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见对方提着酒囊摇摇晃晃地来敬酒,便连忙起身以示敬重。老兵一把将刘驽按回座上,道:“喝吧,孩子,你配得上这杯酒!昔日里的雏鸟,如今已经成长为草原上的雄鹰。从阴山到白音罕山,从乌伦古河到达翰河,凡是有草原的地方,所有的男人都要为你欢呼,所有的女人都愿意为你生儿育女。”
刘驽接过老兵的酒杯仰脖而尽,与此同时,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位柳哥公主,随之脸一红,道:“我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老兵使劲拍了拍刘驽的肩膀,道:“嗨,这算甚么!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已经有了第一个儿子。到了结婚的第五个年头,我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那时候,我老婆一见我回到帐篷她就到处躲。”说到这,老兵哈哈大笑。
这时赤忽歹不知从何处挤了过来,他满面透着红光,应是喝了不少酒,说道:“刘英雄,我的那两名部下,就是和咱俩一起冲锋陷阵,活下来的那两个小伙子。他俩说,从今往后死活都要跟着你混,你就看怎么办吧!哈哈!”
刘驽挠了挠脑袋,为难地说道:“我又没一官半职,他们跟着我,只怕甚么好也捞不着。”赤忽歹道:“嗨!草原上的雄鹰,怎能没有几只大雁相伴。再说了,让三王子封你个官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两个小伙子说了,他们甚么都不要,就要跟着你!”
刘驽笑道:“这个我得去问问我师父,看他是个甚么说法。”赤忽歹道:“三王子那边,我去和他说。你是他的宝贝徒弟,他怎么也得给你配几名护卫,否则成个甚么样子。”刘驽道:“没事,我自己去。”
当他找到遥辇泰时,发现他伸着腿坐在草地上,看着一群兵士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愣愣地发呆。遥辇泰也看见了刘驽,回过头来,说道:“你来了?”他努力地笑了笑,想感谢刘驽在此战中的大功,然而笑容却有些言不由衷,十分地勉强。
刘驽将他落寞的神情尽数地落在眼里,忙将那两名健儿的事情咽回了肚里,问道:“六师父,你还在担心那个吐蕃王子的事情吗?”
遥辇泰叹了口气,道:“不止是他,刚才接探马来报,耶律适鲁的大军并没有远去,就在二十里外扎了营。”刘驽道:“这么说,他还想打下去?”
遥辇泰道:“应该是。”刘驽道:“六师父,你不用太担心,咱们的人也不好惹,他要想打败咱们,自己得先脱一层皮。”
遥辇泰苦笑一声,道:“让他脱一层皮又能怎样?草原上向来是胜者为王,只要他胜了,所有人都会成为妙手回春的大夫,来为他抚平伤痛,即便是献上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也在所不惜。”
刘驽道:“可我们不一定输,战打到现在,耶律适鲁本人一面都没有露,兵士们凭甚么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卖命?”遥辇泰抓起地上的酒桶,狠狠地饮下一口,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作‘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耶律适鲁这次派来的大军,不到他所有兵马的三分之一,他又何必亲自上阵?”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刘驽住进遥辇泰分给自己的一顶帐篷。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好容易入睡,又被帐外那些不肯散去,仍围着篝火饮酒跳舞唱歌的兵士吵醒,“巍峨的白音罕山白雪皑皑,无垠的乌兰达坝林涛万里,滔滔的乌尔吉木伦河奔流不息,茫茫的契丹草原绵延无际……”
当他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军营内外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已经散去歇息。然而此时他的心情却十分地烦乱,不知是因那柳哥公主窈窕的背影,还是由于遥辇泰那张忧愁的面孔。
他便想着走出帐篷,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去看一看夜空闪烁的星辰也好。然而他刚拂开帐篷的毡帘,便看见两张怯生生的面孔。
他一眼便认出,这两人便是先前随自己一起战斗的那两名健儿。其中一人道:“三王子答应了我们,让我们从今以后就跟着您。”另一人说道:“对啊!您去哪,我们就去哪!”
刘驽本想说自己是个汉人,与他们并不同道,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契丹草原。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难以出口。他拍了拍两人的背,道:“时候不早了,你俩经过一场大战也挺累的,还是早点去睡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道:“我们不累,就在这里给您放哨,挺精神的。”两人话虽如此,却被不经意间的一个哈欠,出卖了自己。
刘驽笑道:“都这么困了,就不要撑着了,还是都去睡吧。”两人的头摇得直似拨浪鼓,道:“不用睡,不用睡!”
刘驽只得笑了笑,跨上一匹骏马,往营地外飞奔而去。有哨兵从岗楼上远远望见他,却没有出声阻拦。全军上下,如今无人不识这位被称为雄鹰的少年。
刘驽知道,离营五里处有一条河,白日里军士们都在那里饮马洗澡。他纵马扬鞭,在迷离的星光下直往河边飞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节 河畔夜风()
这虽是个静夜,河水却流动得甚是汹涌,好似饥饿的野兽在使劲地吞咽。刘驽收缰下马,牵着马走至河边,将缰绳拴在杨树干上,却发现早已有人半倚着躺在了河畔的青草里。那人手持一柄窄细的唐刀,百无聊赖地在呜咽的河水里划来划去。
刘驽试探着喊道:“李菁,是你吗?”李菁猛地转过头,一张玉琢般的美丽面孔展现在刘他面前,道:“你来啦?”刘驽有些疑惑,道:“你早知道我要来?”李菁嘴角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道:“破小孩,你别以为我是神仙。我在这河畔坐了好久,风景不错,总觉着你会来。”
刘驽道:“好吧!你坐了好久,应该饿了吧?”他怀中还有几块篝火会上剩下的烤肉,这时便都拿了出来。李菁轻轻推开,笑道:“你自己留着吧,我早已在耶律适鲁的大帐里吃得饱饱的了。”
刘驽听后一惊,道:“你去投了耶律适鲁?”李菁一笑,道:“不行吗?”刘驽支支吾吾了一阵,最终说道:“当然可以,人各有志!”李菁一个轱辘坐起身来,道:“咱俩现今虽身处不同的阵营,但我还给你带来了礼物。”说着她抓起脑后的枕物,向刘驽抛了过来。
刘驽伸手接过,见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乃是大吃了一惊,连忙弃之于地,道:“这是谁,你为甚么要杀他!?”李菁道:“是吐蕃王子宗布,他回营之后,便一直在柳哥公主面前嚷嚷着要杀了你。”
吐蕃王子宗布的首级在地上骄傲地打了几个滚,然而最终他的口鼻还是埋进了河畔的泥沙里。刘驽拾起首级,端端正正地摆在一处土坡上,道:“我六师父还想着要给宗布王子送宝刀,替我向他赔罪呢。”
李菁道:“呵!遥辇泰是怕得罪了宗布,他的老爹便会起兵对付自己吧?这件事儿你怎么看?”刘驽道:“不怎么看!人都已经死了,说甚么都是无用。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李菁笑道:“不用谢,因为咱俩有共同的敌人铜马。”
她迎着河边的夜风整理了下小辫,便要起身离开。刘驽道:“是我打扰到你了吗,还是我走吧。”李菁笑道:“不是因为你,我也该回营了。”刘驽道:“去耶律适鲁那吗?”李菁道:“是的,需要我帮你给柳哥公主带甚么话吗?”
刘驽道:“我……我没有甚么想跟她说的。”李菁歪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她走近刘驽,鼻尖靠近他的颌下轻轻闻了闻,吓得刘驽心脏扑扑直跳。她摇摇头,说道:“不行,酒味太淡!作为一个男人,你怎能不喝酒?一场胜利之后,你应该和大伙儿一起,好好喝上一场的。”
刘驽憨憨地一笑,说道:“我不会喝酒,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一碰酒杯,我爹便会拿鞭子追着我打!”李菁道:“哪他打着你没?”刘驽道:“刚开始我还小,只能由着他打,只盼他能打得轻些。直至有一次,我发现自己比他跑得快,从此以后他再没打着过我。”
李菁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笑道:“看来你这个人,倒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憨。我该走啦,等有了重要消息,我们再见面。”刘驽道:“还在这河边吗?”李菁道:“是的。”她弯腰拿起土坡上宗布王子的首级。
刘驽道:“还是埋了吧,死者要入土为安。”李菁坏坏地一笑,道:“不,我要把它塞进柳哥公主的被窝里。”刘驽道:“啊!为甚么要做这种事儿?塞进她的被窝里,并不能说明是她做下的事。”
李菁道:“只是好玩,我没有想那么多!”说完拔腿便走。刘驽想挥手与她告别,却一直不见她回头,便悻悻地解开缰绳,跃上马背,回营而去。
一路上,他禁不住去想李菁将宗布王子的首级塞进柳哥公主的被窝之后,柳哥公主会是甚么样的表情。每每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随后他又开始自责,毕竟李菁要做的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自己更不该为她欢呼雀跃。
当他赶回兵营时,东方已发鱼肚白。他迎着兵士们投来的友好目光,走到自己帐篷前,只见站岗的那两名健儿仍在,俩人各自倚着兵器睡得正香。他微微一笑,并不想吵醒他们,轻轻撩开毡帘,钻进了帐篷,躺在榻上一阵呼呼大睡。
直至傍晚时分,他方才被一阵饥饿感叫醒,发现榻边的案上早已有人摆上了一大盆嫩羊羔肉。他扯下一块塞进嘴里,只觉嫩羊羔肉带着汤汁鲜美异常。他突地想起李菁说过的那句话,“作为男人,怎能不喝酒!”便拨开毡帘往帐外瞅了瞅,发现两名站岗的健儿早已醒来。
两人揉着惺忪的双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刘驽。刘驽做贼心虚,悄悄向二人问道:“你们知道哪里有酒?”两人连道:“有酒,有酒!我们这就去取。”不一会儿,两人抬着一个大酒桶进了帐篷。
刘驽看着酒桶皱了皱眉眉头,自己其实只想要一小坛酒,又哪里能喝得了这许多。两人放下酒桶便要出帐,刘驽道:“别走,留下来一起喝酒。”两人听后面面相觑,与草原上的雄鹰一起喝酒吃肉,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刘驽见二人甚为犹豫,便上前拉回二人一起坐下。待几杯酒下了肚,那两名健儿再不如先前一般拘谨,将平日里军营里的各种轶事一一讲于刘驽听,听得刘驽哈哈大笑。刘驽趁着酒兴问道:“你二人都叫甚么名字?”
“我叫保忽吉!”“我叫隆泰!”两人赶忙答道。
刘驽端起一大碗酒,仰脖灌下,道:“好!以后我就叫你俩阿保、阿泰。”两人相视了一眼,连道:“好!好!”
三个人从傍晚开始饮酒,直至天黑,木桶中的酒被喝去了三分之一多。阿保和阿泰二人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刘驽脸膛通红,兴致却犹然不减,拿起碗便又要去木桶里舀酒。
他一个不慎,将案几踏翻。帐外有兵士听见动静,连忙入帐来查看。刘驽道:“你们都进来,一起喝酒!”他见盆中羊肉所剩不多,便又加了句:“再端些肉来!”
(下一章定时在19:30发布,欢迎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节 阿吞被杀()
当阿保和阿泰二人醒来时,发现身边挤满了人,这些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聒噪。刘驽举着碗在众人的簇拥中大声地呼喝,右手中尚抓着一只啃得仅剩下骨棒的羊腿。他一眼便瞅见了醒来的阿保阿泰二人,道:“阿保,阿泰,你俩还喝不喝?”两人一听吓得腿软,将头摇得直似拨浪鼓。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烂醉如泥的兵士们在帐篷里躺了一地。刘驽端起一碗酒,漱了漱口,接着心满意足地爬上了榻,不一会儿鼾声跟着响起。
到了傍晚时分,他从酣睡中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发现榻前站了许多兵士。有人见他醒来,欣喜地喊道:“还喝不?”刘驽利索地翻起身,道:“喝!”这些契丹兵士甚是爱酒,听说又有酒喝,顿时喜笑颜开,欢声阵阵。
这样的酒会持续到三天,也未见有人来打扰。先前那些契丹兵士见了刘驽后,眼中只有敬畏之意,此刻却与他亲近了许多。刘驽由衷地感到,“这世上只有两种可以赢得契丹人的忠心:成为英雄,或者与他们一起喝酒!”
然而成为英雄的机会并不多,可喝酒的机会却是天天有。
刘驽的酒一天天地喝下去,同时遥辇泰的脸却一天天地阴沉了下来。到了第四天,有探马来报,耶律适鲁的大军往前推进了十多里路,现在距离己方大营只有七八里远。遥辇泰听后坐立不安,整天在主帐里打转,除此之外,便是亲身爬上哨塔,往远处眺望。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他站在哨塔上,终于远远地望见一个红衣人骑着骏马飞奔而来,便连忙下楼出营迎接。
萧夫人见遥辇泰早早地站在营门外等着自己,不禁掩口噗嗤一笑。她翻身下马,遥辇泰亲自为她牵马,道:“萧夫人,你可带来了甚么消息?”
萧夫人道:“咱们进帐再说!”她冲进主帐,抓起茶壶便倒茶喝,直至饮下四碗茶,她方才开口说话,道:“为了来见你,我先往北穿过了一片沙漠,再往西穿过了一片沼泽,而后又往南走了大半天,最后才来到了这里。”
遥辇泰道:“咱们两军相隔不过七八里路,你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萧夫人道:“为了避嫌!我跟耶律适鲁说下的理由是,我想念在北边不儿罕山下放牧的父母了,打算回去看看他们。”
遥辇泰道:“可是你往常都用不着这些理由的。”萧夫人道:“这次不一样,吐蕃王子宗布死了,我不想惹上嫌疑!”遥辇泰一脸惊骇之色,道:“谁杀得他?”萧夫人道:“不知道。”她抿下一口茶,接着说道:“就在五天前的清晨,兵士们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柳哥公主在自己的帐篷里大声尖叫,紧接着一个人头让她从被窝里给扔了出来。”
遥辇泰道:“这个人头就是宗布王子?他的头怎么跑到柳哥的被窝里去了?”萧夫人笑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宗布王子一直是柳哥公主的仰慕者,这个事情是众所周知之的。”遥辇泰道:“柳哥的仰慕者一直很多,她一直很享受这种被宠的感觉,犯不着去杀他们。”
萧夫人道:“这个可不好说。宗布王子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柳哥公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遥辇泰再也坐不住,他从榻上站起身,问道:“事情会复杂到甚么程度?”
萧夫人放下茶碗,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听说耶律适鲁已经派出自己的亲弟弟,带上宗布王子的尸首去向吐蕃老王解释。”遥辇泰道:“这种事情恐怕不好解释清楚。”萧夫人一笑,道:“所谓的解释,不过是用合适的借口,将罪过推脱到别人身上罢了。”
遥辇泰道:“这个人自然会是我。”萧夫人道:“不错!耶律适鲁已经让人一道带上了宗布王子的那把断刀,还有刘驽的飞戟。”遥辇泰道:“呵呵,到时候耶律适鲁的人见了吐蕃老王之后自会说,宗布王子是在战场上与刘驽起了争执,最后被其杀害。”
萧夫人道:“是的,从草原到吐蕃隔了数千里远,即便是真话传过去也会变成了谎言。刘驽是你的徒弟,你自然逃不了干系,吐蕃王肯定会找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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