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一座小村落,可是草树滋蔓,应是早给人荒弃了,村後横着一列丘陵。
寇仲瞥了一眼板上的绝世佳人,叹了一口气道:“村内的居民定是逃到竟陵避难去了。
村後似乎有路穿越山林,或许是到竟陵的捷径。”
徐子陵抬头观天,见到东北方乌云密聚,点头道:“看来又会有一场大雨,我们没有问
题,但这位小姐却不知会否有问题,先避过这场大雨,然後再想想该怎办才好。”
寇仲苦笑道:“怎麽想都想不到办法的了。她最厉害处就是莫测高深,只是防她突然出
手伤人,我们便既费神又吃力。休息一会亦是好主意。”
两人打定主意,抬着朝小荒村奔去。
寇仲见四周一片荒芜,想起那条遇上翟让和李密的废村,向前面背着他反手执着板边的
徐子陵道:“还记得那座李密以诡计暗算翟让的村庄吗?当时我们明明见有人在村内放火,
但抵达後却鬼影都见不半个,後来那人亦再没有出现,究竟那个是甚麽人来呢?”
徐子陵耸肩道:“鬼才晓得!你为甚麽会忽然想起这件往事呢?我差点忘记了!”
寇仲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者是因见这地方鬼气森森,勾起我的回忆。唉!战争真
害人不浅,可以想像以前这小村是多麽和平宁逸,人人安居乐业,鸡鸣犬吠,现在却落得这
麽个残破光景。”
徐子陵陪他叹了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却幻化出一幅世外桃源的美景。
这时天边本应露出曙光,但因乌云盖天,反比刚才更是暗沉。
蓦地电光一闪,惊雷紧随,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由疏渐密,瞬成倾盆大雨。
他们刚穿过村口的牌楼,忙往最近的一家屋子掠去。
屋宇残破剥落,木门应手而开。
此宅分前中後叁进,以两个天井相连,家一应俱全,虽是简,却不残破,只是四周尘封
蛛网,一片荒凉景象。
将美女连木板放在地上後,寇仲负责关门,徐子陵却去把窗子打开少许,让空气注进屋
来,驱赶留在屋内的腐败闷气。
“啊!”
两人同时旋身。
神秘美女仍是那长眠不起的样儿,但俏脸已多了点血色,使她更显娇艳欲滴。
寇仲见徐子陵朝她走去,扑过去扯着他低声道:“不要碰她!”
徐子陵皱眉道:“怎都该试试看吧!无论她是被人封闭了穴道,又或是自己弄鬼,终是
武学上一个难题和挑战。若我们能破解开来,定可学懂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道:“假若她千方百计,目的就是诱我们这麽做,我们岂非正中她下
怀。”
徐子陵把他拉往一旁,低声道:“就当这是一场斗争吧!否则此事如何了结。”
寇仲终於同意,道:“我有个好主意,只由你一个人接触她的身体,我则把内气注入你
的体内,同时负起监察你和她情况之责。这样有起事来时,亦不致全军尽墨。”
徐子陵道:“好吧!”
两人来到她旁,交换了个眼色。
徐子陵将她扶了起来,只觉触手处充盈着柔软的弹性,不由地心中一荡,吓得他忙收摄
心神,压下绮念。
接着盘膝坐在她背後,只以单掌抵着她背心,另一手托起她後仰的螓首。
寇仲亦在他身後盘膝而坐,眼亲鼻、鼻观心,双掌紧贴徐子陵的虎背。
徐子陵把杂念完全排出脑海外後,轻轻道:“准备好了吗?”
寇仲沉声道:“出手吧!”
徐子陵凝神专志,一束阳和的真气,缓缓注入她脊椎的督脉去。
就在此时,蹄声响起,由远而近。
竟在这要命时刻,娇躯颤抖起来。
第二章 荒村奇遇
两人心中同时叫苦。
原来当徐子陵把真气送入体内时,便立即像失去了控制似的由督脉朝奇经八脉散射。
徐子陵大吃一惊下,忙运功要把变成脱野马般的奔散真气收回,却已迟了一步。
真气化成千百股劲漩,在的奇经八脉内来回激汤,便恍如内家高手练岔了真气的情况。
这种走火入魔乃练功者的大灾难,轻则功力全失,重则瘫痪或暴毙。
此情况两人都全无准备,更不知该如何解救,一时慌了手脚。
寇仲低叫道:“妖女厉害,老子可顾不得了!”
徐子陵忙示意他切勿鲁莽。
电声轰鸣,豪雨打在屋宇的瓦背、檐篷、纱窗、天井和街上,发出层次丰富的各种声
音,清寒之气侵体而来。
夹杂在这雨声的大合奏里,是密集的马蹄声。
十多骑进入村内。
徐子陵那有馀暇去理会以外的事,把寇仲送过来的阴柔先天真气,与自己的阳刚真气不
住结聚,轻轻道:“这些真气的最大问题,就是孤阳不长,同性相拒,故互相激汤,弄至全
身脉气散乱,所以只要我们能令真气重归於一,就可解决问题。”
接着凑到晶莹如玉的小耳後道:“这是否正中你下怀呢?现在我已有九成把握肯定你是
阴癸派那位大姐了,小弟真的甘拜下风。”
一道闪电,裂破了村子上方偏西的空际,接着天地煞白,惊雷震耳。
那十多个骑士勒马停下,却没下马,似乎在等待着某些人。
寇仲好像全不知外面来了一批人,俯前道:“要不要博他娘的一铺,我赌她是『阴后』
祝玉妍的徒弟,甚或就是她本人。”
徐子陵苦笑道:“你有多少成把握?”
寇仲叹道:“只有八成,比你还少一成,以阴癸派那种邪人,怎肯把自己陷於如此绝
地?不过若她另有邪法,根本不怕走火入魔,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唉!让我动手罢,总须
有人去做的。”
徐子陵坚决地摇头道:“我们没权拿别人的性命去作赌博,事实上这是一场公平的决
战,她是以真功夫来算计我们。”
寇仲皱眉道:“但假若她真是来自阴癸派的妖女,我们这样替她疗伤,岂非甚麽来龙去
脉都给她看破,我的独门气功还有何秘密可言?倘她因此而功力大进,击败了师妃暄,我们
更罪孽深重了。”
又有蹄声在另一端的村口响起,竟是孤人单骑,缓缓冒雨往早先那十馀骑驰去。
刀剑出鞘之声,连串响起。
来人显非那十多骑的朋友。
徐子陵毫不在意外面正发生的事,不断将寇仲输来的真气集中在丹田气海之内,知而不
守地任它自然而然变成一个真气的涡漩,免其落於後天,露出一丝充满信心的微笑道:“就
算她的而且确是那妖女,卑鄙地利用我们的侠义之心,我们也要以正道和她周旋到底。”
接着低喝道:“准备好了吗?”
寇仲还以为徐子陵说的是为疗治经脉内作恶的游气,瞧了瞧抖个不停的,无奈道:“准
备好呢!”
当徐子陵出乎意外地把气漩由丹田升起,逆上督脉,反注入寇仲右掌心时,外面有人大
喝道:“多情公子你果然有胆有识,明知送死也敢前来赴约,我们清江派佩服佩服。”
徐子陵和寇仲这时才知来者竟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多情公子』侯希白,但此刻正值行功
运劲的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动辄有走火入魔的大祸,都不敢分神去理会。
寇仲任由气漩注入右手心的阴脉,再转上中指的阳脉,沿右肘走绛宫,过重楼,经冲脉
至丹田,然後走右腿外的阳脉,过脚趾到足心涌泉穴定住。
只觉全身暖和融融,说不出的舒服。
此时他已掌握到徐子陵的用心和策略。
原来天下物事虽千门万类,各有其独特的物理性情,但总有其万变不离其宗的法则。
在内家气功上,更有强者凌弱,异性相吸的现象。
徐子陵玩的把戏,就是先任由两人倾向一阳一阴两种特性的真气天然结合,变成一个自
动涡漩的整体,更由於两人真气同源而异,结合後本身自具自足,会把任何有异於他们的真
气排斥,又能把同类的真气吸纳。
所以只要再把气漩送入的气脉去,立即可将散游乱窜的真气似海棉吸水般吸收回来,亦
因利乘便贯通的经脉。
假若确是妖女,甚或是祝玉妍本人,也会因内功路子不同,不但难以把此气漩收归己
有,连寻源探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之所以要把气漩先回输寇仲体内,一方面是要加强气漩的力量,更重要是忽然想
到此举对两人将大有裨益,使气脉周流,全身经络贯通,和气上朝。
且阴阳互补,可臻至道家“水中火发、雪里花开”,所谓“天宫月窟闲来往,叁十六宫
都是春”的至境。
一般内家高手,虽无不讲求经脉通气,但高明者都是阴阳并行,从没有以涡漩的形式行
气。
惟有来自长生诀,又是两人分练,才会出现如此现象。可是若非由於替此女疗伤而引起
真气流失的特殊情况,两人必失此机缘。
以物性而论,涡漩自是比冲奔的力量更凝聚和强大。
寇仲明白了徐子陵的用意後,立即把握这千载一时的良机,让气漩周游全身,任得气漩
把满盈经脉内的真气吸纳,不断壮大。
外面静了下来,显是侯希白勒马停下。
雷雨不绝,电光暴闪中,间中传来健马嘶叫之音。
而每当电光照亮了昏黑的室内时,如云的秀发都像会发光般,说不出的诡异神秘。
气漩由右腿内的阴脉回归绛宫,再下左脚心涌泉穴时,一把清越朗耳的男声在外淡淡
道:“废话少说,陈步云何在。”
一人应道:“本少爷在此,侯希白你杀我两位结拜兄弟,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
侯希白仰天一阵大笑,纵使雷雨交鸣,亦不能掩盖分毫。
笑声倏止。
侯希白从容道:“你的血债要人还,但人家女儿的清白和尊严又有谁来还给她们,杀你
那两个淫贼兄弟,只是替天行道,现在该轮到你了,谁敢阻我,谁就要死。”
蹄声轰鸣,显示双方正冲向对方。
此时气漩经过了头顶天灵穴,由上颚的天池穴过十二重楼,下任脉,上督脉,再走左阳
脉到左掌心,重新进入徐子陵体内去。
徐子陵感到寇仲经脉内虚虚荡荡的,情况就与被输入真气时的情况相似,心中一动,隐
隐捕捉到假如真是妖女所采用的秘法,不过此刻那还有再作深思的闲情,只依法照办,把增
强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漩先送往天灵穴,再输下至涌泉穴,刚与寇仲行气的次序相反。
此实千古难遇的情况。
首先要找两个内气同源又相异的人已是难比登天。况且即使有这麽两个人,由於各种复
杂的因素,例如对功法的成见、信任的问题,亦绝不会抛开一切的以这充满创意的方法合研
出如此古怪的奇功。
两人以前虽屡曾以内气同源的特性,互为增益或疗伤,却从未试过如此彻底,且全部真
气化成一个先天气漩,自身却不留半点真气,教对方纵是心怀叵测,亦全无办法由他们行气
的脉络,推测出他们来自长生诀的法门。
外面兵刀交击之声不绝於耳,惨叫痛哼亦不绝於耳。
受创的当然不会是侯希白,否则早该鸣金收兵了。
体内流窜的真气愈加肆虐,随时有经断脉散的生命之厄。
微不可闻足尖点在瓦面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两人吓了一跳,差些同时走火入魔。
徐子陵强压下心神的震汤,因为此时若有人溜进屋来,要取他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
的一回事。
气漩透掌心而出,逆上督脉。
两人同时口鼻呼吸断绝,内气敛息,只馀下灵台的一点清明,默默遥控体内气漩的行
走。
果然不出所料,气漩经行处,流窜作恶的真气统统被吸纳,使一切重归正轨。
屋外激斗忽然静了下来。
侯希白的声音响起道;“谁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娇笑来自叁人置身处的瓦面上,接着是银铃般动人的女声道:“侯希白果是不凡,
枉清江派自命江南大派,竟无人挡得住侯兄一扇之威,可笑之极。”
侯希白笑道:“只听姑娘的声质,便知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却未知姑娘不惜千里追在
下,所为何事?”
徐子陵和寇仲刚把气漩行遍全身经脉,这绝世美人亦安静下来。
假若他们立即收回气漩,就会重回先前的状况。
但二人均是胆大包天之辈,怎肯就此罢休,把气漩往体内最关紧要的生死窍送去。
当日傅君曾详细向他们解释练习九玄大法的诀要。
故而他们修练长生诀时,自然而然地就把九玄大法和长生诀的功法结合起来,将本来纯
是修身养命的秘法与武功合而为一。
据傅君所传,脉穴虽是一体,但作用却有不同。
脉乃穴与穴间往来的路途,穴位则等若站头宿所。
每逢经脉交汇处的穴位更被称为关口,盖在其贯通经脉的重要性。
若关口闭塞,便如道路封闭,人也会百病丛生。
凡人皆有因血气而来的正常脉气,但真气却须苦修才会发生。
修真者若不能练至“气发”,怎麽修行都只是白练。
气发则成窍。
所以内家高手只要探查对方脉穴,便知对方火候深浅。是凡穴还是气窍,绝瞒不过识货
的人。
前此体内虚虚飘飘,不要说气发而成的关窍,连普通人的脉气亦欠奉,所以才令他们无
从入手,莫测高深。
而众窍之中,又以生死窍最关重要。
假若要找地方把真气聚集收藏,就惟只这个玄微的处所。
在人体上,两眼中心为祖窍,内通脑胞,是人的真性,此处若受伤,重则身亡,轻者亦
会脑力受损。但仍非是真气可藏聚的地方。故妄施者会惹来头痛之患。
祖窍乃任督二脉最重要的关口,只要凝神入祖窍,任督二脉便会周游不息。
但真正能凝聚真气处,却是小腹的丹田处。
它便像全身真气的供应站。
普通人的脉气,是通过吃下的食物,被胃壁吸收而成的养分而来。
但修练者却把生殖能力的精气化而成真气,变成能量,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是也。
至於先後天最大分别,则在於先天能吸取天地的能量,而後天则止於本身的精气,高下
之别,自不可以道里计。
丹田为气海,细分为四重天。
最上一重为黄庭,接着是金炉、穴和最下层直通精囊或子宫的关元。
而生死窍指的就是穴,气动其中则成生死窍,否则只是一般的穴。
若祖窍是天,生死窍就是地,上管性、下管命。性命必须双修,若舵和桨的关系,欠一
不可。
所谓天下地上安祖窍、日西月东聚穴,说的就是它们唇齿相依的情况。
徐子陵和寇仲此最厉害处,就是把聚两人全身功力的气漩,注入的穴里。
假设只弄虚作假,收起来的真气以诡秘莫测的方法藏在穴深处,那麽闯入的气漩,必会
激得她的真气起而相抗,那时她便露出狐狸尾巴。
若她真是清清白白,那气漩只会引发她的脉气,便她回复知觉。
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终於找到最佳试探她虚实的方法。
正如徐子陵所言,这是场别开生面的斗争。
他们正处於最紧张的关头,外面的侯希白却是悠然自若,半点不觉雷雨之苦地续道:
“姑娘轻功之高,是在下平生仅见,所以在下每趟想见姑娘,都落得缘悭一脸,可是今晚在
这荒村旷野之地,环境特殊,在下若要得睹姑娘芳容,恐非全无机会。”
气漩此时进入丹田,抵达第一重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