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改造一年零三个月。”
“下一个……”
“俺,俺没干过啥坏事,寨主,您,您就饶了我吧。俺也和他俩一样,就偷个鸡摸个狗,伤人杀人的事情,俺可不敢做。”
“劳动改造一年。”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前面的人都审完了,剩下的只有小帮闲和老大了。
“我偷看过玉凤姐洗澡,抢过钱,抢过大饼子。”小帮闲说道。
“劳动改造一年。”
最后轮到老大了。
老大来到了空地的中央,一直闭着嘴一言不发,一句话都不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远生在石头上磕了一下手里的炭笔说道。
空地就是空地,连棚子也没有。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全身,没有人会觉得舒服。先前罪犯们一个个开口,除了木枪与福通的震慑外,还有的原因,就是这天上的太阳,和审问完能拿到的水瓢。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老大开口了,“再怎么说,我也出生在秀才家,可我出生第二年,我那个秀才爷爷就死了。然后分家,我那个不争气的老爹,没分着田,没分到地,就分到了一堆破书。到死连秀才都没考上。
等我拿着这些书想看的时候吧,一把大火就把家给烧了。珍藏的那几本书,都被主簿借走了,再也没看到过。去要吧,还被揍了一顿,扔在了大街上。
再然后,我就成了闲汉了。别看他们一个个都管我叫老大,要不是我能填饱他们的肚子,我这个老大就是个屁。
这不,饿肚子了,心思找点吃的。跟你们出了城,走了那么远,心思等你们累了,抢了就走。
唉,哪想到你们是块铁板,把老子的脚都给踹肿了。
被你们抓住就抓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可是,你们要审问我们,让我们说出自己的罪行又是干啥。有能耐去找城里的那些当官的,读书的,经商的,他们做过的坏事才多,用箩筐装都装不完,砍几次头都少。
你问我们做过什么坏事,也都偷偷鸡摸摸狗,看看寡…妇洗澡,再顶多抢枪外地人。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
稍微踩进一点别人的地盘,分分钟被分尸喂狗。
你们不信?觉得我说的是假的?觉得我们太老实了?
你们爱信不信,那些不老实的早就死了。”
老大发泄完,就不说话了。
陈远生想了下,最后说道,“劳动改造两年。”
陈远生将写在石块上闲汉们的罪行,誊抄在纸上,一式两份,签字画押。做好这一切,闲汉们接下来一二年的生活,就是在山寨的劳动中度过了。
陈远生知道,闲汉们的诉说,肯定有不实的地方。不过,他们终归没有犯下大错,没有必要刨根问底,过犹不及,若是让他们产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态,反而不好了。
天不那么热了,陈远生让福通看着他们先去地里除草。而他自己,则和李伯这个老田把式,一起来到田地边。
“土、肥、水、种、密、保、管、工。”陈远生在心理默默地念了一遍。
“土”是指深耕、改良土壤、土壤普查和土地利用规划。
“肥”是指增加肥料、合理施肥。
“水”是指发展水利、合理用水。
“种”是指培育、繁殖和推广良种。
“密”是指合理密植。
“保”是指植物保护、防治病虫害。
“管”是指加强田间管理。
“工”是指工具改革。
“李伯,您看这地该怎么弄?”陈远生根据这八点对山寨的耕地评判一番,结果很不理想。
李伯蹲下来,摸了下有些干枯的叶片,沙哑着的嗓子说道,“能怎么弄,还不是天旱闹的。井水浇少了没用,浇多了太阳一晒,地上都一层白,更难涨东西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继续说道,“只能等老天爷啥时候下几场雨缓解旱情了。”
陈远生点了点头,他没有盲目指挥种地的心思。
尽管他知道一点理论,但是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
他以前除了种点花花草草,哪里种过其它的植物。
所以啊,必须要虚心,必须要脚踏实地。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有能够联系实际,指导实际的理论用处才最大。
这也是陈远生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谈制度的原因。
他想少谈些主义,多干些实事儿。
他认为,如果建立了一个优良向上,正向循环的环境,人人能吃饱,人人有衣穿。在那个世界里,会选择作坏事的人,会少很多吧。
像是这些正在地里拔草的闲汉,他们当中又有几个是自愿当闲汉的。
有的不愿意低三下四当地主家的佃农,有的家道破落无家可归。
但凡是真的有别的活路,他们何必当闲汉。
陈远生觉得自己只要能够建立一个好的环境,就算是一个鬼,到了这里也能变成人。
为什么有的地方不管谁去都是贪官污吏,而有的地方不管谁来都是廉…洁政…府。
陈远生觉得这是一件很值得思考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只是他脑海里的最高目标,要达成这些,不是嘴上念叨几句悲天悯人的诗,就能够达成的。
发现生产力,用更少的人创造更多的财富。这就是陈远生实现最高目标的途径。
农业虽然是最基础的产业,但是增长程度实在有限,再加上山寨周围都是山,大部分地段都是红壤,稍好的土地都集中在地主手里。
没有足够的水源,土地有相对贫瘠,想要用这样的土地积累财富,只能比现在那些已经存在的地主心更黑。
若是发展第二产业工业,近期看来也是不现实的。
别说最基础的煤铁共同体不知道去哪里弄,就算山寨里摆着数座现成的工厂,没有产业工人,又有谁会用。
那些机器最后的下场,大概最好也就是被拆解,废物利用,锻造农具。
好在山寨的交通位置还可以,根据陈远生与山寨成员们的交谈,以及进程的了解。发现这里以前算是一条比较繁荣的交通线。
如果能让这里的交通恢复畅通,恢复繁荣,积累财富就是比较容易的事情了。
陈远生预想中是借鉴他印象中的修路模式,建立收费卡站,保证道路通顺以及安全,还可以提供仓储歇息等服务。
不过,这仅仅是他现在的设想。
若是真的做起来,一定不会没有阻力一帆风顺,反而会困难重重。
因为他既没有强力的背景,又不是现有既得利益集团的。因此,一旦交通恢复,繁荣恢复,一定会有许多势力来争夺。
这个过程不会温文尔雅,不会谈笑风生,而是会非常血腥暴力。
因此,陈远生觉得要在修路的同时,扩充实力,在交通线恢复繁荣后,能够守护住一切,保证不会被别人夺走。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后续的计划有实现的可能。
不过,要达成这些,也已经非常困难了。
陈远生按照以前的习惯,打算做一做调查,搞一份调查报告。与此同时,也要协调山寨现有人员,恢复生产,具体事务落实到人头,做到人人头上有指标,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严格监督进度,定期稽核质量,不留后遗症,不产生瓶颈。
想做到一切不容易,不过,事在人为,路在脚下,总要向前。(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30)
种田是个技术活。别看好像很简单,但是真想要把一块地种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陈远生与李伯谈了许久,从土壤到堆肥,从水利到田间管理。虽说李伯大字不识,但是他对这些东西却门清的很。
因为以前的那个陈远生每天都关在屋子里读书,不关心这个,所以并没有这类的记忆。所以,现在的陈远生,要从头开始了解这些。
不是说书里的知识无用,而是在运用那些知识前,先填饱肚子。
饿死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情的。
关于土壤,李伯给出的办法,是从别的地方运来别的土壤,和山上的红壤混合。
关于肥料,山寨从成立以来一直有堆肥的传统。哪怕山寨的人方便,如果不是特别急,都是去地里。
李伯头头是道,陈远生频频点头。
最后,陈远生给出唯一的建议,也只是弄一个比较大的厕所,聚集粪便统一发酵。这样粪便的利用率,要高于直接把屎尿拉在田地里。
说道水利,倒是难以解决。陈远生脑海里浮现着梯田的图景,但是他一说,李伯就说不靠谱。
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山上缺水。这个年代没有电动抽水机,效果比较类似的提水工具,大概就是水龙车。
然而,别说山寨里没有靠谱的工匠,就是有靠谱的工匠,想要修建一个直通山顶,完美运行的水龙车,也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
现在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没有办法,陈远生听了李伯的话,把梯田计划搁置到了一边。
因为,他想到,似乎大部分梯田建立的前提,都是山上有天然的泉眼。山寨所在的山头,要有这样优渥的自然条件。山头早就不归山寨了。
陈远生接下来,又把山寨转了一圈。他今天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就是弄明白山寨的人都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就是接下来几天的任务了。
先把山寨里的事物弄完,接下来就要开始考察道路了,看看这条路通到哪里,哪里要修,成本多少。
按照道理讲,如果有一个比较成熟的小团队,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并行去做,节省大量的时间。
只可惜,现在陈远生上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山寨里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字。要想让他们在这些事情上有用处,首先还要教他们写字。教寨民这些全文盲识字,让他们会读会写,这难度甚至比修路还要高。
难又有什么办法,终究是省不了的步骤。难不成最后所有的管理职位,都还用那些饱学诗书的读书人,亦或是世世代代的吏员世家。
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那么做,估计最普通的农民,日子还是不会好过。
读书人和吏员,会用语言文字以及知识,筑起一座高高的墙,狠狠地剥削那些爬不上墙的泥腿子。
不太针对的说,这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获取利益。
陈远生认为,稍稍获取一些利益,让自己生活过得更好没有问题。但要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让那些不懂的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就不对了。
难道这样做之后,还要说一句,“活该!谁让你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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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九日,高考结束第二十天。
山齐省青台港,余生落榜了。
树影斑驳,知了聒噪的叫着。
余生靠在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略显无聊地望着不远处无忧无虑嬉戏的孩子。他在等陈近南,准备和他一起去海关的仓库。
远远望上去,余生的身材匀称,深蓝色的工装显得他颇为干练。
离近了一瞧,看他精气神十足的样子,白皙的面庞,规整的五官,妥妥一个帅小伙。
这身衣服,这个气质,这个长相,拎出去想亲,就算没有自行车,也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生子,你在这呢啊。”陈近南中气十足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条健壮的手臂,就勾住了余生的肩膀。
“嗯,在这呢,刚从学校回来没多久。”余生回答道。
“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咋样,够上大学了不?”陈近南问道。
“没考上,志愿没报好,报的山齐大,分数才过专科线几分。”
“考不上也没啥的,不还有明年呢么,你爸是厂长,和那些砸锅卖铁读书考学的不一样,一年没考上不算啥事儿。”
余生点了点头,他是独生子女,他的父亲是青台机械三场的厂长。对于他来说,考大学更多是梦想,而不是迫切需求。他就算考几年没考上,也有退路,大不了在父亲的安排下,回厂里当一个工人。
他想到这里问道身边的陈近南,“你有啥梦想?”
“啊?梦想啊,我想想……”陈近南特憨厚的挠了挠头回答道。“我想考核通过,成为三级工,我想厂里分个房,我想娶个好看的姑娘,生个大胖小子……嗯……暂时就这几个梦想。”
“……”
余生无言以对,还真是现实的梦想。
“生子你的梦想是啥?”陈近南反问道。
“我的梦想……是让咱们中国变得富强,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余生回答道。
他的梦想很伟大,他参加高考考大学也是因为这个,爷爷告诉他知识改变命运。而他认为拥有知识不光能改变个人的命运,还能改变国家的命运。
“我相信生子一定能够实现梦想的。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不然晚了。”陈近南松开余生的肩膀说道。
“嗯,得赶紧去,不然啥好东西都被人挑走了。去年我就弄到一个杯子,今年我希望能搞个小收音机。”余生赶忙说道。
他们两个人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朝着远处大海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青台港海关一年一度清理库存的日子。
改革开放几年了,经由港口发往国内邮件日益增多。其中大多数都能正常投递,而逾期未报关税,以及地址不明的邮件,就堆积在了港口的仓库中。
为了不影响港口的正常运转,这些占用空间的货物邮件,基本上一年会清理一回。
这些需要处理的邮件,将会以极低的价格,福利给港口和海关的员工和员工家属。
陈近南的妈妈就在港口工作,余生则是沾了陈近南的光。才能参与到这狂欢般的“分赃”活动中。
说是“分赃”,其实不尽然。
按照陈近南口中他那个走南闯北四叔的说法,员工得邮件的玩法,更像是缅甸那面的赌石。
一件件邮件包裹不许拆,一人一个选定离场,里头开出翡翠黄金高兴去吧,里头全是石子儿破烂也别抱怨。
事实上也没谁抱怨,本来就是福利,属于白占的便宜,大家都是实用主义者,不管出了什么都能物尽其用。开出杯子能喝水,要是开出外文文件,就算看不懂也能用来擦屁股嘛。
一名穿着海蓝色工作服的中年人,神色激动,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划开贴在邮件上的胶带。
慢慢掀开箱子。
“唉……”,中年人拍了一下大腿,垂头丧气,脸色颓然。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脸部皮肤,也随着这声叹息变得松弛。
余生凑过头看了一眼,这位中年大叔开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它的颜色淡黄,泛着金属光泽,似乎是什么矿石的样本。
好看却无用。
对于中年人来说,这块东西比能擦屁股的外文资料还没有价值。
“李叔好!”
余生和陈近南两人,异口同声的对看管仓库的李管理员问好。
“好!好!”李叔的身子骨有点瘦。有些脏而且皱巴巴的绿色保安服,不是那么太和身子,看上去空荡荡的。他这幅打扮要是离开青台港,铁定会有人把他当做是要饭的,而不是仓库管理员。
李管理员拿过陈近南手中的两张票子,用油笔画上个道子,特和蔼的说道,“进去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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