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便单独给传珠他们那房人置了一百亩良田。剩下的六百亩才交到族里,分给族人,那时的人不多,按照男丁得二亩,女子为一亩来分的,我们两房因得了良田,未在其列。”
传珍说起这些事,如数家珍,许是听长辈们说过记下了。
传玲道:“十五年前,老候爷听说族里人丁兴旺,便又置了二千亩田地,分散给各户。故而,我们江家在西岭是第一大家族,江家庄又分为上庄和下庄。上庄以我祖父为村长,下庄以传珠的祖父为村长,两庄之间又隔了一里多地,祠堂、族学都在上庄,上庄离西岭街最近,西岭街上只得一条街,东面店铺有七成是我们这房的,西面店铺有一半是传珠他们那房的,剩下的店铺族里又占了一半,只得可数的几间才是镇里其他小户人家的。”
素妍问:“这么说,江家上庄、下庄住的都是本族人?”
对于这些事,她就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传玲笑着,连田小倩也觉得好玩。
传珍道:“上庄、下庄都住有佃户。族里一些无法自己耕种田地的寡儿弱母,将田地赁给了佃户,每年收三成五到四成的租子,就靠着这些租子过活。像我们这房人手足,祖父、父亲又会打理,家里买有下人,又养了十来个长工,是不需要赁给佃户的。”
“三成五到四成的租子……”素妍没想要交这么多。
传玲道:“老候爷置的田产,全是上等良田,离大河不到五里路,族人又修了渠道,引大河水入田地浇灌。所以我们江家庄的田地比别处的收成更高出一些来。”
江舜诚张罗置下的田地,水源方便,土壤又好,都是实打实的良田,
☆、433赶路
素妍又问:“族里有日子过不好的,族长、村长也不管的么?”
“要管的。每年族里的大户要向族里交粮,交到公中的粮接济度日,也饿不着他们。西岭江氏比东塘江氏过得好,我们这支过得最差的在他们那里也算是过得中等生活的人家。”
三十年前,江舜诚发迹入仕,衣锦归乡时,他已是正六品的官员,硬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坚持分支,脱离东塘江氏。江氏族长自不乐意,但江舜诚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你若应这便是你的,要是不应,便就没有。
东塘江氏人口众多,族长受不得诱惑,族里祠堂年久失修,族学堂也需要修缮,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只得应了江舜诚。东塘江氏的族长一应,江舜诚立马将自己这支人迁往西岭乡安家,动作神速,几乎是一夜之间,这支人里的长者,能说话的都去了西岭乡。
东塘江氏的人方才得知,早在半年前江舜诚就计划好的,连西岭乡的八百亩良田也是一年前就置备的,只得着分支之后,带着他的族人单过。那一刻,东塘江氏暗骂江舜诚狡猾,可已经分支,他们又插手过问不上。
西岭江氏对东塘江氏颇有怨言,说他们的老祖宗原是晋地数一的富人、大官,当年数十家店铺、上千顷良田都被他们占了去。如今,休想再占他们的东西。
几十年来,西岭江氏的人日子越过越好。皆是因族里出了个江舜诚,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势。
素妍静听着传珍姐妹的话,想到前世江家灭门,东塘江氏庆幸分支。西岭江氏一些人得了江舜诚满门被抄斩的消息,生怕累及族人,连夜带着家小远走他乡。然,因地处晋地,与皇城又有千里之遥,登基为帝的宇文轩只下令诛杀江舜诚一家老小,并未祸及西岭江氏。两三年后,逃走的西岭江氏族人听闻静王做了皇帝,见再不会祸及自家,陆续返回西岭。而守下来的人再不肯把到手的田地还给他们。为此。族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械斗。有一度竟闹到了晋阳官衙,清官难断家务事,终究是不了了之。
唯江舜信一家因当时想到江舜诚全家被杀。早已认定自己难逃一劫,索性未走,这一房人最后竟是过得最好的。
那时,素妍在无色庵碰到了一个娘家姓唐,自称是晋阳名门唐家之后的官家奶奶,与她打听着关于晋阳西岭江氏的事儿,不敢露了底细,只用笔写着“得过西岭江氏的恩”,从那年轻唐氏妇人嘴里,听到了许多的事。
天兴四年春。江传家考中二榜第二十五名。这是静王为帝时第二届春闱大考,当他在名簿中看到晋阳人氏时,特意与周围的臣子追问他的出身,得晓是江舜诚的侄孙儿,破例赏了个庶吉士。
待素妍前世被虐杀庵堂,江传家已是正六品的户部郎中。静王到底因为江舜诚曾位高右相一职,对他的侄孙儿多有关照,不过三年就连升两级,也至江传家官路亨通。
对于西岭江氏来说,曾经的江舜诚就像是一个传说,最终能念着他的,唯江舜信一人而已。待得江舜信百年之后,谁也晓得谁是江舜诚,就连奠祭之人也不曾有。
回忆归来,素妍的心头掠过淡淡的伤愁。
江舜诚入仕,却不忘扶持族人,而最终他却被族人视为警示后人的反面人物。他留下了千古骂名,不仅是后世百姓骂他,还有他的后世族人也因出了他那样的奸臣而辱骂。后世的江氏子孙,每每训斥儿女时,便会说“不要贪心,江舜诚便是太贪心竟白白害了全家的性命”。
白莺进了堂屋,欠身禀道:“郡主,老太太遣人递话来,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时辰耽搁不得,酉时前要赶到西岭江家庄,得动身了。”
素妍答了声“省得了”。
青嬷嬷唤了白莺、白燕到一边说话,多是叮嘱她们看好素妍的东西,又让她们搬张小榻到东屋,这两夜且先住在里面。对于青嬷嬷来说,但凡是素妍的东西,那都是极好的。
江传珍等三人纷纷起身。素妍见她们要走,将三人领到西屋了,没让丫头们跟来,这才小心地拿了东西,低声道:“为免惹人注意,平白惹出闲话,只得悄悄儿地给你们。你们三人各一副耳坠,切莫说是我给的。”
传珍没想就是这些事,也会让族人说出闲言碎语来,推托道:“郡主姑姑待我们已经很好,我们不能再要。”
不想再给素妍惹麻烦。给了她们东西,老太太还得给族里其他未出阁的姑娘备礼物,这一下子就去了不少银子。
田小倩和传玲不客气,早就接了纸包,打开细瞧。
传玲的是一对翡翠耳坠,银钉上坠下一条长约二寸的银链,链下摇晃着雕刻成桃花状的翡翠石,一看成色就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因配的是银钉、银链,丝毫都不显得俗气,反而清新夺目。
田小倩的是一对红玛瑙耳坠,上面是六颗绿豆大小的红玛瑙珠子,最下面是颗黄豆大小水滴状红玛瑙珠子,式样别样,招人喜爱。
唯有传珍,并没有打开细瞧,推托不是,收下也不是,好不纠结,看着她们的,都是极好的耳坠,传珍也是由衷的喜欢。
素妍叮嘱道:“你们三个不要说是我给的就成。”
传玲信誓旦旦地道:“姑姑放心,我指定不说出去。”
田小倩也道:“我也不说的。都怪传珠那个祸害,惯会乱说。”
此刻三人都在心下将江传珠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江传珠惹出闲言碎语来。素妍又何若要给她们礼物,都是避开世人。
传珍是个不多事的,素妍自是信得。
传玲道:“姑姑,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娘给我的。”
传珍瞪眼,各家母亲有哪些陪奁、舅家是何根基,族里的人都是一清二楚的,这等好东西,要说是自家母亲给的,只怕没几人会信。“姑姑在晋阳时,你们可不许戴出去,平白的惹人闲话。”
传玲和田小倩应了。
素妍低声道:“你们先去拿包袱,一会儿要坐车回乡下。”
“是!”三人齐声回应,收下各自的东西。逐一离了月影居。
刚出院门。传玲和田小倩便缠着要看传珍的。传珍执拗不过,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对红珊瑚的耳坠。式样很是特别,红珊瑚的珠子如蚕豆大小,珠子饰在钉上,下面坠下三条穿有绿豆大小的红珊瑚珠子流苏,摇摇晃晃,很是漂亮。
一拿出给她们看过,传珍就暗暗有些后悔了,生怕传玲和田小倩两个吵闹起来。
传玲道:“你这个还没小倩的好看,小倩的是猩猩红,你这红颜色不大正。”
田小倩的是红玛瑙。传珍的是红珊瑚,因着珊瑚红不如玛瑙红鲜艳夺目,传玲又怕田小倩闹腾故意说出那句话。
传珍随势道:“我的就式样好些,不如小倩的值钱。这是郡主姑姑对我们的心意,我们都好好保存。”
田小倩听到如此说,越发觉得素妍对自己最好。
传玲则想,你们都是红的,只我得的是翡翠,我的才是最好,可见姑姑最喜欢我。
传珍是个知事的,见自己得的最不一般,心里也怀着感激,不肯点破。
三人取了包袱,领着丫头要去寻素妍,被留下看守屋子的白莺告知素妍已经先一步领上青嬷嬷、白芷去大门方向了。
素妍站在大门口,看到满满的三辆马车,每一辆都码放得如小山一般,倒吐了一口气。
白芷道:“不是说给温爷备的聘礼都送走了么,怎的还有三车?”
江传温,正是江舜信将要娶妻成亲的嫡长孙。这次江舜诚回来,也特意为江传温的婚事备了些礼物用作聘礼。
青嬷嬷道:“聘礼准备了一大车,早就送回乡下了。这三车是送给族人的礼物。”
大丫头搀了虞氏出来,田嬷嬷在一边撑着油纸花伞站在雨幕里。
虞氏扫了一眼,“老候爷呢?”
素妍抬头寻觅,发现那边又有两顶轿子、两辆随常马车。
江舜诚从轿子里探了个头,冲她们母女招手呼唤:“你们快上轿。”
虞氏问:“传良和昌兴呢?”
大丫头答:“说是要骑马去西岭。”
虞氏往轿子走去,这是顶可以坐两人的轿子,拉了素妍坐了进去。
一声令下,众人往晋阳城门方向移去。
西岭乡位于晋阳城以西七里地外,而江家庄离西岭乡又有三里路,他们得在雨天里行十里地方才抵达江氏族里。
天公不作美,出城不久,雨又转大了,细密的牛毛细雨给天地间织布了一张雨幕。装有礼物的三辆马车上覆着羊皮,偏又陷在了泥坑里,行动艰难,同行的护卫搬了石头堵填泥坑,推拉良久,这才得以继续上路。
原本在晴天一个时辰就能到的,却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一个半时辰后方抵达西岭乡,就如传珍她们所言,乡里只得一条街道,街上亦铺着石子路面,两侧的店铺倒算齐全:客栈、当铺、钱庄、布店、杂货铺子等。
虽下着雨,店门却都开着,有江氏族里的后生望了一眼,见是江舜诚回乡,招呼了一声,立有许多人奔出来围观,丝毫顾不得飞着细雨,就站在乡里街道的两侧张望。
传玲扯着嗓门:“瞧什么瞧?没点眼力劲,倒是帮帮忙,把东西弄回族里。”
☆、434宗族
她说的是给族里,而不是给江舜信家。围观的江氏族人笑着招呼相熟的人来,一行人护着装货的马车,载着小姐、丫头婆子的马车往江家庄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听说是族里的大人物回乡,挽着裤腿,提着撒鞋,冒雨赶回庄里报信,一边跑,一边大喊:“江家老候爷回来喽!江家老候爷回来喽!”
一路上,就没有不知道的,待他们跑回江家庄上庄时,入庄口的麻柳树下已经围聚了上百个男女老少,还夹杂着或黄或黑的狗儿,在人群里摇着尾巴,似在陪主人迎接贵客。
这两日因着下雨,干农活的人少了,连长工们都躲在屋里喝茶、赌骰子,嗓门叫得一个比一个大,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叫“老候爷回来喽”,一股风似都出了门,站在路边张望。
江舜信唤了几个精干的下人去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顶蓝顶轿子移来,后面又跟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之后是三辆无篷马车,车头坐着戴笠披针簑的车夫,车上堆放着小山一样的东西,上面盖了草帘子。
到了乡里街上,有江氏族里做生意的后生怕被雨淋坏了,张罗了几张草帘子覆在羊皮上。一路人吆吆喝喝,有赶车的,还有一边跟着推车的,推车的后生衣衫淋得湿漉漉,脸上漾着欢喜的笑容,每每行不了多远,车又陷在泥坑里,十几个后生跑前跑后地推着车,推出一辆,再推下一辆车。
众人见轿子在走,后面的马车又不动了。
有人骂了一句:“一个个的还站着做甚,还不去帮忙。”
村口围观的年轻人一窝蜂涌了过去,帮着从乡里押送马车的后生一道推车。人手多了,车子也行得快了,进了庄内的石板路,就似出了笼的鸟儿一般。再不受束缚,一路畅溜地往江家庄最大的宅院奔去。
最里面的大房子是江家大祠堂,再出来是江舜信的家。当年经虞氏修建的新宅院早就不知扩建了多少回。早前的那处院子,如今住着江书海一家。
在庄子里还有一族显眼的院子,那是江氏族学堂。是除了祠堂以外建得最好的屋子。族学堂里有两位先生,一个是江氏本家的秀才,一个是从晋阳城里请来饱学之士、年过五旬的老秀才。
因明日是江传温大喜的日子。族学堂里的孩子休学一日,要放他们回去吃喜酒。而此时,天色近暮,孩子们早就下了学,像是约好似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你推我,我攘你,嘻嘻哈哈说过不停。
蓝顶轿子停下,有下人撩起轿帘。江舜诚穿着一袭紫色的公候袍,戴着华丽的公候帽,气宇不凡地下了轿子。在这一刻,所有的孩子都停止了吵闹,一双双黑豆似的眸子都汇聚到江舜诚身上,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穿得太好,太高贵了,简直就是他们江家的天神一般。
白芷与丫头们乘车,此刻跳下马车,近了第二顶大轿子。道:“老太太、郡主,到了。”
后生们的目光都汇聚在白芷身上,这个丫头和他们印象里的都不同,不但人长得清秀水灵,就是说话、打扮比小姐还要气派。再看马车上下来的婆子、丫头,一个个衣着绸衣缎服,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
最先出轿的是虞氏,她下了轿子,扫视周围,微微含笑,在大丫头的搀扶下往二门移去。舜信妻李氏领书山妻早早迎了过来,笑着招呼着虞氏,热情的问着路上的情形:“今儿的雨怎就下了,路上一定不好走吧?”“大嫂可冷,屋里备了热茶。”“现在的年轻后生,越发没个眼力见,瞧着自家人的马车也不知道帮衬了。”
素妍下轿,一张素颜更显得白若素羽,净如初雪,一双灵动的黑眸快速一扫,一切尽入眼底。一袭抢眼的湖色素裳,加上轻纱绣着的朵朵海棠花,将她映衬得越发清丽无双,眉心处贴了大红的梅花钿,熠熠生辉。在这灰暗的雨天,她的出现,竟似黑夜里的明月,冬雪里的红梅,任谁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后生们一个个频住呼吸,女人们则是瞪大眼睛,就连孩子们都面露惊诧。
迈进一门的院子,地上铺着一般大小的石板,青砖绿瓦,大门一溜地往同一方向而开,一眼望去,全是一道道的门,一道门比一道门略小,门槛却一道比一道更高。每道门上都贴着喜联,上方又都挂着匾额,每道门两侧都有一对石狮,却一对比一对更小,仿佛道道门都是前一道门的影子,给人道不出的压抑与沉闷之感。就连门口贴着的大红“囍”字灯笼,都如同化成了梦里幻影。
白芷走近素妍,传珍等三人已经跳下马车迎了过来,传玲大嚷着:“娘,娘,郡主姑姑的屋子可布置好了。”
虞氏回过头来,唤了声:“妍儿,莫淋雨,小心染了风寒。”
白芷将扬州花伞往素妍身前送了送,为她挡去风雨。
素妍则看着离自己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半大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