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多好的孩子,这才几年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江书麒“哎哟”叫上两声,落在身上似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江舜诚素来少打儿子,都是说理教育,没想这回江书麒做出这等事。
江舜诚心下一急,又狠狠地踹了两足。
沈氏着急,忙止住江舜诚,“父亲,别把他踹坏了。”
江舜诚不理,扬腿又补了一脚。
沈氏起身走近江书麒,见他扒在地上,用手拽了一拽,竟不能拽动他半分。
江书麒哭天抢地大嚎起来:“爹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有你这样下狠手的吗?你想踹死我啊!我的亲娘啊,他们这是要活活憋死我啊……”
江书鹏不知所谓,看着发泼的江书麒,一个大男人居然耍泼,还真是大开眼界。
素妍听到嚎叫声,提着裙子跑到花厅,站在门口:“羞!羞!羞!丢死个人了,居然跟自己的爹和哥哥们耍泼!听说过泼妇,可没听过泼男!羞死人了!”
“我就耍泼,你拿我这样。要我交出《牛》,不成!要画没有。要命一条!”
素妍没想江书麒居然是这幅德性,未成亲前,还算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什么时候学得这些耍泼性子?
难道……是承袭她娘的性子?
听说他们的亲娘,年轻时候耍起泼来就是这幅样子,一直到年过三十五才渐次好了,但若是江舜诚招惹了她,也这般又哭又闹,能吓得江舜诚连连陪不是,还得将她哄好了。
“白芷。去女红室给我取一包针来!”素妍看到江书麒的样,地气得咬牙切齿,“我可记得。清音轩以前专设女红室,那里的架子、小抽可都留着呢。”
素妍接过递来的针,冷笑道:“五哥要不要试试的医术,我只需要三根针下去,保管你十天半月内都变哑巴。敢在我面前横。还敢抢我的东西,我之前已经说过,那些画我是交给爹爹,爹爹说怎样,就得怎样……”
“啊——”江书麒只叫了半声,另半声没音了。素妍动作之快,“别动,要是你乱动。银入血液取不出来,你一辈子都是哑巴。有本事,你继续哭啊,这种法子,普天之下可只你妹子才会。想让我给你解,就立马把《牛》交出来!”
对于耍泼的人。你就得比他还狠!
素妍微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江书麒。
可怜的他,欲哭无泪,欲言无声,他这妹子太狠了,居然真拿着针扎他。
素妍拔了三针,“五哥愿意当哑巴,我也没法子。
一幅画竟比家贼的名声还要重要?
这几年,你都跟什么人在一起,怎的就学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无理,你也偏要争什么?
你现在给我说啊,说话呀,有本事,你再哼一声……”
想到江书麒偷家里的画,素妍恨得牙痒,拿着针,江书麒惊恐地后退。
大奶奶道:“小姑子,这……差不多就算了。”
“这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饶了他这回,这下回指不定还会做什么呢?爹,要么你家法处治,要么我就下手了,扎他痛穴,让他疼个半死……”
天啦,有这样的亲妹妹吗?
居然挑唆他爹家法处治。
江书麒仰天长嚎,抱头痛哭。
江舜诚厉声道:“今日是家贼,再不管教,来日就能成国贼。来人,传本相命令,家法处治,老大去监督,杖责二十,再罚往小祠堂思过,不许给水喝,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给我好好的反省!”
小祠堂建在佛堂以东,两处相隔不远。
江书麒想要求情,这回他爹是真生气,居然要打二十棍,他哪里挨得过,还不得丢了半条命。他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居然被这么大,这一回他的脸丢大了。
五奶奶闻雅霜听说府里要查“换画”的事,心下不安,遣了丫头去清音轩盯着,没想丫头却看到江书鸿令家丁执杖。
江书麒扒在长条凳上,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到屁股上,而他一声都没吭。
他长得皮娇肉嫩的,万一一个承不住,她就变寡妇了!
闻雅霜领着陪嫁嬷嬷就往如意堂去,一进花厅,痛呼一声:“娘啊,你快去救救书麒吧!公爹和大伯哥要打死他啊!”
虞氏一听,让丫头搀扶,跌跌撞撞、风风火火地往花园奔去,近了清音轩,就听到“砰!砰!”棍子落到身上的声响,待她近时,家法已经执行完了。
江书鸿道:“来人,扶五爷去祠堂思过。”
虞氏奔了过来,指着江书鸿道:“原以为你是念手足的,他是你亲弟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啊。你是不是想打死他啊?他能承得住那么大棍子……”
江书鸿不敢与虞氏理论,道:“娘,这是爹的意思,爹令我监刑,若是不依,连我一起罚。”
“你……我不跟你说,我找那老不死的理论!”
虞氏奔往清音轩,看到父子几人都坐在花厅上,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如潮袭,如洪奔。
这还是骨肉亲人么?
哥哥、妹子都坐着,竟没一个说情的。
虞氏衣袖一挽,大呼:“江舜诚!你这个……”一扭头,发觉不对劲,她一向娇俏可人的女儿居然在学她,一举一动,很是刁悍。
素妍笑道:“娘,你继续,我一定要学会娘这招。将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到时候,天大地大,我在家里最大。谁敢惹我,我就使娘这一招,刚才跟五哥刚学了一招撒泼。娘又来教我发威……”
“你……”虞氏一时语塞。
“爹,你也看看,刚才从五哥那里学得的,像是不像。娘,如果哪里不对,你可得指点,好让我在家时把这些都学全了。”
“扑通”一声,素妍跪在地上,开始表演之前江书麒的把戏,一抬手,一哭泣,再一阵大嚎:“呜哇哇……我就拿了那画,你们把我这样吧……呜哇哇……我这儿子还比不那画值钱,哇哇……”
虞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这哪里大家小姐,分明就是大街上撒泼的粗俗女子。“成何体统,你还不给我起来。”
大奶奶沈氏将脸转向一边,偷偷地笑着,生怕被虞氏给发现,这小姑还真是古灵精怪,虞氏想护犊子,又要与江舜诚大闹,竟被她这一搅合,才不敢发作。如果虞氏大闹,素妍就要学,还说将来在家里是老大。
素妍这一通闹,还真把虞氏耍泼时学了个了*分,她自己不觉,旁人却瞧得真真的。
虞氏道:“快把小姐扶起来。”
“娘,你是不是要骂爹,我在山上学武学文,就是没学过骂人,正要请教娘呢。以后,也可以学以致用……”
“臭丫头,你是不是拐着弯的取笑娘?”
“娘,我哪有啊。刚才五哥可比我闹得厉害多了。你都不问怎么回事,就要护他。他居然把爹拿来装裱的《牛》给换走了,被我们发现,还玩横耍泼,这惹火了爹,说‘如今做家贼,来日做国贼’,爹身为人父,自然得管教他。”
这会儿虞氏直接没脾性了,在江舜诚身边坐下,心里暗想:自己过往真如素妍今儿这个样子,这也太难看了吧?跟个大街上的泼妇并无二样。
“就算如此,也不用下狠手。”
“可五哥听吗?在那儿嚎得厉害着呢。哪有些半分样子,就是耍泼。用五哥的话说,娘就是偏心,教会了五哥这招绝技,却不肯教我。”
虞氏一脸难堪,被自己女儿嘲讽一顿,却连半分脾气都没有。
江舜诚厉声道:“大胆!她是你娘,不许不敬!”
闻雅霜站在院外,不敢进去,一直听上里面的动静,没听到虞氏的声音,却听到素妍在那儿撒泼,心下迷糊。
江舜诚站起身,道:“夫人,这里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做。我们回去!”
老夫妻二人出了清音轩。
闻雅霜想躲闪开来,正待开溜,江舜诚道:“把那幅画送到我书房来,想要附庸山人的画,就得拿一幅价值五千两银子的其他名画真迹来换。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早就说过,这些画是要给妍儿留着做嫁妆的,哪有兄长贪妹妹东西的,没个样子。”
五奶奶垂着头,应答一声:“儿媳一会儿送过去。”
穿过花园,如意堂近在眼前。
虞氏低声问道:“舜诚,妍儿刚才学撒泼的样子,真是我以前……”
“她还没学到你火候,最多有七分像。”
原来她年轻时候耍泼时竟是那幅尊容,虞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泼了墨一样。
☆、145招惹三更
江舜诚笑道:“不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江舜诚的妻子。没有你,就没我的今日。”
“你从来没厌恶过我?”
“有时候虽然很生气,可你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这么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过来,早已经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之人。妍儿顽皮,故意学给你看。”
虞氏想到素妍说是学江书麒的,苦笑道:“没想到,老五这孩子,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能跟个女人似的撒泼呢。”
“也许跟他近两年交往的朋友有关。当初,真应该让他和老三一样,考中之后先做三年的地方官员,磨练一番再回皇城。且再看看,实在不行,就让他外任去,也好过在皇城招惹是非。”
夫妻二人缓步回了如意堂,虞氏不再提江书麒被罚的事,反而变得越发体贴。
清音轩花厅内,江书鹏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这招先发制人还真是管用,她这一闹腾,虞氏再不好意思怒责江舜诚,反而一脸的不好意思。
全家人都不敢用素妍这招,也只能是素妍用,因为她是最小的女儿,自小就被宠惯坏了。
“三哥这样看我做什么?”
“天大地大,这个家里我最大……”
素妍脸色一红,笑道:“这不是担心娘怪爹么。娘护短,护起来的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可这样会害了五哥,他怎么可以偷自己家的东西,自偷之家必亡,因为大家的私心都太重,只有团结一心的家族,才能越来越兴旺。”
江书鹏戏谑道:“爹曾说过,你就是我们家的宝。”
“我去看看那幅彩绘《渔村》拼接得怎么样了。”
兄妹二人进了装裱室,周老和张老二人将《观音》连接在金帛上。又配上了金光灿灿的画轴,看上去异常华丽,倒与色彩鲜艳的《观音》相得益彰。
在一旁学习的小三奶奶何氏,学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给他们打个下手。
不多会儿,金帛接好了,就是涂裱浆,裱浆的要求很高,不能成颗粒,必须如水又不是水地均匀涂抹在画上。一遍又一遍地涂,但必须等上一遍已干,才能涂下一遍。
素妍轻声问道:“张老先生。以你之见这幅彩绘《渔村》好些,还是水墨《渔村》更好?”
张老先生是看过两幅的差别,笑道:“各有其妙处。水墨贵在其画风、神韵和意境上。彩绘太过细腻,反而受了束缚,若是给人留作纪念。最是好的。若是观赏,意境上欠缺太多。”
说得比较委婉,素妍亦能接受他的评价。
周老先生道:“你家那幅水墨《渔村》贵在意境,胜在玄妙,听说那画中的大伞天晴时会自动收合,若遇下雨天。就会撑开。还有老鼠和猫,都让整幅画增色不少,再加上得配的《追思》令人回味。”
张老先生见素妍虚心求教。道:“江小姐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已属不易。世人多会扬长避短,待着江小姐在水墨画上更上一层,彩绘自会更好。”
“江小姐不必刻意模仿谁。就如你的水墨《渔村》、《追思》自成一派,也是雅俗共赏的好画。朱大先生是朱大先生。附庸山人是附庸山人,他们各有各的风格,朱大先生的画多有洒脱之风,附庸山人的画贵在神韵和细腻,意境不同,风格亦有不同。”
素妍行礼,道:“多谢二位老先生指点。”又问道:“三哥,我先回得月阁了。还得回去给五哥配些治伤的药。”
让江舜诚动刑的人是她,要配治伤药的还是她。
江书鹏理解。
素妍是为江书麒心痛,到底也是兄妹,骨肉至亲,罚老五,是为他好;配药给老五,还是为他好。
她从山上带回的药膏不少,挑了治伤的药膏,又寻了一只瓶子,用手抠了一瓶,盖好,领了白芷往祠堂去。
刚进去,就听到一个说话声,“你怎么不理我,我说了这么久,你连吭都不吭一声。这事能怪我吗?不让你去换画,你偏不听,父亲、两个哥哥、还有你那个宝贝小妹,哪个不是懂画的,这能不被发现吗?”
可是,附庸山人的画值钱啊,一幅能卖不少钱,如果是《牛》就卖得更多了。
江书麒张大嘴,五奶奶闻雅霜不明所以,看他又比又划,喝问:“你什么意思?是在骂我多事吗?父亲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能不把画送去。你放心,我挑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幅名画换了幅附庸山人的画回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在帮你,你反而怪我。不管了,老娘再不管你的破事……”
闻雅霜骂骂咧咧地出了屋子。
素妍退出,装成还在小径上走的样子,见闻雅霜出来,唤了声:“五嫂!”
这个小姑子,就会捣乱,她还一心想要帮着呢,不就是一幅画,给个小孩子可以,硬是不给他们。
素妍微笑着,“五嫂这是生我气呢?”
“你可是江家大小姐,谁敢生你的气。”
“五嫂,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因为画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五哥的私心是重了一些,这过日子来来去去,谁没有一个难处,你为别人想,别人才会为你想。
前几日,我听爹娘的意思,等二哥、六哥从边城回来,与爹娘、兄弟不一条心的人,怕就要搬出去了。我当时便想,难不成五哥、五嫂一早就想出去单过,所以这两年故意做出伤手足兄弟情分的事来。
五哥说我偏心,把画给传礼也不给他。可是传礼也是他的亲侄子,小小年纪就患了心疾,我们大家不是都该多疼几分么?对大哥、三哥、五哥我也是一样的心,而三位哥哥对我是不是一样的心,我们能感受到,长辈也能瞧见?
虽说是一家人不论得失,不讲谁付得多与少,可是大体总是拿得过去。如今府里,就三房哥哥在,若是他日二哥、六哥再回来,妯娌多了,独有那么一个、两个不合群的,这是该说是大家讨厌他呢?还是说他疏远了大家?
五哥的嘴这几年是学得毒了、刁了些,他以为这是个性,这是正直,却不晓得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他对我如此,我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是我亲哥哥。可是旁人呢?
如今父亲尚在任上,旁人多少忌惮几分,要是父亲致仕,他又当如何?世上捧高踩低,本是常见,五嫂为了孩子,为了五哥的前程,也当劝着他些。”
闻雅霜不甘心地抬头,在娘家时,她就曾听父亲说过,江家的素妍不是寻常女子。当年她还是个孩子,江舜诚就将她带入书房,让她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
“小姑子这是在教训我?”
“素妍怎敢,不过是和五嫂闲聊几句。”
“不敢就好!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似的,我走过的路可比你过的桥还多。哼——还有,上次胡香灵的事,也是我在暗处帮你,否则……”
“五嫂帮的是自己吧。胡长龄在朝中一直和闻叔父不合,你是在为父报仇呢。十分里你有三分为我,素妍多谢五嫂!”动作优雅,举止得体,眼神真切,并不是敷衍。
闻雅霜道:“你若真谢我,就也给我一幅像《渔村》那样的画。”
素妍笑了起来:“我记得回家之时,给哥哥和嫂嫂们送过见面礼,按理,我是小的,你是大的,我若不送,也没人能说说什么。
五嫂若是介意,我爹那儿的好画很多,你寻他要去。五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抠了些,真是只进不出的性子!离了江家、闻家的照应,你和五哥这个样子,可是要吃亏的。”
直言不说的说她抠,说得贪和刮!
是又如何?
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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