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张文正一听急得头上直冒汗。
他浸淫官场数十年,深知但凡百官被大内隐卫提审,往往只剩下死路一条。
“现在还没有,但是如果你不听话,我马上就提审你。”陈利笑道,对于威胁这些官场老油子,他实在有一套。只是几句话,他已是吓得张文正冷汗满面。
张文正哪里敢怠慢,连忙叫丫鬟下去取了两套崭新的家仆常服,一路小跑着送了过来。
刘驽和陈利走进一旁的厢房内,试了试衣服,大小刚好合适,可见这刺史府的丫鬟们其实十分地有眼色,只是被张文正骂得蹑手蹑脚,不敢随意动弹。
两人将家仆常服罩在了身上,刘驽刻意将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拢入帽中,以使自己不那么显眼。他刻意低下头,收回目中散发的精芒,带着陈利走出了厢房,来到正厅之中。
站在一旁的几名丫鬟看见两人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先盛气凌人的两位隐卫老爷,转眼间变成了再老实不过的家仆,即便是精明人,看见后也绝不会多想。果然如人所言,人靠衣装马靠鞍。
张文正看着那张气派的黄梨木太师椅,仍然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坐,他向刘驽露出讨好的脸色,“大人,要不还是你坐上去吧?下官实在不敢。”
“不,还是你坐吧。”刘驽笑道,他伸手将张文正按入了太师椅中。
张文正坐在太师椅中,头上汗如雨下,整个人局促不安,“大人,下官这……这实在不敢坐啊,要么我陪您一起站着吧,心里能舒服些。”
陈利一看不耐烦了,冲他吼道:”叫你别动弹,你就别动弹!再多说话,老子立马就提审你!“
张文正这才不敢说话,窝在太师椅内小声地嘀咕,谁也听不清他在抱怨些甚么。
刘驽见状皱起了眉头,这个张文正此刻看上去哪有点刺史的样子,若是继续如此下去,事情可不好办。那些前来觐见的将军们只要看见刺史这等异状,心中定会起疑。
他貌似不经意右手五指连弹,使出了玄微指法中的“拂云式”,从张文正背后要穴将一股真气打入了其体内。
张文正身为文人,从来没有练过武功,何曾感受过这等强劲的真气在体内游走。他顿感体内五脏六腑火热,精神头为之一振。
恰在此时,刺史府外传来零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些守城的将军听令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守门的老仆从门洞里看了眼后,急忙打开了门,放众将军进了院子。
此时虽然月光朦胧,但刘驽看得清,这些将军个个都神态疲乏,经夜未眠,眼睛血红。
如此看来,雍州城之所以能在朱温大军的强攻之下数日不落,多半是这些守城将军们的功劳,与刺史张文正没有丝毫关系。
他眼见雍州城内尚有一批如此赤胆忠心的将军,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他看来,这场守城之战已隐隐有了一线曙光。
围城之困给雍州城带来的恐怖气氛犹如此刻的漫漫长夜一般,终将在黎明到来前尽数褪去。
第四百三十四节 城中古坟()
“参见刺史大人!”
在为首将军的带领下,众将齐齐向张文正施礼。
张文正斜眼瞅了下站在一旁的刘驽,不敢太摆威风,他清了清嗓子,“嗯,都起来吧。我今天召你们过来,是为了商议保卫雍州城的大事!”
众将听后一愣,这位刺史大人自从雍州城被围攻之后一直躲在府中不露面,此番还是头一次召集众将来商量迎敌之策,令人倍感诧异。
“还请大人下令,卑将知无不言!”为首将领恭敬地回道。他是身负本州防务要职的将军,无论甘心与否,终归要听令于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你问他,本州兵力尚存几何,其中骑兵、步兵和弓兵各有多少?”刘驽用内力传音,将话送进张文正的耳朵里。
张文正赶紧依言照做,讲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尽数背了出来。
那为首将领答道:“启禀大人,那朱温自从兵临城下之后,不知出于甚么目的,一直围城多于攻城。他组织民夫在城外挖下数道壕沟,让我们的骑兵毫无用武之地,是以至今人马未损,两千人马尚在。但那些步卒和弓兵每日里在城墙上警戒防卫,不仅白天要抵御贼军攻城,晚上还得提防城下贼军的冷箭暗算,这些天下来着实损失了不少人。其中步卒尚有两万八千,弓兵仅剩一千二百。“
刘驽听后眉头紧皱,如此看来雍州城内可用兵力仅三万有余,与城外师兄率领的义军相比不足一提。他思索片刻后,又内力传音给张文正,“问问他们,目前守城时可有发现甚么异常情况?”
张文正照着他的话向众将问了一遍。
那为首将领皱了下眉头,道:“今天白天我们在城里抓到了一小队混进来的贼军,于是对这些人严刑拷打,逼问他们混入城内的目的。那些贼人说出来的话匪夷所思,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哦?究竟是甚么事情?”张文正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次他不再用刘驽提醒,径自问了下去。
“那些人竟然说自己混进城来不是为了摸清我军的底细,更不是为了赚开城门,而是为了寻找本城内的一座古坟。”那为首将领说道,边说边摇头,一脸不肯相信的神情。
“那还等甚么,继续拷打!这些贼人肯定是没说实话,故意寻个理由想把我们给搪塞了。”张文正怒道。
刘驽听见“古坟”两个字后心中一惊,他联想到礼部尚书孙钰写给米斗会雍州堂口的数十封信中提到的“修坟”一事,这和“古坟”所指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儿?难道这古坟中竟藏着甚么惊天秘密,能惹得米斗会和黄巢义军双方都派人来夺?
他开始觉得师兄朱温此番率军攻打雍州城的原因不简单,师兄之所以在城外挖下条条壕沟,应该不仅仅为了围困雍州城的守军,另一方面的用途或许也是为了阻止有人从城中古坟中得到某种宝物后寻机逃离。
在看清眼前的局势后,他心中豁然开朗了许多。既然众多势力眼中的焦点是城中的那座古坟,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也集中在了这座古坟上面。只要找到那座古坟,一切危机都将迎刃而解。
他改变了原先打算快速击退师兄朱温围城之军的想法,转而向张文章传音道:“既然城中骑兵未损,从明夜开始,每夜派骑兵出城夜袭敌营,时间不可固定,务必不能让敌军抓到把柄。如此骚扰个七八次,敌军士气必损。”
张文正乖乖地将他的这番话传达给了众将。
那为首将领听后面露难色,“大人,那城外都是朱温挖下的壕沟。咱们派人出去,恐怕讨不了好。”
张文正哪里懂甚么领兵打仗的策略,连忙转头向刘驽求助,却被刘驽冰冷的目光逼得转回头去。
刘驽继续向他用内力传音,“命令每个骑兵都带上两袋沙土,四千袋沙土足以在城外的壕沟间填出一条路来供他们冲锋来去。”
张文正赶紧将这番话说给众将听,众将齐声称妙,心中暗道这位刺史不知怎么竟开了窍,能想出这等好计谋来。
刘驽见状微微一笑,只要众将能照他的方略去做,那师兄朱温短时间内决然攻不进雍州城。
如此一来,城外的黄巢义军就成了雍州城与外界之间的一条屏障。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他想防的外面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米斗会的那帮人,这些人个个神出鬼没,功夫高强,若是再混进一批到雍州城内来,那对他调查古坟之事将大大不利。
他不知不觉地陷入沉思之中,许久没有说话。张文正不敢擅自遣散众将,只得尴尬地坐在黄梨木太师椅中,不停地搓着手。众将见状好生奇怪,他们从未见这位目高于顶的刺史大人如此局促过。
刘驽在众人尴尬的沉默中醒转过来,接着给张文正传达了最后一句话,“没啥事了,你让这些将军都回去各司其职吧。你再派一队人去搜寻大内隐卫五名死去兄弟的遗体,带回来交给我。”
张文正不敢不依,随即起身送走了众将,又派出十几名亲信家丁连夜出城,去寻找五名龙组隐卫的遗体。
陈利见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意,他跟随前首领吕义数年。那个吕义虽然武功高强,控制人心的法子确实有一套,却从来不管众弟兄的死活。但凡有人因任务死在了外头,他不仅不想着收尸,反而对死者冷讥热嘲,因此寒了不少人心。
起初吕义刚死时,陈利还对自己投靠新首领的事情感到内疚,但此时此刻,他暗暗庆幸,或许龙组这次首领确实换得对了。原先铁血冷漠的龙组可能就此一改风气,成为一帮同道志士的聚集地。
刘驽见众将已经离开,便不再刻意摆出家仆的姿态,直接向张文正问道:“张大人,府中可有房屋,我们二人需要地方休息。”
“好嘞!”张文正忙答道,随即向立在一旁的丫鬟们下令,“快去收拾出两间上好的厢房来,将两位老爷伺候好了,否则扣你例钱!”
很快有两名丫鬟出列,站到刘驽和陈利面前,微微一矮身施礼,“还请两位客人跟我一起走。”
刘驽点头答应。
张文正见状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将这两个煞星送走了。他心中已打好主意,只要这两名丫鬟将此二人送入后院厢房睡着了,他就马上带着所有家当逃离雍州城。至于雍州城是否会陷落,并不是他愿意关心的事儿。反正只要回到了长安城内,他凭着大把的真金白银,马上就能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京城家里的那两房小妾他早已腻歪了,此次得多娶上几房才是。
第四百三十五节 不速之客()
然而刘驽在路过他身边时,不经意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有劳了!”
张文正直感浑身一震,肺腑中一阵说不出的翻江倒海之感。他双腿战栗,站在地上摇摇欲倒,颤声道:“大人,这……这……”
他是个文人,实在不明白刘驽对自己施用了甚么招式,但心里清楚这肯定是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张刺史请留步,不用再送了!”刘驽平静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刚才他这一掌虽然看上去平淡无奇,却已暗运内力,震伤了张文正的肺腑,令其无法轻易挪动半步。
他带着陈利随两名丫鬟去了偏院的厢房,离开时自始至终未再看张文正一眼。
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张文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头上冷汗淋漓。
站在一旁的老仆连忙上前扶他,急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要找郎中过来?”
张文正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条命就在刚才那两个隐卫手里,别人恐怕谁也救不了我。”
他话虽如此说,但仍让老仆带着人星夜去寻雍州城内最好的郎中,不忘叮嘱道:“快,一定要快!“
两名丫鬟扶着他要回卧房,他刚挪动一步,便龇牙咧嘴,“哎哟!”直感肝脏都在颤动。
“老爷,您要紧吗?”其中一名丫鬟急切地问道。
张文正瞄了她一眼,只觉这名新进府不久的丫鬟长得白嫩标致,若是以往非立即临幸不可,只可惜今日身受重伤,难以遂愿。
他咳嗽了一声,鲜血从鼻腔里喷了出来,吓得那丫鬟啊啊大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面露恨色,“前些天一个算命先生跟我说,说我面相好,一看就是福泽绵长的人。我这条富贵命是老天给的,这两个大内隐卫再厉害,他们能斗得过老天?”
丫鬟望着刺史大人嘴角残留的一丝血沫,痴痴地许久没有说话。
……
陈利紧跟在刘驽的身后,心中犯着嘀咕,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说。这时两人已经随着丫鬟来到了一间上好的厢房门前,丫鬟拉开房门,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只见屋内茶几桌案整齐,一张长榻斜放在墙边,绣有金丝的纱帐垂挂直下。在这兵临城下的雍州城,能有此等安逸的所在实属不易。
一个丫鬟弯腰施了个万福,“两位大人,你们俩谁住这一间房?”
另一个丫鬟生怕两位隐卫大人误会,赶紧又补了句,“我们这里上房有好几间,管够两位大人住。大人若是看着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换一间。”
陈利看了眼四周,见无可疑痕迹,便道:“嗯,你们都下去吧,我们二人要一间房就够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两人同住一间房容易互相照应,以防不测。
“不用了,你还是另住一间吧。”刘驽笑道。
“大人,这……”陈利望了眼身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有些话不便出口。
刘驽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另一间房,对两个丫鬟说道:“把那间屋门也打开。”
两个丫鬟依言照做,又将两间屋内的床褥打理整齐,将香炉里的熏香也换成了一支新的,而后施礼告别。
陈利迟迟不肯进自己的那间房,“大人,张文正刚才吃了你那一掌,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刘驽点了点头,“你在隔壁的厢房里不要睡得太沉,一有情况,咱们随时互相支应。”他伸手拍了拍陈利的肩膀,“放心吧,今夜不会有大问题。”
陈利听了他的这番话后方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接着又刻意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见无异样,这才与刘驽告安,关上了屋门。
刘驽听见那砰地屋门关闭的声音,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施展轻身功夫,纵身上了屋顶,只见夜色中树枝摇曳,一切景象都显得静谧而幽森。他连越过几间房顶,最终在刺史府后院居中的一间大屋顶上停了下来。
“殿下跟了我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他冷声说道。
“哦?你怎能知道我在这里?”在离他不远处,一团白烟闪过,烟雾散去后现出夔王婀娜多姿的身影。夔王的神色中有几分惊讶,同时带有让人难以觉察的小小失落。
他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借着月光摩挲细察,“你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或许我该杀了你才对。”
“殿下若要杀我,应该先定了我的罪。”刘驽不卑不亢。
“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夔王似乎只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我除掉吕义、提审孙钰的事情在朝廷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可殿下却一直不过问。因此解释只有一个,殿下绝不是不过问,而是在亲自过问,所以才没有惊扰其他人。我既然来了雍州,殿下定然不会放心,势必要跟着我一起过来。所以我心里一直明白,殿下你始终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刘驽平静地解释道。
“极好,极好!”夔王双手打起了节拍,清脆而动听,“你的解释很合理,但是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真的理由,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罢了。”
刘驽微微一笑,“看起来殿下始终不肯信任于我。”
夔王清秀的脸上柳眉一挑,”你既然知道我不肯信任你,你还不将陈义这等好手留在身边,难道就一点不害怕吗?“
刘驽将脸转向一边,“以殿下的风格,见了你的人多半讨不了好去。陈义即便在这里,也不过是在殿下的剑下多一条亡魂罢了。”
“哦,你竟是这样想?”夔王稍稍睁大了眼睛,即便是夜色中,也能看清他的眸子透亮如水,像极了明眸善睐的风情少女。
“所以殿下如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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