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妃没想,这个丫头出身的女子,竟有这样纯朴的想法。
她是听说了,珠奉侍在皇城王府,见莲昭训把屋里的摆件弄回卫州,也是有样学样,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单纯的女子。
姚妃道:“好!我应了。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我让府里的护卫、小厮送你去渠上,你替我照顾好王爷。”
“谢姚妃!”珠奉侍重重一叩,起身退出上房。
老王爷总得有个细心的人服侍照顾,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这珠奉侍。姚妃虽不想有人得了专宠,却又不得不为老王爷考虑一二。
她收拾了两套以前做丫头下人穿有衣服就走了,还令丫头们也不要带华丽的,要带些看着干练的衣衫。
许是珠奉侍自小吃苦的原因,初见老王爷,老王爷有些意外,听她说明来意就笑了,然,几日相处下来,老王爷发现这位珠奉侍能吃苦,不仅能洗衣做饭,闲下来时,还跟着渠上的百姓一起挥着锄头挖土,那模样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做得像模像样。
老王爷只觉这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不是那种深闺之中娇柔的,只知道讨宠的人,待她也就另眼相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老王爷又回了趟王府,是回卫州城办事,上回他将素妍草拟的章程找了几县的乡绅、百姓看,想知道他们的结果。
在卫州府衙一坐就是大半日,百姓和乡绅们也提出了许多意见,但是对于上面大部分的条款还是表示支持。比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条,有力的就去工地干活,以十五纹每日一天计算,而工钱又分了上、中、下三种劳力,上等劳力十五纹,中等为十二纹,下等劳力则为十纹,同意了“承包法”,以十里为一段。承包给当地百姓干活……
当日。卫州府衙的场面也是热闹非分。无论乡绅还是百姓,都在说话,甚至府衙外还有特意前来围观的百姓,时不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几房的姬妾。早早听说王爷回府,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派了丫头在二仪门里候着,一旦回来就立马通禀。
到了午后,老王爷终于商定了新章程,着了府衙的师爷重新抄录,并尽快发放各县衙、张帖成榜,通告全州。
姚氏一颗心提得紧紧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桌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又凉,有些日子没见老王爷,她也挂念得紧。
外面一声高喝:“老王爷回府喽!”
所有妻妾的心都提了起来,或提着裙子飞奔。或跌跌撞撞赶到迎客厅后面的回风长廊上,一个个引颈高望,看着府门方向,期盼着能见到风度翩翩的老爷。
老王爷一进来,就瞧见三名姬妾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姬妾们款款行礼,有娇柔的、有妩媚的,落在眼里,老王爷早前的烦闷顿消。
然而,在长廊的尽头,跪着一袭素雅衣裙的妇人,头上并无甚饰物,那样的简单、清丽,长身而距,低垂着头。
一阵恍惚,他仿佛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叶飘飘,那个在石桥头偶尔遇见的女子,一袭素雅的打扮,只一眼便让他觉得她美若仙子。
老王妃低垂着头:“妾身错了!妾身是来给王爷赔罪的,妾身的错,错在当年不敢欺瞒王爷,可妾身是清白的,从未做出背叛过王爷的事。”
这些日子,他很忙,因为忙就搁下了她的事。
想到叶家的家业,竟比他王府的还多,而昔日先帝赏赐的店铺、田庄都变成了叶家的东西。
这,也是一种背叛。
她怎么可以拿了他的东西却顾叶家人,适当便可,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比王府的财产还多,这换作哪家都是犯大忌的事。
他心头虽有感触,却不想再回头。“什么也别说了!本王还要赶去见姚妃。”
就算卢华浓血书里所言的点滴不是十成十的真,至少是有九成真。老王妃当年算计了与他的相遇、相识,甚至算计了他们的相爱,更不是如她所说,与封三爷之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根本就是她先引诱了封三爷,两家订亲,却在成功吸引了老王爷后,残忍地与封三爷退亲,让她妹妹替她嫁给了封三爷。
他不信她!
他径直走过她的身边。
他的身后是三名如花的美妾,个个雀跃着,想要得他多看一眼。
老王妃提高嗓门“阿谦”,她要他给一个机会,“妾身没有对不住你,你若不信可以唤紫霞来,你和她再拿清水……”
她没有说完,他却明白后面话的意思。
老王爷对三名美妾道:“三位爱姬先去上房花厅等着,本王与王妃说几句话。”
妙昭训等人齐声应答,携着丫头往上房移去。
四下并无旁人,便是老王妃的丫头也远远儿地站着。
老王妃朗声道:“请王爷与紫霞再滴血验亲,妾没有对不住你。二十几年前,洞房花烛,王爷知道妾是清白完璧之身,那方喜帕,王爷不是还收着吗?当年交到宫中内务府的,上面洒的可是鸡血。您如此,便是琰儿也是如此。虽然我们都没有说,可他和你一样,都拿这喜帕当宝贝一样地收着……”
老王爷又忆起那夜的缠绵,那喜帕上鲜艳如梅的红。“本王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着本王在兴头上,私自下手,用了别的……”
“在王爷心里,妾就是这等不堪么?你不信妾,连你自己也不信了?居然怀疑紫霞不是你的骨血,你……你怎么可以?”
“不是本王信与不信。是你自己行事不端。”
她不可以和他吵,这是她等了这么久才有的机会。
他去渠上,谁知道下回又什么时候回府。
姚妃将王府打点得妥帖,连带着那些收回的田庄铺子,都是亲自过问,用心打点。
如今这府中上下,谁不说姚妃贤惠能干,夸她是老王爷的贤内助。
老王妃深深一叩,“求王爷与紫霞再验。紫霞确实是早产儿,求王爷相信妾。”
老王爷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唤紫霞来!同去上房暖厅。”
他不信老王妃。所以这取水之人定要是姚妃或姚妃信得过的。
老王妃传了丫头,令丫头去唤紫霞。
姚妃正欢喜紧张地等着,却见老王爷身后跟了一身素雅的妇人,定睛一瞧。竟是老王妃,脸色微微一凛:不是失宠了么?怎么又和王爷一起进来?
老王爷进了花厅,“你们先聊着,本王去换件衣服。”
姚妃向老王妃行了问安礼。
姚妃折身进了内室,服侍老王爷更衣,“身上都是汗臭味,要不令下人准备香汤,好好洗洗。”
老王爷低声道:“叶氏不服,定要让本王与紫霞验血。一会儿你亲自去取清水。本王信不得叶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只信你。你是个行事端方的,你去取水来。”
姚妃懂了。
老王爷是担心有人动手脚。
姚妃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提了个铜壶。亲自从井边取水了。
再回来时,紫霞也在偏厅内。
老王妃立于一侧,门口站着姚嬷嬷,虽是一脸横肉,却如一尊门神。
姚妃取了两只干净的瓷茶杯,涮洗一遍,倒了清水。
紫霞不敢看老王爷,低垂着头,静默地走到茶杯前,咬破指头,滴下鲜血。
老王爷走近,正要咬指头,却见姚妃递过一根绣花针,“用针吧,咬下去多大的伤口,用针挑伤口小。渠上那么忙,你近来身子又见清瘦,人也黑了,瞧了让人心疼。”
老王爷听到这暖人心的话,微微一笑,看她温柔地用针挑了一下,鲜血涌了出来。
血液滴落瓷杯,四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看着两滴鲜血慢慢地相融,相融……
紫霞看到这里,捂住嘴轻声哭了起来。
老王妃泪眼朦胧,“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应该信我,我设计与你的相识,那也是仰慕你是英雄,我……”
“够了!”老王爷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紫霞真是他的骨血,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喜欢老王妃了,这个改变虽只是两月,可他有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珠奉侍,一个女人,细皮嫩肉的,居然跑到渠上去给他洗衣,给为做饭,甚至还和他一起在渠上走动,往返于蓬东、莱县两地。
便是这一点,就让他感动和珍惜。
世间,还有好女人,还有真心待他的女人。
珠奉侍没有骗他,从一开始就愿意在他身边,如今更是陪他一起受累吃苦。
还有姚妃,全心全意地打点王府,不让他有半分后顾之忧,他说什么姚妃都听从。
“就算这样,本王也无法原谅你的算计与欺骗。更无法原谅,在本王之前,你与封三爷好过的事实。”
她的手,封三爷摸过,也曾拥她入怀……
想到这些,他无法容忍。
“本王没有休弃你,已是对你最大的恩德。往后你做好一个王妃的本份,别再想着拿王府的东西给叶家。府里自有晴娘来打理,不须你劳心!”
☆、680 叶氏下毒
紫霞喊了声“父王”,依旧痛哭着,却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比证明她是老王爷的女儿更重要了。
老王爷对外大喝道:“来人,扶老王妃回静苑歇下。”他对姚妃道,“晴娘,从这月起,你每月给老王妃五十两月例银子,四季衣衫、每日吃用都另给她最好的。”
姚妃应承一声。
老王妃原是报着一线希望,就算回不到最初,至少让她做王府能主事的女人,“阿谦,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没错,是要从头来过。”
老王妃与紫霞都露出一分欢喜,然后他后面的话却给了她们一盆冷水。
老王爷含笑握住姚妃的手,“与本王从头来过的是晴娘,她才是本王的爱妻。”
姚妃只觉这一刻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羞涩地低头含笑。
以前,他最爱用脉脉情深的眸子看着她,现在他看着的却是新进门的姚妃。
郎有情,妾有意,落在老王妃的眼里道不出的刺目。
老王爷冷声道:“让叶浩随本王去渠上,堂堂大郡马可不要做无用的废物。皇上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修渠成功,会陆续推行全国,他书读得不好,只要这事做好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紫霞明白,这是老王爷在告诉她,叶浩应该入仕为官,心下欢喜,欠身道:“谢父王提携。”
“不要谢本王,姚妃在本王面前没少替你们说好话。叫他收拾好东西,明儿一早随本王去渠上。”他停了一下,“你也不要为之前的事怨恨本王,要怪就怪你母亲行事不端。”
紫霞又怎会怪老王妃。
这都是天意弄人。
老王爷不会回心转意了,就算没有背叛的事儿,他对老王妃的心已死。
老王妃失魂落魄地出来。
花厅里,三名美妾还在低声说着话儿。
紫霞出来前,拭干了眼角的泪。
姚妃低声问:“紫霞现下怎么办?”
老王爷想了片刻,“就按嫁妆簿子上的田庄、店铺还给她。多余的你留下。你寻了时间问问她,是回叶家还是留在王府,若在王府,她们母子就住在怜星院,吃住可以管,月例银子没有,让她自己选择吧。”
姚妃点头。
嫁出门的女儿,哪有常年还住在娘家的道理,让娘家管吃用,还拿她当正经主子般的供着。说白了。他还是在替叶家人养后人。
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管几个吃饭的,但这月例银子不能再给了。
与老王爷出来时,小厨房已热好了饭菜,正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
姚嬷嬷特意取了一坛酒出来。早早儿给老王爷斟了美酒。
老王妃回到静苑,想到他说的话,他现在喜欢的是姚妃,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头好不悲凉。
她一开始是算计了他,可这么多年,她是一心待他的。
他再也不信了,甚至认为这二十我年都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就算没有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是左肩王府老王爷宇文谨的结发原配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
姚妃!你夺走我的夫君,却夺不走我的儿子和女儿。更夺不走属于我的名分。
老王妃想到深处,起身寻出一只瓷瓶,这是宇文琰给她配的药粉。
宇文琰只配毒,却不会解毒,而且全是些稀奇古怪的。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忆起宇文琰交给她药时的点滴。
“琰儿,这药怎么用?”
“这是我设法精炼过的药粉,寻常女人,藏在指甲盖一点就能令她终身不孕。这一瓶药,可以让五十个女人不孕了。”
老王妃想罢,取了纸,从瓷瓶倒了一些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盖,够多了,这量应该也是足的。咬咬牙齿,此事不做,更待何时,就早早地收拾了那几个女人再说。那个候爵,谁也别想得到。宁可谁也得不到,也不愿便宜了那些女人。
老王妃一番纠结,想着如何下手,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将药粉藏到手帕里。
到了上房花厅,老王爷正与妻妾相谈甚欢,说着话儿,喝着酒。
姚妃见老王妃回来,有些意外,“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起来,“没坏大家的兴致吧,你们在这儿吃喝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陪一起吃。姚妃妹妹坐,别客气!你们几个坐着继续。”
她笑着走近姚嬷嬷身边,接过酒坛,帕子在故作不经意间滑入坛口,她抱着酒坛,目光望着众人,“姚妃妹妹入府以来,处处打点得体,连我都自叹不如,我敬重妹妹。”
她却先给老王爷斟了一杯,见药粉落到酒坛,又拿在手里晃了晃,“姚妃妹妹,我也敬你一杯。”
姚妃微微含笑,接过酒杯。
给二人斟了酒,她将酒坛递给姚嬷嬷:“给她们几个斟上,再给本妃倒一杯。”
丫头取了酒杯,满上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王爷、姚妃妹妹喝呀!这可是我敬你们的。”
曾经何时,她对他说“这一辈子你都不要负我,要是负我,我就绝然而去。”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不能离开。
离开了王府,她又能去何处,没地方可去。
他可以翻手为云,也能覆手为雨,对叶家可谓做得残忍,不仅把叶家的家业夺走,还要她的兄弟下狱,侄儿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曾说“此生,我宇文谦绝不辜负叶飘飘”,到底是变了。
宠一个女人一年容易,宠一个女人十年却不易,宠她二十年就更不容易,要做到如江舜诚那样宠虞氏一生,可谓人间稀有。
老王妃唯有太多的不甘,她怨老王爷,恨姚妃……
原本,她和她所生的女儿才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主事的是姚妃,而她只落了个去佛堂静修的下场,就连她的月例也得由姚妃来发放。
老王爷捧起酒杯,姚妃亦捧起酒杯:“谢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一声,自己也捧了酒,她年纪一大把,再不愿生育的。
宇文琰说过,这药只对女子也用。
老王爷一饮而尽。
老王妃与姚妃都一口着喝尽的酒杯,酒入愁肠,是老王妃的辛酸。是姚妃的得意。
老王妃笑道:“按照皇家规矩。每位亲王儿子可袭两爵。嫡长子袭王爵,嫡次子或最爱疼爱的庶子可袭候爵。妾身记得,十几年前先帝连候爵封号都定了,卫平候。哈哈,世袭罔替两代后改为降级世袭,这也得五六代了,还能得三县封地,哈哈……”
姚妃突然明白,老王妃为什么莫名说这些话,还是当着所有的姬妾说,就是要她们生儿子。
老王爷微敛着眉宇,猜测老王妃的用意。
老王妃指着姚嬷嬷道:“今儿高兴。快给姚妃和王爷斟酒。”
姚嬷嬷斟了酒,也给老王妃添了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笑着对姚妃、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道,“本妃祝各位妹妹早诞子嗣,这庶长子被赐封为卫平候的希望可大着呢。尤其是姚妃妹妹,听说名字都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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