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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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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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她不焦不燥,不卑不亢的打开琴套,从里面抱着一张琴来。

朱武顿时额冒黑线。

素妍谦恭有礼:“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是无弦琴!

无弦如何能弹?

想他朱武活了近四十又五年,竟被一个小女娃刁难。

朱武一时心绪繁复,只不动声色地审视素妍:她落落大方,面含浅笑,笑得无害而纯净。

很快,朱武收拾了诧意,道:“小姑娘,这琴弹不了。”

她笑微微地扬起头来,年龄虽小,气势却不小,“先生不能弹无弦琴,就如小女不通琴艺是一样的。”

无弦琴弹不了,如她不通琴艺。

倘若她琴技高超,又何需拜师学艺。

有意思!这小姑娘居然让他吃瘪。

朱武吃着糕点,毫无风度,只顾自己吃得起兴,一口便吃了两枚糕点,包在嘴里,鼓鼓囊囊,如大街上两日没进食的乞儿一般,他一边咀着,一边问:“你想拜师?”

“素闻先生收弟子有三关,敢问先生,这琴技一关,小女可过了?”

与其说是问过关否?而是想知道,朱大先生有没有可能会收下她这个女弟子。

朱武玩味深长,道:“我弹不了无弦琴,你也弹不了,这一关算是平局。”

素妍微蹙眉宇,“谁说我弹不了的?”

原来,这小丫头想和他耍赖、玩心眼。

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过,所有想取巧拜师的人,都被他用乱棍轰走。

朱武道:“不得敲琴拍击弄出声响,必须得弹琴。”

☆、040闯关

素妍笑着,从袖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根弦丝,生涩而僵硬将琴弦安在琴上,然后像模像样地坐下,一双手在弦上不挺的拨弄,只一根弦,却也能弹奏一首曲子,朱武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童谣。虽只一弦,她却能根据轻高不同的声音弹出节奏来。

一曲完,素妍笑盈盈地看着朱武。笑容里有着一抹张扬的自信与骄傲,就如同,她每次成功捉弄丫头和婆子后的得意与欢喜。她将顽皮用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显得慧黠而狡诈。

朱武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虚怀若谷,反被这小姑娘的顽皮给逗笑了。虽是个小女孩,却如此的机敏、狡黠。

“先生觉得,我过关了么?”

“好!好,你过了这第一关。”

素妍长长一揖,恭谨道:“这第二关还请先生出题。”

“由你来选择闯关题目。琴棋书画、武功皆可。”

她可是怀揣着满满的希望而来,想了一会儿,“第二关下棋,这第三关,还是由先生来定夺。”

朱武心情愉悦,有个小姑娘来闯关,比那些烦闷的学子、书生有趣得多了。道:“来人,摆棋盘。”

朱武看素妍,年纪不大,却越瞧越喜欢,这么大的小女孩,都还被父母护翼在羽下,胆怯懦弱,而面前的女孩,张弛有度,活泼可爱,时不时露出一个狡黠的神态。

棋子落定,走了二十多子,朱武最初的漫不经心便凝重了几分,他发现,从一开始落子、布局,她的不经意,其实是让他放松戒备,现下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他越来越有一种压迫感。

第一关,他已经输了。第二关,可不要输得太难看。若是败在一个小女孩手里,还指不定如何被人取笑呢。

青嬷嬷在门外久候不来,日头越来越烈,急得在门口徘徊打转。

朱宅门外,候了十几名学子、书生,聚在一块,也有人去试着敲门。

“在下蓬安卢稹,特来闯关。”

门子不厌其烦,索性将一块张贴在门上,但见纸上写着几个大字:“请看门侧联匾。”

之后,又有数人来敲门,内里便再无人应声。

众人站在那儿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难道要学一个多月前的琅琊公子,将备下的联匾给毁掉。

唉,那纸上还有一行小字标注“毁匾者乱棍赶走!”

第一次,有人毁匾,得以机会进入朱宅大门。

“你说这朱先生挂上一对联匾是何用意?”

“不会是让大家写对联,也不会是要考大家的书法,难猜啊……”

素妍只是礼貌地叩门,然后与门子说了句什么,竟被门子请了进去,难不成是因她是小孩子,又是女子的缘故。

青嬷嬷走到门前,叩了门跋,喊道:“小哥,我家小姐进去有一个多时辰,劳你帮忙通传一声,就说我们还在门外相候,盼她早日回府。”

门子这才将大门推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知青嬷嬷是那位小姐的家奴。素妍进去,是他带的路,看着满头大汗的青嬷嬷,道:“你且等等,我去通传。”

门子近了朱武,却见他与一个小姑娘下棋,两人兴致正高。道:“江小姐,你家家奴尚在门外相候。”

素妍道:“劳烦门子大哥告诉她一声,让她们再等等。”

朱武落定棋子,越到后面,神色里就越多一份对素妍的欣赏,道:“告诉她们,让她们酉时过来接人。”

门子迟疑片刻,朱武一心用在下棋上。再看素妍,虽年龄不大,一脸沉思,真真像极了菩萨神像前的小玉女。门子暗想:朱先生向来是个非凡之人,就连收弟子,也与人不同。

素妍抬眸望着朱武,神色一片孺慕、敬仰之情,纯净的眸子,像雨后的晴空一般明朗,不带半分的杂质。

朱武板着面孔:“小姑娘,你有信心做我学生?”

“先生何时说过此话,我怎不知?”她将问题抛了回来,缓缓道:“今日我与先生切磋一二。”

她不会逼迫朱先生,也为一试,师生缘分素来都是两个人有缘方可。若是一厢情愿,朱武也不会拒绝如此多的学子、书生。

门子得了口讯,将素妍的话转告了青嬷嬷。

青嬷嬷问:“小哥,我家小姐过关了?”

一话出,周围的学子、书生都倍觉惊奇,今日竟有位小姐闯关,从朱家下人和这嬷嬷来看,那小姐已进去多时。众人不由得猜测起来,难不成这位小姐风华绝代,听说朱武先生至今尚无家室。

门子答道:“刚才小的去见先生,江小姐正与我家先生下棋。瞧这情形,这一时半会儿结不了,你先回府,等酉时再来。”

青嬷嬷心里欢喜,想到素妍背着无弦琴而入,现在又在下棋,定是过了一关。,“不知我家小姐现在闯的是第几关?”

周围的学子们,有不远数百里之外前来拜师的,个个都频息聆听,神色里有期盼的,有羡慕的,还有暗自猜测的,神色各异,却都将目光汇聚在二人身上。

门子有些不耐烦,道:“至于小姐能否过关,在下无可奉告。”

里面是何状况,青嬷嬷猜测不到,但她不能离开小姐身边。小姐年幼,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照料。“还得劳烦小哥向朱先生通禀一声,老婆子想入朱宅服侍我家小姐。请小哥通融通融!”从手腕上摘下银镯子,塞给门子。

门子忙道:“嬷嬷这是作甚?你这不是寒疹我么?你若再这样,我只得拿棍子赶你。”

青嬷嬷不敢坚持,只好言相求:“请小哥帮帮忙,我得留在小姐身边服侍才好。”

门子虽然年轻,却极骄傲,青嬷嬷想用银镯贿赂,他不收便罢,反而颇是生气。

青嬷嬷不再多言,小心地看了眼门子,上了马车。

白芳和白菲连连追问:“怎样了?小姐进去有一个多时辰了。”

青嬷嬷道:“瞧这样子,小姐是真的闯过一关了。门子说,现在正与朱先生下棋。让我们酉时再来接人。”

☆、041男女大防

白菲道:“那不是都到黄昏了,眼瞧着就中午了,这可如何是好?”

十几名拜访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听不见说了什么,但从他们审视马车和看青嬷嬷的眼神来断,定是与素妍拜师的事有关。

白芳道:道:“嬷嬷和白菲先回右相府,我在这里候着。如若小姐出来,便能第一眼瞧见我。”

“这……”青嬷嬷想留下来,可自己也进不了朱宅,道:“如此也好,留下一盒糕点,你饿了也能充饥。只是这附近,连个喝水的地儿都没有,好在清晨出门,还带了几个果子,你带上吃。”

白芳拿了糕点和果子跳下马车,牛二载着青嬷嬷与白菲离开了平安巷。白芳在朱宅大门外的榆树下站着,一侧站着几个文人,正在小声地议论着那门上的空白联匾。

过了良久,有人过来对白芳抱拳道:“敢问这位姑娘,进去的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右相府的大丫头,衣着打扮也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高贵。也难怪这人猜不出白芳的身份,只从嬷嬷和朱家门子的言谈中知道,今儿闯关的还有一个女子。

白芳绞着手里的帕子,到底是与男子说话,显得颇不自在。“她是我家小姐,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

一个浅蓝袍男子见白芳正值妙龄,不由得猜想起那小姐呢,或许也是风华绝代。“身为丫鬟,就放心你家小姐独自去见一个男子,你就不怕……”

白芳愤愤地瞪了一眼,定是这几人想岔了,居然想到男女大防之事上,心下懊恼,当即骂道:“看你一介书生,怎也如此龌龊。”

浅蓝袍男子道:“在下一番好心,姑娘何必误会。”

白芳扬了扬头:“哼,我家小姐不过是*岁的孩子,一向仰慕朱先生,今儿特来拜访。”

众人才知,猜测了大半晌的才女佳人,原是个孩子。

如果这孩子真是闯关,最后还闯关成功,被朱武收为弟子,让他等如何面对世人。

白芳生气,不再搭理那些人,只捧着糕点,拿着水果吃着。

正午的太阳很烈,天很热,有人离开了。不多会儿,有人叫了卖凉茶的老汉,在榆树底下饮茶聊天。

“那门前的空白联匾到底是何意,只说这是第一关。之前是可砸,如今不能砸,我都来三天了,连朱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不如,试着去联匾上题写对联如何?”

卢稹壮着胆子,令人备下了笔墨,大气凛然地走到朱宅门前,在一边的空白联匾上,书写对联,刚写上不到一刻钟,只听大门吱嘎一声,众人兴致勃勃,当看到下人提着的水桶时,心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下人拿了葫芦瓢,一瓢泼至联匾上,三两下用抹布擦了个干净,转身进了大门。

卢稹顿时凉透身心,他在蓬安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子,没想在朱武这里碰了壁。

不多会儿,下人开了大门,身后跟着两名家奴,提着茶壶,拿着馒头。

“各位公子,我家先生说今日天气炎热,备了凉茶、馒头,请大家都用些,大家用完凉点,就请回去吧。”

卢稹心有不甘,抱拳道:“这位小哥,在下是从蓬安而来,八百里之遥,特意来此拜见朱先生,还请小哥帮忙通禀。”

下人道:“早在我家先生回抵皇城时,便已对外宣布,这几月暂不会见亲友。公子若要拜见先生,还等到二十之后再来。”

如今不过是初八,等二十还得十几日。

从宅门内出来一名家丁,手里拿着张纸,三两下就贴在了墙上,只上纸上写着这两个多月来那些精妙的绝对,竟有十三个之多。

众人围在那里观了良久,卢稹摇头轻叹:“没想皇城书院的大才子都在此被拒,我是没有希望了。”

“朱先生收琅琊公子为弟子便罢,今儿还见了一个小姑娘,若真收这小姑娘为弟子,让我等颜面何存,只是不知这小姑娘有何等本事,竟能得朱先生青睐。”

一直安静的白芳再也按捺不住:“我家小姐的本事多了去。字写得好、棋下得好,画也颇得先生赞赏……”

有人看过纸上的绝对,便相继离开,但最终还是有五六个人留下来。

白芳耐着性子坐在榆树下,时不时望着宅门,但见宅内的人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如此往复,好一阵儿了,依旧不见素妍的身影。

*

青嬷嬷与白菲回到右相府,先去见了虞氏,与虞氏禀明拜师之事。

“什么?妍儿去朱家闯关拜师了?”

这可是府里的大消息啊,比那盛夏的雷声更为响亮。

青嬷嬷笑道:“小姐不仅去闯关,还得到朱武先生相见,听朱宅的下人说,小姐已经闯过一关了。让我们酉时再去接人。”

虞氏初是意外,这会更是好奇,“妍儿闯关,且还过了,真是奇了。”

如果过关的是江书麒、江书麟,虞氏一定会多念几声“阿弥陀佛”,现在居然是素妍闯关,还过了一关。

很快,小姐去朱家闯关拜师的事儿,就像一股风,吹遍了右相府每个角落,闯关不是重点,难得的是小姐过关了。

有人大赞:“小姐病好之后,便懂事许多,不再捉弄丫头、婆子,而且对得月阁的丫头很好。”

“小姐天姿聪颖,又如此用心读书,一定可以过关的。”

就在右相府上下议论纷纷的时候,素妍已与朱武下完了一盘棋,这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这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是难能可贵。即便最后素妍输了七子,但朱武先生看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怜惜。

素妍施了一礼:“还请朱先生设第三关。”

朱武今儿喝了一上午的茶水,一阵微风拂法,吹落头顶的树叶,翩翩而落,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且用午食,到客房小憩半个时辰,再闯第三关。”

琴,已经试过。

棋,也下过了。

那么第三关,不是书法,便是丹青。

☆、042第三关

素妍自认,书法与丹青都算不得出色,但还勉强见人,她到底只是个孩子,又是近来才认真开始学习的。

纵观前面两关,一赢一输,而这第一关,还是她取巧才胜,到底是胜之不武。

“来人,传午食!”

午食很简单,三菜皆是素菜,一道凉拌黄瓜,一道素炒茄子,还有一道小葱豆腐,另有一钵白菜蛋花汤。

用罢午食,自有下人领着素妍去客房小憩。

她着实有些累了,不多会儿就睡得沉稳,睡得正香,被一个中年女人给唤醒,又领着她去了朱先生的悠然居。

素妍恭谨地唤道:“朱先生。”

朱武想好第三关的题目:“书法。”

“书法?”正如素妍最初的猜想。

朱武含笑道:“此书法可不同寻常。”

“但请先生明言。”

“抄经!”

她离开二十年了,枉死黄泉,每年这几日,朱武都会亲自抄经,然后焚化,为她安魂祈福。

今年的经书尚未抄好,因他总被陆续来访的朋友打扰,又多了拜访求师的学子、书生,让他无法安心抄经。

素妍以为自己听错了,“抄经?”

“对。抄经,以一个半时辰为限,看谁抄得又快又好。”朱武起身走到院中的树荫下,已经摆下了两张书案,有书僮正在砚墨。

素妍自觉地转身走到一边的铜盆前,净手完毕,方捧起案上的经书,但见扉页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安魂经》,这卷经本是用来给亡者安魂超渡所用。扉页的三字,是漂亮、工整的小楷,字字娟秀,她能猜测得出,这本经书应是女子所抄。

前世时,她在无色庵里几乎天天都在抄《安魂经》、《祈福经》,有帮皇城太太、小姐抄的,还有一些是庵中自己要用的。但凡抄好了,每月都有到无色庵给活着的亲人祈福,为死去的长辈安魂的,无色庵便以一本八十文至一百文的价格售卖出去。

无论她有多累,庵里的师太都会让她抄写。她虽是待发修行的女尼,却是尼姑里少有字写得入目的。需要经书的人太多,一些办丧事的人家也会前来花钱买上几本乃至十几本、数十本,在亡者坟前焚烧。

为了替父母超渡,她甚至还割破手腕,沾血抄写过。只盼父母亲人能早至极乐,能转世轮回再寻个好人家。

带着繁复的心境,素妍一页,又一页地翻过。页页都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将她带回了无色庵中那平静而痛苦的日日夜夜。

她被曹玉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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