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着翰林院拟旨,舒太后就得了消息,派了嬷嬷来请。
舒太后满脸忧色,“轩儿,犯错的是舒秀仪,你怎要祸及你舅舅一家。”
新皇冷哼一声,“舒家真有拿自己当朕的舅舅?”
舒太后微愣,乾明太子早逝,在她嫁入东宫时,先帝厚封,给他父兄晋了灵寿伯的爵位,新皇登基,晋为一等灵寿候。无论如何,新皇将舒昂一家流放岭南就罚得太重。那些孤儿寡母相依的日子,舒家当真没有呵护过他们母子,可到底是舒太后的娘家兄长、侄儿。
新皇厉声道,“舒昂是静王党的人,昔日不说,是想为母后留下几分颜面。自朕登基为帝,舒家上窜下跳,为静王党人说合,他们倒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当他们为静王所用,甚至为了讨得静王欢欣在羹汤毒害幼年的朕时,可曾想过,朕是他的外甥,母后是舒家的女儿?”
舒太后身子一摇,不敢相信地看着新皇。
她的兄长为了讨好静王,居然毒害过幼年时的新皇?
“既然今日母后都说到这个份上,朕也不隐瞒。朕十二岁那年,灵寿伯,便是朕的外公六十大寿,朕去吃喜酒,回来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月之久。对外,花嬷嬷是如何说的?”
花嬷嬷是新皇的乳母,对他最是忠心。
花嬷嬷低头答道:“说皇上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皇祖父派去的太医又是如何说的?”
“说皇上乃是中毒,并非生病。”
舒太后一脸惊慌,她的父兄居然是静王的人,她的儿子一早就恨着舒家人。
正要开口争辩,新皇朗声道:“从那时起,朕就没拿他们当朕的舅家,要不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朕岂能留他们到现在。他们为讨静王欢心,毒害于朕,可曾替母后想过半分。而今朕登基为帝,母后贵为太后,舒昂父子在外面就敛收财物,强纳四品朝臣嫡女为妾。”
这样的父兄,如此无情。
舒太后只有失望!
新皇道:“无论是谁,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朕第一个便容他不得。”
就算是他的亲舅父也不行!何况还是对他动过杀意之人。
舒太后一阵心痛,“你为甚不早些告诉哀家?”
“母后那些年太过看重舒家的情分,儿子不想让你伤心。”新皇闭了闭眼睛,昔日的他虽然年幼,当知晓了实情,也为此静默流泪。难过之后,是他绝然的放手,再也不拿舒家人当舅家、亲人,“母后若舍不得他们远去,朕答应你,你可以选两个舒家孩子留在身边。”
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她愧对舒家,到底是舒家负他们在前。
舒太后定定心神,“你舅舅的嫡长孙舒真是个好孩子,将他留下;秀丽虽是庶女,行事倒也得体。”
“好,这二人留下。”新皇一早就猜到,舒太后若能保下两人,定是他们,对左右道:“宣舒秀丽入宫相伴太后,舒昂嫡长孙舒真从此交由太后哺养。”
舒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舒秀丽年芳十五,才貌双全,最得太后之心的。昔日为新皇选妃,她年纪尚幼,否则太后也不会选中舒秀仪。
新皇退出康宁宫,唤了大总管道,“你亲自去一趟舒家,把舒家当年毒害于朕的事巧妙地提上一提,即刻将舒秀丽、舒真领至康宁宫,朕能为太后做的,但凡能做就会做。”
既然舒家仗着是太后的娘家为非全歹,而他乃是一国之君,万不能纵容,也要给那些沾了皇亲的人一个警示。
大总管领命,出宫宣旨。
新皇静坐在养心殿,他登上九五至尊,是新皇了,为什么总觉得如此的空落,不由自己的一次次想到了素妍。
她还好吗?
蓦地望向大殿,却见一边站着杨云简。
杨云简以为有事,抱拳而入:“皇上。”
“朕记得你已经当值两日了,今天怎么还是你?”
杨云简笑道:“琰世子听说安西郡主归来,今儿一大早特意入宫,让我再帮他值守一日。”
她要回来了。
宇文琰比他有心,满心想的是她,所做的许多事也是为她。就是男子遇上如此深情,情难辞,心难以不动,况是她呢。
此刻的宇文琰,带着护卫,骑着汗血宝马,正在皇城西郊十里坡上眺望。如若他们归来,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几月未见,不知她成了什么模样,远远地就看到那边移来一行人,扬着旗幡,上面写着“江”,亦如凯旋而归的将军。
素妍与虞氏共乘一车,车上坐着田嬷嬷和白芷。
白芷道:“看这回长平县主还炫耀说她的针线好,那几个才是真正好的呢,这一路过来,居然缝了好几套衣裳。”
田嬷嬷笑道:“这不可是,连我这手都生汗打滑,偏她们几个跟没事一样。”
素妍秀眉倒颦,“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我不会女红,整天的夸顺姑、盼儿、柔儿的针线好。”
白芷住嘴,只是傻傻地笑着。
虞氏不以为然,“你不会女红,还不让说旁人女红好了。”
“一路过来,天天听你们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从梦里飘来,宇文琰大声道:“弱水!弱水……”
前面马背上的江传良嬉笑道:“我小姑姑没回来,说是晋阳风景不错,要多住几日。”
宇文琰勒着缰绳,“当我是三岁小孩,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们五月底启程回转。”
江传良哑然,真是失败的玩笑。
虞建章挑起车帘,冲宇文琰温雅地笑着。
宇文琰见里面坐着江舜诚,抱拳道:“岳父好!”
江传良大叫:“你瞎叫什么,我小姑姑还没过门呢。”
这一激动,居然唤上岳父了,他以前可是唤伯父和老候爷的,宇文琰笑着唤了声,“伯父一路辛苦了。”
江传良道:“你改口也太快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江舜诚捻着胡须微微含笑。
☆、466 吃软饭
宇文琰骑马往后面的马车奔去,“弱水,弱水,我来接你了。”
白芷挑起车帘,嘟着小嘴,“谁让你来接了,我家郡主又不是不知道路。”
宇文琰纵身跳下马背,缰绳一扬,递给了同来的护卫,自己提着袍子往马车里跳,不待虞氏开口,径直在素妍身边坐下。
许是天热,许是长久的赶路,素妍的脸色有些疲惫、憔悴,睃他一眼,“你不当差的么?怎的来了?”
他傻傻地笑道:“我想你了。”
白芷打了个寒颤,这可是在老太太跟前,竟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素妍脸突地转红,低着头,小心地看着虞氏。
虞氏恍若未闻,自歪着身子闭目养神,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田嬷嬷倒是兴致勃勃地瞧着,笑容微微。
白芷打起精神,似在防贼一般地看着宇文琰。
宇文琰见她不答,大着胆子伸手拉着她的手,“跟我一起骑马去六福楼好不好?我今儿一早就在那边订了一桌酒席,为你揭风呢。”
素妍微诧,“你当真大胆,百日禁酒令未过,你就敢订酒席了。”
“不是!没有酒,只一桌饭菜。”宇文琰忙忙解释,“都是你爱吃的菜呢,赏光一起吃好么?”
素妍摇摆着头,“这天热得人都快化掉了,我可不想吃什么大鱼大肉,你请我吃饭,倒不如请我吃一个又甜又冰的西瓜。这次赶了许久的路,我早就累坏了,只想睡上两天才好。”
宇文琰就想与她好好地说说话,看她吃东西也是好的,“我都订了一桌饭菜,你不去,岂不是浪费了。”
“怎会浪费,你唤上江传良、张昌兴。还有那几位男客去。他们自是乐意的。早前,传良还问什么时候有肉吃,也亏得他了,这大热的天,还想吃肉呢。”
被人拒了,宇文琰不生气,反而笑了,对外面道,“告诉江四爷,六福楼给他们订了桌饭菜。让他带几位客人去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城方向移去,近了西城门。突兀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车上可是江先生。”
众人不由一愣,江先生?这一行中姓江的倒有好几个。
素妍一听这声音,笑着掀起帘子,只见城门口站着一袭茫色袍子的翩翩男子,“是唐先生,何时到的皇城?”
宇文琰见是个男子,长相俊美。举止不俗,十二分的警惕,更有十分的厌恶。
素妍跳下马车,白芷也跟着下来,欠身唤道:“唐公子好!”
他抱拳轻唤:“白芷姑娘。”
唐观道:“来皇城有一个多月了,暂住在西城迎喜客栈。在下去过义济医馆几回,里面的人说,你尚未归来,想从你从晋阳回家。定要经过西城,这几日一直留意着。”
原是等素妍的!
宇文琰一脸醋意,怎么看唐观怎么不顺眼,扬了扬头,伸手抓住素妍的手,大着嗓门,颇是傲慢地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唐观微微蹙眉,没想这少年长相英俊,对素妍竟半分都不敬得,死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这位公子,岂能对江先生无礼。”
“我就拉她了,你管得着么?”
唐观无奈摇头。
素妍怒瞪着大眼,将他的大手推开,“这位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
宇文琰道:“本世子是她未过门的夫婿。”
白芷忍不住笑出声来。
宇文琰竟不觉这话说反了,一脸严肃地道:“怎么?不对么?不是未过门的,难不成是成了亲的。笑什么笑?”
唐观道:“原是吃软饭的。”
白芷笑得更大声了。
宇文琰暴跳起来,“谁是吃软饭的?”
“世子嫁给江先生,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是他说错了好不好?
居然说他吃软饭,宇文琰瞧这唐观,怎么看怎么碍眼。
“姓唐的,你跟本世子说清楚,谁是吃软饭的?我堂堂世子,要功名有功名,要身份有身份,怎就成吃软饭的了。”
宇文琰剑拔弩张,一副不说清楚就找你拼命的样子。
唐观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恭身道:“今日能得见江先生,在下真乃三生有幸。”
“唐先生客气了。我以父亲和三哥之名,邀先生去江家做客。我父兄最是喜欢先生这样有才华的人。”
宇文琰在一边拼命的咳嗽,邀男子回家做客,这是江舜诚能做的,唯独不是她能做的。
这是她给的礼物吗,居然冒出个男子来,与她说话恭恭敬敬的。
唐观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这就去收拾。”他移到江舜诚的马车前,抱拳唤了声“文忠候!”
江舜诚也知晓此人的身份,是晋阳出名的才子、名士,笑道:“还望唐先生赏光!”
“谢文忠候邀请!”
江舜诚让虞氏的马车与其他车先走,自己则在一边停了下来,待唐观结了账出来,请他上车,一行人再往文忠候府移去。
今儿一早得了下人禀报,江家几房的人都聚在聚客厅里候着。
有精干的下人往返于大门、二门之间,每过一会儿就回来通禀一声,“回太太,老候爷到十里亭了!”“回太太,老候爷到杜鹃坡了!”“禀太太,老候爷一行进西城门了!”
何氏因怀着双胎,肚子奇大,仿佛那肚子将她瘦弱的人给压垮一般。
柳飞飞七月大的肚子,早前几月有反应,这几月倒长得白胖,鼻梁两侧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妊娠斑。江书麟前往西北龙门镇驻守边关,她每日常去二房串门。三房、大房的人看她总是异样的目光。整个府邸都知道她在婚前便与江书麟有夫妻之实,颇有些瞧不起她。慕容氏待她还和从前的好,得了好吃的,总不忘给她留上一份。
沈氏道:“三弟妹身子不便,我瞧还是回房歇着。”
慕容氏近来心情奇好,得晓九公主有孕,她要做祖母了,每日拿了好吃的劝说着让九公主多吃些。
偏九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整天就想着如何溜出府去玩。
为了看住九公主。慕容氏想了个法子。便是派下人盯着江传达。
江传达出不了门,九公主也只得乖乖呆在府里。
今儿倒不用拘着,江传达与九公主都坐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等着江舜诚回府。
李碧菱还是一如既往的郁闷,前些日子又请了太医来请脉,还是没怀上,她越想怀上,越是一回回地失望。李家二奶奶每月都遣下人来问癸信的事儿,亦是打听她怀上了没有,说是如若怀上。便要早早地给孩子准备衣衫鞋帽等物,就等着做姥姥。
何氏瞅了一眼。道:“两个儿子在我肚里稳实着呢,不碍事。”
公婆回乡省亲,这大热天的赶路,好歹得行礼问安才是规矩,她可不能被旁人瞧了笑话。何氏父兄虽被降级,到底是保住了性命,父亲还被新皇给臭训了一通。何父言道“何家无危也”。这样做就是已经处罚了何家。
如今何家人很是器重这个嫁出门的嫡女,时不时来府里探望、问好,就连何太太也把自己陪房老嬷嬷遣来服侍何氏,只盼他平安产下孩子。
“禀太太,老候爷到兴旺里了,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太太们领着各房的奶奶聚到二门上,过了一阵,方听到了外面热闹的说话声。
“来人,小心了!死奴才。你怎么赶马车的,你想巅死人啊!”
九公主宁心细听,这声音不是宇文琰么?
唉,也只在素妍面前乖乖儿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安分的纨绔,听听这骂人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一霸王。
素妍扶虞氏下了车,愤愤地瞪了眼宇文琰,“你怎么回事?马车压在坑包上,难免会巅些,你骂他做甚?”
一路过来,都听到宇文琰在那儿高呼大叫的声音。
宇文琰心里有火,她回来就好,怎么还引回来一个姓唐的公子,看着那家伙,他就想杀人。
他低着头,欲发而不能发。
虞氏笑道:“琰世子是心疼你,你怪他做甚?”
这丫头怎么招惹了唐观,宇文琰分明是在吃醋,只有素妍不明白,他肚里有火,想找地方发泄呢。
宇文琰立时笑了起来,“还是伯母了解我。”
虞氏道:“先进屋吧。”
从大门到二门,不过十余丈的距离,二门里站着各房太太、奶奶,跪了一地的主子、下人,高呼:“恭迎婆母(祖母)回府!”
“瞧瞧,几月不见,这规矩倒大了,一进门就行这么大的礼。都起来吧!”虞氏笑着,目光一一扫过几位年轻的江家妇人,看着何氏笑了,“老三媳妇快要生了吧?”
何氏笑着,许是双身子的缘故,越发清瘦了,只瞧见了冒出的骨头,那脸上就一层皮。“回婆母话,还有十来日。”
“可得好生将养着。”虞氏的目光落在李碧菱和九公主身上,那视线落在九公主微腆的肚子上就移不开了。
慕容氏笑道:“婆母,阿九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
“好啊,好啊,给我多添几个重孙子才好。”
李碧菱越发难受起来,人家没多久就怀了,她怎么就没动静。每个月李二奶奶都遣人来问,问她怀上了没有,她怀孩子的事,快成了李家的大事了,仿佛她怀的不是李家的外孙,根本就是李家的亲孙子。
☆、467 情愫在心
虞氏瞧着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心下欢喜,今年一下就又能添几个孩子。“我娘家四弟的长子一家过来了,还有江氏族里江奇会的媳妇女儿。”
沈氏道:“婆母放心,院子都备好了。在北院那边,男客住青竹苑,那边最是安静,正适合读书。女客住南院冰清阁后面的绿波院。”
虞氏连说了两个“好”字,下人们簇拥着几个穿戴得体的男子,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与三个小姐装扮的年轻姑娘进来。
田嬷嬷将江家几位太太、奶奶介绍给众人。
大家一一见了礼。
顺姑面露惊色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吐了口气。
沈氏道:“文忠候府是北齐公候钟鼎之家,规矩大些,等大家时日久了也就知道。院子已收拾妥当,传达,领你建章表舅父子去青松苑;双双,你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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