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建章整日像服食了补酒的人,有了事做,整个人都似年轻了十岁,神采奕奕。
曾玉梅为人贤惠,心疼盼儿、柔儿自小失母,待姐妹俩视同亲生,又因早前在文忠候府在一座院子里住过,彼此倒也熟络,相处还算融洽。曾玉梅深知继母的不易,江诗恩进门后,就让江诗恩打理后宅,自己则一心扑在绣坊的事上。这么做也减少了她与虞家兄弟、姐妹的矛盾。
虞正禄、虞正豪兄弟俩潜心苦读,家里有主内的江诗恩,外面又有一心想多赚银子的虞建章,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就连虞正禄也能像模像样做几篇文章,写几首诗词。
虞建章动不动就对儿女们道:“忙点好,忙点能多赚钱,赚了钱好置些家业。正豪成亲得有聘礼,盼儿、柔儿的嫁妆也得准备的……”
韩氏忙,可人家忙了几月下来,给江诗恩备了像样的嫁妆,一个妇人尚能做到,虞建章相信自己也一样可以做到。
他越发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才真正是人过的。没有二房、三房打压,没有父母刁难,想做什么都成,他还能放手干些大事。
虞建章正坐在上房偏厅里用暮食时,韩氏又风风火火随了小厮到梁宅。
李二奶奶把封晓纯的意思说了。
韩氏愣了一下,“别说是你们,便是我进了恪靖候府也会气闷。外面瞧着是公候之家,里面就是郊外乡下,一府的鸡鸭,一地的萝卜白菜。”
她抿了口茶,李二奶奶常去平国公府,对于恪靖候陆家的事甚是了解,韩氏不想有半点隐瞒,若是男女双方知晓对方而选择,这样成就的良缘,才不会埋怨媒人。
韩氏道:“恪靖候府隔壁就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的太太、奶奶没少派人上门抱怨,说是每日清晨睡得正香,恪靖候府的大公鸡就喔喔乱叫,吵得她们也跟着睡不好。”
荣国公程大勇也去告诫过陆平安,陆平安也说过陆奶奶马氏,可马氏反问:“公鸡的嘴长着就是报晓的,我哪能管得住。”
说了跟没说一样。
雄鸡照样高唱,府里的狗儿逢人就咬。
周围住的几家深受其害,甚至有人因为这事弹劾恪靖候,告他扰人清梦。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百官闻言,一笑置之。陆康觉得很是丢人,陆平安却不以为然,装作没发生过一样。
封晓纯听罢,摇了摇头,“真真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
李二奶奶心直口快:“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陆将军一直不同意这门亲,是陆候爷硬逼着娶回去的。”回过神来,才知把话扯远了,“还得劳韩媒婆再跑一趟,与陆将军好好说,让他在别处给我家晓采置座院子,正正经经地过好日子。”
☆、522 闪婚
韩氏出了梁家,封晓纯的心悬得高高的,生怕陆康不同意,好好的亲事,要是被她给毁了,她又会觉得对不住封晓采。
正担心着,韩氏就回来了,满脸笑容,一进门就行礼,“陆将军同意了,说是在城南麻柳庵东街有座二进别苑,里面只得三座小院,要是梁奶奶和李二奶奶不弃,他就把人迎到那里。”
韩氏口渴得紧,自己倒了盏茶,一口而尽,“我去的时候,陆将军正亲自领着下人在院子里置备聘礼,满满一院子的绸缎、物件,都用红纸包好,再用红绸结花,当真是喜气得很。”
当天夜里二更一刻,恪靖候府的大管家领了小厮、下人送聘礼至客栈。
封晓纯与李二奶奶也一并跟去客栈打点,当看到陆家送来了二十六抬聘礼,两人都吓了一跳。
封晓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给晓采准备的,确实少了些。”
李二奶奶道:“到底是太急了些。先把这事办了,回头与你父亲、大哥、二哥说一声,把在卫州给晓采准备的嫁妆变成银子,在皇城另外再置了店铺、田产给她添妆。”
封晓纯道:“要是时日充裕,指定能让晓采风风光光的出嫁。”
十月二十二,封晓采再度披上了嫁衣,这嫁衣是陆康令大管家特意送来的,随着嫁衣一起的,还有一套凤冠头面,是一整套新娘装,这是封晓采见过最漂亮的嫁衣。心头一动,在鞭声中上了花轿。
陆康今儿请程小勇上朝请假。说他今儿成亲,程小勇吓了一跳,因为在这之前,程小勇尚未听说过。陆康几乎是突然就娶妻了。
程小勇与陆康打小就要好,跟上头打了声招呼,领了几个手下就去吃喜酒,原以为是在恪慎候。一入府门,才发现一切都冷冷清清的,经过打听,才知陆康要把新人娶到麻柳庵东街的别苑里。
别苑的大门上,醒目地挂着一块匾额“陆宅”,悬着大红的囍字灯笼,结着彩绸,倒也布置得喜气洋洋。
待程小勇到时,江传达兄弟都已到了。连杨云简也来了。还有几个从西北回来的老兵、将士。几个人人围在上房花厅里,等着看新人拜天地,上房院子里摆了六张喜酒桌案。
在喧闹声中。韩氏的喊礼声里,喜娘要将新人送入洞房。
程小勇大着嗓门:“陆康。要成亲也不提前说,害得我连准备贺礼都来不及。你太不够义气了,我们得看新娘,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让你小子这么急成亲。”
西北老兵们跟着起哄。
陆康呵呵笑着,按捺不住,当着众人的面挑了封晓采的盖头。
大红盖头下,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善语一般,娇妍似花,百媚动人,风情万千,程小勇呆愣片刻,立马大叫:“你从哪儿拐了个天仙般的小姐回来?”
陆康得意地道:“嫉妒死你们。我媳妇美吧?”
杨云简歪着脑袋,看这女子的年纪,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显得有些成熟,应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种成熟的风韵,不是青涩少女所拥有的。
韩氏生怕人误会,忙笑道:“这是卫州世族封家的嫡小姐。本是来皇城探望姐姐的,没想竟说成了这门亲。”
程小勇叫嚷着:“你小子太走运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做媳妇……”
韩氏笑着搀着封晓采,“你也累了大半日,早回洞房候着。”
封晓采款款行礼,“各位将军、兄弟请随便!切莫客气。”
这声音一听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有的,温婉动人,不温不火,那不一个得体能形容的,简直就是亲和有力,听后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暖泉一般。
程小勇跺了一下脚,“连新娘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自不会客气。”
大家吵着要看人,陆康就挑了盖头给大家看。
封晓采落落大方,言行得体,陆康越发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不是马氏那种山野村妇。
江传远大声道:“我瞧陆大嫂子就不用回洞房了,陪我们兄弟一起吃酒。说起来,我内子与你也是表姐妹,往后大家常来常往。”他扭过头,对着跟来的小厮道:“回府把三奶奶请来吃喜酒!”
江传达也觉这主意好,新娘子都如此大方,他们也不要拘谨,“把九公主也一并请来。她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也让她乐呵乐呵!”
韩氏愣了一下,哪有新娘子跟着一帮子客人一起吃饭喝酒的。看众人的样子,一个比一个还欢喜。
陆康道:“把女眷都一并请来,我们是兄弟,也好让她们做好姐妹,往后彼此多多帮衬。”
西北老兵爱听这话,也都相继着人去请女眷们来。
原是六桌,不到大半个时辰,就坐得满满挤挤的,女人们坐了两桌,男人们坐了四桌,喝着酒、吃着菜。
封晓采与李碧菱询问了陆宅的情况。
李碧菱领了他去了南院的厨房,封晓采看了眼剩下的菜式,让下人们加了几样菜。李碧菱晓得封晓采也是个打理内宅的,虽只看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午时一直吃到了近黄昏时分,算是午宴、晚宴一起吃了,西北老兵醉扒了一片,陆康也醉成了一滩烂泥。
喝醉的老兵被女眷们带回各家。
没有女眷的,就暂时留在了前院客房里。
封晓采服侍陆康褪了喜袍,给他盖上被子,陆康一动不动,嘴里时不时嘟囔道:“高兴!本将军今儿高兴……我终于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封晓采微微笑了笑。
次日一早,封晓采下厨做了养胃汤。
陆康迷迷糊糊间,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突地眼开眼睛,却是一袭红家的封晓采,她轻声问道:“夫君昨儿醉得不轻,我做了养胃汤。你先吃一碗暖暖胃。知你今儿醒来得迟,一早就派了下人去平国公府寻江世子,托他再与朝里告个假。”
他如在梦里,暗问自己:这个漂亮而得体的女人是他媳妇?
怎么感觉就是个梦呢?
陆康闭上眼睛。忽尔又睁开,见封晓采还在一边,“这不是梦?”
“夫君这是怎了?”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原来我真娶了个仙女般的娘子。”他说着,一把扯过封晓采,将他揽在怀里,封晓采吓得浑身一颤。“你怎了?”
“夫君不会打妾吧?”
陆康怔了一下。他忆起韩媒婆说过,她之前嫁的孙公子,本是富家子。却是个脾性爆燥的。时常打骂于她。若不是她姐姐怜惜。带人闹到孙家,逼着孙家休妻,她还过着不打即骂的苦日子。
“是个真男人就不该打女人。更不能打骂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越发怜惜地抱紧封晓采,“我不骂你。也不舍得你一根手指头。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说,真正的男人不打女人,我爹虽然性子古怪些,就从来没打过我娘,虽然常骂,但从不动手……”
封晓采身心一颤,小心地望向陆康,“夫君真的不打人?”
“时间久了,你自知晓。”陆康看着面前这个诱人一尝的女子,是他的妻,“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却醉了,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这就与你补上……”
“夫……夫君……”
她的话尚未说完,她就落在大红的喜帐内,他整个人覆了上来,她因为是他的粗鲁,是他热情的亲吻,没想他将她控在小小的方寸间,就这样只距半尺的久久凝视。
他看她的眉,这样的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他看她的眼睛,含着几分怯意,又如惊弓之鸟,令人心疼。
他看她白皙的脸庞,上面有三枚黑痣,尤其是眼角的那枚,如此多情又动人;一枚在酒窝上,更添风情;一枚在鼻翼上,如此天生的鼻环,撩惑人心。
“晓采。”他轻柔地唤她的名儿。
“夫君,你还是先把养胃汤喝了,刚大醉过,莫伤了身子。”
陆康微微一笑,起身取了养胃汤,不烫不凉,刚刚好,他一饮而尽。
封晓采起身要出喜帐。陆康低呼一声“别动,你趟着就好。”
她面露怔忡,“夫君,已经是辰时了,这……”她垂下眼帘,“翁爹那里我们该去敬茶的。”
想到陆平安,陆康不满地道:“理那老东西做甚?他喜欢做一家之主,且让他在恪靖候府威风去,我们夫妻只过我们的日子。”
他搁下碗,又坐在榻前。
窗外,阳光灿烂。
屋内,春色正好。
封晓采躺在他的身上,婉转承恩,带着往事的恐惧,却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与向往里沉浮着,痴缠着。
喜帐翻滚,低语如唱,陆康一次又一次地迷离在娇美妻子的怀里。
第一次,他与一个女人说了这么多,说他第一次上战场是在十三岁时,说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是在二十六岁,那是一个不算漂亮的营妓……
说他不愿意娶马氏,却被陆平安逼着娶回了家门。
说她自母亲去世、大哥战死后的痛苦与孤独,说父亲不理解他……
封晓采第一次知晓,原来男人和女人间可以说这么多的话。
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她,又或是她知晓他的真心,她控制不住,也讲了自己的往事。将父亲如何因为一时冲动,讲她与孙家订下婚约,讲她在孙家过的那些非人生活,孙公子如何夺走她的嫁妆,还与侍妾、通房一起算计她、羞辱她……
☆、523 结发妻
她说自己的故事时,是流着泪的。
陆康从未见过这样无助又如此柔弱的女子,她就像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猫。他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晓采,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就是我爹也不成。如果受了委屈,你得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紧紧地相拥,视她为自己真正的妻子,而她仿佛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二人是在房里用的午食。
封晓采让自己的丫头备了香汤,亲自服侍陆康沐浴,陆康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夫妻二人正整理衣衫,被陆康带到别苑的心腹小厮一路飞奔进了东院,“将军!将军!候爷到了!奶奶也到了!”
封晓采略有些惊慌,怕什么来什么。
陆康道:“本将军正沐浴,让他们在前院花厅等着。”
小厮应答一声,火速去回。
陆平安站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前院里,还真没想到,他儿子居然在麻柳庵东街置了座这样的小院,虽说小,倒也安静、雅致,院子也打扫得干净,现下是十月,还有一排排开得正艳的秋菊,黄的、紫的、白的皆有,婀娜多姿,如同风华正茂的美人一般。
他在恪靖候府等着新人来敬茶,没想到了中午也不见人,只要自己骑马过来了。
马氏听说陆康娶了新人,吓了一跳,因在这之前,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歹她是大房,再怎么娶也是个小妾。
马、张二奶奶又出了主意。说要建威严。
陆平安一听说陆康在沐浴,立马跳了起来,高声训斥:“老子等新人敬茶,他倒好。跑去沐浴了。早不沐浴,晚不沐浴,老子一到就要沐浴,当老子是三岁孩子?”
小厮不说话。
陆平安出了前院。径直往东院跑去,一个清秀、干练的丫头迎了过来,瞧着眼生,她欠了欠身:“奴婢见过候爷。”
马氏心下好奇,肚子里憋着一股怒气,陆康要娶新人,不与她说一声就去做了,她正想寻了机会好好的发泄一通。可她知道,因她的出身。便是府里的丫头都瞧不起。每次参加贵门举办的宴会。别人异样的目光足可以把她给淹毙。
陆平安微微一凝,“你……是新奶奶的服侍丫头?”
丫头应道:“奴婢阿如,是新奶奶的陪嫁丫头。因婚宴办得急。暂时只奴婢一个,过几日卫州封家就会再送几十个陪房、丫头来。”
马氏扬了扬头:“一个个的只会说不会干事。他们可会养鸡、种地?要是不会,我们恪靖候府可不养白吃饭的。”
阿如愣了一下,她隐隐听人说过陆将军的元配马氏,看她的容貌,便是连阿如也比不上,看她的打扮,倒是穿着上好的锦缎,带着一头俗气的金银头饰,脖子上还套了个秤砣一样的金挂佩,要多俗有多俗,活脱脱就是一个地主婆。不,就是地主婆也比她还有几分雅致。
“封家老爷、大爷、二爷们原是商量好的,早早就给我家奶奶置备了丰厚的嫁妆,自然送来这些陪房,便有能养活他们的陪嫁田庄、店铺。再说我家奶奶也是个贤惠,这几年在卫州娘家自己打理又挣了几个店铺、田庄。如今远嫁到皇城来,这些田庄或转给大爷、二爷,或变卖成银钱,也能在皇城再置新的店铺、田庄。”
阿如停了一下,扬了扬头,“我家奶奶在卫州时,是出了名的贤惠。这几个陪房,有的擅经营店铺,有的擅于种植果林蔬菜,还有的善侍候庄稼,个个都是老爷、大爷、二爷们从数百个下人里挑选出来的。”
人家是有丰厚嫁妆的,还有一大群的下人服侍。
马氏本想炫耀一番,反被阿如来了个下马威。
陆平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封氏当真有这么多嫁妆?”
封晓采想出去阻住阿如,陆康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由得阿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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