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来,握住宇文琰:“你父王决定帮谁?静王、宁王还是吴王?”
“他要帮的是皇上,皇上支持谁,他就选择谁。”
皇帝选的是吴王,左肩王帮的也是吴王。
“这几日,皇上身边没离过太医,一日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太医值守。昨晚就有一次,皇上又被浓痰堵喉,憋出一脸猪肝色,幸而吴王在龙榻前惊醒,这才救了皇上一命。想到他每次为皇上吸痰,面无恶色,甚至像漱口一般的吐出,我就觉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如果换作是宇文琰,他想:自己做不到这点。
就是宁王、十一皇子入宫,也做不到这点。
十八日那天,皇帝要十一皇子吸痰,可十一皇子对着那管子,吸了一阵,没吸出痰来,反而干呕起来。那时,他们父子站在一侧,看到皇帝满脸的失望。
再面对吴王时,皇帝是感动的、怜惜的。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皇帝已经认定吴王对自己更多的是孙子对祖父的孺慕之情,对吴王也越发的好了。
皇帝现在只对两个人不发脾气,一个是宇文琰,另一个便是吴王。
以前,他是不对左肩王生气的,可这些天也会生气,甚至对着左肩王大吼,他骂的不是左肩王,而是骂静王、骂宁王。
“皇弟,你说朕对他不够好么?将晋地封给他,他居然诅咒朕死,还背着朕在五年前开始囤积重兵,打造兵器,这是造反……是公然造反!”
仿佛这造反的是左肩王。
左肩王静默地站在一侧,听他怒骂,与日渐病重的皇帝共同品尝着这种被静王背叛的痛苦。
吴王每次看到皇帝生气,就难过得想哭,一脸痛苦的样子,“皇祖父保重龙体才是,孙儿是倚着你才能活着,要是你有个万一……静王皇叔怕容不得我……”
虽没有哭,却比哭出声还让皇帝难受。
吴王的这番话,比求皇帝杀了静王还厉害。皇帝要保住吴王、要让吴王顺遂登基,他日做个安稳皇帝,就必须对静王下手。否则就算吴王做了皇帝,也会当得不安稳。
吴王每每说这番话时,皇帝在怜惜他的同时,更厌恶静王几分。
皇帝越来越倚重吴王,总是担心吴王太过心软仁慈,他日压不住野心勃勃的静王。
吴王不在大殿时,他常对左肩王感叹:“皇弟,为什么上苍不肯再给朕三年,只要再给三年,朕便能给轩儿一个太平天下。这么多年,朕总以为北齐在朕的手里是太平的,到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相。”
☆、377 骄傲
宇文琰想到皇帝,心下既同情又心疼。对他的龙颜大怒,破口训斥,打罚奴才等习以为常。
素妍静默地听宇文琰说话,他是在担心未来,也是在担心宇文家的北齐天下。迟疑良久后,她试探性地道:“稍晚些,我陪你入宫,我会一种灸穴祛痰治疗法,另有化痰散配方,要是外施内用,许能缓解皇上的病痛。”
原不是她的事,可她却自请入宫给皇帝瞧病。宇文琰笑道:“你真想入宫为皇上瞧病?”太医们对皇帝的龙体也是人人自危,怕有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连内病的医正及太医院院使都颇有诸多顾虑。
素妍想到前世的瘸军师欧阳翊便是在这个时节入宫给皇帝瞧病,讨得皇帝的欢心。此时出现,定会江家的平安增添几分胜算。无论将来登基的是谁,念着她曾给皇帝瞧过病,诟会念及江家一分好。
“看你如此忧心皇上龙体,我想为你做些事。”
原谅她吧,她又在骗宇文琰了。她知道一个宿命,瘸军师欧阳翊便是在皇帝病重时得到宠信,潜伏吴王身边为静王办事。直至吴王逃亡,他才露出本来的面目。
下完一局棋,宇文琰以两子获胜。
看着棋盘,素妍有些发呆,“近来你的棋艺进步不小呀!”
宇文琰傻傻一笑,“近来宫中当值,不是陪吴王下棋,便是陪皇上下棋……”许是下得多了,棋艺竟有所长进。与皇帝下时,他还随意些,一与吴王对奕,心心念念都想胜过吴王。
世人都说他不如吴王的才华,他偏要在棋艺上多胜吴王几回。就算是为了素妍,他也要一点点地变得强大。
二人往如意堂方向移去,到了院门口,正巧遇到慕容氏领着慕容兄弟三人出来。慕容氏轻呼一声:“大哥、二哥、三弟,这是安西郡主。”
三人微愣,虽早听过她的名号,此刻站在面前,还是有些意外,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纤纤柔柔,步伐轻盈得如同流云一般,举止姣好,一看就是练过内家功夫的。暗敛的武功,打扮的文弱,要不是慕容家是江湖名门,恐怕很能看出她拥有武功。
慕容兄弟抱拳,齐呼:“见过郡主。”一个个长得身材高大,或体格魁梧,或清瘦高挑,又或是阳风之中略带几分儒雅,都穿得华贵、合体锦袍,或头裹纶巾,或崔嵬巍峨,或玄缎方帽,各有风格,有的像征战沙场的武将,有的似翩翩儒雅的文士,还有的一瞧就是何方精方的富商。
瞧那体格魁梧如武将的,定是慕容家的当家人,慕容氏的大哥;而那儒雅文士模样的,就是慕容氏的二哥;又有富商打扮的,自然就是慕容氏的三哥。
素妍落落大方抱拳回礼,“慕容庄主客气了!”
这个女子,真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有着仙女般的风姿,肤白如羽,灵气逼人,举止之中飘逸轻盈,一身素雅衣袍更将她显得一尘不染。
慕容氏笑道:“琰世子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了。”
宇文琰险些就说上次夜里来过,可这事儿他不能承认,笑道:“江老六成亲那日来过。”如今也算是姻亲了,他与素妍是未婚夫妻在一处下棋也没什么。
他认定了素妍,他相信素妍也认定了他。
几人的目光落在宇文琰身上,这男子长得极是好看,他站在素妍身边,足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真真是一对仙侣璧人。男的着深蓝底绣白蟠龙袍,女子着湖色绣粉色海棠花,一样的风姿卓越,一样的吸人眼目。
素妍暖声道:“三位庄主难得来一次,可得多住两月,传远、传达在西北时就没少念叨。虽是初识,却在心下相识已久。”
慕容二舅抱拳道:“听说琰世子乃是鬼谷宫门下的高徒,改日定与琰世子讨教武艺。”
宇文琰笑声爽朗,感染人心:“可别找我讨教,若我不小心破了你们慕容家的剑法,岂不无趣……”
慕容家的人虽是第一次见宇文琰,因他一笑反倒觉得亲切随和,就似早已相识一般,彼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慕容三舅早已呆住:不是为他的笑,而是为他说的话。
慕容大舅伸手一扯,“琰世子说笑了。”
慕容二舅面露诧笑,低声道:“大哥,他说能破了慕容家的剑法。”慕容剑法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百余年来就没人能破解,可宇文琰竟云淡风轻地说要破剑法。
慕容氏不以为然,“琰世子早就破了。他的武功厉害得紧,他教了达儿几招,就能破了远儿使出的慕容剑法。”
慕容大舅一脸惊色,“这怎么可能?”
慕容氏正色道:“是我亲眼所见。以前,达儿打不过远儿,琰世子指点了达儿几招,达儿的剑法从此就比远儿还厉害。大哥不信,回头你用慕容剑法与达儿过招。”
兄妹二人小声议论着,又令下人抬着礼物前往大房。
素妍听他们的议论,扭头看着宇文琰,“你教传达破慕容剑法?”
二房一家,使的都是慕容剑法。
宇文琰伸手挠头,面露羞涩,素妍瞧着当真稀奇。他轻声笑道:“我偏对武功、棋术还感些兴趣,嘿嘿……在西北时,总见传远、传达和展颜兄妹三个练剑,每次都是传达输,偏他又是个要强的,有一回竟被展颜给打败,他为此躲在一边偷哭。瞧着怪不易的,我索性就教了他几招。没想,他倒是机敏聪明的,居然会自个琢磨,还把传远给打败了。嘿嘿……”
瞧瞧这傻样,能教传达破了慕容剑法,这原是高兴的事,他却说得很不好意思。
素妍扬头,想传达躲在暗处偷哭的样,一定像个小孩子,怎就被展颜就打赢了呢?一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轻声问:“是你自己想的招式,还是在鬼谷宫里瞧见的哪本武功秘笈上学的?”
宇文琰本还羞涩着,此刻下颌一扬,大声道:“是我自己琢磨的。”
素妍瞪大眼睛,原来他还是一个武功奇材,据她所知慕容剑法可是很厉害的,居然能被宇文琰破了剑招,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看来你对武功真是用心的!”
宇文琰又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窘色,面部表情也丰富起来,愿为她而喜,为她而忧,为她而羞……“我还是没你厉害,你能在石壁上用手写字,就是这招,连我师父也做不到。”
她作弊了啊!真的是作弊,直到现在宇文琰都认定素妍的内力比他厉害。
她除了轻功不错,拳脚、刀剑上的功夫连柳飞飞都打不过,但这是她和柳飞飞之间的秘密。不,吴王也知道这事。吴王和她、与柳飞飞都动过手,知道柳飞飞的武功比她好。
只有宇文琰,一直认定她的武功高强,却不知道在鬼宫谷的比试是她使诈舞弊,她太想赢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为师姐妹们赢得“自主婚姻”之权,让她们不再成为男子的附属。
素妍想告诉宇文琰实话,看着他眼里的敬慕之色,转而笑道:“以你现在的刻苦,相信不久后就是一个武功高手。”
“我早就是高手了,你还别说,金吾卫里能打败我的还没有,便是杨云简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她夸了他几分,他就得意起来,颇不以为然地道:“比刀法,二十三招内必胜他;比剑法,不出二十招就能胜;拳脚功夫费了劲,三十招内能胜……”
素妍挑着秀眉,少见他谦虚的时候,这一夸居然就飘上天了。
宇文琰笑道:“你等着,半年内拳脚功夫上我定在二十招内胜他!”他含着笑,丝毫不知道素妍正恼怒着,“我要打败吴王!别以为他有多少武功师傅,他可不像我,有这么多的时间练功,我一定要打败他……”
素妍抬腿狠狠地踩在他的脚上。
宇文琰吃痛,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就知道找人比斗,除了这个你还想做什么?”
他大着嗓门,颇是得意地道:“我要在两年内打败吴王,嘿嘿,现在与他下棋,我胜他的时候越来越多,我的武功也要胜过他……”宇文琰偏不信这邪,文不如吴王,难不成连武功也不及吴王?
吴王教习武功的师父个顶个都是大内高手。刀法师父,是大内刀法第一的侍卫;剑法师父相传是天下最厉害的剑客;拳脚功夫也是从南少林请来的武僧大师……
宇文琰还想和人家比,就算鬼谷宫的武功好,但吴王是从三岁就开始习武的,又极是刻苦用心,现在谁不知道吴王的武功很高,连宫里的侍卫打不过。
“你……”素妍无语,又重重地踩了第二脚,踩一脚不知自省,再踩有脚,看你还骄傲。
难道男人都是好斗的,就不能不提与人过招的事儿。
夸他动脑子,他还没个正形了,素妍笑道:“你尾巴露出来了。”
尾巴?他扭头寻觅,他根本没有尾巴。
素妍扭头离去,“尾巴都翘到天上了,你没瞧见?”
宇文琰动着被她踩过的脚,好疼啊!他喜欢被她欺负,仰头看天,“天上只有白云,没我的尾巴,嘿嘿,我倒是乐意做你的尾巴。”
“不害臊!”素妍骂了一句,一个大男人说出这种话也不怕人笑话。“快走啦,我陪你入宫给皇上瞧病,得去与我娘商量一下。”
花厅内,素妍见罢礼,和往常一样,在虞氏身侧落座。rs
☆、378 诊病
虞氏笑盈盈地看着随素妍进来的宇文琰,而今是越看越满意。
素妍道:“爹、娘,听千一说,皇上这些日子又犯咳疾,我想入宫给他瞧瞧,正好查了几例治皇上病症的药方。”
虞氏可不想素妍入宫,那是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宫里有太医呢,人家的医术可比你高。”治好了是功,治不好那就是罪,要是病情再加重更有可能被杀头。宫里的太医都是云集好的医术者,素妍到底年轻,这原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江舜诚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问:“你有把握吗?”素妍从来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素妍从前世的记忆里知道,鬼谷宫的医术对皇帝的病有疗效,这才想着要一试。
“八成。”素妍回答得干练。
“十成也不行。就在府里好好呆着。”
虞氏不让女儿进宫瞧病,多是因为吴王。她虽不问朝堂事,可近来皇城百姓都知道吴王纯孝。吴王上回险些逼死素妍,她可冒了不这险,天晓得万一在宫里遇上,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宇文琰抱拳道:“老太太放心,在下定会护送弱水平安往返。”
虞氏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保护她是应当的,若保护不了她,我才不将女儿许配于你。”心下愤愤地,带着探究地看着宇文琰,竟帮着素妍说话,定是一早知道的,“这主意不会是你出的吧?好好儿的,妍儿怎会想起入宫给皇上治病?”
宇文琰垂首,他当初说那些时,是真的希望素妍能去。这样,他就能在宫里见到素妍,哪怕多见一回也是好的。
“娘,不干千一的事。是我要这么做的。皇上圣躬欠安,便是爹也是挂心的。我这就收拾一下,随千一入宫给皇上探病。”她欠身行礼。
虞氏想反对,很显然素妍压根就不听。大声道:“琰世子,你可得保护好她,再莫出让人不快的事。”她指的还是上回吴王逼得素妍举剑自的事。
宇文琰恭敬应喏。
素妍回到得月阁,换了身朝见天子穿的锦袍。白芷亦换了八品女官服,陪着素妍乘坐左肩王府的专用马车前往皇宫。
而今日。亦是柳飞飞前往如意堂拜见长辈的日子。
经由大丫头通禀完,虞氏大声咆哮,丝毫不愿有半分的控抑,更没有给她一分颜面:“叫他们俩滚!不守规矩的东西,比老五两口子还浑!滚!少让他们到我跟前来晃眼,惹我生气!我江家没有这等不晓规矩,不知轻重的人。”
柳飞飞静静地站在院内,自上回成亲次日没来拜见,虞氏就有怒气。连展颜也都避着她。生怕因着她是个失了规矩体面的,反倒累了展颜的名声。素妍只在十三那日去瞧过,就再不打听六房琐事,只派了白芷和白菲来送了几回可口的点心。
她真的一下子伤了这么多人的心?
那些日子她真的好难受,吃不下饭,心里委屈,还爱胡思乱想。
江书麟道:“飞飞,先回沉香院。你身子刚好,回头我去找小妹,让她帮忙说情。”
厅上并无一人。虞氏的声音是从内室传来的。嗓门很大,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整个如意堂上下都能听到。
青嬷嬷自通往内室的珠帘处出来,正巧听到江书麟的话,道:“郡主入宫给皇上瞧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且回六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换作旁人。定会支撑着去给虞氏敬新媳妇茶。这都过了多少天了,才想起来敬茶的事。无论这背里是什么原因,就足够府中上下议论、笑话。
虞氏最是个爱面子的,新妇做出这等失礼的事,让她如何接受。
柳飞飞未敬新媳妇茶的事传出去,不是让百姓、各家瞧江家的笑话?
柳飞飞倔犟地道:“老太太今日不原谅我,我就跪在这儿不走。”
青嬷嬷轻叹一声。
她还怀着孩子呢,这不是要拿孩子一起出气。万一再有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走近跪下的柳飞飞。“说真的,便是我也替郡主不平。郡主处处为你,而你们何曾为她想过?你与郡主同住,居然跑到六房私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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