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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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西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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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敏自知难逃一死,原地伸臂挡开,只盼能阻一阻来敌的势头。她对着身后的四人,喊道:“你们快跑!”话音未落,她只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一个跟头往旁跌了开去。扯她的人正是刘崇,月光她看见丈夫和儿子都已朝着来敌扑去。朱旬更是抡起一根粗木,对准其中一人的脑门抡去。

    傅敏料定丈夫手无缚鸡之力,这一下冲上去定会无幸,哭道:“不要!”她急忙爬起,便要去救丈夫。这一伙兵丁纷纷手起刀落,刘崇眼见便要死于乱刀之下,却哪里还来得及救。刘驽见状急的哭出声来:“爹爹!”

    说时迟,那时快。朱旬手中粗木正要砸中其中一人的脑门,却见此人手中刀式突变。只见他手中长刀在空中画出一道银弧,将朱旬手中粗木削为两截。朱旬大惊之下,拔腿便逃。此人却没有追过来,而是连着刷刷两刀,将两名同伴砍下马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将众人都惊得呆了。另外两名同伴见状不妙,鞭马便逃。只见此人挺刀跃马,使出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两名同伴中又有一人后背中刀身亡。另一名同伴见此人斩杀同伙,定是和刘崇等人乃是一伙,于是趁机一把将刘崇从地上提起,拉上马背,用刀刃对着刘崇脖子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让他死。家父与王军师交情深厚,你若是杀了我,王军师一定不会放过你。”

    傅敏紧盯着这名挟持了自己夫君的兵丁,只见他握刀的手瑟瑟发抖,脸上又是细皮嫩肉,并不像是受过苦难的灾民。看来人们的传言非虚,义军之中多有浑水摸鱼的泼赖和纨绔子弟。

    她所不知的是,那王军师便是叛军首领黄巢手下的军师王道之,此人武功自成一派,与夔王李滋合称为“二王”。这“二王”与“双玉”并称为当世四绝,武功冠绝天下。

    “双玉”所言乃是“玉傅子”和“玉飞龙”。那玉傅子指的便是傅敏的兄长,傅灵运。而玉飞龙则是指的一名当年横行京师的独脚大盗,姓名不为人所知。此人曾数次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听说是为了寻找他失落多年的爱女。

    然而这“二王”与“双玉”中,如今却只剩下傅灵运与王道之二人。那玉飞龙听说数度寻找爱女不果,伤心之下便出家为僧,从此江湖之上再也没了此人的踪迹。而夔王李滋十一年前便已身死,传言乃是被宦官所害。

    至于傅灵运则沉心于武学,数年闭门谢客,居于眉镇那个弹丸之地,足不出户。是以王道之天下无敌,独自一人执掌武林之牛耳。后来他跟随黄巢起兵,有大量武林好手慕名拜于帐下。不过据传言,这一两年来,王道之与黄巢愈行愈远,倒是与王仙芝走得越来越近。

    那纨绔兵丁自忖胁得刘崇在手,又报出了王道子的大名,眼前这人无论来自何方势力,断不敢跟自己发难。他伸手在刘崇的后颈上摸了摸,道:“你们都给我往后退,不退我就杀了他。”说着拨转马头便要逃,只盼快快远离此地,躲过这人。

    这人轻哼了一声,道:“旁人怕他王道之,我却不怕,杀了你又何妨?”说话同时,他从马背上飞身窜起,手中长刀倒握,刀柄斜击。铛地一声,那纨绔兵丁手中的刀便被击落,跟着他啊地一声惨叫落马。傅敏看出此人招式,心中咚地一下,她已识出这一招正是兄长所创“映尘十一刀”中的“卞庄刺虎”。这“映尘”二字取自于名句“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傅灵运自持品行高洁,所创刀法剑术多以此类命名。

    傅敏将丈夫刘崇扶下马,仔细地打量着这人,只见这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月光映得他面孔分外白皙清秀,一双黑色的美目朦胧迷离。虽然这人穿得一身兵丁短衣,浑身上下流露出的气质却雍容至极。即便朱旬平日里自诩风度翩翩,在此人面前也不由地自惭形秽。

    傅敏对着这人谢道:“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敢问阁下从哪里来?”她心有警惕之心,想到“不怕一万,只怕一万”,便隐去了自己与兄长的这一层关系。但如不探明此人的来历,她又无法放下心来,便存心问他一问。

    只见这人翻身拜倒,道:“在下韩不寿,拜见师叔大人。还请师叔赏脸,跟我回去见师傅大人!”傅氏道:“师叔?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农家妇女,怎成了阁下的师叔,阁下怕是认错人了。”

    韩不寿笑道:“就凭师叔这一手‘蝎尾针’,就决计不会认错。师傅的武功博大精深,但是这‘蝎尾针’却只传给了师叔您一人。当日师傅遣我去寻您之日,便将这一套‘蝎尾针’向我详细演示了一遍。这几年,我在衙门当过差,也在大户人家做过杂役,最后又隐姓埋名进了义军,便是为了能找到师叔您。”

    傅敏知已瞒不过,便笑道:“韩不寿,你的名字是我兄长给取下的吗?”她知道兄长生性怪癖,行事多与常人迥异,因此料定韩不寿这等不吉利的怪名多半与他有干系。韩不寿道:“昔日恩师曾在太行山上救下我的性命,并赠与‘情深不寿’四字。弟子深受教诲,并感谢恩师救命之恩,因此才擅自改了名,还请师叔多多见谅。”说完他伸出右手,白净的手背纹着“情深不寿”四个小字,即便在朦胧的月光下,字迹也是鲜红欲滴。

    傅敏心知,兄长平日里最喜洁净风雅,一般俗人绝难入他的法眼。数十年间,所收徒弟不过数人。这韩不寿姿仪丰美,看上去还真有可能是他的徒弟。但她终究是不放心,定要探得对方的底细,便又问道:“看你风度不凡,确是我兄长所喜之人,所言应也非虚。只是有甚么事情,竟能逼得你又是自杀,又是改名?”

    韩不寿道:“不瞒师叔,弟子的先父本是本州的別驾。弟子曾有一心上人,从小是青梅竹马长大。弟子曾数番央求家父上门亲,她却总是不允。弟子自道是她嫌我家门第比她家低,因此才不答应。要是我中了功名,她总该能看上了罢。

    “因此弟子沉下心来寒窗苦读,并在咸通十二年的殿试中拔得头筹,被皇上亲自点为状元,名列天子门生。榜文发下来之后,弟子第一件事便是赶回老家,上门向她提亲。却不料她仍是不允我。再后来,家父被同僚诬告谋反,大理寺监也被那帮贼人买通,因此弟子一家被判满人抄斩,只有弟子一人逃得性命。

    “弟子万念俱灰之下,觉得这世上再无何物值得牵绊,这才上了太行山欲寻短见,却被尊师给救下了。尊师觉得弟子苦苦陷于爱侣之情与亲人之情中,无法自拔,这才赠与了弟子‘情深不寿’这四字。”

    傅敏道:“不想你曾遭遇这许多变故,小小年纪便受了这许多苦。亲人不在了没办法,但是女孩子总能再找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有女不识君。”韩不寿惨然摇头道:“弟子这一辈子,心里只有她这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啦。因此只能忘了她,不去想她。每次想起她,弟子便默念恩师赠与的‘情深不寿’四字,好警示自己家仇未报,绝不能就此沉沦。”

    二人正说间,只听刘崇刘老夫子啊地一声,口中吐出大口鲜血来。韩不寿伸指沾血在鼻下一闻,惊道:“是神蛤油,刚才那小子下了毒!”

第九节 独自远行() 
傅敏急道:“什么是神蛤油?”韩不寿道:“我在军中听说,王道之有个老婆擅长制毒。这神蛤油应是此人的杰作,听说只要在皮肤上沾了一点点,人便没了性命。只是不知道,这个普通小兵,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等奇门毒药。”

    众人又在那纨绔兵丁的身上四处搜寻,将其衣衫扒得满地都是,也未寻到解药。韩不寿安慰傅敏道:“师叔莫要着急,师傅或许有办法。咱们只需要稳定住您夫君的病情,让他能够坚持到眉镇,那便有了希望。”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数粒淡绿而晶莹的小丸药,喂进刘崇的嘴中。

    傅敏道:“对对对,哥哥不仅武功高强,在毒理上也是钻研甚深,若是有他在,定能保得我夫君无虞。”韩不寿面露为难之色,道:“怕就怕师傅看见您的丈夫会不高兴,师傅的性格您是知道的。”

    傅敏怎能不知自己兄长清高的怪脾气,一般俗人皆是入不了他的法眼。自己离家十几年而不归,除了那两页书的缘故,便是害怕兄长看不上自己的夫君,将夫妻俩强行拆散。

    韩不寿看出傅敏脸上的犹豫,笑道:“师叔,您就不用再为那两页秘籍的事情担心啦。师傅让我转告你,他对此事早已放下。这十几年来,师傅在武学上进境非凡,更是钻研出一门精奥无比的‘培婴功’。师傅说,当年这两页秘籍闹得你们兄妹分离,他也不想再要,你爱送给谁,便送给谁,只要不落在歹人手里便可。眼下最麻烦的事儿,倒还是怎么和师傅解释您夫君的事儿。”

    傅敏道:“哥哥能够看透这些,那真是极大的好事。至于我夫君的事儿,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求得他答应。”韩不寿道:“师叔说的是,师傅就您这一个亲妹妹。你们俩又已经这么多年没见面,难不成他还能真伤了您的心不成。只是我眼下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办,实在是脱不开身。”

    傅敏问道:“何事?”韩不寿道:“我在王仙芝军中探得消息,大军不日将返回攻打宋州府。眼下宋州府军必然以为叛军离境后再也不回,将军士兵都处于麻痹大意之中。王仙芝选在此时回攻偷袭,实在是一条异常狠毒的妙计。”

    傅敏叹道:“如果死的只是那些贪官污吏倒不打紧,越多越好。可惜但凡打战,倒霉的总是老百姓。那王仙芝又爱屠城,若是攻破了宋州城,可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呢。”她的目光落在朱旬的身上。目前的五人中,刘崇身受剧毒,她与韩不寿要护送刘崇到江南眉镇。而刘驽岁数又太小,且年少冲动,只有朱旬年纪刚好,平时又行事稳重,由他送信到宋州府乃是最好。

    傅敏对着刘驽道:“驽儿,你将卖油郎大侠送你的匕首解下,交给旬哥哥。”朱旬听言连连摆手道:“莫要解,莫要解,实话跟师母说,此番兵灾来得突然,整个午沟村都被烧得不成样,学生是在担心家里人的安危,此刻心乱如麻,正想回家去看一看。”

    傅敏叹道:“你所言也是人之常言,我也不能拦你,你去吧。”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递于朱旬道:“这根簪子你拿着,万一有什么事需要银子的。”朱旬婉言谢绝,拜别师母一行,径自下山去了。

    刘驽道:“娘,要么就让我去吧。”傅敏道:“驽儿,你还太小,娘是担心你在路上遇上坏人。”刘驽道:“哼,娘,你和爹都认为我笨,其实我一点都不笨。”傅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越是说自己不笨的人,其实越笨。”刘驽大声道:“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傅氏道:“不管你怎么说,娘总是不允。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儿,决不能让你出什么差池。”刘驽道:“娘,外面像我这么大的孤儿多的是,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么?”傅敏嗔道:“瞎说,再乱说话就打你。爹和娘都活得好好的,你是咒我们吗?”然而她终究曾是一名游历江湖的女侠,性格豁朗,见识也广,懂得舍小家顾大局。眼下若是没有人去宋州府报信,怕是宋州城的百姓真要遭了大难。因此她又道:“你去也可以,但是路上悄悄的,什么话也不许说。就让别人当你是哑巴。听到了没?”

    刘驽点头答应。傅敏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包,内里是两张发黄的羊皮纸,交予刘驽道:“虽然古人说,怀璧其罪,但是身有要紧物什傍身,有时候说不定能有好处。这东西你千万不要随意给别人看,只是把它藏好。万一哪天真遇上麻烦了,你把这东西给别人,说不定别人愿意救你一条性命。”

    韩不寿道:“刘驽,你到宋州府送完信后,便即刻南下。我将你娘和你爹送上去眉镇的海船,便立刻溯着黄河西回来接你。”刘驽听后答应,翻身便要上那匹乌云盖雪马。傅敏道:“慢,这匹马太显眼,你还是骑你韩哥哥的马去。”

    刘驽依言,连夜上了马便往宋州府的方向奔去,这是他第一次独自远行。一路上,他不敢稍作停歇,即便下马找口水喝也不敢。渐渐地,东方渐现鱼肚白,路上开始有衣衫褴褛的逃荒难民,挑着摊儿,背着包袱,拖家带口地结伴远逃。有些人饿得不行了,便坐在路边等死。

    刘驽看见后,心有不忍,摸了摸怀里,还剩有大半块炊饼,便扯成若干块,向饿汉们抛了过去,惹得一阵哄抢。他骑着马又赶了两个多时辰,烈日当空暴晒,照得他头昏眼花。此处距离宋州还有四个多时辰的路,他须得加紧赶路,方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宋州城。

    刘驽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他强忍着饥饿,抽鞭策马狂奔,渐渐地汗水将小腿湿成一片,与马毛粘在一起。正他目昏耳花、马力渐疲之际,前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听得他耳目一新。他仔细一看,那女子红袍白马,不是那薛红梅是谁。只可惜此女子生就如此美丽的样貌和好听的声音,行事却不是一般的歹毒。

    刘驽生怕薛红梅会认出自己,当下策马扬鞭回头便逃,要躲过薛红梅一行人。那薛红梅在午沟村折了八九名兵丁,回营后惹得师傅崔擒鹰一阵大骂。她心里不乐,便带了人出营瞎逛,路上看见谁就是谁倒霉。若是谁敢瞪她一眼,那便是一马鞭。是以路人虽看着这女孩长得极为漂亮,却都是远远地躲开。

第十节 官家小姐() 
薛红梅眼尖,一眼认出刘驽,叫道:“快追上那小子。”既而一马当先,向刘驽追来。刘驽策马狂奔,前方正有一队人马徐徐而来,中间有大蓬的马车,似是返城的官绅家眷。

    他骑乘了一夜,马匹已经累得脱力,突然马腿一个打圈,往前摔倒,正与队伍中的一匹马迎面撞上。两匹马齐齐摔倒在地,骑马的大汉被摔得不轻,骂道:“不长眼睛吗,到处乱撞?”这时只见一双葱白的玉手从马车篷里伸出,将帘子略略拨开,露出一张少女清秀的面孔,双目深邃,如蕴有万千波涛。

    那大汉见少女显身,便止住嘴,不敢再骂脏话。那少女甚是精干,一双深眸似是将世情看得甚透。她也未多说话,只用了极短时间,便已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所幸马匹无事,人也未受伤,又见对方只是一名幼童,因此并不打算计较。少女见刘驽的脸色煞白,嘴角干裂渗血,知他定是饥饿干渴难忍,便令仆人送上卷饼清水。深眸一笑,一行人款款行去。

    刘驽见马已脱力,鼻翼往外冒着白沫,再这样跑下去非累死不可。他拍拍马背道:“好兄弟,可苦了你载我跑了一夜。现在放你去逃生,可别被屠夫马贩子抓到了。”他弃马步行,专拣曲折难行的小道走。那薛红梅带人远远地看见刘驽往山林里钻,气得一跺脚,翻身下马,带着人追上山来。

    刘驽身材虽小,却甚是灵活,在山岭间穿越甚是得心应手。有些刺丛中间有野猪留下的窟窿,他正好从中间钻过去。那些追他的大人却无可奈何,只能另寻道来堵他。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深沟,深沟里灌木甚密。因此他打定主意要在沟里躲一躲,等追敌远去了再上路赶去宋州城。

    他刚往前走了五六步,便听见了沟里有男女在说话。那男的道:“夫人,你舒不舒服?”那女的一听咔哧一笑,道:“你个死鬼,你明知道老娘怎样的还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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