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原是比素妍要大四五岁的,如今也大了,要不是白菲一再央求虞氏,要留下来等大小姐回来,还说要侍候大小姐一辈子之类的话,也早早就配人了。
虞氏喜欢白菲的沉稳、细心,又觉素妍回来,身边全都换了人,许会心里不痛快。毕竟青嬷嬷和白菲都是陪在素妍身边长大的下人。
在右相府里,除了各房大丫头能入服侍主子的内室,其他人不可步入,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只需按照大丫头的吩咐行事即可。
柳飞飞满心欢喜,正要蹦跳前进,突地忆起沈诗宁的叮嘱,轻咳一声,学着沈诗宁的样子,迈着小碎步,平常只走一步的长度,这会被她当成三步行,手里握着帕子,笑意盈盈迈入素妍的内室。
素妍净了面,洗了手,青嬷嬷和白芷递过帕子,先是湿帕子将手上的水沾去,再用干帕子擦拭一遍。
这在山上,大家用帕子一擦就算了事。
柳飞飞正要说话,青嬷嬷道:“小姐自小就不喜欢麻烦的事,太太、奶奶们房里洗过手后,都要用五块帕子。”
柳飞飞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后,掩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怪异的笑声,素妍心头一紧,回头看着柳飞飞,只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柳飞飞手拿着帕子,掩着小嘴,连那笑声都扭昵得很,哪里还有往常的干练、活泼。原本,柳飞飞的笑如银铃悦耳,可这会儿,声音低柔,像一锅煮沸的水,声声回荡耳畔,颤得素妍的心一抖一摇。
“飞飞,你这是干什么?快别笑了,吓死人了!”
柳飞飞不解地问:“诗宁说,大家闺秀就得这样笑,我刚才是不是笑得好看,我可练了好一阵了。专门笑给你看的……”
“你再笑下去,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落上一地。别笑了!往后府里有宴会时,你对着客人笑笑可以,可别对我笑。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你刚才笑得也太假了。”
素妍细瞧着柳飞飞,道:“往后迈出这得月阁的院门,你就守着府中规矩,进入这里,你想怎样都成,我不拘着你,你也不必拘着自己。要是院内院外,都如你刚才那样假,你不累,我还觉着累呢。”
正说话,就见院门处进来一个婆子,领着八个打扮干练的丫头,见到看院门的小丫头:“大小姐可醒了?”
小丫头小心地指了指阁楼,“刚醒呢。”
婆子说明来意,立有小丫头朗声禀道:“大小姐,大奶奶遣了张福家的来。说要让大小姐挑选几个丫头。现在得月阁里,只青嬷嬷、白芷姐姐和我们两个二等丫头,需得再挑几个丫头。”
柳飞飞自下山以来,诸事都好奇,这会儿更是伸长脖子望着外面。
素妍道:“飞飞,你先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丫头。”
柳飞飞想到沈诗宁说的话,摇头道:“你是师姐,你先挑。”
素妍领着众人出了内室,穿过垂花穿堂,道:“叫她们都进来吧。”
几年的山上的生活,丝毫没能让她忘记相府里的一切。她正坐在花厅正中,青嬷嬷与白芷又给她奉了茶点。
张福家的弯着腰,笑道:“大小姐,这是大奶奶从咱们府里各处挑选出来的,去年冬天就开始调教了,个个都不错。”
素妍将八个丫头一一扫过,问:“可有会武功的?”
顿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我身边的丫头,没有武功,我可不要!”她含笑看着柳飞飞,“师妹,你挑一个吧。”
只见一个肤色微黑,模样机灵的丫头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回大小姐话,奴婢会有些武功。”
柳飞飞来了兴致:“真的吗?你会武功。”
素妍懒懒地问:“你都会些什么?”
“奴婢会使棍子。是我和哥哥沿街乞讨时,一个会拳脚功夫的大叔教的,说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欺负。”
素妍道:“嗯,那你使来瞧瞧!”
丫头看上去又瘦又黑,一双眼睛出奇的大,个头不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108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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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丫头寻了根棍子给她,她接过棍子,倒也有模有样的挥舞起来,一招一式虽然僵硬,倒还舞得像那么回事。
柳飞飞笑道:“师姐,这个丫头有意思。我喜欢!”
素妍捧着茶盏,小呷一口,问道:“喜欢武功吗?”
丫头答道:“喜欢!我一直想学,但没有师父。”
素妍又问:“会识字么?”
丫头摇头。
素妍轻叹一声:“师妹,你将长枪十六式传授给她。”
柳飞飞惊道:“师姐,这……样成吗?那可是咱们本门的绝技武功。”
“你只管传授她就是,要是师父追究起来,我自然会说。”素妍不明白,只是一套枪法而已,而鬼谷宫是以剑法闻名江湖,又不是传授剑法,“得空的时候,再教她识字。”
其他七个丫头静立在厅中,这是什么状况,大小姐居然要教丫头武功、识字。她们可都听府里人说了,大小姐可不是寻常的女子,打小拜了天下第一大儒朱武先生为师,又得世外高人授艺,指定是一身的本事啊。
素妍道:“青嬷嬷,你与大奶奶说一声,问府里可有会武功的丫头?若有,挑一个给我送来。若没有,就算缺着,也不想随意挑个人来服侍。你们都退下吧!”
回到家里,说话行事自比山上时还要谨慎。
“也不想”,是指她的想法。
若用“也不要”,就成了暗指沈氏行事鲁莽、随意。
沈氏一片好心,但她又不想委屈自己。
青嬷嬷道:“大小姐,咱们院里还差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就免了,你看着挑两个二等丫头进来。”素妍对一边的柳飞飞道:“师妹,你看着给四个二等丫头分派工作,往后她们就各干各的。”
素妍看着自己的院子,“明日,我将画好的布阵图交给你,师妹带着丫头们按照我说的在院子里布阵。阵布好后,我们院里每日晚上,除了内室留人,院里就不需留人值夜了。”
她伸手牵着柳飞飞的手,“我们回房说话,早些把布阵图弄出来,这样你就不用闲着了。”
素妍手一摆,与柳飞飞就折入内室。
青嬷嬷微愣,在剩下的七个丫头里挑了两个看着机警的留做二等丫头。
黑丫头跟在二人身后,怯怯地进了内室。
白菲提醒道:“小姐,还没给新来的大丫头赐名呢。”
素妍甩手不管,能不管的,则不管,干嘛让自己受累,“飞飞,她是你的丫头,你给她取名吧。”
柳飞飞问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喜,我有个哥哥叫大喜。五年前,豫地闹灾,我和哥哥被二叔二婶卖进了相府,哥哥两年多前跟六爷去了边关。”
柳飞飞道:“小喜的名字挺好听,你还叫小喜。”
“谢柳小姐!”
柳飞飞想了一会儿,这是她的丫头,总不能让丫头闲着无事,“小喜,去我房里,把那些家具都擦擦,还有,我瞧那两只花瓶是空的,寻几枝好看的花插上。”
素妍装着未听见。
柳飞飞感觉奇好。当小姐了,使唤人的感觉很不错。以前在山上,都是别人使唤她,现在她也能使唤别人了。
素妍开始绘制得月阁的院内布阵图。
柳飞飞叫了白菲:“师姐布阵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去偏厅说话。”
偏厅内,倚窗设有凉榻,一边又有桌案,贵妃椅等物。
柳飞飞提着裙子在凉榻上坐下,“怎么这个院里的丫头都有一个白字?”
白菲答道:“柳小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府里的规矩,但凡一提丫头的名字,就能分辩出是哪个院的。太太房里以紫字开头,大奶奶屋里以红字开头,二奶奶那边以青字开头,三爷屋里以蓝字开头,五爷则是绿字开头,六爷的丫头是以墨字开头,大小姐屋里以白字开头。”
柳飞飞顿悟道:“就是说,师姐院里都是白字辈的丫头。”
白菲被她这“白字辈”三字给逗笑了,可又无法与柳飞飞解释得清楚,只笑着点头。
柳飞飞问:“小喜的名字,也是白字打头的,应该叫她白喜才对?”
白菲道:“柳小姐在府里是和表小姐一样尊贵。表小姐屋里的丫头就是随意娶的名字,像春兰、夏莲、秋菊、冬梅……”
柳飞飞来了兴致,“听你这么一说,小喜的名字还真是难听,那改成秋喜怎么样?”
“小喜是柳小姐的丫头,您想改什么名字,就让她叫什么名字?”
柳飞飞回忆最初,素妍给她改名字,也是取了三个,由她自己挑了一个。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取了笔墨,歪着脑袋想了良久,才想到自己认为很好听的名字,又将表姐妹的名字都想了一遍,也在纸上写了三个名字。
叫过小喜,指着三个名字:“白喜、秋喜、宁喜,你喜欢哪个就用笔圈上,往后就叫那个名字。”
小喜不识字,就看到每个都有一个喜长得一样:“小姐,再没别的么?”
柳飞飞问:“你不喜欢?”
小喜摇头:“我爹是乡下人,不识字。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姑娘就叫秋喜,还有一个叫宁喜。”
柳飞飞一脸尴尬,她可是很认真地想了好久,居然不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哥说过,我是刚入秋时的生日。”
“你叫初秋怎么样?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名字了。”
柳飞飞一派“再不喜欢,我也不取了”的样子,这取名字还真不是人干的,她虽识字,可诗词歌赋她是不懂的,只是会认字、写字罢了。
“初秋!初秋……”小喜越念越欢喜,“那我就叫初秋了,这个名字挺好听,也没人叫过。”
柳飞飞用手抚额,这丫头真够难缠的。“初秋,把我屋里都弄漂亮些。”差一点就叫八月、九月什么的了,她着实想不到。
“是。”
柳飞飞张臂一扬,躺在自己的榻上,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沉睡去。
素妍因之前小憩,错过用暮食的时辰,醒来后厨房那边送了清淡小粥,而柳飞飞是在沈诗宁那边的暮食。天黑之后,素妍的精神奇好,半个多时辰就绘好了布阵图,捧在手里细细地看过又认真补充。
☆、109墨宝二更
院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江舜诚今儿近二更才回府,一进门就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下欢喜,便往得月阁去,硬是被虞氏给拦住:“相爷,明日再见吧。孩子赶了几月的路,又坐了十多天的船,早就累坏了。回来后,顾不得休息,又给大家分发礼物,还陪我说话……”
江舜诚不管,女儿离家五年,他有五年没见了。经不住虞氏磨,只得答应明日再见,从虞氏手里接过女儿给自己的礼物,是一本难得一见的孤本字帖,心头一动,又想去看看素妍。
这会子,离了书房,携上下人,直接往得月阁去。
站在院门口,看到女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光,烛火映剪出一抹漂亮、纤柔的倩影,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张纸。
白菲迎到院中,欠身道:“相爷。”
“我来瞧瞧小姐。”
“奴婢这便去通禀。”
不等白菲禀报,素妍已经冲出内富强,一路奔了过来,在离江舜诚三步之遥时,笑盈盈地占住,看到灯光下,江舜诚两鬓的几根银丝,素妍心头一软,眼泪就要落下来:“爹爹!”
“乖。”
素妍扑到江舜诚怀里:“爹爹,女儿好想你。爹爹怎么瘦成这样了,就算差事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
还是女儿好,几个儿子可时说过这等贴心的话。
江舜诚拥紧素妍,低声道:“千金难买老来瘦,为父的身体健朗着。”
素妍拉着江舜诚的衣袖:“爹爹花厅上坐。”
阔别五年,曾经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还显清瘦,却已经是个明丽动人的少女,一袭翠绿烟罗裙将她衬得越发的飘逸,眉眼如画,难怪府里下人都赞说“大小姐长得像个仙女似的”。
素妍沏了茶水,小心奉到江舜诚手里,江舜诚一低头就看到桌上的纸张,是一些符号,有的如桃花状,有的似石子,还有的是烟雾。
素妍道:“女儿想在得月阁里布个奇阵,画了阵图,就交给师妹去做。”
江舜诚问:“这几年,你在山上都学了些什么?”
素妍笑答:“医术、布阵、武功略有涉猎,先生之前所授的琴棋书画也不敢怠慢,没有特别精通的,却都会些。”
江舜诚吐了口气,道:“听说左肩王世子宇文琰、西歧国二皇子皆是鬼谷传人,女儿也他们二位相比,才华如何?”
“未曾与西歧二皇子比试过,难知高低。与宇琰相比,阵法他略逊于我,棋艺我不及他。”
江舜诚道:“不知女儿这几年的书画如何?”
这里也不是深谈之处,素妍觉得这是江舜诚要考验她的才学,道:“爹爹,女儿去你书房如何?”
“走吧!为父还真想与妍儿好好下一盘棋。”
江舜诚搁下茶盏,由下人簇拥着,父女俩并行于前,道:“去岁,西歧大举进犯西北,几月之间,西歧人长驱直入,兵法、布阵之巧妙令人胆颤心惊。幸有鬼谷高人木道长襄助,才得以阻止西歧。你二哥写来家书,说木道长在他面前提及你,多番夸赞。”
素妍低着头,笑道:“师叔公待女儿祖孙情深,在他眼里,女儿便是顽劣也是好的。就如女儿在爹爹眼里,无论做什么,都得爹爹怜爱。”
不骄燥,不狂妄,这便是素妍。该傲时就傲,该谦逊时,亦会低下眉眼。进退得宜,江舜诚如今细瞧,就如她所言,真真是越看越喜欢。
“爹爹,女儿有些字画,需得找个懂装裱技艺之人帮忙裱过。”
江舜诚侧身道:“是你墨宝?”
“爹爹!”素妍娇嗔唤了一声,“女儿的拙作,哪敢当用墨宝一词。不过,里面有一幅是朱先生所赠,还有几位前辈的佳作,女儿平日极是珍爱。皇城比不得山上,气候干燥,自当小心珍藏。”
“好!好!你三哥认识懂行的人不少,回头让他们找人为你装裱。”
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一盏灯笼在摇晃,尚未看得真切,就听来人道:“爹!”来人一袭紫红色的锦袍,容貌俊雅,细细打量着素妍。
素妍微微欠身:“见过三哥!”
江书鹏道:“瞧瞧,咱们家的小仙女一下就长大成人了。大哥、五弟一听说你回家,就要去瞧你,硬是被母亲给拦住,说你舟车劳顿,要好好休息。”
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江书鹏一直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才华横溢,最爱诗词歌赋,却写得一手好字,是五位哥哥里最温柔、多情之人。
江舜诚道:“他这话是拐着弯地说,为父不懂疼爱女儿,明知你长途跋涉归家,却按捺不住要去看你。”
江书鹏忙笑道:“父亲这是爱女心切,自与我们兄弟不同。小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父母偏是也是应当。”
江舜诚道:“刚才你小妹还说想请你帮忙找个会装裱的人,她有一些字画要装裱起来。”
通常有装裱的事,送到书肆或字画店即可,江书鹏笑问:“只怕都是小妹的宝贝,生怕旁人弄坏了。罢了,罢了,明日得空,三哥给你请个装裱师回来,定是全城最好的,回头也去瞧瞧小妹都有哪些宝贝。”
素妍眼珠璨灿生辉,又道:“爹爹回头帮我刻枚印鉴。在山上就想刻来着,一未寻着可心的石头,二又无雕刻匠人。只好找爹爹帮忙了!”
江书鹏笑得灿烂:“小妹都有些什么宝贝?”
素妍翻了个白眼,江书鹏之前笑得如此夸张,定是要打什么主意,她早早地泼了他心头的火。“三哥,我可把孤本字帖都送你了,可不许再惦念其他东西。”
“好妹妹,三哥帮你刻印鉴,定会寻最好的玉石,你回头把你的宝贝都给三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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