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人牙子手里辗转流离。
马车正行进着,冯婆子耳畔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婆子,一会儿我们就买一家子,可别捡那些个漂亮好看的,这种下人多是中看不中用。辛太太可指望着买几个下人回去服侍的。”冯婆子打起车帘,却见一侧匆匆走近左肩王府辛太太身边的吴婆子,又有老敬妃屋里的乔嬷嬷二人,唤声:“乔嬷嬷!吴婆子!”
二人回过身来,马车停了下来。
冯婆子笑道:“你们要去买下人?”
乔嬷嬷欠身答道:“辛太太院里还差几个下人,我们奉命过来瞧瞧,想买一家子五六口的。”年轻的女子做丫头,年轻的男子做小厮,老头儿可以做管家,女人可以做婆子,更重要的是买了一家子,他们总得顾忌自己的儿女父母会好好办差。
吴婆子好奇地往马车时探了一眼,瞧见了韩络,她见过一回,原是认识的,用手扯了下乔嬷嬷,道:“冯嬷嬷忙着,我们来晚了,得赶紧去挑几个好的。”
冯婆子道:“乔嬷嬷、吴婆子也忙着。”
曾经的韩家是何等的气派,可如今落漠至此。
冯婆子回过神来,身侧的韩络轻拽了她一下,眼里含着泪,“嬷嬷能帮我一个忙吗?”怯怯的,拘谨的,“这会子卖的是威远候府的下人,嬷嬷能不能把当初服侍我的丫头买一个给我。她们叫小兰、小莲,当是我向嬷嬷借的银子,待我将来攒了钱,就还与嬷嬷……”
另一位韩小姐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是要做妾的,谁身边有得力的下人,谁就得势些,重重一跪,“嬷嬷帮帮小女,我的丫头叫芳儿,容貌普通,也花不了多少钱,将来小女一定还嬷嬷……”
冯婆子轻叹一声,她们还真是与她出了个难题,“我得先把你们送回府,身上再没多的银子了,这事儿得问过大郡主才行。”她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快些,早回郡主府。”
不远处,乔嬷嬷与吴婆子看着她们的马车。
吴婆子不无惋惜地道:“当初税公子有候爵,韩家想把女儿许过去,后来失了爵位就不乐意了,如今倒做了税公子的侍妾。”
乔嬷嬷道:“各人有各命,她就是小姐身、奴婢命。我们还是去瞧瞧,挑了好的买下来。”
西菜市内,今儿因为要拍卖韩、曹两大家族的下人而变得热闹无比,得了消息的青楼老鸨、人牙子、又有需买下人的各家,自然还有大部分瞧热闹的百姓,虽是炎炎夏日,站在日头底下,好奇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上台转卖的下人。
年轻貌美的从五十两到七十两不等,一个老仆人只得七八两银子。还有的瞧上去瘦弱的小厮、丫头也只卖得三四两银子。
寻常人家买人,不挑年轻貌美的,这类人都留给了人牙子和青楼老鸨,指望着好生调养一番再多赚银子。近千个下人里,能卖出几十两银子好价的也就十多二十来人,其余的也就几两银子一个。
*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
青嬷嬷到外面转了一圈,回禀道:“乔嬷嬷与吴婆子买了一家祖孙三代六口人去新梦小筑。”
素妍继续握着笔,静默地听青嬷嬷说话。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带有儿子、儿媳一家三口,有个小男孩瞧上去和辛少爷的年纪差不多,也就四五岁模样,又有一个十五六的女儿和十三四岁的小厮,说原是一家子。听说这婆子原是威远候府大厨房里的管事。他儿子儿媳原是在韩家大爷屋里服侍的。”
对于这一家人来说,从此不分开倒也是件好事。
“这一家六口,统共才二十八两银子呢。”青嬷嬷摇了摇头,一家人才这么点钱,“听乔嬷嬷说。有的一家七八口也才几十两银子呢,这次卖的价倒也合适,但凡是一家子的,也没拆开来卖。王妃,我们各处店铺子、庄子上可还差人,要是差人,不如买上几家。倒也合算。”
官府原是要价三十两,结果没人买,直至乔嬷嬷压了价,最后只给二十八两银子就买了这一家六口,又当场在官衙交了银子,取了卖身契。将他们一家六口领回了新梦小筑。
青嬷嬷呢喃道:“老敬妃听说价格便宜,这会儿又拿了三百两银票让乔嬷嬷去买。王妃名下的陪嫁庄子、店铺那么多,各处需要人手的地方也多,不如也买些。就买这种一家子人的,当作是陪房使。”
素妍懒懒地道:“他们哪有陪房好?我的陪房可是娘和大嫂精挑细选送来的。”
这两家的家生仆人。定是好的,毕竟是受过主子调教的。素妍有些心动,唤了白燕来,取了五百两银票给青嬷嬷,又让了紫鹊去帮忙,“你们瞧着买些能干的,买好后不必送带回王府,直接送到庄子上,且看他们各自的本事再说后话。”
她不在乎给他们一口饭吃。
素妍咬咬牙齿,“韩家的下人就不必买了,买曹家的吧。”
青嬷嬷不解。
素妍又道:“韩家的下人留给老敬妃。她的陪嫁田庄、铺子也有不少,因凌老爷备得伧促还来不及配上好管事。”她不想与凌薇抢下人,韩家的下人比曹家的更能干些,素妍手底下的庄头、管事不少受过郑晗的调教,如今能干的也不少。
青嬷嬷领了紫鹊去办差,田荷神采飞扬地立在书房门口,与素妍禀报这两日在皇城发生的事。
“听静苑的乔嬷嬷说,今儿去外面时遇到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瞧样子刚从刑部天牢回来,带了韩家的络小姐和眼生的小姐,说是晋陵大郡主给税大爷买的侍妾。”
明儿一早,韩、曹两家除主犯、从犯之外的其他人就要发配边陲,官府已经选好了押送的官差,共有三路,一路往北边与辽国接壤之处,一路往西南越西之地,还有一路是在西北几州。
田荷又道:“江家三太太、大奶奶都遣了家奴去西菜市买下人,挑了不少好的去。五太太也让家奴买了十几个人去庄子上。”
这几日,皇城之内可是瞬息万变,满朝文武人人小心翼翼,生怕下一步就引火上身,牵连自身。
☆、916 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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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龙虎山庄。
宇文琮端坐议政大厅,神色凝重。因流星阁、名剑门、神兵山庄陆续出事,一些得力的江湖门派已暴露身份。为了护住亲人的性命,有江湖中人纷纷被迫告辞离去。一个自称是附庸山人的神秘人抵达洛阳,竟带走了数名才华横溢的幕僚,包括他最倚重的大军师。他们兄弟养了诸人数年,竟不及附庸山人的几日相处。
不能再坐以待毙,再不行动,便唯有等着宇文轩的人来平叛、剿匪。他必须成功,如若失败便是粉身碎骨。
“在下以为,不如夺下荆州,学三国时的刘备,隔江而治。”
“荆州驻守的是北齐第一武将杨秉忠,这可是经久沙场之人。但凡我等有个动作,他就能预感到,他怎会放手荆州?”
有人又提到了其他几处,可都不能如夺荆州、徐州和汉中好,若得荆州、徐州便能隔江而治,若攻汉中,进可攻打三秦,退可回守巴蜀。
战事焦事,不可耽搁,朝廷已经有了大动作,埋在皇城内的自己人一一暴露身份,宇文琮最大的支持者:崔丛善、韩国栋等陆续被打入诏狱。再耽误下去,他的人就要被新皇给清除干净。
既然已经起兵造反,再无退路,只能坚守,占据一方,自立为王。
宇文琮双手负后,“各位先生、将军,还有什么好建议,不妨都说出来。”
一侧坐有年轻儒雅的军师,宇文琮正欲将长女淑华郡主许配她为妻,虽未成亲,却已约好。待大事定时,就为二人完婚。然而,对外就放出风声,说要将淑华郡主许给曹玉臻为妻。这曹玉臻的人宇文琮一面也未见过。世人就将曹玉臻要做宇文琮女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而龙虎山庄心腹门客们却知这事另有原委。
北齐朝廷听说了曹玉臻与宇文琮的关系后,这也给曹家引来了一场灭顶之灾。好在,朝廷并没有样曹氏满门,而是收没有所家财,成为“叛党”,曹家连着族长则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也纷纷下了诏狱。
年轻军师抱拳道:“禀主上,在下以为,派人与韩国梁商谈,许他高官厚禄。让他打开通往巴蜀的关隘,放我们入蜀。学三国刘备,盘踞巴蜀,建立西齐!天下二分!”
三国时,刘备在巴蜀之地建立西蜀。他们也可以借鉴前人的成功,建立西齐,将偌大的大齐一分为二。巴蜀之地,易守难攻,只要打开入蜀关隘,便能畅通无阻。
有人起身,当即道:“三军师这话多此一举。韩国梁可不是韩国栋与韩国柱,他的家小妻儿还在北齐皇帝手里,他要是放我等过去,他妻儿的命要还是不要?”
军师不是一人,而是有三个军师。
宇文琮原想一步步按着计划行事,没想一步输。步步走得艰难。新皇警敏,灭支持他的名剑门、神兵山庄,就连流星阁也颇受重创,直接扬言说他们是支持他的江湖门派,一招杀鸡儆猴。吓得其他江湖门派的人纷纷离去。他们个人的生死不重要,但他们不得不在乎同门师兄弟,不得在乎其他人的生死。
议政大厅上顿时议论纷纷。
“主上,属下以为,与其退居蜀地,不如险中求胜打开江南之道,江南自古繁华,我们亦可以在江南隔江而治,有了银子,不愁成不了大事。”
宇文琮近日来,时常失眠难安,每每都琢磨着这些事。倒是他小窥了新皇宇文轩,居然有着这等的手段,战事未起,却来了招釜底抽薪之计,剪断江湖中人的襄助,又将自己潜伏在朝堂最得力的左右臂给剪除。
朝堂上就算还有他的人,只怕被突如其来的风雨也给吓住,而那些处于观望之中的更不敢向着他。
新皇为什么让韩国梁驻守入蜀之地,这是在试探,还是对韩国梁的放心。如果韩国梁真要向着自己,以新皇那等心机,恐怕还有后招。
现在,有两条路:或攻江南,或退巴蜀!
无论是攻或是退,都是有极大的难度。
说服韩国梁难如登天!
而通往江南之道的宇文琰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宇文琰是各方守将里最年轻的。想到宇文琰,宇文琮仿佛想到了那个在街头上骑着快,横冲直撞,如同一个被惯坏的孩子般少年。
宇文琮坐回太师椅,拿定主意:“攻占江南!”
三军师大感意外,一直以来,包括早前幕僚最齐全时,大家建议宇文琮学三国时的刘备,入蜀为主。
赞同此举的文人、武将,抱拳大呼:“主公英明!”
议事大厅上一片喧哗,有人反对,有人赞赏。
宇文琮大声道:“退下!”
虽有不甘的,可到底散去。
*
徐州军营,宇文琰坐在大帐。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等人各守一方,而他驻守徐州,奉命将宇文琮叛贼困于秦豫五州之内。
孙嬷嬷做了解暑的凉茶送来,白芷一身干练的装扮,每日忙着服侍宇文琰,这一会儿倒似没有小安子什么事了,不待他动手,孙嬷嬷和白芷就抢着做了。
窦勇低垂着头,禀报着皇城那边的动静,“王爷,韩家私通叛贼证据确凿,可皇上竟封了韩国梁为弘化将军,他会不会私通叛贼?”
宇文琰这两日也在琢磨这件事,韩国梁是友是敌尚难分辩,韩国梁驻守着通往巴蜀必经之道,要是一个围不住,被宇文琮遣入巴蜀再也顺利平复叛乱,就会增加难度。。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这些人,都是受过先帝隆恩,对新皇忠心耿耿的人,唯独这韩国梁,其胞兄是威远候韩国栋,又有堂兄曾为兵部尚书韩国柱,他是否会私通叛贼,当真难晓。
防人之心不可无,宇文琰一脸疑惑。
宇文琰问:“韩国梁家小如何?”
窦勇道:“并未打入诏狱,一家人还和以前一样生活,只是韩太太越发小心翼翼了,就连韩国梁的儿子似乎也懂事许多。”
宇文琰微眯着眼睛,“要是韩国梁私通叛贼……”他不敢再想下去,新皇到底打什么主意,竟让韩国梁襄助杨秉忠平叛。
杨秉忠也是个糊涂的,围困叛贼的州城关隘之中,汉中是通往西南的必经之地,要道“一夫关”更是重要的兵家之地。派韩国梁驻守,是信任试探?心头纠结一番,想到新皇也是英明之人,虽年纪不大,可近来做的这些事,哪件不让群臣畏惧。莫不是韩国梁当真是可靠之人?
小安子一路快奔,进了军帐,朗声道:“王爷,朝廷的信使到了!”
“快请!”
来的是位年轻信使,看他风尘仆仆,宇文琰将他请入上座。
信使拒道:“谢王爷美意!小的还要赶往其他几处送信,这是朝廷发的通告。朝廷有令,七月初二五更后才能张贴出去。”
那是一叠文书,约有近二十多张。
宇文琰启开文书,竟是一份《招安通告》,两页为一份,上面清楚地写着一长串宇文琮幕僚的人名,襄助的江湖门派等,竟有六七百人之多,最后写着“令以上诸人、各门派务必接受朝廷招安。限期七日,七日后不愿招安者,视为顽固不化之叛贼!”
新皇在几日之间拿到一份宇文琮叛贼一党的名单,有哪些江湖门派,又有多少幕僚竟一一列举出各人的名讳、祖籍,只怕宇文琮一党瞧见定会惊愕不小。
对于昔日的宇文理,先帝得晓宇文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今日的新皇,在不动声色之间,竟对宇文琮党羽诸人了若指掌。
名剑门、神兵山庄、流星阁遭来大劫,这只是一个告诫。
韩、曹两族被灭门,也只是一个开始。
对于顽固不化者,新皇定还有后招。
送走信使,宇文琰登上高处,眺望着不远处被叛军占据的城池,略一回头,身后的白芷捧着羊皮袋,正在给他倒凉茶。“白芷……”
白芷竟未听见,宇文琰再一侧眸,却见不远处的副将军赵克正痴痴地看着白芷,白芷虽然低垂着头,两分羞涩,两分懊恼。
这小子……莫不是瞧中白芷了!
赵克是从齐、辽接壤之地回来的有功将士,他原有父兄,皆在与辽国的战争中英勇牺牲,因其家中只余他一子,被定北大将军奏报朝廷,恩准一批家中只余一子的将士回朝,也便给各家留下一脉。
赵克约有二十五六岁,家中还有老母,在皇城属于外来户,根基不稳。赵克回皇城后,在监门卫担任中郎将一职。
白芷愕然抬头,远望敌方城池,“王爷,你没觉着今儿那边好像人特别少?”
宇文琰双手负后,连白芷都瞧出来了,他又岂会没有发现,“不是人特别少,是城墙上看守的将士比昨日少了。”他扭头对赵克道,“可有探子回报?”
赵克看着白芷发呆。
这丫头人长得好看,又有些本事,会女红、厨艺,还会些武功,也是随安西郡主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白芷瞪了眼赵克,冷声道:“王爷问你,可有探子回报?”
这是在战场好不好?老这样看她做什么,还是什么中郎将,白芷心里暗骂着,就是小安子都瞧出来了,这赵克对白芷有意思。
☆、917 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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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听小安子说过,赵克为了能上阵杀敌,临离开皇城时,新抬了两位通房,否则赵太太不许他离开,说是要歹要给赵家留下一条根。
赵克回过神来,抱拳道:“禀王爷,尚无回报。”
敌军城池上分明减少了守卫,是因天气炎热之故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宇文琰微眯着双眼,又回身侧的其他守将,“杨元帅、程大将军、陆将军那儿可有回话?”
有守将答:“尚无任何消息。”
敌不动,我不动。
宇文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