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山笑道:“这种庸脂俗粉,两位大哥怎看得上眼呢?不过朱媚手底极硬,听说已得
朱粲九成真传,那晚她没有反击之力,只因慑於两位大哥搏杀任少名的威名,又不明情况,
所以才要落荒而逃吧!”
素素担心道:“她既是心胸狭窄的人,定不肯就此罢休,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
云玉真笑道:“素姐放心好了,论智计和能耐,小仲、小陵绝不逊於任何人。素姐想想
吧,他们自出道以来,吃亏的只有别人,何时试过是他们呢?”
萧大姐花枝乱颤的笑道:“云帮主一副有感而发的模样儿,定是曾吃过两人的亏哩!”
云玉真俏颊霞生时,她又向两人大抛媚眼道:“大姐倒未试过吃亏的滋味!”
素素见她公然在席上挑逗两人,心中不悦,黛眉紧蹙。
萧铣亦对乃妹的浪荡有些受不了,岔开话题道:“有一事到现今我仍想不通,两位小弟
是怎样发现朱媚和沈法兴等人伺伏城外的?他们都是老江湖,我们的人便都给他们瞒过。”
寇仲自然不会透露徐子陵拥有玄妙感应的真相,胡诌道:“这纯粹是一种推测,可笑我
们初时猜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恶僧和艳尼,岂知误打误撞下寻到他们,算他们倒足了霉
运,哈!”
香玉山莞尔道:“我这位寇大哥说话常常都是这麽轻描淡写,却又谈笑风生的,故有他
在总是会有欢乐满堂的气氛。”
萧大姐忍不住奇道:“香将军为何仍是左一声寇大哥,右一声徐大哥,说年纪你比他们
大,论关系更是他们的姐夫,素素你都不为他更正吗?”
素素欣然道:“我这两位弟弟是非常人,自然使玉山格外尊重了!”
云玉真也微笑道:“所以我也觉得玉山没有用错称呼。”
萧铣呵呵笑道:“说得好,两位小弟确是我萧铣平生罕遇的非常人,有谓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经经松松的就把整个南方的形势扭转过来,使我大梁国亦得而威势大张,虽然你们
没有正式加入我军,但我萧铣已视你们为自家人了。”
接着拍手叫道:“人来!”
众人呆了一呆时,两名美婢已各捧一长一短两个精美锦盒,来到席前。
萧铣打了个手势,两婢分别把长盒奉给寇仲,短盒则送到徐子陵面前。
婢子退下後,萧铣欣然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两位请打开盒子一看。”
寇仲打开锦盒,赫然是一把钢刀,初看第一眼时似乎平平无奇,但细看後却感到无论刀
把刀鞘,虽没有任何华美纹饰,但总有种高古拙的味道,使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萧铣看着寇仲取过长刀,眼中射出令人不解的神情,柔声道:“这把刀没有名字,但据
传是来自上古的神兵利器,纲质奇怪,刀身会隐透黄芒,二百年前曾落入当时的第一刀法家
『刀霸』凌上人手上。後来凌上人携刀退隐,此刀从此消声匿迹,其後又辗转落到我手中。
我虽不喜用刀,但对这刀仍有很深的喜爱,以心头爱赠寇小弟,藉以显示我萧铣的真诚和感
谢心意。”
“铮!”
寇伸拔刀出鞘。
众人运足目力,却同感失望。
刀身暗哑无光,何来萧铣说的黄芒。
蓦地刀身生出变化,亮起虽仅可觉察,但却是毫无花假的朦朦黄芒。
萧铣哈哈笑道:“小兄弟果是此刀真主,真气能使宝刀生出反应,我把玩了不下千百
次,刀子都从未显过黄芒。”
这麽一说,众人立时推想出当年凌上人运刀时必是黄芒大盛,而其他人拿起刀时却是凡
铁一把,不由啧啧称奇。
寇仲明知萧铣在笼络他,仍是心中大喜,感激道:“由现在起,这把刀就叫井中月,小
子拜谢萧当家的赐赠。”
萧铣愕然道:“井中月这名字有很重的禅味,可有甚麽来由?”
寇仲敷衍道:“我只凭有晚看到井的奇景,没有甚麽特别的来由。”
萧铣忽又叹一口气道;“先祖梁武帝萧衍当年最爱搜集神兵利器,这把刀是他穷十多年
心力,派人明查暗访,走遍天下,才在机缘巧合下得到,後来陈兵破城,此宝因深藏地下库
室内,故得以保存。”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他会生出恋恋不舍的神色。
素素好奇地道:“小陵为何不看看萧当家送给你的是甚麽宝物呢?”
徐子陵将盒子奉回萧铣,微笑道:“萧当家好意只好心领了,盒内自是罕世奇珍,不过
我这人最不爱有牵挂,更不想知道盒内玄虚,请萧当家见谅。”
徐子陵如此不识拾举,除寇仲外,其他人均感愕然。
反是萧铣讶然叹道:“徐兄弟独立特行,异日必是绝世奇士,老夫不但不会有丝毫不
悦,还心中更添敬佩。”
对萧铣的风度,众人无不动容。
寇仲收起井中月,岔开话题道:“不知萧当家那天与宋小姐谈得是否投契?”萧铣点头
道:“现正安排怎样和『天刀』宋缺见一次面,对他老人家我一向心中崇慕,若能成事,两
位小兄弟居功至伟。”
寇仲知他不会透露详情,转而谈论当前群雄形势,散席後,萧大姐毫不客气的随他们回
将军府去。对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热情如火,毫不避嫌,累得云玉真嘟长嘴儿,素素眉头大
皱,但又知她生性如此,拿她没法。
在内厅天南地北胡扯了整个时辰,素素虽不情愿,但为了胎儿,在众人劝谕下首先回房
休息。
香玉山要陪伴娇妻,亦藉机脱身。
剩下寇仲、徐子陵、云玉真和骚媚入骨的萧环,气气立时尴尬起来。
徐子陵长身而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样儿道:“我亦要失陪了,请恕我须回房
练功,好应付明天的路途。”
寇仲也站起身来,但尚未有机会说话,已给萧大姐一把抓着,嗔道:“人家谈兴正浓,
怎能连你都溜掉,嘻,不若大姐和你到房中喝酒好吗?”
徐子陵向他送来一个“深表遗憾,但小弟爱莫能助的表情”後,匆匆溜了。
寇仲见云玉真气鼓鼓的低头不语,破天荒首次慕徐子陵的“无女一身轻”,苦笑道:
“若我不去练功,而整晚和你们两位美人儿喝酒取乐,後天你们便永远都见不到我这心有馀
而力不足的小子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寇仲和徐子陵便辞别巴陵,与段玉成、包志复、石介、麻贵四人押
着四辆载盐货的骡车,渡江北上,开始征途。
第一个目的地是汉水旁的竟陵郡。
今趟他们学乖了,不取水道而走陆路,方便隐蔽行藏。黄昏时他们在平野扎营休息,骡
马则饱餐美草。
寇仲和徐子陵来到一堆乱石草丛处坐下,前者叹了一口气:“萧铣真厉害,吃了人都不
用吐骨。”
徐子陵遥望地平处争姘竞秀,突峥嵘的群峰,在夕照下有种可望不可即仙胜般动人的感
觉,陪他叹了一口气道:“他有素姐在手上,实不怕我们敢拿他怎样,假若香小子是为了
『杨公宝库』才娶素姐,我第一个要取他小命。”
寇仲捧头苦恼地道:“这比用刀架着素姐来威胁我们更厉宫。不要看香小子对我们恭顺
尊敬,事实上他可能比我们两人加起来更要狡猾,至少我们拿他全无办法。”
徐子陵脸色沉了下来,媛缓道:“异日若见到李靖,我定会问他为何要辜负素姐对他的
情意,若非素姐,他早命丧南方。”
寇仲一震道:“小陵你还是第一趟直呼其名。”
徐子陵一掌拍在身旁一块重约百多斤的石上。
“砰!”
石块立时中分而裂。
寇仲看得瞪目结舌时,徐子陵重重舒出一口气,叹道:“为何人生总是这麽多无奈的
事,明知不应为,却是无可奈何。”
寇仲垂头不语,深有感触。
那晚两人就这麽呆坐至天明。
翌晨继续上路。
两日後进入山区。
沿途景色极美,山路掩映於绿树浓阴中,其中一程下临百丈深谷,山下田畴尽收眼底。
到高处时更见层峦叠翠,万山起伏。
那晚他们就在山脚歇息。
自呆坐一晚後,徐子陵出奇地沉默。两人晚上也不睡在营帐,而是席天幕地,似像回复
到傅君葬身那小谷时的原始生活。
後徐子陵一个人远远坐开,寇仲则和段玉成等聊起来。
段玉成恭敬地道:“我们四人能随仲爷和陵爷出来闯天下,实是家山有福,短短一两个
月工夫,就像别人数年的经历,真个眼界大开。”
包志复等纷纷点头附和。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都不以帮主称呼两人。
石介亦有感而发道:“无论在多麽恶劣的形势下,只要有仲爷和陵爷在,我们便总是充
满斗志和生机,有信心应付任何危难。”
麻贵接口道:“最难得两位爷儿从不拿我们当下人看待,更从不摆架子。”
寇仲然笑道:“大家现在是兄弟手足,一起去打天下。不但为了建立百世不朽的大业,
更希望能使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命运是由有志者去创造的。”
四人都听得露出感动兴奋的神色。
石介狠狠道:“我们最痛恨就是那些狗官贼兵,杀多少个都绝不手软。”
段玉成忽地垂下头去,双肩抽搐,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显然有惨痛的过去。
寇仲讶然瞧他时,麻贵凑到寇仲耳旁轻声解释道:“小段未过门的妻子被贼兵先奸後
杀,每次想起便痛哭涕零。”
寇仲同情地点头,探手抓着段玉成的肩头道:“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明天却是我们的希
望所在。命运再不应操在别人手上,而是在你和我手中。纵使为这抛头颅热血,也永不言
悔。”
寇仲来到正卧地看天的徐子陵旁盘膝坐下,仰首一看,见到乌云掩至,遮盖了大半个本
是星辉灿烂的夜空,吁出一口气道:“看样子又有一场雷暴和大雨了!”
徐子陵默然不语。
寇仲低头瞧他,问道:“你在想甚麽?”
徐子陵坐了起来,沉声道:“我想起那段住在娘埋骨那小谷的日子,假设我们一直没有
离开,现在就没有这麽多令人神消魂断的痛苦。人是否总要自寻烦恼呢?”
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在寇仲後颈处,滑入襟领去,他抬头观大时,刚好捕捉到一道闪电
划破了夜空,接着闷雷爆响,粉碎了山野的宁静,奏起了暴风雨的序曲。
寇仲伸手搂着徐子陵肩头,苦笑道:“命运是没有如果这两个字的。已发生的就是发生
了。假设我们不是凑巧扒到了长生诀,现在面对的只是另外的烦恼和痛苦,言老大亦不用横
死而可继续虐待我们,我们更不会坐在这等待暴风雨的来临。生命就是这样,老大爷将你摆
在这麽一个位置上,不管你情愿与否,都要竭尽全力去做好那个角色。”
“哗啦”声中,随着一股席卷山野的狂风,大雨倾盘下。
徐子陵任由雨水湿透全身,低声道:“你何时变得这麽相信命运呢?”
寇仲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只相信过去了的命运,至於未来的,老子我只信是掌握在自
己手的。若果不是这麽想,做人还有甚麽斗志和意义?”
徐子陵点头道:“由於不知道,故而不存在。这正是命运最动人之处。无论将来如何,
我们也要向将来挑战,寻求自己的理想。”
寇仲微笑道:“哈!不若我们就在豪雨雷暴之夜,齐声高歌一曲,以舒胸中对生命的悲
壮情怀,陵少尊意如何?”
徐子陵哈哈一笑,扯着他站了起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有会於心的眼神後,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唱道:“山幽观天运,悠悠念群
生,终古代兴没,豪圣定能争::”歌声远远传开去,连雷雨也不能掩盖分毫,段玉成等闻
歌而至,亦为他们的豪情咏颂而兴奋神往。
雨势更趋暴烈,但他们心中燃起的烈,却半点无惧风雨的吹打。
骡车队穿过溪谷,进入竟陵城东南左的平原,把崇山峻岭逐渐抛往後方。寇仲和徐子陵
并骑前行,为四辆骡车引路。
在这十多天的路程中,各人都没有松懈下来,在武技的锻练上精进励行,准备应付随时
来临的恶战。
徐子陵指着左方远处一个小湖道:“今晚我们就在湖边宿营,更可乘机畅泳。”
寇仲正在马上细阅香玉山给他们的地势图,闻言道:“明天下午我们就抵达百丈峡,此
峡长达两里,两边陡壁万仞,有些地方只能窥见一线青天,更有瀑布悬空直下,极为险要,
若有人在那伏击我们,骡车肯定不保。”
徐子陵对动物最具爱心,笑道:“今晚我们清溪浴罢,就先到那散步看看好了。”
寇仲哈哈笑道:“好主意!”
拍马便往小湖驰去,徐子陵策马紧追,段玉成等亦催赶骡子,加速朝目标进发。
只穿短胯,湿淋淋地从温暖的湖水爬上岸旁的徐子陵,回头对仍在水中载浮载沉,仰观
星夜的寇仲道:“你那把老萧送的宝刀为何舍星变而一再取井中月为名呢?”
寇仲笑道:“我是要把星变这名字让给我们的徐子陵公子嘛!”
徐子陵在一块大石坐下,翘起二郎腿,没好气道!案不耍赖在我身上了,快给本少从实
招来。”
寇仲开怀大笑道:“失去了的过去又回来了。这是我不怕会给你骂的好时光。告诉你又
何妨。哈!井中月就是星变,星变就是井中月,井中月的下变化,不就是星变?明白了
吗?”
徐子陵动容道:“果然有点道理,好了!做探子的时间到了,快滚上来。”
寇仲一声领命,跳上岸来。
他们以最快手法穿上衣服,嘱咐了四人後,全力展开身法,朝百丈峡飞掠而去。半个时
辰後。两人走了近二十里路,显示他们的轻功比以前又大有长进。
这时前面出现一道横亘无尽的密林,在没有星辉月照的黑夜,份外阴沉诡秘。
两人童心大起,掠入林,就在树上枝叶间穿插跳跃,好不写意。
快出林时,林外隐见点点火光,还传来杀之声。
两人大讶,停在林近,往外望去。
林外地平远处,是一列耸立的崇山峻岭,在这之间则是地势起伏的陵丘与疏林,此时火
光掩映,以数百计的火把布满陵野之上,两帮人马正作生死拚杀。
寇仲和徐子陵瞧得面面相觑,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他们把往百丈峡的去路完全封闭,现在我们该继续行程还是
掉头回去睡觉呢?”
寇仲功聚双目,遥观两里开外正在杀的两帮人马,道:“看到吗?在战场中心有盏高悬
的黄灯,那是挂在一个高台的木柱上,木柱似还有些东西,似乎是有人给绑在柱底处。”
徐子陵点头道:“那人身穿黄衣,难道这两帮人马,就是为争夺此人而以生死相拚
吗?”
寇仲心难熬道:“若不去看个究竟,今晚怎睡得。来吧!”
徐子陵好奇心大起,随他朝高台奔去。
愈接近时,喊杀声更是嘈杂,已可清楚见到两帮人马正交手拚搏,火炬错落分布,或插
地上或绑在树上,愈接近核心的高台,火炬愈密愈多。
这时他们清楚看到一方人马身穿胡服,显非中土人士,而另一方则一律黑色劲服,泾渭
分明。
很自然地,两人都生出偏帮黑衣武士一方的心意。
高台的情况更是清楚无遗,被反手绑在台上是个黄衣女子,如云的秀发长垂下来,遮着
了大部分脸庞,教人看不清楚她的玉容。
胡服武士正在阻止黑衣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