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了和尚见他仍不肯相信,急了,“凡事皆需有预谋,若是敌方真有后手准备,咱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你不是掌剑门的人,自然不用关心掌门的安危。我们和你不一样,必须要救下掌门。”
他说着便要招呼正在念经对抗法严禅师狮子吼的众罗汉弃下车队,前去营救掌门。在这位貌似粗鲁的关西和尚看来,车队能不能冲出重围尚在其次,若是折了掌门,只怕今天这场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他原先离开少林寺,投进掌剑门下乃是内心怀有鸿鹄之志,不肯做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僧人,怎肯眼睁睁地目睹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即便是赌下自己与众罗汉的性命,也要上前搏上一搏。
上泉信渊见他如此激动,眉头皱起,从车篷上跃下,止住这个脾气暴躁的僧人,“若真如和尚所说,鄙人自当上前营救掌门和李菁小姐。”他眼望着前方正在施展刀法与法严禅师的狮子吼禅音抗衡的李菁,“只是李菁小姐眼下刀法仍然酣畅,似乎有未尽之意,我若是上前打扰,反而有可能帮了倒忙。若是你们相信我,不妨再多看些时候,等到千钧一发之际,我自会拔刀上前。”说完按紧了刀鞘。
难了和尚见状不好再说些甚么,轮起武功,他自己虽然算得上一流好手,但是比起上泉信渊这等人物仍然要差些境界。既然上泉信渊已经发话不会坐视不理,那么他也不好再继续紧逼,只得说道:“那我们就静以待变吧,希望掌门吉人能有天相。”
何为贵在一旁插道:“咱们还是都准备好,若是掌门他们真的有危险,咱们就让车队先撤回城中,剩下的人全都冲过去救人!”
第七百六十五节 为我剃度()
三人正说话间,战场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振鸣声。这声音并非出自他处,而是由李菁刀气所化银蝶振翅时发出的声音。
银蝶的翅膀原先缓缓扇动,此时却振成团团银雾,速度十分之快。
究其原因,乃是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念经声增大了倍许,对李菁形成了强烈的压迫之意。
除去法严禅师身后的三个和尚之外,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十七八个僧人。这些僧人个个口中念念有词,又都练过狮子吼功夫,发出的声音雄厚无比,透着宝相庄严之意。
难了和尚见状急了,带着众罗汉放声诵经,即便如此,已然无法与法严禅师带领的二十多名少林僧人抗衡。法严禅师等僧人的念经声从远处传来,声势之强,震得在场之人耳膜生疼。
何为贵和一众点苍弟子虽然远远躲在车队背后,但是仍然无法抵抗狮子吼念经声的威力。
一群人先是紧握长剑,企图强运内力与念经声抗衡,尔后纷纷站立不稳,开始口吐白沫。若是继续如此下去,只怕这支人马会彻底失去战力。
上泉信渊见状脸色微变,他没料到难了这个蛮和尚能精确预见事情的进展。他推测这与难了和尚在少林寺待了多年、对法严禅师等人有深刻了解应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右手紧握刀鞘,迈步疾冲了出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黑色残影。有义军将士见状向他围了过来,均被他周身刀气劈成了碎块。
李菁远远看见上泉信渊前来营救,手中刀刃一振,将环绕在她和刘驽周身的银蝶分开一条道路,放他进来。之后银蝶弥漫,复又恢复如初,刚刚留出的道路全然不见。
上泉信渊见刘驽双眼紧闭,盘腿坐在地上,不禁微微一愣,又见李菁两腮通红,额头上挂满了汗珠,知她内力耗费甚巨,恐怕已经抵挡不了太久。
他锵啷一声拔刀出鞘,银色的刀光如匹练般向周遭舞去,欲要用此招帮助李菁抵抗那法严禅师等人的狮子吼念经声。
怎奈效果并不佳,他挥出的刀光颤了几颤,便崩碎零落。
见此,上泉信渊颇感诧异。那法严和尚若论起真实本领,恐怕并不及他,更不及李菁,为何这狮子吼念经声竟有如此威力?
想到这,他向李菁提议道:“莫若我二人径直杀过去,只要除去那个叫法严的和尚,便可解决眼下危机。”
李菁看了眼地下盘腿闭眼的刘驽,向上泉信渊道:“那和尚本人的本领并不起眼,可口里念的经着实厉害。掌门眼下正在生死关头,若是被念经声扰了心神,那藏在暗处的苏墨山和峨眉五老便会出动,到时候你我二人绝非他们的对手。”
上泉信渊哼了一声,“既然如此,还请李姑娘再坚持片刻,守护好刘掌门,鄙人独自前去会会那法严和尚。”
说完,他从环绕纷飞的银蝶中冲出,而银蝶也自动为他让开条道,显然李菁默许了他的想法。
上泉信渊瞅着前面法严禅师离得不远,便决意血战逼近过去。
一路上,不断有参与此番讨逆大会的各派武林人士杀来,可武功皆不及他,均被他一刀毙命。
待得他往前走出二十余步时,所过路上躺下的尸首已有十多具,可谓步步血腥。
那些武林人士见他如此凶狠,便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前赴后继地上前。只有岭南剑派的掌门金逸率领着一众弟子在旁呐喊谩骂,却也不敢出击,对他并无影响。
上泉信渊脚下步伐随即快出了许多。正当他心中快意,眼见快要杀至法严禅师等僧人跟前时,一道黑影从暗处杀了出来。
他只觉头顶有风,不及思考便举刀格挡,恰恰挡住了那黑影的攻击路径。
刀刃与黑影碰撞,发出锵然嗡鸣,震得他虎口一阵酸麻。
他心知这黑影正是由苏墨山控驭的峨眉五老之一,以自己的修为绝然不是其对手,若是由其他人再冲过来纠缠他,只怕他会陷入有死无生的险地。
同时,上泉信渊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那江南霹雳堂的掌门苏青正在用火铳瞄向自己,情形一时间变得十分危险,于他十分不利。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仗刀往后退去。一众武林人士见他刀法高强,不敢上前追赶。
霹雳堂堂主苏青先后用铁铳向他射了两发,第一发未中,第二发被他用刀格开。
而那峨眉五老之一所化的黑影见上泉信渊退却,也不再追击,明显苏墨山是要将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刘驽身上。只要刘驽受到法严禅师等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干扰出现破绽,那么便是苏墨山出击的最好机会,这也恰好给了上泉信渊安然退出的机会。
上泉信渊退回了李菁身边,心中有些气馁,向李菁说了几句略带歉意的话,同时悄眼打量李菁的神色,却发现她不为所动。
转眼间,法严禅师身边的僧人又多了四十多名,加起来竟有六十多人之多。如此看来,此次少林寺在讨逆大会上隐藏了不少实力,这些僧人大多数先前并未露面过。
只见这些僧人个个口吐梵语,狮子吼念经声传遍周遭,震得无数功力不足的兵卒和武人口吐鲜血,拼命往旁逃开。有些人稍微逃得慢了些,便毙命当场。
很快,李菁、上泉信渊和刘驽三人以及法严禅师等人身边空出大块空地。正在对决的两伙人兀自聚集在荒野雪地中,看上去颇为显眼。
那苏墨山和峨眉五老虽然没有了动静,但此刻一定隐藏在某处,等待着最合适的机会。
由峨眉五老之一假扮的苏墨山突然停止了狂舞,如泄气的皮囊般堆在地上。只见一道黑影从假冒的苏墨山身上飞出,远远遁去,估计也是藏了起来。
不远处狮子吼念经声的威势越来越大,而地上刘驽并无起身的征兆。值此情形,李菁却一脸沉静,似是在思量甚么,脸上神情有些犹豫,时而决绝,时而优柔,看上去内心充满了挣扎。
上泉信渊几番想问,见她那沉心思索的模样又不忍打断。
片刻后,李菁咬了咬嘴唇,掀起裙摆,如刘驽般盘腿坐在地上。
她双臂拢于胸前,周身真气勃然而起,激得她满头小辫尽皆散开,化作缕缕青丝。
她扭过头,以令人几乎难以听闻的细小声音向上泉信渊说道:
“请上泉先生为我剃度。”
第七百六十六节 妙空师傅()
上泉信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战场上的轰隆声影响到自己的听觉,“敢问李姑娘刚刚说的甚么?鄙人没有听清。”
李菁嘴唇轻启,一字一顿道:“还请上泉先生为我剃度。”
上泉信渊听后只觉自己平素十分稳定的握刀的右手有些发抖,“李姑娘何故如此?你做个在家的居士便好,何必入那空门?你们中原的佛门不比我们东瀛,在我们东瀛,出家人可以结婚生子,连食肉也不避讳。而你们中原僧人的规矩实在太多,鄙人担心你若是将来有一日后悔,想要还俗,恐怕要遭受他人的冷眼。”
他素来是个寡言之人,能够说出这许多话实属不易,说完之后他定定地看着李菁,期图从这个曾经性格跳脱、带有的胡人血统的女子的口中得到回应。
李菁脸色淡然,“那法严和尚的狮子吼念经声的厉害之处并非在于功力,而是其中饱含的禅意和历代高僧大德的智慧。我唯有以正统佛门梵音与之对抗,否则几无胜出的机会。”
上泉信渊叹了口气,“真正的高僧大德哪里会掺和红尘中事,少林寺本就是一群带着僧人面具的俗人居住练武的地方。这些少林寺和尚个个都怀揣着小心思,所为也不过是名利,否则也不会来参加这讨逆大会。李姑娘若真的剃度出家,以正宗佛门奥义与之对抗,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他停了停声音,嗫喏道:“只不过……太可惜了些……”
上泉信渊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完全明白,可李菁心里清楚。
地上盘腿坐着的那个带疤青年,是她今生唯一的动心之人。她曾因此人魂牵梦萦,也曾为了此人作恶,眼下更是为了救此人要遁入空门。
只是空门寂寥,此番踏入,以她决绝的心性,此生只怕再无反悔之日。
救他,便是要放过他,离开他,忘记他。
李菁从未想过这一层,她以往吃斋念佛,只是为向死去的父亲忏悔,为领悟袈裟斩中的无限意境,可今日值此危急之时,往日里的初衷已然不见,同时她心中也开始变得空明起来。
甚么爱恨情愁,甚么海誓山盟,都不过是折磨人、拷问心的恶鬼罢了。
一切由心生,一切由相生!
她将双刀收入鞘中,双手各托起一缕青丝,望向站立在身旁的上泉信渊。
上泉信渊长叹了一口气,知她心意已决,便不再相劝。他手中这柄名曰冬雷的名刀向来只饮人血,用来给人剃发却是头一遭。
他手腕轻动,刀刃所过出青丝断去,露出青色的头皮,口中不由自主地唱起一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
“春雨随河东流,
妾心愁,
意难收,
只恨那薄情少年郎,
当日誓难守!
……”
上泉信渊连续唱了数遍,方才将李菁满头青丝剃完,令她那清秀白皙的脸庞展露无遗,微凸的颧骨秀美可爱。
见此,他不禁暗叹了口气,心想:“如此好的一个女儿家,便要在青灯古佛之下终老了。”
他毕生追寻剑道,从未因儿女之情动过心,此刻却有些意志动摇,只不过心中大体上仍多是惋惜和爱怜共存的情绪。
上泉信渊望了眼一旁静坐的刘驽,只见其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不由地摇了摇头,收刀入鞘,罕见地放下自己那东瀛大男子气概,蹲下身子,双手托起李菁的胳膊,“李……李……请起吧!”
他口中转变数次,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李菁为好。若是以姓相称,那便是俗世人,可李菁已入空门。若是以法号相称,李菁刚剃度,哪里有甚么法号?
他抬眼向远处望去,看得清那些正在念经的少林寺和尚脸上流露出的轻屑之意。
他在中土待了多年,当然明白其中利害。
对于中原佛家来说,剃度之事向来由高僧大德主持,非如此无法得到佛门中人的认可。因此在那些少林寺僧人看来,由他上泉信渊给李菁剃度简直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如同儿戏,而且还是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游戏,可谓是贻笑大方。
正在他心中百感交集之时,李菁突然说话,“上泉先生,以后你就叫我妙空吧。”
“妙……空……”上泉信渊口中呢喃。
李菁站起身,回头望向身后远处的长安城楼,轻笑道:“长安安在,长安不在?在又不在,岂不是妙?在则不空,不在则空,岂不是空?”
上泉信渊双手合十,向李菁施以他平生第一个佛礼,“妙空师傅以一座长安城为自己命名,传至后世可谓美谈。”
李菁淡淡一笑,“世人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只是我由衷感到,曾经的我在这座城死去,现在于这座长安城下活过来的是另一个我。”
她瞥了眼地上的刘驽,“我欠他的一切,对他的负疚,让他承受的债和人情,也将在今日之后烟消云散,因为所有的一切……我将都还给他。”
说完,她一声沉吟,身旁萦绕的刀气银蝶尽皆落地。
同时,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毫无阻碍地传来,上泉信渊只觉自己耳膜忽喇喇地刺痛。
他心里明白,现在才是真正危急的时刻,同时也是最有希望的契机。
他紧握手中冬雷的刀鞘,“妙空师傅,我为你护法!”
妙空一脸宁静,双刀出鞘,随着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起舞。
她的舞刀之姿如金刚怒目,处处透着英姿,其中的刚烈之意与以往截然不同。雄浑中充满杀机,浑然不似女儿姿态。
上泉信渊见状口中叹道:“妙空师傅的剑道踏入新的境界了!”
他细细想来,此时距离李菁上次领悟刀道不过数月,时间间隔之短,着实令人咂舌。
联系到他自己身上,想要获得这般成就,至少三年五载苦练方可稍稍触及其边缘。
可不过多久,他眼见妙空的刀法又变。
原先的怒目金刚突然转为菩萨低眉,刀法招式中充满慈悲之意,温婉尽处又现善美之境,一切好似春风拂过,温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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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节 大梦迟觉()
法严禅师为首的少林寺众僧起初还能抵挡李菁的攻击,约莫半晌过后,逐渐由僧人坚持不住,一个个吐血倒地。
李菁见时机已到,跃至半空,幻化成三道身影,同时扑向站在众僧之前的法严禅师。
法严禅师大惊,本待躲入僧群中,可哪还来得及。李菁化成的三道幻影同时追上,双刀齐出。
无数刀雨落在法严禅师的脊背上,法严禅师背后染红一片,惨叫:“救我!”
众僧眼见住持危险,哪里还顾得上念经,纷纷上前抵挡李菁。上泉信渊趁机出击,连杀七八名僧人。
这下少林寺僧人彻底失去秩序,他们顾不上地上昏迷的僧人,拥着法严禅师疯狂地往后退去,李菁和上泉信渊两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黄巢义军的阵脚被退却的少林僧人冲乱,几十万大军很快乱成一锅粥。
罗金虎看出机会,率领二十名金虎帮弟兄结成阵法,步步为营向前推进。人数虽少,战力却十分可观,硬生生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距离盘腿坐在地上的刘驽越来越近。
难了和尚、何为贵则趁机率人拥着车队向城外突围而去,一众人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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