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铭心的感受,丰富了秀芳筑艺的创作。不知是否受娘的影响,秀芳自少对生儿育女、相夫
教子没有丝毫兴趣。但也坦白告诉你,在龙泉之前我曾想过为你改变,不过这是过去的事。
秀芳高丽之行得益不浅,终从有如历劫轮回的苦恋中解脱出来,寻到自己真正的路向和归
宿。”
寇仲感到的撕心的痛楚从胸间扩散全身,不能控制的一阵抖颤,哑声道:“秀芳!求求
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晓得我的情况吗?”
尚秀方以异乎寻常的苍凉语调平静的道:“你是指与宋家三小姐的婚约?秀芳早便晓
得。你想知道秀芳因何明知会伤害你,也要不吐不快吗?”
寇仲茫然摇头。
尚秀芳露出一丝凄伤的笑意,柔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恨你。爱有多深,恨也有
多深。”
寇仲如遭雷殛,猛然挫退两步,脸上血色褪尽,不能置信的瞧着眼前美女。
尚秀芳回复平静,从容道:“不过此事非是没有补救之法,只要你肯答应秀芳一件事,
秀芳对少帅再无怨恨。”
寇仲像在怒海覆舟的遇难者忽然见到陆岸,问道:“究竟是甚么事?只要我寇伸大所能
及,必为秀芳办妥。”
尚秀芳小鸟般投进他怀内去,用尽气力把他抱个结实,无比动人的玉体在他怀内轻轻抖
颤,娇呼道:“你定可办到的!我要的是与少帅的一夜恩情,却不用你娶我。”
寇仲脑际轰然剧震,浑忘了长安城步步惊心的凶险,心神全投到怀内的美女去,更晓得
自己的感情如缺堤的暴潮,再非任何人力可阻挡和遏制。
寇仲神情木然的来到跋锋寒另一边也是先前的原位坐下,道:“青璇来了!子陵还不立
即到玉鹤庵与她相见?”
徐子陵一震,欲弹起来动身,又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压下心中突燃而起的火热,问道:
“秀芳大家有甚么话说?”
跋锋寒大力一拍他肩膊,笑道:“这方面可由小弟稍后转告,子陵现在的唯一要务是负
责把名传天下的石才女带来让我们一瞻风采,其他事不用管。”
寇仲勉强挤出少许笑容,道:“子陵快去,否则我们联手揍你一顿。”
徐子陵苦笑道:“你两个叫有风驶尽□!我去哩!”
徐子陵去后,跋锋寒疑惑的道:“你的脸色很难看,究竟发生甚么事?”
寇仲颓然道:“我现在痛苦至想自尽,好了此残生。”
跋锋寒一呆道:“你的情况比我严重,竟达到要生要死的地步?我们甫抵长安,立即受
诸般心魔困扰,以后的连场硬仗如何应付?究竟尚秀芳对你说过甚么话?”
寇仲叹道:“都是我不好,以前每趟见着她时,总无法克制心中对她的爱慕,故弄至今
天爱恨交缠的田地!我现在非常内疚,痛苦得要命,既感对不起她,更对不起玉致和楚
楚。”
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无论多么坚强的男子汉,在感情上也会是脆弱至不堪一击的。
你不用以自责来虐待自己,这封现况有害无益,她是否和你闹翻哩?”
寇仲摇头道:“恰好相反,她提出一个补救方法,是要我全情投入地和她缠绵一夜,让
她与我的苦恋有个美丽凄艳的终结!”
跋锋寒失声道:“甚么?”
寇仲道:“她的提议令我更添内疚和伤痛,坦白说!能与她这绝世尤物发生肉体的关
系,是任何男儿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她如此委屈自己,教我怎过意得去,我又如何向玉致交
待?”
跋锋寒皱眉道:“你不告诉宋家小姐,对宋家小姐来说此事等若没有发生过。”
寇仲苦笑道:“问题是我过不到自己的一关。更要命的是我怎能对这么善良的女子来个
饱食远扬。唉!他奶奶的熊,你来教我该怎么办?”
跋锋寒以苦笑回报,道:“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这并非任何不可解决的难题,索性来个三
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不就成吗?唉!我当然明白你的情况,你们是否已定下良辰吉日
呢?”
寇仲摇头道:“她说迟些会通知我。”
此时王玄恕来到两人面前,趋近寇仲低声道:“淑妮求见少帅。”
徐子陵把帽子压至双眉,离开兴庆宫,混进街上人流去。由于兴庆官与东市此怜,故车
马行人往来频繁,非常热闹。他清楚地感觉到街上充盈喜悦的气氛,显是寇仲的来临带给他
们和平统一的新希望。
经过东市东墙靠北的出入口时,人流特别挤拥,换过平时,他会用心感受身处闹市的感
觉,此刻心中想到的却是师妃暄和石青璇,两女均寄居于玉鹤庵,他该先找谁呢?若公平的
同时探访她们,一个不好两女同时同地见他,岂不尴尬?他不知怎会生出这古怪的想法,且
又成为眼前难题,但他心中确因此而感到无比的茫然和焦灼。
心中忽生警兆。
他像从一个糊涂的梦中清醒过来般,猛然发觉陷身重围之内。更晓得自己因两女分神,
未能保持在井中月的境界里,否则该早发觉被人盯哨。
五名面貌看来应是突厥人的汉子分从前后两方和右侧迫来,进入攻击的有利位置,周围
的行人懵然不知街头的凶险刺杀已抵一触即发的阶段。
唯一的空档是左方车马不绝的宽敞马道,只要他及时错身闪入马道,其围自解。
就于此际,一辆靠贴行人道的马车迅速驶来,一道白光透帘穿窗疾射而至,往他左肩膀
迅如电闪的射来,时间的配合真个无懈可击,妙至毫巅。
以他的身手,纵使暗器在这么接近的距离施袭,他仍有十足把握避过,可是若让这暗器
投往街上人流里,几可断定必有人被误中副车,试问他于心何忍。
五名刺客开始加速,朝他围迫而至。
健马仰嘶,被其御者强扣马索煞停,马车挡着他唯一去路,形成另一威胁
徐子陵左手疾采,分毫不差的把白光捏在拇指和食指间,一阵轻微麻痹的感觉立时由指
尖沽血脉延伸,原来是一支长只两寸的钢针。
以徐子陵不惧毒物的长生气,亦有如斯感觉,可知针上淬的可由皮肤迅速入侵的毒物是
如何霸道厉害?对方能以这种劲力和准绳发射钢针,即使借助机括之力,其时间上的把握已
属第一流高手的角色无疑。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的从徐于陵心中闪过,想到的人是香玉山,因为眼前的局面使如当日
龙泉街头遇袭的重演,只有香玉山此深切了解他徐子陵的人,才能作出这样巧密的布局,今
他难以脱身的被围攻刺杀。敌人清楚掌握他会从尚秀芳处得到石青璇在玉鹤庵的消息,故可
于此时此地布局置他于死地。他徐子陵甫入长安即遇害,寇仲与李渊结盟的事将立即告吹,
此着毒辣至极。
五名刺客同时迫至五步之内,五双手亮出十柄尖锋蓝汪汪的淬毒匕首,硬往徐子陵撞
来,这是在人群里最凌厉和可怕的战术,令他所有去路被阻,如拔身而起,五名刺客将会及
时投出匕首,肯定他躲避不开。
在刹那闲徐子陵从刺客迫近的速度和气势,判断出敌人近乎任俊的级数,且功力平均,
合作有素,纵然在公乎的决战下,要收拾他们仍要费一番心力工夫,何况对方现在占尽上
风。尤可虑者是潜藏在车内的大敌,此人高明至他生不出任何感应,只是这点,可知对方当
是与自己同级数的高手。
长生气在闪电间贯满全身,心神晋入井中月的至境,既抽离又无有丝毫遗漏,就在此
刻,他终把握到车内敌人的位置和动静,毒素影响消去,左手回复灵活,捏在指头间的钢针
似变成灵物般不见他任何动作,脱指而出,以螺旋的方式化为白光,回敬车内敌人,若给带
着他劲道的钢针射入身体任何一部份,保证可穿肉透骨的由相对的另一边钻出去。
徐子陵也陀螺般旋动起来,往马车撞去。
在战略上,徐子陵的高明处纵然及不上寇仲,也是所差无几。
际此生死悬于一发的急危情况下,他把握到敌人那遁去的一。敌方最玄妙的一着,是马
车内暗藏的高手,致命的一着亦是来自车内的攻击,街头的五名刺客只能对他起牵制的作
用。香玉山虽是算无遗策,却万没想到他不惧剧毒,只是这方面的失算,令徐子陵逃过大
难。
风声骤响,驾车的御者扬起马鞭,反手回鞭的往徐子陵照头照脸挥打过来。
五名刺客临急应变,虽未能同时对徐子陵发动攻击,亦奋不顾身的蜂拥而上,十把匕首
先后往徐子陵招呼。
街上行人终察觉有异,本能的四散奔避。一动无有不动,情况混乱至极。
“叮”!
透帘射进车内的钢针被对方击落,一支长矛透车身而出,疾刺螺旋而至的徐子陵。
六把匕首先后贴身刺上徐子陵,但持匕首的人均感戳在空虚,不但难过之极,还被徐子
陵护体的螺旋动气带得东倒西歪,一时溃不成军,再难发动有威胁的攻击。
徐子陵左手探指弹开鞭鞘,另一手闪电命中矛头,接着腾身而起,横过马道,安然无恙
的落往另一边的行人道,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连别头一瞥的兴趣也欠奉般洒然去了。
第 五 章 悲观离合
寇仲放慢脚步,示意王玄恕与他并肩朝花萼楼走去,问道:“淑妮有甚么话和你说?”
王玄恕脸容一点,轻轻答道:“她问及关于我爹的事,从洛阳城陷经过问起,最后还问
到少帅到长安的事。”
寇仲在门前止步道:“玄恕如何答她?”
王玄恕露出忿然之色,道:“她们为杨虚彦说好话,我根本不屑答她,我与她再没有任
何关系。”
寇仲明白过来,哑然失笑道:“她竟为杨虚彦来作说客?希望这只是她自作主张,若是
杨小子的主意,杨小子便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蠢蛋。”
王玄怨叹道:“淑妮从小是个只顾自身利益的人,只欢喜强大的男人,非常善变,照我
猜估,她是借与我说话从而可顺理成章的见少帅。少帅小心点,说到底她仍是李渊目前最宠
幸的爱妃。”
寇仲一震道:“还是玄恕清醒点,对!这大有可能是杨虚彦的阴谋,要惹起李渊的杀
机。再从而推之:李渊应尚未有杀我之心,否则何用劳烦我们的董贵妃。”
寇仲暗里出了身冷汗,他因尚秀芳的事,直至刚才仍是糊里糊涂的,故思路不清,幸好
有王玄恕的话作当头的棒喝。
王玄恕点头同意道:“请少帅小心!她在最高的第三层楼恭候少帅大驾。”
寇仲晋入得刀后忘刀的境界,整个人轻松起来,抛开男女私情的烦困,拍拍工玄恕眉
头,进入花萼楼广阔的地厅,同王玄恕道:“有很多事我们不能倚仗李神通,所以必须设法
建立我们和雷大哥方面的连系,此事要加倍小心。我自己上楼可也,你去办事吧!”
王玄恕应命而去。
花萼楼布置考究古雅,尽显李渊世阀之主的品味,下层是可筵开十席的大堂,有数组桌
椅,满铺龙纹地毡,以名贵字画装饰墙壁。二楼是办公所在,可知李渊即使携妃缤到此避
暑,仍非是不用处理公务。三楼以屏风分隔,一边是个小厅,另一边是寝室。董淑妮在三楼
候他,已带着惹人猜疑的味道。
登上二楼,十多名禁卫守在登上三楼的楠木棉阶处,见到寇仲,肃立敬礼。
寇仲一眼扫去,众卫功力深浅一目了然,只其中一人看不透,微笑往他们走去。
那他看不透者是个彪型壮汉,脸容粗豪古拙,颇有霸气,身材与寇仲相若,他的眼神敛
而不露,乍看与其他禁卫没多大分别,只是较神气些,可是怎瞒得过寇仲?
那人显是众卫的头子,趋前一步不亢不卑的道:“少帅请移驾登楼,董贵妃正恭候少
帅。”
寇仲淡淡道:“想不到阀主手下有像老兄般的人物,请问高姓大名?”
那人双目神光一闪,腰肢微仲,整个人立见转变,生出今人感到他龙抵受任何冲击的气
势,脸上泛起据傲神色,直视寇仲道:“少帅夸奖,在下颜历,受皇上之命负起保护董贵妃
之责。”
寇仲心中一个错愕,此人竟就是“神仙眷属”褚君明和花英之外李渊延聘回来的年青高
手、“矛妖”颜平照之子颜历,此时的颜历身上没有重铁矛而改佩腰刀,脸上的胡须更剃个
干干净净,穿上禁卫军服,差点要看走眼。
他装作从未听过颜历之名的样子,以免李渊误会是李世民泄漏他的身份,微笑道:“颜
兄若肯到江湖去闯,必是成宗立派响当当的人物。”
颜历双目闪过嘲弄的神色,可见他根本不惧怕寇仲,淡淡道:“少帅请!”
寇仲见他摆出一副不屑与自己交谈的倨傲神情,并不计较,哈哈一笑,穿过众卫,拾级
而上。
徐子陵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在街上安步当车,事实上脑海仍萦绕着适才生死一线的街
头刺杀。
他能脱身,凭的是超人的灵觉,便像当日在赌场胜许留出的一局,他虽被白清儿分了心
神,但他的灵觉仍能在他分心到其他事之际正常运作,一心二用的监察任何突然出现的危险
情况,从被动下风争回主动上风,否则现下必是陈尸街头之局。
车内的偷袭者应是赵德言,驾车者则是毕玄之弟墩欲谷,此两大高手配上五名死士,确
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幸好他当时人急智生,先以钢针回攻车内赵德言,争取得刹那缓冲的时间,然后施出模
仿千手观音的手印,以螺旋劲造出类似不死印法的护体螺旋气墙,硬五名死士的贴身攻击,
当他挡暾欲谷的一鞭时,借得其部份真气以格挡赵德言凌厉的矛击,仍犹有余力的脱身开
溜。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也是万劫不复的后果,想想便暗抹冷汗。
这看似简单的刺杀行动,背后实包含精密的情报和思考,与及突厥方面一心要破坏他们
和李渊合作的决心。
玉鹤庵出现前方,在午后阳光下,庸墙后树木掩映,令他感到门内的天地正是这步步惊
心的长安城内唯一的避难所,而他生出这番感受,主要是因庵内两位仙子,均是超尘脱俗,
本不应被卷进险恶的人世间。
“咯咯咯”!
足音响起,木门“衣?”声中敞开,露出主持常善尼慈悲平静的玉容。
徐子陵大感意外,连忙合什礼拜问好。
常善尼淡淡道:“阿弥陀佛,徐施主请随贫尼来。”
徐子陵恭敬她跟随在她身后,进入知客厅,坐下后,常善尼平静的道:“妃暄在晓得徐
施主安抵长安后,已动程返回静斋,嘱贫尼转告徐施主。”
徐子陵脑际轰然一震,整个人虚虚荡荡。自龙泉的“离别试验”后,他晓得历史有一天
会重演,现在终于发生,就像上趟般突然降临,他依然是措手不及。
他的目光茫然望往窗外午后春阳斜照下的空寂园林,脑内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自己到玉
鹤庵来的目的,至乎自己因何坐在这裹。
常善尼的声音在耳鼓响起道:“青璇……”
徐子陵只听到“青璇”二字,其他全没听进其内,似是问常善尼,又似在问自己,喃喃
道:“青璇?”
“笃!”
声入耳鼓,像一盘清水照头淋下来,徐子陵惊醒过来,目光落在常善尼手上的木鱼去。
木鱼声直投进他心湖至深处,碰触到湖底,把他的灵智唤醒过来。
是的!妃暄的确已远离他而去;永远不踏足尘世,他与她再无见面的机会,明明白白地
表示出成全他和石青璇之意,让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