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多了,就不如刚开始时那么繁忙。
偶尔黄桑和瑶芳也有时间坐下来喝喝茶,在其他几位郎中的桌案前查看,不足之处给予一些意见。
素妍笑盈盈地与黄桑、瑶芳见了礼。
瑶芳招呼她坐下,师姐妹在一处说着话,“从晋地回来,礼倒收了两回,却不见你来。近来又忙什么呢?”
素妍道:“过几日,宫里要放逐一批老宫女出来,我忙着给无处可去的宫女安置去处生计呢。”
瑶芳愣了片刻,伸手笑道:“你想得可真够长远的。”望着素妍的脸色,蹙了蹙眉,“这是怎了?脸色越发苍白了。”
“我……没事。”素妍伸手摸了一把。
柳飞飞听瑶芳一说,惊道:“可不是的么,之前不觉,听瑶芳师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苍白呢。”
瑶芳依旧不搭理柳飞飞。对素妍道:“把手伸来,让我给你瞧瞧。”
素妍伸出手来,瑶芳诊了一阵,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但素妍的脸色确实不好,脉相时而正常,时而混乱。她冲着黄桑唤了声:“师兄,你过来瞧瞧,师妹这脉像也太奇怪了些。”
黄桑走到医案前,素妍将手搁在引枕上,他拧着眉头,诊了一会儿,又让素妍换只手。
正狐疑间,看到素妍左手指头上的伤痕,眉头锁得更近了。他将右手搁在医案前,开始掐算起来,外人瞧来,似在用心诊脉,而他却知晓了真相。
黄桑起身,神色俱厉:“师妹跟我来!”声音是冰冷地,素妍随他而去,穿过医馆通往后院的垂花门,黄桑在院子里停下。
白芷与柳飞飞想要跟着,被瑶芳喝令在外面候着。
瑶芳有种感觉,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黄桑不会如此严肃。
黄桑双手负后,“你不想要命了,损寿占卜窥视天机……”
瑶芳听到这句,吓了一跳,看着素妍苍白的面容,“师妹,你真的这么做了?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最是凶险,到底什么事竟然值得你如此冒险?”
素妍低埋着头,“既然师兄、师姐已经知道,我也不想瞒二位。师兄,静王、宁王野心勃勃,他们一死一囚,为什么卦像还是二龙夺帝之兆?”
“你……”黄桑无语,很快屈起双指,摇了摇头,“要不是你善缘深厚,只怕昨晚就毙命了。弱水师妹,既是天机,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窥破?”
“师兄道法高强,你一定知道的,还请师兄替我解惑。”
黄桑摇了摇头,“无可奉告!我劝师妹别再妄施损寿占卜术。这次无佯,不代表下次也能安然无佯。”他拂袖而去,显然是生气了。
瑶芳轻唤“黄桑师兄”,他却未加理会。拉着素妍的手,“师妹这是疯了么?居然会做如此凶险的事。”
“师姐,二龙夺帝,天下尚有兵祸,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会受此牵连,我只是不放心……”
“既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更改。师妹别再做傻事了。”
瑶芳一脸心疼地看着素妍,“你若想学占卜术,我可以教你别的,为什么要用如此凶险的法子。”
“邱师叔曾说过,所有占卜术里,只有那个是最易学,也最准确的,我……”
“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为堵。不许再试了,我真后悔昔日抄了那本书给你。不行,为了你的性命,我今儿就得把那书拿回来。”
“师姐……”
“说什么也没用,我一定要拿回来。”
素妍无语,多想窥破,即便她改变了太多,也很难改变江家的命运、宇文轩的命运么?
瑶芳道:“我给你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好好养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将你的事告诉宇文琰,让他来管你。”
“师姐!”
素妍不想让宇文琰知道,她损寿为宇文轩卜问吉凶的事。
☆、493 好事近
瑶芳见她紧张,知道拿中了要害,厉声道:“你自己选择是交出《损寿占卜术》还是让我告诉宇文琰实情。”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试。”
“我可信不得你,有第一次,定有第二次,除非你把书还给我。今天、现在就还给我。”
瑶芳咄咄逼人,非要讨回这书不可。
白芷站在垂花门:“郡主,老候爷派人来了,想问郡主一件事。还有,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请郡主入宫叙话。”
瑶芳道:“瞧你是要回去的,我正好去取了那书回来。”
可不能看她再拿命相搏,瑶芳是看着素妍长大的,对于这个最小的师妹,师姐们都颇是喜欢和心疼。
瑶芳令医馆的粗使丫头来,将一个包袱递给素妍。
素妍一掂份量,就知里面装的是书籍。
这是悟觉大师令天龙寺会医术的僧人帮忙抄写的两套《百病药方》。
二人到了医馆铺子里,素妍笑着唤了柳飞飞。
瑶芳要给柳飞飞诊脉,柳飞飞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师姐,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胎儿安好。你身子不大好,别再让庸医给你瞧病开药,你是不是常常胡思乱想,夜难安寐?”
一边的初秋道:“道长说得太对,我家太太正是如此。”
“照此下去,孩子出生了,你也快疯了。”瑶芳在案前坐下,握起笔,写了一张药方,“先抓两副回去调养,若是两副吃完还没效果,再来医馆找我。”
素妍看着上面的药,惊道:“师姐的医术长进很大。”
初来一两月。每日都要诊上百个病人,因她是女道长,找她瞧病的多是女子。女子、妇人愿意找瑶芳。认为女子容易沟通,就是一些不好说的话也能说出来。瑶芳本有医术。这大半年下来,又与太医院的太医、皇城几大医馆的郎中一处交流,医术长进极大。
以素妍瞧来,现在的瑶芳应在昔日小晴的医术之上。
想到小晴,也不知她现下何处,是否与那男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素妍问:“师姐这几月习惯了么?”
“有甚不习惯的,吃得好、睡得好。总之就是很好。”
素妍忆起上回瑶芳说要在城外建道观的事,“道观建好了?”
“是座三进院的道观,一入大门就是道家三圣,二门是香客院。三门是悟道院,倒也不错。位于城西郊外二里处,取名五谷观。另有一座,建于城南郊外三里,取名清风观。”
“五谷观是女道观。清风观是男道观么?”
“嗯。”瑶芳应答一声,“师父的意思,等明年二三月就派三位师姐妹过来。男道观那边许是年前就有师兄弟们过来。这次让师妹出钱帮我们道观,真不知让我们说什么好……”
“师姐客气了,钱不是我自个的。是卖了前辈们的书画得来的。”
瑶芳与黄桑打了声招呼,说要陪素妍去文忠候府一趟。
黄桑与病人说了声“稍等”,起身走近素妍,瞧了一阵,道:“师妹好事将近,十二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正合师妹的八字和运程,没比这一日更好的了。”
素妍灿然一笑,“瞧来师兄又知道了。”
瑶芳瞟了眼黄桑,“师兄现在不仅是郎中,还是占卜的高手。”笑着对素妍道,“上回城南有个富贾找他算命,他竟张口要了人家百两黄金。”
初秋张大嘴巴,算个命就敢要这么高的价。
黄桑冷声道:“义富济贫,对于苦命者分文不收,他既有钱,便是千两黄金也值。”
瑶芳道:“那富贾倒也奇怪,师兄去了趟府里,居然给了师兄二百两黄金。”
只怕是那人对黄桑的占卜很满意,否则哪有平白无故的给出这么高价钱的。
素妍抱拳道:“师兄忙着,告辞了。”
拉了瑶芳与她共乘一轿。
一行人回到了文忠候府,聚客厅上正有宫里来接人的内侍、护卫。
江舜诚把素妍拉到一边问婚期的事,既然悟觉、黄桑都说十二月十二是好日子,难道她真要嫁给宇文琰了。
她有太多的不甘心。
想留江家再过一年,宇文琰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他能答应她多等一年,她心里是感激的。
素妍狠狠心,对江舜诚道:“就订十二月十二罢。”
江舜诚会意,瞧这样子,女儿真是与琰世子商议过的。他答应了女儿,不为难她,让她自主婚姻,就是婚期上,也愿遵从素妍的决定。他亲往如意堂,与官媒、左肩王府的大管家商定婚期。
素妍领瑶芳回到得月阁,瑶芳说什么也要取走《损寿占卜术》,素妍想要多留几日,好歹让她抄一本也是好的,因这书是鬼谷宫不得外传的书,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抄上一本。
瑶芳见她迟疑不决,夺走布包,看正是自己给的那本方才放下心来,“师妹既忙着,我先回医馆了。师妹一身医术,不来医馆帮忙当真可惜了。”
素妍道:“手头的书画都整理完毕,得了闲就去医馆帮忙。”
瑶芳叮嘱几句,要她按时服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素妍换了一袭秋香色绣海棠蝴蝶的宫袍,令白菲挽了个漂亮的发式,乘上宫里来的轿辇而去。
凤仪宫。
皇后杨云屏自坐在倚窗贵妃椅上做着女红,是给小孩子缝的衣衫、鞋帽,一侧立着服侍的宫娥,雪雁正在做一顶漂亮的虎头帽。
翠鹂进了后殿,禀道:“皇后娘娘,安西郡主入宫来看你了。”
杨云屏这才忆起有好些日子没见素妍了,当即领人传召到后殿叙话。
素妍步入后殿,见罢礼,目光就落在笸箩上,里面放着几块剪好的衣料。有几样已经做好的鞋袜,笑着拿来了起来,“真好看。这么小的鞋,这么小的袜。越瞧越好看……”
杨云屏咧着嘴笑。
雪雁随口道:“郡主要是喜欢孩子,早些与琰世子成亲,到时候生个孩子出来玩。”
黄莺啐了一句,骂道:“真是笑死人了,生孩子是为了玩的么?”
女子生育后代,那是尽到妻子的责任,也是为了让自己人后半生多个依靠。
杨云屏笑问:“这些日子在家里做甚呢?”
白芷接过话。道:“郡主每日不是练字就是绘画,从晋阳回来近一月,总算把字呀、画呀的都整理好了。”
素妍笑着,不以为然。
杨云屏则是一脸佩服的表情。素妍的字写得好,又擅丹青,她是知晓的。
素妍拿了做好的小孩子衣物,展开来细细地审视着,“二姐。过几日宫里不是要放一批宫女出宫与家人团圆么?我瞧着,许有些无家可去的,托了人帮忙,天龙寺后山有个百姓村,里面倒有些娶不上老婆的。我琢磨着,倒不如配了他们。”
杨云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道:“你这主意自是好的,只是说晚了一些。”
素妍一脸探究,怎么就说晚了,难不成是有人与她想到一处去。
杨云屏继续道:“宫里出去的,就算配十六卫的中郎将、副尉都是绰绰有余的,前些日子六公主有此提议,我让内务府整理出无家可去的宫娥名单,这一整理还真有近三百个是没去处的。又令兵部、礼部选了十六卫中年龄在二十三岁以上,至今尚无妻中郎将、副尉的名单。”
虽说是末品的副尉,那也比一无所有男子好,这副尉好歹还是个功名,吃的是皇粮,领的是朝廷俸禄。
杨云屏看素妍一脸难色,微微一笑,“名单还没定下来,西北又有江书麟将军上奏朝廷,说西北有好些过了三十尚未成家的男子,说繁衍子嗣乃是人之常情。还请朝廷赐适龄女子婚配。”
原来,女子成稀缺物了。
素妍想到了,杨云屏和江书麟等人亦都想到了。
素妍微愣之后,笑得灿烂如花,有这么多人想为无家可去的宫娥寻去路,哪里用得上她操心。
杨云屏不忍扫了素妍的性,想到宫娥年纪太大的着实不好处理,道:“倒有五十多个过三十岁的,十六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有些门道的。这样可好,我把这五十多个过三十岁的宫娥交给你,你来给她寻婆家。”
若是要寻,杨云屏自有法子的,西北军营中,亦有一些四十岁还没妻子的。但她不想驳了素妍的面子,她开了这口,又是一片好心。这些可怜的女子,若是再去西北,指不定得有多苦呢。
素妍道:“多谢二姐。”
二人目光相对,杨云屏道:“现下正烦得紧,你为我弹支曲子可好。”
素妍自是乐意。
朱雀令人取了琵琶、古琴及箫笛来,素妍选了琵琶,白芷拿箫和乐,直惊得雪雁很是羡慕,没想素妍身边的丫头不仅会读书识字、略通武功,就连音律也是会的。
杨云屏听着悠扬的声乐,笑容微微。
他是个聪明人,借用她的名义把人请来,定是有话要与她说的。
现在,她一奏乐,养心殿那边也一定会听到。
杨云屏想见素妍,不仅是因为素妍随意、自在的性子时常感染着她,给她带来一份快乐。更喜欢,素妍是她结义的妹妹。
素妍弹了半支曲子,就感觉到手下的琵琶音色非同寻常,不由暗惊,低头看着琵琶,抱在怀里只觉比异常琵琶更轻,但音乐更为纯粹、古灵、婉转,如玉玲珑般的声响掠过夜空,似夜莺的高唱令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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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粉红票!素妍终于要嫁人了,唐观与素妍的故事给结局篇埋了一个伏笔,总之这文伏笔有不少的。
☆、494 笼络人才
一曲弹罢,素妍惊道:“难不成,这就是前朝着名的乐器——玉玲珑?”
朱雀进入内殿,“禀皇后娘娘,皇上传话来今儿在凤仪宫用午膳,请娘娘备膳。”
杨云屏起身笑道:“三妹坐着,我去御膳房瞧瞧。”
素妍怀抱琵琶,有好琴在怀,弹曲的兴致高了三分。
不知过了多久,偌大的内殿一片静谧。
蓦地寻觅,朦胧氤氲,重重帷幕中,一抹高挑、英武的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谪仙。
她看他,他亦审视着她。
她回皇城一月,他今儿才终于得见,这一番相见,竟似阻隔一生一世。
新皇轻声道:“这琵琶名为玉玲珑,相传是乐器山庄玉氏先祖所造,当年玉氏先祖云游天下,一户山野人家砍了枯死的百年梧桐树,他睡得正香,被一阵悦耳的烧木断裂之声惊醒,立时去了厨房,却见主人家烧火做晨食,重金买下了梧桐树的树干。用这梧桐木做了琵琶、古琴等乐器。它们都有一个名字,叫作玉玲珑,因其声若玲珑般清脆悦耳而得名。”
素妍放下琵琶,走到古琴前,纤纤玉指一掠,悦耳的琴声入耳,却不同琵琶的意韵,反而回味悠长,音色绮丽难忘。她的脑子里闪现一大串着名乐器的名字,“凤鸣一出,百鸟朝贺,当真是好琴,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再无人得配拥有此琴。”
宇文轩道:“你若喜欢,都可拿去。”
她一时怔忡。
很快,浅声笑了起来,笑得风华绝代,笑得令人如沐阳光。
“君子不夺人所爱,即便是臣女结义二姐的。也不能夺。”
他如名琴,本属杨云屏,她不会去夺。
新皇在琴台前坐下,轻拨琴弦,不多会儿就熟悉了:“弱水,我们合奏一曲如何?就弹《高山流水》。”
他曾是那样的爱她,爱得真。爱得深。
她也是这样静默的付出,从未想过要让他知晓。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新皇还是打算不问那事,她一定也是不愿让他知道的。
高山流水觅知音,不是旁的曲子,而是《高山流水》,是不是说,她是他的知音人,被他引为知音。
后宫三千又如何,那三千佳丽里,并无一个是他心里的人。
红尘滚滚又如何,她虽有宇文琰这个挚爱真心。可宇文琰并非她的知音。
悠扬的琴音响起,素妍怀抱琵琶,和着他的音弦飘荡出醉人的弦律。苍白的手指如盈然翩飞的蝶,轻轻拢着,慢慢挑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真切、清灵的瑟音,漫至心间,缕缕情潮纠缠翻滚。
与他在长安城外的偶尔相识,到他不远千里的月夜的追随……
那样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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