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冥冥中感觉那个自小就有的江湖大侠梦,似乎正在慢慢地远离自己。与之相随的乃是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逐渐脱离这具肉体,距离面前的这些所谓的武林群豪越来越远。而头顶上方的天空中,慈祥的母亲和古板的父亲,他们的面孔似乎在云彩中若隐若现。在二老的身旁,李菁正在那里调皮地眨着眼。
耶律选看着眼前的情形,神情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个刘驽刚遇见第一个对手便急速败下阵来。此人乃是如此地不禁打,这让他着实有些失望,心中与之比试的热情随之褪去,并逐渐转移到了这个七伤老人的身上。
他是个武痴,但并不是个笨人,一眼便看出这七伤老人的拳法有古怪。他人不在擂场上,不用似刘驽那般得随时提防着七伤老人的攻击,是以常常看一眼七伤老人的拳法,便连忙转过头去。
即便如此,不过一会儿他已感到头昏眼花,不敢再看眼前的这两人比武。他灵机一动,转身去唤身旁的宣令官,想命其帮自己记下七伤老人的拳法招式。怎料连唤了数声,此人仍然木然不觉。
他一时火了,策马上前伸手推了推此人。怎料此人竟然一个倒栽葱便摔下了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这名宣令官先前一直在观看七伤老人和刘驽的比赛,他不会丝毫武功,心神却被七伤老人的拳头引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已彻底地丧失了意识,坐在马背上昏迷不醒。
耶律选命人将宣令官抬走,口中骂了一声倒霉。他开始编排剩下的随从,每人负责记录七伤老人的一式拳法,然后便转过头,换成下一个人。如此循环往复,必不会被此人的拳法蛊惑而失去心智。
震惊的人绝不止他一个!所有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本以为七伤老人武功虽强,却未必能强过这个名叫刘驽的小子,毕竟这个小子可是曾经击杀了大名鼎鼎的火头陀的那个人。
他们总觉得七伤老人先前口口声声地喊着要夺取比武大会的头筹,不过是个笑话而已,然而此刻却觉得这个笑话正在逐渐变成现实。
玉鹤真人气得在地上直顿足,他原本只想让七伤老人替自己打头阵,做一个炮灰而已。怎想到此人将自己的实力隐藏得如此之深,这套七悲拳竟是如此地邪魅,能打得那个刘驽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这个七伤老人能击杀刘驽,则比武招亲大会的头筹非此人莫属。那他自己和崆峒派众弟子可算是白来了一趟草原,正所谓费尽了百般心思,到最后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他握紧了手中的毒剑之柄,想道:“如此也罢,待你七伤赢下了那个小子,我再杀你也不迟!契丹大汗只是想招揽有才识之士,若是我能杀了你,那说明我的武功胜过你,大汗必然不会怪我,反倒会加意笼络于我。”
他自恃有秘剑之法傍身,盘算着将来要让门下弟子从正面围攻这个七伤老人,自己则趁其不备从背后突袭,以秘剑之法杀了此人,不让其拳法有丝毫发挥的余地。盘算定后,他觉着计划周密无缝,刻板的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然而既然他玉鹤真人有自己的底气,七伤老人同样也有自己的底气。他已活过六十载寒暑,早年被逐出峨眉派,早已惯见江湖行众生的冷眼。他能活到现在,绝不是靠着别人的悲悯,而是自己的实力。
一个又一个江湖好手在他玄奥无双的七悲拳法下败退,其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逃离。他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江湖上并无甚么震动。可当他杀掉第七十七个人的时候,消息在几天之内便传遍了江湖。
普天之下,他的仇家们越躲越远,越躲越偏,恨不得携家带口都搬进深山老林里去。可是他并没有放过这些人,他遍访天下州郡,将这些仇人们的家族屠杀殆尽,将头颅悬挂在房梁上,再用一把火烧得精光。
眼下刘驽已经被他调动了“离别之伤”、“家破之恨”、“思人之愁”三种情绪,接下来便该是“情”和“欲”了。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懵懂少年又怎能逃得过。想到这,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沾着黄垢的牙齿。
他的拳式又一次变动,忽而如蝴蝶纷飞,忽而如惊蝉振翅。
刘驽双目逐渐变得迷离,整个人仿佛大醉了一场一般。他确实饮过很多酒,却从未大醉过。他似乎看见李菁正款款地向自己走来,满头的小黑辫调皮地随着她的步伐在一扬一跳。
李菁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歪着头,用她那双美丽而迷人的大眼使劲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感到李菁的鼻息在自己的脖间游动,便忍不住伸手去抱她,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宛如暖玉在怀。
他喜欢她,并曾无数次地对她想入菲菲,譬如月光下的秀美脸庞,小河畔的窃窃私语。可那些时候,他都克制住自己退缩了。这让他为了自己的理智感到高兴,同时却又无比滴失落。
只是这一次她主动靠着自己的肩上,他不用再克制了,他可以做真的自己。他胸口开始粗粗地喘气,目光落在了她湿润的红唇上……
……
正在此时,他脑中忽然好似响过一声焦雷,炸得他头脑发蒙,四肢酸木难忍,双手如提千钧之鼎,挪动一寸都是极难。万般刻骨的痛楚,如蚁虫般在他的身上攀爬,噬咬着他的肌肉骨骼。
七伤老人脸上现出一丝邪笑,如今“男女之情”和“美人之欲”已经调动,只剩下最后的“嫉”和“贪”两种情绪而已。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节 怒海连涛()
七种情绪齐备之时,便是如来佛祖、太上老君降临凡世,也救不了这个叫刘驽的小子!七伤老人心中开始有些得意,他想起自己当年只身灭掉除州万氏,夺得七悲拳谱后初次修炼时,在拳谱的扉页处记载着的一句话来,“七悲所在,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他的拳式开始发生第六次变化,盘算着怎样调动刘驽体内的“嫉”和“贪”。
嫉妒是人的天性,正如贪婪一样。众生生而不平等,有人生于富贵之家,有人产于漏风草屋;有人状元及第,有人寥寥此生。同样生而为人,为何有如此大的不同,怎能不让人心生嫉妒!?
他右拳引导刘驽的心神,左拳从旁挥出,逼得刘驽手忙脚乱地抵挡。然而十几招过后,这种“嫉妒”的情绪,却并未能从眼前的这个小子身上调动起来,反而惹得其两眼神光明明,竟越发清澈起来。他见状十分惊骇,心中大感诧异。
刘驽有千种万般的缺点,譬如顽皮、贪玩、蛮撞、憨直,但嫉妒却从来不属于其中的一种。他喜欢荒凉破败的午沟村,胜过耶律适鲁那铺有昂贵波斯地毯的华丽王帐。
比起跟眼前的这些武林豪杰们争强夺胜,他更喜欢爬树抓知了和下田捉蚯蚓。
可惜这些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少年已经长大,再难踏上以前的路!
七伤老人将七悲拳法中的“嫉”式使完,发现刘驽并未受丝毫影响,急忙又将这式拳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然而刘驽已渐渐从先前的迷离中缓过神来,不断开始出手反攻。
七伤老人见此“嫉”式不成,急忙再换下一路“贪”式。凡人皆贪,这个小子又怎能例外!?昔日天竺高僧入中原传法时曾言:“人皆因贪生恨,因贪成痴,只因贪欲乃是人之第一大欲矣!”
故此,贪乃是人七情中最重的一欲,也是七悲拳中最厉害的一式!
他双拳如影,看得在旁围观的众武林人士如醉如痴,一个个好似跌落进了自己那纸醉金迷的梦里。玉鹤真人知道此人拳法的厉害之处,急忙用袖子遮住双目不敢再看。他听见就在不远处,被几十名全忠门人团团护住的那顶红绸小轿中传出异样的声响,随即转眼望去。
只见那顶小轿竟开始有些上窜下跳起来,逐渐变得不安稳。轿中人估计是观看了七伤老人拳法中的“贪”字式,心神受到了影响,这才会作出这般举动。
众全忠门人见状,脸上均露出惊慌之色,纷纷上前拼命将轿身按住。其中那名曾与刘驽搭过话的头领模样的人物,急忙撩开帘子,将头伸进轿中,想要劝说本门门主。
“啊!”
只听一声惨叫,他的身子被人一推,往外跌了出来。玉鹤真人看见他的脖颈上光秃秃的,一颗脑袋早已被轿中人拧了去,鲜血喷薄而出。
有些离得不远的江湖人士,虽是自己也杀过人,却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皆是吓得嗷嗷叫,急忙往旁躲开,直不知这个全忠门主朱温乃是来自何方的杀神!
几十名全忠门人在头领死后直是胆战心惊,纷纷面朝小轿跪倒在地,也不敢去收拾地上那头领的尸首,只是软声向门主求饶。
玉鹤真人微微一笑,暗道这全忠门主的贪欲还真是炽盛,竟能被七伤老人的一套拳法撩拨得作出如此激烈的行径。
他忍不住又往那擂场上望了一眼,只见那七伤老人将七悲拳中的“贪”式使得酣畅淋漓,招式连绵,拳意幽远。
他不敢久看,急忙转过头来,面上露出一丝狠色,已然将这个七伤老人当作了接下来的第一大敌。
然而七伤老人心中却在暗暗喊苦,他的这路“贪”式已经使了大半,面前的刘驽仍似置若罔闻。
只见刘驽的目光越来越盛,眸子越来越清澈,直看得七伤老人胆寒。突地,他大喝一声,犹如狮吼,响彻了云霄。
那些原本正在做黄粱美梦的武林人士,顿时被他的这一声怒吼惊醒。梦里的万贯家财,温香美人一下子都消散得干干净净。众人揉了揉眼睛,心中不无落寞,乃是说不出的懊恼。
柳哥公主醒转过来后,直是满面羞红。也不知她是做了甚梦,只见全身香汗淋漓,脖颈后方的纱衫已经湿透。她慌乱地用十指梳理了一下胸前垂下的乌发,抬眼向铜马望去,只见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两人相视一眼之后,急忙都将目光缩了回去,心中乱敲着小鼓。她心思纷乱,暗道:“若是真如梦里那般,才是真的好!”
随即转过头去,看向台上相斗的两人。只见刘驽双掌鼓劲而出,掌间真气滔滔如万顷怒海,不绝于耳。
七伤老人竟开始败退,不住地往后闪步腾挪,在刘驽声势浩荡的掌法间求得一时苟活。
刘驽大喝一声,双掌连续攻出,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怒海连涛”,口中喊道:“无耻之徒,让你再用这等邪门的拳法害人!”
七伤老人的这套七悲拳本非凭借硬力与人相拼,这时哪里还能抵挡得了刘驽连绵不绝的攻势。他直感眼前这少年掌间的真气汹涌袭来,好似滔天巨浪一般,逼得他躲无可躲。
只听“砰”地一声,刘驽一掌击中七伤老人的胸口,鲜血自其口中点点洒出,紧跟着他又是一掌推在其肋间。“咔咔咔”三声脆响,三根肋骨齐齐断裂。他一气贯如长虹,随即又是数掌连出,将那七伤老人击得从平地上飞起,在空中轮轮直转。
他长喝一声,一记铁掌挥出。七伤老人啊地惨叫一声,平平地往后飞出了五六丈远,重重地摔落在地。
众人本以为这老儿要死,下一刻他竟好似没事儿人似地,突然坐了起来,笑道:“哈哈,老夫现在是峨眉派掌门了,金顶你个混蛋处处加害于我。老夫今天要把你开除出峨眉派,再施以十大酷刑,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让你魂飞魄散!”(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节 真人上场()
他狂笑着向金顶道长的尸身扑了过去,峨眉派众弟子见状急忙拔剑来挡,却都被他用掌力震飞。众人见状皆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重伤之下,功力竟好似突飞猛进了一般,比之先前,还要刚猛数分。
原来七伤老人所练的这门七伤拳向来是“只能赢、不能输”,倘若是输了,那么功法便会反噬修炼者其身,导致其神智昏乱,比起三岁孩童也是不如。
也是他凭着此功邪门,加上为人十分小心,这才行走江湖数十年而不败,并未受到功法反噬。未曾想他今日竟会败在刘驽手里,恐怕从今往后再无好转之日。好处是全身穴道随之封闭,遍体经络跟着凝固。
他整个人变得好似苗疆蛊尸一般,斧砍不死,刀削不亡。只是断掉了区区几根肋骨,或是被击碎了几处脏器,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甚么。
他发疯之后,头脑里的那些往日的逐出师门之恨、被金顶道长陷害之耻一起涌上了心头。他抓住金顶道长的尸身使劲地撕扯,又往地上连连惯摔。金顶道长好好的一具尸体,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形。
那边原本正在围斗肖苍蓝的五名武林人士,这时看见七伤老人落败,己方的围攻已然失去了意义,随即骂骂咧咧地收起兵器走到一边,留下肖苍蓝一个人空落落地仗剑立于原处。
有峨眉派弟子见己方这些人打不过七伤老人,慌忙过来向玉鹤真人求助。玉鹤真人将头扭至一边,对来者不予理睬。
他接下来还要与刘驽决一死战,怎肯将功力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那峨眉派弟子见他坐视不理,便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哀求。他袍袖一挥,震得那名峨眉派弟子七窍流血倒地。接着,他手握毒剑,迈步向擂场中央走去,眼睛紧盯着正气喘吁吁的刘驽。
擂场中,刘驽解开衣裳检视自己身上的伤势,发现光是淤青处就达十二块之多,可见那七伤老人拳法之阴狠。耶律选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你小子还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么着你竟然都没有死。”
在他身后,那些个书记官正在认真地记录自己刚才所看见的那一部分七伤老人的拳法。他不耐烦地将这些人都喝止住,“还记甚么记,人都已经疯掉了!”
玉鹤真人走至他的面前,抱拳略略施过一礼,道:“耶律公子,既然七伤老人已经落败,那下一场便该是贫道与那刘驽比试了吧?”
耶律选冷哼了一声,“你个牛鼻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刘驽那个家伙现在遍身是伤,气力已经耗去了大半,你估计是想上来捡现成的吧?”
玉鹤真人笑道;“不敢,贫道绝不是那种人。江湖人哪有不受伤的,刘驽他身上的那点淤肿算得了甚么。依贫道看,他是太娇气,这点小伤少绝对不会影响比试的。”
耶律选摇了摇头,心中觉得这个玉鹤真人一口的光明堂皇,腹中却尽是歪心思。他叹了口气,道:“哎,好处都被你们这些精明人捡走了,我自己啥也没落着。真不明白叔父为甚么要作出这般古怪的决定,我真想去王帐问他一问。”
一旁的书记官们听见他质疑大汗的谕令,惊得皆是在一旁连吐舌头。在如今的草原上,还没有几个人敢在明里非议可汗的。
耶律选其实也不敢,他的不满更多地只是在口头上。
他转头朝不远处望去,只见有几名侍从正扶着先前那名被他拉得栽下马的宣令官,不停地为他掐试人中。在用水囊往其口中灌下好几口水后,宣令官已然醒转过来。他望着擂场中央昂然而立的刘驽,一切如此熟悉,一切又如此陌生,仿佛恍若隔世。
耶律选命人将仍在发蒙的他扶了过来,将他带到擂台中央。他摇头晃脑地想了许久,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些甚么,颤颤巍巍地宣布完下一场比赛正式开始,接着便被人扶了下去。
玉鹤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