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见自己和家人逃过了一死,连连磕头,感激涕零,两名汗王亲卫将他拉了出去。不过一会儿,篷车又重新动了起来,估计是又换了一名车夫。
刘驽望着耶律适鲁身下的宝座,道:“你这个宝座是个好东西,救下了你一次。”
耶律适鲁哈哈大笑,“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觉得权势是如此地美妙。”他转念一想,“不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愿意与我开玩笑。”
“是啊,你没有杀车夫,这让我觉得你还是个不错的人。”刘驽答道。
耶律适鲁抬头望着殿内金碧辉煌的穹顶,“眼下是契丹人的大难关,草原上每多一个活着的契丹男儿,那都是件大好事儿,我又怎能随意夺去他们的性命。”
经历了刚才这一点小的波折,他的主意有所变化,“就像刚才这事儿一样,很多东西总是会出乎预料地发生,并不总在我们的盘算之内。你可以去见见萧呵哒,结果或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节 方中附子()
他唤过一名亲卫,命他带着刘驽去追那关押着萧呵哒的囚车。
临行时,他特别叮嘱道:“虽然这个人不能说话,但是他的每一分心思里都浸透了毒药,你要加倍地小心,千万不可落入了他的圈套。”
刘驽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可汗提醒。”他转头对那名亲卫说道:“如果你觉得我受了萧呵哒的蛊惑,可以立刻将此人带走。”
耶律适鲁听后追加了一句,“若是萧呵哒有异想,那便……”
他横起手掌,在脖间做了个抹刀的动作。
那亲卫听后赶紧恭敬地道了一声“遵命!”,一边领着刘驽出了殿。
殿外晚风徐吹,一抹紫色的霞光染上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篷车,巨大的车轱辘在所过之地留下两道深深的刻痕,一直往远方延伸而去。
刘驽盯着地上的巨大轮印,迟迟不肯动身。如此与众不同的轨迹,连他都能发觉,吐蕃人又怎能意识不到?
他忽然不顾身边的那名汗王亲卫,只身又闯入了宫殿篷车之中,对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耶律适鲁喊道:“你是在以自己作诱饵,故意要将吐蕃人引到这里的!”
耶律适鲁似是十分疲倦,过了半晌后,他方才重新睁开双眼,眼圈处黑晕重重,“你知道就好,这事儿不要宣扬出去。”
“可是,为甚么?”刘驽明白,若是耶律适鲁有个三长两短,那契丹八部便真的成了一盘散沙,再无吐蕃人一战之力。
“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耶律适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在用这种方式舒缓自己的情绪。
“乌兰达坝是个好地方!”刘驽冷不丁地说道。
“是的,乌兰达坝是个好地方。”耶律适鲁原字原句地回道。
乌兰达坝是令所有骑兵心生恐惧之地,而吐蕃人与契丹人一样,他们的大部也是以骑兵为主,他们同样会害怕那绵延无尽的乌兰达坝。
“若是无法占据天时地利,那便将敌人拉入同样糟糕的境地!”
这是刘驽心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但他不敢肯定耶律适鲁的心中是否也存有同样的想法。
当他再想说话的时候,耶律适鲁又一次合上了眼睛。他明白,自己若继续打扰下去,已是显得有些无礼,于是默默地退出了帐篷,与那名帐外守候的汗王亲卫同去寻那萧呵哒。
“右将军,你刚才入帐的时候该告知我们一声。还好刚才大汗没有震怒,否则你的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那名汗王亲卫脸上的惊吓未消,他将刘驽扶上了马,自己也跟着跃上了另一匹马的背脊。
“嗯。”刘驽羞愧地地哼了一声,勉强算是回应。他右手轻轻挥了一鞭,策马前行。
他明白,由于耶律适鲁的仇敌着实不少,因此这些亲卫们每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谨防着有人前来行刺。刚才这名亲卫对他说话的口吻已经算是客气,换作其他人闯进帐,恐怕早已是刀剑前来伺候。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愣头青的毛病是该改一改了。
自从他与普真和尚有了那几日的长谈之后,便不时依照普真和尚所述之法暗运丹田中的真气,虽不见成效,但心中的一片灵台竟明静了不少。
此时,往日里自己的一幕幕莽撞行止,逐次映入他的脑海之中,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幼稚不堪。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在跟那名汗王亲卫说话,“人总是这么爱冲动,是么?”
那汗王亲卫不知他是否在跟自己说话,但出于礼节不便保持沉默。为防触怒右将军,他不偏不倚地回道:“有时候冲动也是未必是坏事,三年前我一时冲动去抢了别人的亲,于是才有了我现在可爱的妻子。”
一说起自己的妻子,这位汗王亲卫黝黑的脸庞上现出了一丝柔情,那是家才能带给男人的感觉。
刘驽听后心中激起一丝波澜,“是啊,当初我也应该这么冲动一次。”
他,想起了李菁。
两人交谈了数句之后,关系随之融洽了许多。那名汗王亲卫带着刘驽轻车熟路地在行进中的兵马间穿梭,不过一会儿来到了一辆囚车之前。
囚车上的铁笼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蓬头垢面之人,据看守们所言,此人便是萧呵哒。
那名汗王亲卫命令看守们打开了铁笼,两名大汗上前将萧呵哒从中拉了出来。萧呵哒看着那名汗王亲卫和刘驽,眼中露出极度的恐惧,拼命地摇着头。
他没有了舌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却没有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刘驽上前安抚他,“萧公子,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并不会害你。”
萧呵哒一听原来是有求于自己,顿时镇静了许多,他眼珠一转,心中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刘驽示意他张开嘴巴,他乖乖地就范。片刻后,刘驽皱着眉头向两名看守问道:“三个多月过去了,他的嘴巴里怎么还在流脓,没有郎中来给他看过吗?”
其中一名领头的看守连忙回道:“有郎中来过,还开了药方,我们天天照方给他服药。”
“药方能给我看看吗?”刘驽问道。
“当然可以。”那名看守头领毕恭毕敬地将药方从怀中掏了出来,呈给了刘驽。
刘驽接过药方,细读了数遍,越读越觉着怪异,心中暗想,“这药方中怎么会有附子,难道是嫌萧呵哒的舌头烂得不见根么?”
附子,热药之最,而萧呵哒的舌头腐烂,明显是中了根敦桑杰的热毒所致。将附子这种药用在他的身上,只能是伤上加伤。他服用之后虽然暂时无性命之危,但是寿元必然因此大减。
刘驽甚至能从这份药方中判断出,那开药的郎中绝非等闲之辈,定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方敢这样做。他向那名守卫头领招了招手,“将这药方中的附子换成马钱子,每一分汤药中加半钱。”
“马钱子?那可是有毒的东西!”那名看守首领睁大了眼睛,显然他并不敢作出换药这般大的重要决定。
马钱子,味寒,虽是毒物,却能消肿止痛。似萧呵哒这般严重的伤势,只能用猛药来治。加入马钱子后,整张药方随之一变,此举实有画龙点睛之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节 笔墨伺候()
萧呵哒是个聪明人,他早就知道郎中给自己配下的这药方有问题,每次饮下药汤后,他口中都有如刀割。只是他舌头被割之后,整个人万念俱灰,又怕若是拒绝喝药,会遭到看守打骂,是以破罐子破摔,只要那些看守捧了药来,他便忍着饮下,心想反正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被萧呵哒奉为圭泉,他从来没有违背过,也从未这样想过。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向刘驽比出三根手指,意思是自己欠了他三次人情。比武大会和耶律适鲁锅烹叛逆时,刘驽都救了他的性命,这次又替他换了药方。
刘驽明白他的意思,他脸色凝重地握住萧呵哒的双手,“萧公子,我这次来找你,只请你能帮我出个主意。”
随即他凑到萧呵哒的耳边,将所求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萧呵哒含混地喊了几声,却没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有些焦躁地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作出写字的姿势,众人明白他是想要纸写字。
给萧呵哒笔墨,相当于给了他第二副舌头。
这种事没有人敢干,即便是那名已刘驽甚是热络的汗王亲卫,此刻也低头表示沉默。众守卫见他不说话,更是装作没事儿人一般,豪无动静。
刘驽有些无奈地说道:“给萧公子拿些笔墨纸来吧,若是出了事儿,所有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片刻后,纸墨送到。萧呵哒握着笔正要写字,那名汗王亲卫抽出腰刀,瞪着他,一字一眼地说道:“萧呵哒,你要是敢乱写一个字,我便亲手剁下你的脑袋。”
萧呵哒吓得立马住了手,两眼期期艾艾地望着刘驽,只盼他能为自己做主。
此时刘驽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没个底,他强作镇定道:“你在一个字写完之后必须停下,得到我的允许之后,方能接着写下一个字。”
萧呵哒连连点头,眼中竟放出光来。在他看来,只要有机会表达,那便相当于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写出的第一个字是,“我”。
刘驽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说你自己的事儿。”
他伸手将萧呵哒笔下的纸扯过,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又重新为他铺上了一张新纸。
萧呵哒皱了皱眉头,写下一个,“君”。
刘驽不知萧呵哒欲要表达何意,他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沉声道:“请萧公子接着写。”
萧呵哒笑了笑,笑容中透着难掩的得意,他接着写下一个“若”字。
“君若……”,意思便是,“你要是能……”
刘驽本以为他写下的第一个“君”字可是指耶律适鲁,这才允许他继续写下去,可这两个字连起来读,这个“君”字明显是“你”的意思,他明白萧呵哒这是要将话转到自己的身上,心想果真是一个好生狡猾的人。
萧呵哒两眼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期待着继续写第三个字。刘驽复又将他笔下的这张纸揪起,揉成团后丢至一边,“萧公子还是重新写吧,还请帮我出个主意,怎样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萧呵哒见自己两次盘算遇阻,有些哭丧着脸,一脸满肚子话倒不出的痛苦神情,迟迟不肯落笔。
刘驽接着说道:“还请萧公子三思,事不过三。若是在下败了,恐怕再没有人会救萧公子。”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萧呵哒。
萧呵哒听后神情一动,想是刘驽这句话入了他的心坎。他想了半晌,这次他自己铺上了一张新纸,并在纸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一个圆。他竟是不想再写字,而是以作画代替。
刘驽望着纸上的圈儿琢磨片刻后,始终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便示意萧呵哒继续画下去,同时他心存警惕,以防此人再耍甚么新花样。
渐渐地,萧呵哒在刘驽的允许之下,给那个歪瓜裂枣的圆圈依次添上了眼睛、耳朵和鼻子。此人的字迹颇为秀丽,可画出来的画简直不堪入目,令人看后直想发笑。
刘驽看着纸上依稀乃是一个光秃秃的人头,有些不知所云。萧呵哒在人头下方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人的躯干,又在脖颈上添上了另一颗人头。
“一个人长了两颗脑袋,这是甚么意思?”刘驽心中犹疑地问道。
萧呵哒得意地笑了笑,在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黑叉。他想说的是,人只有一条命,不可能活两次。
刘驽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心中却有些急了,“是的,人只有一条命,所以凡是人会怕死。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他们害怕,而是要他们鼓起勇气,共同对抗吐蕃人。”
萧呵哒抛下了笔,在昏暗的天色下,他带着镣铐开始跳舞,气氛显得着实有些诡异。众人看得有些不知所谓,那名汗王亲卫手中的腰刀一会插入了鞘中,一会儿又拔出一半来。
萧呵哒忽而畅怀大笑,忽而作饮酒醺醉态。一会儿以大迈迈的姿势走路,好似平步青云,下一刻又哭丧着脸,好似丧家之犬。
“真是个好戏子!”刘驽心中暗叹道,同时他也明白了萧呵哒的意思。人只能活一辈子,哪怕死后只有杯土覆身,但活着的时候却务必风风光光。
人生苦短,所以机会甚少。在落魄或者风光之间,每个人一辈子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已是不易。
对于那些契丹人来说,他们要么选择奋死抗争,做本族的英雄,保护全族老幼的安危;要么放下兵器,举手投降成为吐蕃人的走狗,整日里惴惴乞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被吐蕃人凌辱奴役。
而对于那些中原武人来说,他们要么各逞绝技,在草原上立下汗马声威,将来成为中原武林中的耀眼传说,要么就如同猪狗牛马一样在契丹人和吐蕃人的夹缝里苟活,最终被这场浩大的战争碾压成泥。除了他们远在中原的亲人外,没有人能记得他们曾经活过。
所以,人的欲望可以很多,温香暖玉,秋风化雨,但很多时候却比不过一次风风光光地活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节 雷厉风行()
然而刘驽明白,仅凭这些主意想要激起那些部下心中的斗志,乃是千难万难。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被说服,他们需要眼见为实。
他想屏退那名汗王亲卫和众看守,独自与萧呵哒交谈一番。毕竟这等军机秘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那名汗王亲卫迟迟不肯离去,“大汗命我看紧了萧呵哒,我不能辜负了大汗的信任,还请右将军见谅。”
刘驽见他抵触,只得作出妥协,“你们不需走得多远,可以远远地看着我们,容我们单独说会儿话便可。”
那名汗王亲卫抽出了刀,朝萧呵哒直冲了过来,萧呵哒吓得啊啊直叫,急忙躲到刘驽身后。
刘驽伸手阻住那亲卫,怒道:“你这是要做甚么?”
那亲卫道:“大汗的意思,若是你落入了他的彀中,那我便要杀了他!”
刘驽将萧呵哒从自己身后拽出,“你要杀便杀,你看,我并没有受他蛊惑,否则绝不会容你杀他。”
那亲卫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萧呵哒若是没能蛊惑刘驽,那自己确实没有理由杀了他。
他收刀往回退出数步,打算给刘驽一个面子“给你们俩半盏茶的功夫,不可以再长。”
说着,他大步往远处走去。众看守见连汗王身边的亲卫都同意了,他们哪里还有何反对的理由,于是赶紧跟着那他一起走得远远的,装作在嘻嘻哈哈地聊天,眼睛却一直往萧呵哒和刘驽这边看。
他们只见萧呵哒又铺上一张新白纸,似是和刘驽交待些甚么。刘驽看着连连点头,时而紧锁眉头,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名汗王亲卫紧盯着刘萧二人,嘱咐众看守道:“一会儿上去查看那纸,看萧呵哒究竟写了甚么。若是他敢使坏,那便杀了他。”
岂料刘驽突然揪起被萧呵哒涂抹过的纸张,揉成一团后便丢进了一旁的水沟里。
他也不走过来与那汗王亲卫以及众看守告辞,便只身上马,往他的右军方向去了。
那亲卫和众看守见追不上他,于是急冲到水沟旁,捞起那团纸,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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