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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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西风-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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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后不远处,乃木器额头上汗落如雨。他朝一众八部中的宿老勋将使眼色暗示,留给他们的时间和机会已经不多了。

    正在此时,吐蕃大军本阵突然齐齐拨起前行,压到刘驽所率右军五百步外。那些幸存的吐蕃逃兵趁机溜回了本阵中,终于逃得一条性命。彼方阵中,投矛、弓箭、长枪和团牌等各式兵种错位而立,交叉组合成新的阵型。

    吐蕃人的主将仓嘉措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出动他三年间从吐蕃过各地征调补充过来的五十万大军。

    刘驽看得出,彼军阵型虽看似平常,组合起来却有非同寻常的威力。虽然他与这个仓嘉措素未谋面,但可以料得,此人绝非庸才。

    “轰!”

    只听一声巨响,吐蕃大军阵前,上万面大盾同时落地,砸起一片灰尘,声势甚是惊人。盾墙如巨城之墙一般,沿着乌尔吉木伦河流域绵延出数十里远,遥遥望不见尽头。

    刘驽面色沉静,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他摇手一挥,两万右军将士齐齐跟上,在数十万吐蕃大军的两百步外摆开阵型。

    此时,这场战争仿佛已与后方耶律适鲁所率的契丹大军无关,只是他麾下这两万右军将士与整支吐蕃大军之间的较量!

    双方在草原的春风里僵持,劲风吹过,枪樱飘扬!

    沉默,不代表平静。

    沉默中蕴含着更为巨大的力量,足以将这片草原掀得天翻地覆。

    吐蕃大将仓嘉措素有“石面佛”之称,此人胜败不惊,举手投足间,麾下军马动若雷霆,直有摧枯拉朽之势。

    他在与耶律适鲁之间的数年鏖战中,虽多有失败,但常常能败中取胜。是以这三年来,契丹人马也是损耗不少,目前的这十万余契丹人马中有四成是新兵,乃是耶律适鲁从草原上各个部落中强行征调而来。

    除去耶律适鲁本人外,能让仓嘉措在战场上按捺不住心绪的人很少。然而这一次,刘驽做到了。他成功地用区区两万右军调动了五十万吐蕃大军。

    与他的成功相伴而来的是,重重杀机!

    吐蕃人势必要赢回最后的尊严,他们不会再给这支契丹右军留下一丝半豪的存活机会。阿鼻地狱将是这两万人的最后去处,尸体破碎将是他们的最后下场!

    在河的那边,耶律适鲁攥紧了手中满是咳嗽血迹的手帕,他明白此时若是再不出兵,彼岸的刘驽和两万右军将士必将性命难保。他让身边的汗王亲卫传令三军,随时准备渡河,对吐蕃大军发动冲锋。

第三百七十七节 风云变幻() 
正在此时,一名右军特使带着主帅的密信急匆匆地过了河,言称是奉了右将军之命,必须亲见可汗。此人被汗王亲卫们暂时拦在外面,等待可汗的处置。

    乃木器站在可汗身后,劝道:“大汗,那刘驽定是重压之下想要退军,大汗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依属下之见,他的这个特使大汗还是别见了。”

    其余的契丹勋贵和宿将跟着一阵附和。

    “是的,大汗,乃木将军所言有理!”

    “我也赞成!”

    “右军主帅竟想临阵退却,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耶律适鲁面似沉水,作为一言九鼎的契丹可汗,他并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意见,“传我命令,召见右军特使!”

    众汗王亲卫听令后,赶紧给那名右军特使让开一条道。那名右军特使驰马直入,在可汗面前翻身下马,匍匐在尘土之中,双手高举一封由主帅刘驽亲自书写的密信。

    一名汗王亲卫从其手中接过密信,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可汗的手中。耶律适鲁揭下封口的蜡印,取出信来。乃木器站在他的身后望眼欲穿,想看一眼刘驽遣使送回的这封信上究竟写着甚么。众多宿老勋将心中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皆是死死地盯着可汗手中的这封密信。

    信纸上的字极小,只有耶律适鲁本人可以看清。他微微一笑,想必是那刘驽早已料想到了此刻的情形,于是作出了这个应对之策。

    密信总共只有一句话,“彼军似有异动,无论右军如何,可汗须按兵不动,切记,切记!”

    耶律适鲁折起信纸揣入怀中,对马前尘埃中的右军特使说道:“你带话给刘将军,他的任务完成之后,若有危险随时可以后撤到本阵中来。”

    那名右军特使得令后飞身上马,朝河的彼岸疾奔而去,仿佛他即将奔赴的地方并非修罗战场,而是一片欢土乐园。

    耶律适鲁淡淡地瞅了眼自己的这些属下,“右军的一名普通小卒都能做到如此视死如归,你们的部下能做到吗?”

    在伟大可汗的质问之下,众人寂静无声。一只草原上的苍鹰他们头顶上方盘旋,在发出一声长鸣之后,苍鹰往乌尔吉木伦河的彼岸振翅飞去。

    河的那边,吐蕃大军已经展开进攻,数不尽的箭矢从其阵前大盾后方射出,以乌云蔽日之势向右军将士袭来。

    在噶尔海的组织下,右军将士纷纷举起一种特制的铁网盾牌。这种铁网盾牌质地轻巧,遮挡面大,可以有效抵御敌军的飞矢对骑兵及他们身下马匹的伤害。

    一轮箭雨之后,右军阵型不乱,区区两万人在眼前庞大的吐蕃怪兽面前,倔强得令人称奇。

    箭雨过后,五十万吐蕃大军在席卷而来。

    刘驽眼见彼军狂冲而来,声势直如泰山压顶。他不动声色,命身边的随从往下下达军令,“准备布‘小飞鹰之阵’!”

    小飞鹰之阵,是他三年来将《六军镜》书与实战结合,创造出来的一套新阵法。顾名思义,还有‘大飞鹰之阵’,但是那套阵法眼下仍是机密,并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来。

    这小飞鹰之阵共有三种变化,飞鹰之始乃是“鹰卵”。两万右军将士在大敌当前之际急速整合,他们向阵内缩聚,紧紧团在一处,正似鹰卵之形。在“鹰卵”的外围,两千持盾手守护,坚如铜墙铁壁。

    在仓嘉措的命令之下,五十万吐蕃大军绕着这枚“鹰卵”不断发动冲击,区区两万人的“鹰卵”,顿时成了陷入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乃木器远远地眺望向远方的战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吐蕃人巨浪滔天的攻势之下,右军这座孤岛迟早会被吞没,而他一直嫉妒并忌讳的那个人终将死无全尸!

    想到这,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头望向他在八部中的那些“盟友”们,这些人与他一样,无一不是喜笑颜开。

    乌尔吉木伦河的北岸上到处都是吐蕃人的身影,这些吐蕃人骑马嘶喊,像一处巨大的漩涡在草原上飞速旋转。而漩涡的中心,正是刘驽率领的右军“鹰卵”。

    这些吐蕃人本想通过围困契丹右军,来引诱耶律适鲁渡河。可耶律适鲁按兵不发的异常举动,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一时间,吐蕃人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继续发力啃下那粒顽固坚硬的“鹰卵”,却迟迟未敢派人渡河进击。

    与此同时,这位草原可汗令人惊奇的冷静,也让他的一众属下诸将摸不着头脑。他闭目沉醉在战场上的暮风之中,侧着耳朵,似在倾听来自远方的声音。

    许久之后,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那些人来了,准备迎击!”

    诸将听见他的这句话后,纷纷转头望向身后。

    在契丹大军本阵的后方,另一支吐蕃人的军队从远处的地平线处疾驰而来。彼军前部,有一幅金黄的巨帜迎风飘扬,暗示着主帅身份的不同凡响。

    “是吐蕃老王亲自来了!”有人失声喊道。

    八部人马赶紧调转马头,准备迎敌,仅留下少量人马警惕后方仓嘉措的大军。

    耶律适鲁长吐了一口气,正是刘驽那封至关紧要的密信,使得他免于遭受被吐蕃人前后夹击的命运。

    乌尔吉木伦河的两岸杀声震天,只有河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乌尔吉木伦河作为草原人的母亲河,已经这般静静地流淌了成千上万年,见证了无数的厮杀和鲜血。草原上无论是哪一方势力雄起,唯有这条河流亘古不变。

    刘驽麾下右军组成的“鹰卵”,承受了仓嘉措大军的重重攻击。在鹰卵阵型的中心处,谢安娘的鼓架高高支起。她挥动鼓槌,汗挥如雨,两万右军将士在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的激励之下士气振奋。

    不断有吐蕃人冲来,不断有吐蕃人倒下。

    刘驽静坐在马背上,夕阳西下,炫目的红光映得他的背影魁梧异常。右军中没有人敢打扰这位主帅,即便噶尔海也不例外。任谁也清楚,此刻主帅定是在观察战场上的风云变幻。

第三百七十八节 小飞鹰阵() 
一个时辰过后,刘驽传下军令,“变阵!”

    两千长枪兵和持盾手顶着吐蕃人的压力,分别从“鹰卵”的两侧冲出,排成前后相护的密集之阵。此即小飞鹰之阵的第二式,“翅起”!

    两只朝外伸出的“鹰翅”绕着右军本阵急速旋转,如同两把锐利的快刀,无情地斩杀一切胆敢接近的吐蕃敌军。

    在尸山血海之前,吐蕃人开始慢慢失去他们的锐气。他们的集结进攻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对契丹右军阵脚冲击的力度越来越小。

    刘驽翻身下马,登上本阵中央的鼓架,放眼眺望向乌尔吉木伦河的南岸。望着对岸的战况,他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支从后方偷袭的吐蕃人并不是耶律适鲁的对手,这场战争的局势已经开始向契丹人倾斜。

    鼓架之上,除了他和谢安娘之外,仅左右立有持盾护卫的保忽吉和隆泰二人。

    他望了眼身边的谢安娘,“你辛苦了!”

    谢安娘微微一笑,“你也不轻松。”

    他快步走下鼓架,继续下达他的军令,展开第三次变阵。

    阵型前方的盾牌手听令后纷纷往旁让开道路,一队队铁骑从阵中冲出,往前杀开一条血路。两万右军将士纷纷上马,紧跟其后,往前推进。

    此乃小飞鹰之阵的第三式,“冲天”!

    谢安娘命几名兵士将战鼓放上车,由战马拉着飞奔。她翻身跃入车中,擂鼓不止。不断有吐蕃人想用冷箭射她,皆被两侧护卫的保忽吉和隆泰二人持盾挡开。

    吐蕃人的骑兵疯狂地冲向这辆象征了契丹右军士气的鼓车,却在右军将士的奋力护卫之下,纷纷死在了鼓车所过之处的两旁。

    鲜血随之飞溅,映上了战鼓的皮面,染在了谢安娘的衣襟上。夕阳之下,战鼓与美人同存,展现出一种别样的壮丽和娇媚。

    战场上的局势本就出乎吐蕃人的意料之外,契丹右军骤然反守为攻的举动更是令他们吃惊。

    这些契丹人根本不像是要冲出重围,他们只想在吐蕃人的内部捣乱。他们每到一处,吐蕃人的阵型便随之大乱。

    或许就连仓嘉措本人也没有想到,他会被这支仅有两万人的吐蕃右军绊住手脚,以至于滞留在了乌尔吉木伦河的北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吐蕃老王在河对岸与耶律适鲁苦苦厮杀。

    这支五十万的吐蕃大军并非不想渡河,但眼下大军内部已经被刘驽这支两万人的契丹右军搅成了一锅粥。如此散乱的阵型,根本不再具有往前推进的能力。

    吐蕃人数次尝试着集结,却又数次被这支契丹右军冲散。

    如果说这支五十万的吐蕃人大军原本是只令人生惧的怪兽,那么眼下的这支契丹右军,已经成了一柄在怪兽肚中四处搅动的尖刀,搅得怪兽再无反抗之力。

    刘驽手持他的“虬龙”在人海中左冲右突,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的双手因为染透了血浆而有些发黏。

    这场战斗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他的坐骑受不住脱力。他不得不在亲随们的帮助下,接连换了三匹从马。(作者按,从马,是指草原部落在作战时用来轮换的马匹)

    吐蕃人开始对这位统率契丹右军的将军心生畏惧,以至于每每有人看见他,便用吐蕃话慌乱地喊道:“不好了,那持大枪的将军来了,快避,快避!”

    然而这些无谓的喊声并不能帮他们摆脱死亡的命运,那支令人生惧的沉重大枪仍旧无情地从后方刺来,频频将人穿背挑起,又扔至半空。待人落地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而在那支大枪的身后,其余的契丹人也都好似不要命一般,卯着劲往前冲,将失去战意的吐蕃人杀得哭爹喊娘。

    恐惧的情绪迅速地在吐蕃人中蔓延,这支四散破离的大军很快变得难以听从主帅的指挥。

    噶尔海亲眼看见一个吓破了胆的吐蕃骑兵策马到处乱奔,不时将那些跌落下马的战友踩踏致死。然而好运并不长久,他自己接着又被别人撞落下马,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便被马蹄一脚踏中面门,一声未吭便已致命。

    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噶尔海情不自禁地遥望向己方那位正在冲锋厮杀的主帅,只见这位汉人将军血染征袍,黑发奔流如瀑,所过之处敌军哭喊奔逃,直是无人能挡。

    他呆呆地有些发痴,若论起军心向背和领兵打战,自己的那位义弟乃木器可远不是这位汉人将军的对手。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战究竟打了多久,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血海般的长梦之中。直至仓嘉措的大军开始后撤,这些右军将士方才恍如从梦中醒来。

    吐蕃人的大军好似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向远方的地平线处退去,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夕阳飞霞,映得殷红的乌尔吉木伦河水格外艳丽,像极了一幅凄美的画卷。

    刘驽没有下令追击,他的部下们都已经疲累不堪,继续进军只会落入仓嘉措布下的陷阱之中。

    他握着“虬龙”的右手似乎厮杀得有些脱力,一伸手,便将“虬龙”交还给了两名亲随保存。

    他率领旗开得胜的右军将士们渡河向南岸退去,要在那里与耶律适鲁的大军汇合。

    将士们个个身上挂彩,盔甲上残余着未射透的箭矢,却皆是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便连那些年纪四五旬的老兵油子,也都笑得似个娃娃。

    苍天之下,厮杀声也渐渐减弱。随着夜晚的到来,让这片喧嚣的人间地狱恢复了难得的宁静。

    吐蕃老王率军退去后,耶律适鲁率领契丹八部在不远的一处山脚下扎下营帐。数万顶契丹样式的帐篷沿着山脉的走向绵延无尽,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顶金色的汗王大帐。

    令人奇怪的是,草原上的可汗今夜竟迟迟没有摆下庆功酒宴,更别谈与群臣一同欢庆胜利。数百名汗王亲卫守在金帐之外,闲人概不许入内。

第三百七十九节 觐见汗王() 
一众契丹宿老勋将聚在帐外窃窃私语,发挥着他们常人难极的想象力。

    “大汗为甚么不肯见我们,难道他是认为我们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不够多吗?”

    “肯定是那个刘驽抢走了我们的风头,大汗眼里现在只有他!”

    “就是的,我们必须在大汗面前齐力称颂乃木将军,要知道这一战乃木将军立下的功劳也不小!”

    听了这些话,乃木器白净的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本人在此多谢各位的鼎力支持,大汗若是能对我青眼有加,那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在座各位的功劳。我乃木器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别人送我一只羊羔,我会还他一只肥羊;别人送我一只马驹,我会还他一只骏马!”

    他激昂的话语在一众勋劳宿将中引起阵阵掌声,使得他不禁沉浸其中,以至于没有意识道刘驽已经骑马走至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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