非是想家么?”
她答道:“啊,你猜得差不多。”
她立刻又回得了青春的笑容:“我忽然想起外祖母,她是那么孤单寂寞地往在一座庄院里,起因仅仅是她的武功不够清高强。”
他不禁打岔道:“高家的轻功驰名天下,姑娘怎会说令外祖母轻功不够高强?”
她道:“吓?你知道我外祖母是谁么?你怎会知道的?”孙伯南避开她迷人的眼光,忖道:“我为什么老是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心中直发虚。”
他向自己询问着,以致忘了答复。
两人静默了一会,船尾那女人显得害怕地摇着橹。
看来她像是被孙伯南扔鱼洞穿船头的神奇功夫惊骇着了,以致此刻地根本不知自己把船往哪儿摇。
船中两人都没有觉察。
龙碧玉显然对孙伯南不满意起来,心中浮起苦涩的味道。
她的一生都被宠爱快乐所包围,近两年来,没有一个青年男子不在她艳色容光之前低头,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
她从心坎中一点也找不出任何青年男子的印象,她骄傲被宠地生活着,很少会遇到烦恼。
平常除了因外祖母而引起一些淡淡的怅们之外,她再没有什么事值得沉思或不安的。
然而人生总是要往前迈进,不管人们高兴与否。一她居然从遥远的域外来到了人烟稠密之极的湘南,而且就在此地,她惹上了拂不散的烦恼。
昨夜所遇上的那位用不在乎的态度对她的优美少年,因然是使她受不了和忘不了的。
今儿所在一起的这个端厚的少年,他时常要保的地什么秘密的态度,也令她十分难受。
她徐徐从蓬舷间的空隙中,伸出臻首,长长的头发,分开从两肩滑下,差一点点便沾着江水。
江面上倒映出一张美丽的在庞,特别是如今眉宇间似乎加添了一种淡淡的忧郁,立刻变得成熟了许多,变得更加迷人。
只见水花微跳,化成一圈圈涟漪,把镜面破坏了,她的面庞也变得歪曲地摇晃荡漾。
那是一滴泪珠,跟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柔弱地消散在江水上。
她没有奇怪自己为何流泪和汉息,这些本来不属于她的感情征象,现在却悄悄地,自然地附着在她身上了。
孙伯南吃惊地啊一声。
他已瞧见她眼眶里晶莹的泪光,可是他一点也不明白。于是,他东然望向浩荡烟波中。
忽见四艘快船,毕直地破浪疾驶而来,他走眼看一下,便道:“姑娘,有人找我们的麻烦来了。”
龙碧玉立刻抛开早先种种情思,始自去看。
只见那艘快船,虽说正在三四丈这外,但船头却指向这边,果是来此寻事光景。
当下眉头乍蹩,凝聚住一股怒气。
孙伯南失措道:“这四只快船,形式生像洞庭李家之物。”
她回眸带唤瞪他一眼,道:“你慌计么?可是水贼?”
他道:“不,李家庆仅是水上功夫著名了得,倒不是歹人,我是怕……”
她道:“你替自己劳神吧。”
她冷冷道:“谁要你来着急。”
孙伯南蹑嗑一下,才道:“我不是小看姑娘技艺,可是,这水面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啦,只要姑娘你的衣裳溅湿了……”
她立刻抢着驳道:“笑话,我抢上他门的船,他们能把我怎洋?”
孙伯南闪眼一瞥,只见那四艘快船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已驶了二十丈之远,此时相距不过十余丈,忙忙道:“咳,他们把船都弄沉了,你怎么办呢?”
龙碧玉一愣,她果然没有想到这一着,登时哑口无言,稍为顿了一下,便嘟嘴狠地道:
“我把他们通通杀死。”
孙伯南又唉了一声,却没有再驳她。
只因那四艘快船已到了五支左右,是以清楚地瞧见当先那艘快船头上,站着一个四旬上下身材瘦削的中年人。
这人面貌别无情异之处,然而一身合适巾体的银白色水靠,以及背上插着一支纯钢峨媚分水刺,那刺柄在阳光下表光耀眼,使他一下子想到李家在最著名的一位人物,人称白龙的李延之。
龙碧玉含嗔地伸出碧玉杆,迎风一挥,江面上传出一下奇异的声音。
那边几艘船中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似乎已发现和确定了什么事。
没多久四艘快船终于在三丈左右停了下来。但是却随意这边的小船,往下流飘去。
敌情摇船的女人已因那几艘快部来势汹汹,想到定是刚才惹下的祸,是以吓得坐在船尾,连船也不管了。
孙伯南评论道:“那些人没有亮出兵刃,倒还不错。”
他又道:“龙姑娘,看来我们若果稍微忍点气,就可以没事啦!”
他这两句话的用意很明显,只因龙碧玉性情骄纵,若不事行征得她同意,他即使想忍气也不行。
龙碧玉鄙夷道:“任你是个堂堂男子汉,又有一身本领,居然要认输服低,哼,你自己过去赔礼吧,我可不干。”
孙伯南一听这话,登时双须飞红。
他心中虽然明白自己这个从大处着想的办法并没有错,尤其他是在生意人的环境中长大,有时忍点气倒是甚平常的。
可是他不能解释,也没有时间让他解释。
然而他却让少年的好胜心激动得红烧双额,虽则他也是知道不应该激动。
他气冲冲地想:“好吧,跟他们拼拼有什么关系,反正一条线儿挂两个炸猛,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如果我落在水里,还能游回岸上,你却要大叫救命哩!”
忽一声钻出船头去,昂然屹立。
龙碧玉从来没有瞧见青年男子敢在她面前发脾气,这时见孙伯南敢情有点生气,心中忽然又浮起寻种苦涩的味道。
她也灵巧地钻出船头,站在他身旁,肩膀微微触着他的臂肘。
对面几艘快船,缓缓移近,那些人全都瞪大眼睛,凝视着他们。凝结成一种紧张戒备气氛。
她忽然忘了那种苦涩的味道,碰一下他的手肘,轻轻道:“他们可是要真打?”
他摇摇头,高大的身躯站得非常稳重:“我不知道,可是他们终需说出来意。”
现在连他自己也有点讶异起来。
因为他往常甚是拘谨,碰上什么事情,总不能敏捷地判断和应付,常常要倚赖江上云出主意。
然而,此刻他感到自己站得很坚定,也像很有信心。
双方相隔已在两丈之内,孙伯南朗声道:“诸位可是冲着我们来的?尊驾想是洞庭白龙李延之?”
这两句话一出,那边的人全都惊讶地窃窃私语。
白龙李延之脸上没有表情变化,抱拳道:“想不到阁下竟然认得李某,在下实在是光荣之至,敢问阁下以及那位姑娘等娃大名?”
龙碧玉低低道:“哼,他凭汁么来问我们呢?”
孙伯南把她的话听得清楚,一想敢情真对,当下朗声道:“未知尊驾何以枉临相问?”
却听另一只快船上有人低语道:“这不是本地人的口音么?”
白龙李延之道:“适才李听说尊写神技惊人,故此渴欲一睹颜色,并无别意。”
龙碧玉低低道:“早先那两个人太无礼啦!”
孙伯南立刻洁问道:“尊驾不知引起该事之故?”
白龙李延之觉察出人家话中有因,却缓缓道:“李某与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