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礼退出上房。
所有人的脑子里一片凌乱。
此刻,何氏坐在马车上,想到之前的样子,只觉得畅快。
她抬头平视前方,心里一遍遍地道:娘,琼花替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害你的人得报应了……
虞氏与沈氏、江书麒、慕容氏共乘一车,柳飞飞自坐了轿子。
沈氏道:“今儿三弟妹确实古怪得很,虽然平时是喜欢热闹了一些,但今天却是热心。”
慕容氏现下回起来,还真是如此,“她是听她二婶婶说的。几月前,她头上别了一朵小白花,我记得带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取下的。”
虞氏心下疑惑,何氏的心里到底还藏有什么样的秘密,竟让她不管不顾地在左肩王府闹腾起来。
一行人到了自家大门。
沈氏与江书麒扶下虞氏。
回到如意堂,虞氏遣了人去唤何氏。
何氏来到花厅时,几房的奶奶听说虞氏回来,也都赶过来探听消息。
九公主近来闲来无事,挺着大肚坐在花厅上。
沈氏看着何氏,“三弟妹,你今儿太莽撞了。”
何氏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整个皇城都说左肩王妃贤惠,瞧瞧她待小姑的样子,是贤惠人能干出来的事?叶飘飘根本就是一个恶毒、有心计又阴险的女人。我一早就想告诉婆母,说小姑不能嫁到左肩王府去,可夫君不许我说。”
虞氏能瞧得出来,何氏是满腹的怨恨,这也太奇怪了,就算她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问道:“卢氏、你二婶,其实是你亲娘吧?”
何氏意外又释然地一笑。
所有花厅上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何氏,没想今儿出去一趟,还牵出何氏的身世来。
何氏笑了一笑,眼神里掠过几丝痛楚,“我也是几月前,二婶被黄桑道长治愈,才知二婶是我亲娘。当年,我养母……就是我伯母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没两日就夭折了。养父怕她伤心,把我从我亲娘身边抱了过去。我十三岁时那年,养母瞧我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长得不一样,就生了疑心,养父才告诉他说,二叔、二婶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何氏其实是她伯父、伯母养大的,她的亲生父母只育有她一个女儿。何大老爷念其兄弟只此一点骨血,就收在何太太名下以嫡女身份养大。就在何氏五岁时,她的亲生父亲因为酒醉掉到河里淹死了,但她的亲生母亲一直被人视为疯子,是被关在内院的。
花厅里所有的人都看着素来有些爱凑热闹,可本质却并不算坏的何氏。
她神色落漠,“二婶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是她告诉我,当年她和叶飘飘交好,喝了叶飘飘下了疯药的茶水后,就失常了。二十多年来,她就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她是一个疯子,被家里人嫌弃,最后不得不由家人做主,草草嫁给了官宦人家不学无术的二叔为妻。在梦里,她生下了我……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何氏想到自己的亲娘,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知晓了太多,就被人毒疯。
而罪魁祸首叶飘飘,却风光无限地做了王妃,而与算计结成的良缘夫君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这丈夫是抢韩大小姐,她的幸福,也是在毒害卢小姐之后。
“二婶临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王爷,一封给淮阳王妃。她再三叮嘱,一定要我亲手将这两封信交到他们手上,还要我给她报仇雪恨。她被叶飘飘害了一辈子,不能放任这个女人风流快活。我在左肩王府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怎么可以放过害了她亲娘一辈子的坏女人。
如果她亲娘不疯,以卢家当年在皇城的身份、门第,她亲娘一定会嫁入高门大户,如虞氏,如沈氏这般风光体面,而何氏也不会这般落漠。
虽然她的伯父、伯母待她如同己出,可她又怎会不怀念假如亲娘没被人害疯,又是如何幸福的画面。
“叶飘飘在二十多年前设计了老王爷,与老王爷相识、相恋,全都是她布局好的。在这之前,她已经成功设计过封三爷,抢了自家妹妹的意中人,与封三爷订亲后,又爱慕上老王爷的身份和荣华富贵,与封三爷退亲,让给妹妹,好像自己有多好,其实她才是这世人最虚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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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 寺院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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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麒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阵唏嘘。
柳飞飞问道:“左肩王府的大郡主……真的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女儿?”
何氏咬了咬牙齿,“她嫁给老王爷才七个月就生下了大郡主。紫霞郡主与封三爷家的大公子长得很像。我娘说,紫霞郡主是封三爷的骨血。”
九公主听罢,说了句“我的个天”,“谦皇叔是何等英明之人,竟然被个女人蒙蔽了一辈子,当真太可怕了。”
如果一早知晓此事,虞氏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入左肩王府。
今儿何氏进入王府,却给王府捅了一个大漏子。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番,各自散去,唯有虞氏久久的沉默,对素妍的未来充满太多的担心。
*
腊月中浣的夜月,孤傲、冰润。不知何时悄悄儿躲入了云层,云笼月纱的美好,如诗如画。
寂寥无边无际,如潮水般包裹在素妍的周围。
今儿午后,特意让白芷出寺去城南朱宅借来了修画的工具,素妍的技巧显得有些笨拙。
“咚!咚!咚!”
香客房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白芷抬头轻呼:“谁?”
宇文琰用近乎沉痛的声音说“是我。”
白芷披着寒衣,开了房门。
素妍坐在桌前,埋头粘画,她实在没有经验,只能寻了寻常的纸试着修补。
宇文琰想到这一日发生的事,轻呼一声“弱水”,这样的痛楚,这样的纠结和失落。
素妍站起身来,他快走几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弱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今晚烦透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父王收到一位故人的遗书,心情很糟,把母妃关到柴房里了,还下令不许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
她一动不动,由着他将拥抱着自己。
他是这样的无助,现下这么晚,还赶来找她。
待他平静下来。素妍才拉了凳子给他坐下。
白芷倒了水递来。
宇文琰微颦着眉头。素妍抬手轻抚他的眉间。款款含笑:“出了什么事?”
白芷盘腿坐在火炕上,飞针走线,给素妍做冬天穿的新袜子。
宇文琰道:“这么多年,我父王唯有母妃一人。坚信他和母妃是真正的爱情。可突然之间,有人说母妃一早就是设计好的,什么不慕荣华的清纯,其实根本是她有意为之,因为母妃有一个姓卢的手帕之交知晓实情,母妃居然把她给毒疯了。你娘家府上的三太太,就是这卢氏的侄女……”
白芷听宇文琰喃喃道来,也觉得太巧了。
兜兜转转之间,老王妃是不慕荣华的?
素妍这几日接触。怎么也没瞧出来老王妃原是这样的?
只觉得老王妃在老王爷是一个样,装得温顺乖巧,但在素妍的面前又是另一种刁钻的样子。
宇文琰道:“父王要气疯了,说要休了母妃,还说要从叶家讨回本来属于左肩王府的东西。我和妹妹怎么劝也没用。父王连我也不想见到,他说看到我就会想起母妃的虚伪和不是。”
相爱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一旦成仇,做什么都是错的。
“父王甚至怀疑姐姐不是他的骨血。”
宇文琰低垂着头,这让他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曾经平静、和美的家,一夕之间变了一个模样。
素妍平静如初地听他说话,听他说自己的烦恼与心事。
宇文琰回忆小时候家里的和美,回想着一家五口快活的日子,曾经有多甜密,往后就会有多不同。
紫霞的血统成为一个大难题。
即便老王妃一口咬定紫霞是老王爷的骨血,但老王爷不信了。
他手里拿着一封一个女人用血写的书信,倾诉着当年老王妃是如何算计封三爷,又成功引诱了老王爷,抢亲妹妹的意中人,夺手帕交的未婚夫,甚至将与她交好的姐妹也给毒疯……
二十多年,他一直以为叶氏是最世上最善良、最不慕荣华的女人,原来不是。
她步步紧逼,刁难新进门的素妍,就是想夺回掌家之权,一个贪恋掌家权的女人,又怎会是不慕荣华的。
他被骗了!
这一骗就是二十多年!
就算不揭穿,近来叶氏所做的点滴也让老王爷失望。
与他认知里的老王妃太不一样了!
他恨、他怒、他厌恶……
甚至不想见宇文琰和青霞郡主,这会让他想到自己是怎样被一个女人欺骗于股掌之间。
用她虚妄的“情深”构筑了一场可笑的梦。
宇文琰则是喃喃不休地讲诉着父亲的悖然大怒,母亲的惊慌失措,还有何氏说完那些话的畅快得意……
这一日,对于他来说,是和美与争斗的分界线。
在这一日之前,家里和美而温暖。
在这一日之后,老王爷不可能如以前一般对待老王妃了,不休她,不弃她,就已是恩典。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终于停止了说话。
素妍双手捧过一盏热茶,面含疼惜与微笑:“说了这么久,喝点水润润喉咙。”
他接过茶,大大的饮了一口,早前的烦忧在这一刻便去了大半。
素妍问:“今儿用过晚膳了?”
宇文琰低垂着头,“我吃不下。”
“怎能不吃呢?屋里有斋饼,你将就着吃上两个,填填肚子。”她拿起装有斋饼的盘子,递到他的面前,他无法拒绝她待自己的好。
宇文琰咬了一口,想到母亲的虚伪,问素妍:“你……为什么选我?”
素妍凝望着漫漫长夜,这样的宁静,天龙寺当真是一个最静的地方,可是一旦出阁。就与她过去专门字画的日子作别了一般。“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选你,是因你答应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说过,她选他,只求他真心。
宇文琰吃着斋饼,“父王选母妃,曾夸母妃不慕荣华富贵,现在证实母妃并非如此……”
最看重的那点是虚伪的,之前的承诺就得幻化成云烟。
素妍道:“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在父王身边。陪他说话。为他开解。”
宇文琰伤心地想到老王爷冲他大吼。喊他滚。不仅如此冷漠地待他,甚至也一样冲青霞郡主喊滚。“他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我和妹妹,只要与母妃有关的一切都不想见到。他甚至不愿回上房,就坐在大厅里。一直喝着酒……”
深爱二十多年的妻子,以为情深一片,原是个骗局。
让老王爷如何受得。
素妍请小沙弥又安排了一间香客房,“你随小和尚去客房歇下,明儿一早我还要做早课,抄写《祈福经》。”
宇文琰很想与她呆在一处,可这里是佛寺,佛门之地不可亵渎。
素妍洗脸沐足,上了香客房的木榻。
白芷合好房门。在素妍身边躺下,面带忧色地道:“左肩王府的人不多,事儿却不少,光是郡主过门后这几日生了多少事。”
江家几房的太太、奶奶们住在一个大府邸了,也不像左肩王府这么多琐事。
素妍仿佛明白。虞氏所说“家和万事兴”的真正用意。
次日一早,宇文琰还在睡觉时,素妍已在佛堂里听众僧诵经。
听罢了经,素妍又去找悟觉大师,悟觉大师面含微笑,坐定榻上,案前摆着经书,手里拿着佛珠。
素妍双手合十“大和尚”。
悟觉大师道:“女施主心有疑云,被杂事所扰,来佛寺寻清静的。”
素妍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平静温和地凝望着悟觉大师。“大和尚,我是否与婆母无缘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欢喜,我昨晚才知娘家母亲、嫂嫂闹上门去,我原就和她处得不好,如今只怕更差。”
悟觉大师见素妍面含忧色,拨弄着佛珠,面色慈爱中又含着凝重。
“翁爹二十多年来,一直认为婆母是真心爱他,甚至认定婆母不慕荣华富贵,可昨儿有故人留下遗书指责婆母年轻时做过的种种罪孽,为了荣华,夺姐妹的夫君;为了安享富贵,甚至下药毒疯知情的手帕之交……大和尚,这些日子我心里越发不安。”
她如一个晚辈仰望着长辈,眼里都是一片孺慕之情,神色里几多纠结,“大和尚,我想帮婆母,助她度过这次劫难。可又总觉得不应该帮她……”
上天冥冥之中有早有注定。
悟觉大师道:“女施主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他日事他日了,今日只忧今日事。”
素妍轻声问:“大和尚的意思,要帮就帮她?”
“阿弥陀佛!”悟觉大师念了一声。
素妍吐了口气,“原来天龙寺是要住一阵子的,没想又要离开了。不过,我会抄完一本《祈福经》再走,也了我为父母家人祈福的心。”
悟觉大师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素妍道:“附庸山人、白峰居士的字画被撕坏了,先放在悟觉大师这儿,偏我幼时学艺不精,竟没学会修补之术……”
悟觉大师微微笑道:“天意如此,女施主不必烦心。寺里常来一些文人雅客,若是有人懂晓此术,我请人帮你修补一二。”
素妍笑着欠身,“如若真能修好,倒是好事一件。我把修补的工具一并留下,有劳大师!”
她回到香客房,将两幅被撕裂的字画和修补工具一并送到悟觉大师处。
自己坐在案前,用心抄写起《祈福经》。
还没抄几个字,白芷禀道:“郡主,王爷过来了。”
素妍埋头继续抄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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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进了屋,看了一眼,道:“你就不能陪我出去走走?”他真的好心烦,想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素妍抬头,“我知道你心忧父王,要不你去趟镇国公府、荣国公府,请两位爵爷到府里陪你父王说说话、喝喝酒。我呢,抄完这本《祈福经》就尽快回去,昨儿抄了一半,我想中午前许就能抄写了。”家里出了事,她该立马回去,在抄经的时候,她正好理理头绪,只怕接下来这王府都难以安宁了。
宇文琰听她说要回去,心头的不快去了大半,“午后就回府?”
“好似我骗你一般,府里出了事,我也不能再呆在这儿,总得回去瞧瞧。你先回去!”
宇文琰用了斋饭,领着两名护卫离开天龙寺。
素妍坐在案前,用心地抄起后面的内容。
悟觉大师的禅房里,又来了两位新客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唐观,还有一个在南方颇有盛名的周逊,二人在皇家书院的藏书楼里一见如故,结为知己。
周逊看着悟觉大师案前放着画轴,随手推开,但见上面的字行云流水,气势浑厚,笔力刚劲挺拔,几个字写得如轻风拂面,明月入怀之感,令人眼睛一这,惊叹一声:“好字!好字!唯一可惜的是如此难得一见的好字,竟被撕作了两半!”
唐观一听,侧目望去,又打开另一半,却见上面写着“恭贺小友弱水喜结秦晋之喜”,一则写着“附庸居士”的字样。更有一枚鲜红的印鉴,这一半是一幅难得一见的喜庆画作《闹元宵》。
周逊道:“暴殄天物,这么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居然撕了……”
悟觉大师呢喃道,“这是一位施主留下的,原想动手修补,可技艺生疏,家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
唐观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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