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文焕和乔公山此时才发觉除车顶的敌人外,尚有两人衔尾
杀至,他们均未见过徐子陵的真面目,认不出是他。但侯希白在
长安则是无人不识,尔乔两人曾多次与他碰头,见来敌之一是他,
立即色变,晓得不妙。
侯希白滞 如散步的直追上来,美人把扇“喳”的张开,摆
出扇凉的优闲动作,笑道:“尔大人乔大人你们好,也只有你们
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敢叫徐子陵作小贼,佩服佩服”
“当!”
美人折扇挡着一名骑士回手斩来的一剑,施展绞劲,敌人立
即长剑脱手,远远掉进路旁密林内去。
修呼声起,另一名骑士被用显鹤以精妙绝伦的手法硬夺佩剑,
更被扯断肩胛骨。
此时徐子陵跃坐於御者旁边的空位,那御者尚未有机会出手,
被他一肩撞得横跌离座,滚倒地上。
徐子陵勒马收 ,逐渐拉停马车。
尔文焕和乔公山听得徐子陵之名,脸上血色尽褪,前者大喝
道:“扯呼!”竟不理伙伴,快马加鞭的朝淮水方向逃去,尚未
被击倒的七、八名大汉见头子如此窝囊,那敢逞强,转眼逃个一
乾二净。
马车冲前七、八丈後缓缓停下。
侯希白抢到车门前,一把拉开,双目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吃惊道:“竟是云帮主!”
寇仲和跋锋寒卓立墙头,壕堑外的平原上叁座堆得小山般高
的木柴枯枝熊熊燃烧,送出滚滚浓烟,随风送来,把山寨陷进令
人呛塞窒息的烟雾中。
少帅军全避进峡道和主楼内。
唐军在火堆後布成阵势,等待攻击的最佳时机。
两人却是神态从容,丝毫不在意扑面而来的火屑浓烟。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的刀法大有进步,已达刀意合一的至
境。”
寇仲伸个懒腰,望向烟雾中疑幻似真的跋锋寒道:“你才真
的厉害,在战场上你生我死时,仍有馀暇留心我的刀法。不过我
的井中月早超越刀意合一,而是臻至刀即意,意即刀的境界。到
最近我始明白宋缺说的『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含意。”
跋锋寒雄躯一震,低声念两遍後,迎上寇仲目光,道:“究
竟有什麽特别意思?”
寇仲露出笑意,道:“就是真的『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连我自己也不存在,只有刀,刀就是一切。当时宋缺还说你明白
时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哈!可笑我那时还以为明白,
到今天才知自己那时明白个他奶奶的熊,根本是不明白。”
跋锋寒露出深思的神色,摇头道:“你有否夸大?这是没有
可能的,你若思索,自会感到『我』的存在。”
寇仲正容道:“真的没有半点夸大,刀就是我,我就是刀,
刀代替我去感应、去思索、随机而行,因势变化,个中微妙处,
怎都说不出来。”
跋锋寒点头道:“你这境界的体验,对我有很大的启发,刀
即意,意即刀。”
一阵长风吹来,浓烟卷舞,对面不见人影,待烟雾用散,跋
锋寒再现眼前,寇仲欣然道:“趁尚有点时间,你可否续说故事
的第二回。”
跋锋寒不解道:“什麽故事的第二回?”
寇仲若无其事道:“当然是巴黛儿和你老哥缠绵悱恻的动人
故事。”
跋锋寒没好气道:“去你的!老子早破例向你说出童年痛心
的往事,可是你觉不满足?对不起!这方面兄弟可没得通融。”
寇仲笑骂道:“我是关心你哩!好心遇雷劈。”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每一个人心中也有不愿说出来的秘密,
更何况我描述得如何详细,亦只是真实过程中被我主观扭曲挑选
的部份。试试告诉我你和宋玉致或尚秀芳间的事,其中定有你不
愿吐露的一面。”
寇仲为之哑口无言,与两女间的事,很多确不愿想起,不想
提及。
泼辣寒苦笑道:“明白吗?”
寇仲以苦笑回报,颓然道:“明白啦。”
“咚!咚!咚!”
战鼓声起,浓烟後传来人声和车轮声,唐军趁山寨仍是烟锁
雾困的时刻,进行填壕的工作。
寇仲取出刺日弓,沉声道:“看看我而即意,意即箭的功夫,
请老跋为我挂上和燃点火油弹如何?”
第十二章 势不两存
徐子陵扣响院门门环,叹道:“韩兄请开门,是徐子陵。”
急促步音响起,门开,露出韩泽南慌张的脸容,道:“不好
哩!我们恐怕被发现了,这两天屋外还有生面人逡巡。”
徐子陵让开身躯,指着横躺在明显鹤脚下的两名大汉道:
“是否这两个?”
韩泽南愕然瞧去,用显鹤高躯下俯,两手分抓两汉头发,扯
得他们脸向韩泽南。
韩泽南一颤道:“没见过这两个人。”
徐子陵心中一沉,向明显鹤道:“麻烦阴兄把他们藏在院
内。”接着跨槛进院.借韩泽南往屋门走去,道:“我们立即上
路,幸好我们来得及时。”
韩泽南道:“我们原准备今晚趁黑出城,有徐兄帮忙,内子
可以放心多哩!”
白小裳启门迎接,喜上眉梢,小杰儿长高不少,依在娘身旁
好奇地看看徐子陵,又偷看拖着两汉到外院一角的阴显鹤,并没
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色。
徐子区见厅内台上放着两大一小叁个包袱,晓得他们整理好
行装,一把抱起小杰儿,笑道:“上趟没见着你,小杰儿好吗?”
小杰儿亲热的搂上他颈项,兴奋道:“你就是那位弓叔叔变
的吗?爹娘说有叔叔在就不怕给坏人欺负,外面那两个坏人被叔
叔捉住的吧?”
徐子陵爱怜地抚他小脑袋,向韩泽南和白小裳道:“有马车
在城外等候,我们立即走。”
韩泽南和白小裳目光投往出现门後的用显鹤。
徐子陵道:“这位是阴小纪的亲兄,嫂夫人请向阴兄描述小
纪的样貌特徵。”
白小裳沉吟片响,道:“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小纪左臂上有个
指头般大的浅红色胎记,还有对大而明亮的眼睛!”
阴显鹤早泪流满脸,颤声道:“真的是小纪!真的是她!”
徐子陵道:“我们离城再说,敌人不敢动手,只因顾忌嫂夫
人的武功,我们刚才下手制服监视的人,恐怕已打草惊蛇,所以
必须立即走。”
徐子陵抱着小杰儿,明显鹤一人包办两个大包袱,与韩泽南
夫妇匆匆上路。当转人通往城北的大道,立感气氛异样,午後时
分该是人头涌涌的街道,竟不见行人。
阴显鹤移近徐子陵道:“看似颇为不妙!”
另一边的韩泽南惶恐道:“试走另一边城门好吗?”
徐子陵道:“另一道城门将毫无分别。对方显然有高手在後
面主持大局,而巴东城的守将则与对方一鼻孔出气。”
白小裳比韩泽南镇定,轻轻道:“巴东城的太守叫张万,人
人都知他贪赃枉法,唯一的本事就是拍杜伏威的马屁。”
徐子陵把小杰儿交给白小裳,笑道:“这就成哩!我们仍由
北门出城,看看谁来拦截我们。”
阴显鹤不解道:“敌人既有张万站在他们一方,为何不趁早
动手?”
徐子陵道:“所谓家丑不外扬,自家事当然最好是自家来处
理。但现在见形势危急,己方高手仍在途上,只好买通贪官来对
付我们。”
阴显鹤叹道:“刚才我们一时大意,走漏了对方的探子。”
徐子陵道:“走漏的人藏身对面的房子,我还以为是好奇的
邻居,没有在意。”
城门在望。忽然叱喝声起,城门关闭,城墙上箭手现身,大
街两旁店 拥出以百计的巴东兵士,前方把门的数十守军则从门
道冲出,刹那间四大一少五个人陷身包围网内。
一名身穿将服的高瘦汉子在前方排众而出,戟指喝道:“没
有半个人可以离开。本官乃巴东城太守张万,识相的就给我跪下
就缚,否则必杀无赦。”
“蓬!”
在逐渐稀薄的烟雾中.火油弹炸成漫天火球火星,在填壕的
唐军工事兵头顶烟花般盛放,再照头照脸的 下去,方圆两丈内
的唐兵无一幸免,纷纷四散奔走.更有人滚倒地上,企图压灭燃
着的衣服。
鸣金再起,唐军全面後撤。
寇仲和跋锋寒愕然以对,前者抓头道:“李世民竟这麽知
机?”
跋锋寒仰首望天,叹道:“因为李世民也懂看天时,晓得最
迟今晚将有一场大雨或大雪,所以不急在一时,更不愿让你有练
靶的机会。”
寇仲呆看着潮水般远撤的敌人,欲语无言。心中没有丝毫一
箭退敌的喜悦,只是更感到李世民的高明和可怕。
徐子陵从容踏前一步,微笑道:“张太守你好!本人徐子陵,
想问太守我们所犯何事,竟要劳动太守大驾?”
张万听得徐子陵之名,立即色变,包围他们的巴东守军人人
愕然。虽说杜伏威向唐室投诚,可是杜伏威与寇仲、徐子陵的密
切关系,江淮军内无人不晓.若遵照张万吩咐,攻击徐子陵,以
杜伏威的性格.与事者谁能活命?更不要说直到今天,强大如颌
利、李渊、王世充等仍没有人能奈何徐子陵和寇仲这两位天之骄
子。
徐子陵道:“若有什麽开罪贵方,我可亲自向贵上他老人家
道歉赔罪。”他语气一转,是要营造张万在不大失面子的情况下
得下台阶的气氛。他自少在江湖混大,这方面自是出色当行。
张万脸色数变,沉声道:“有什麽方法证明你是徐子陵?”
左边敌阵中有人高声道:“事告太守,这位确是徐公子,属
下曾在竟陵见过他和寇少帅站在城头上。”
张万狠瞪那人一眼,厉声道:“纵使你是徐子陵又如何?我
军已归大唐,你徐子陵就是我们的敌人。”
徐子陵心中大讶,旋又想起他和尔文焕等人的勾结,晓得他
不但被李建成暗中收买,更暗中与魔门有不乾不净的关系,遂改
变战略,谈然道:“你们旗号未改,投诚的事岂算作实。现在洛
阳虽破,少帅军和大唐军之争仍是方兴未艾,宋家大军则随时扬
帆北上,际此时刻,识时务者无不明皙保身,并观其变。若太守
仍是冥顽不灵,不论你他日身在何处,位居何职,我徐子陵保证
你不得善终,而我们仍可安然离城,太守想试试吗?”
张万僵在当场,只见手下全垂下兵器,没人有动手的意思。
徐子陵点头赞许道:“这样才对嘛。”别头向韩泽南等道:
“我们可以离开哩!”
再面对张万时双目神光电射,暗捏不动根本印,喝道:“还
不给我开门?”
张万颓然发令.轧轧声中,城门吊桥再次放下来。
狂风卷起,天城峡外山野平原敌我双方的旗帜无一幸免,被
刮得猛拂乱扬,猎猎激响,烧剩的草碎残枝。炭屑泥尘,直卷上
半空盘旋下降,声势骇人至极。
在大自然的威力下,纵使连营数十里,万马千军,仍显得渺
小无助。
山寨内的少帅军正快速把木材运上城墙上,此时不由自主的
暂停工作,以免被风吹倒受伤。
寇仲、跋锋寒本正遥察李世民方的情况,只见新造的填壕车、
撞车、挡箭车重排前线、却非以前的一字长它阵,而是分成十多
组,可以想像对方发动时会作连番发击,前仆後继的威势到大风
骤起,两人的目光移往老天爷,看看有兴趣下雨还是降雪。
风起云走,一团团厚重的乌云翻滚疾驰,瞧得人人已悸神颤。
慕地“哒”的一声,豆大的雨点落在寇仲脸上,冰寒刺骨。
寇仲呻吟道:“我的老天爷!”
风势一转,短促而有力,卷上高空的尘屑往下 落,接着大
雨没头没脑似的从四方八面袭至,视线所及大地的轮廓变得模糊
不清,山野仿似在摇晃抖颤。
跋锋寒嚷道:“很冷!”
寇仲当机立断,吩咐另一边的麻常道:“全体兄弟进主楼避
雨。”
麻常驻然道:“若敌人冒雨来攻如何对付”
寇仲道:“给雨冷病也是死,不管那麽多,立即执行。”
麻花吩咐号角手吹响警号,山寨内的人如获皇恩大赦,拥人
主楼,包括在各铁塔放哨站岗的战士。
大雨一堵堵墙般横扫原野,肆虐大地。
寇仲见麻常、跋野刚、邴元真、王玄恕仍陪他们在墙头淋雨,
喝道:“你们立即进去避雨,这里交给我们。”
麻常等自问功力远及不上两人。无奈下遵令离开。
此时寇仲和跋锋寒早浑身湿透,全赖体内真气御寒抗湿,即
使以他们的功力,仍感苦不堪言。
寇仲举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苦笑道:“老天爷今趟不肯帮
忙。”
跋锋寒道:“来哩!”
车轮辘辘声中,叁组敌人分叁路朝壕堑推进,每组二千人,
各有填壕的虾蟆车过百辆,挡箭车二十辆,撞墙车尚未出动。
寇仲狠狠道:“我敢保证这批人事後必大病一场,李世民真
狠。”
跋锋寒叹道:“病总好过打败仗。这场雨没一个半个时辰不
会停下来,那时叁道壕堑均被填平,只好由你我两兄弟负责掷檑
本,希望能挨到雨竭之时。”
寇仲苦笑道:“老哥有更好的办法吗?”
雷九指和侯希自驾车来迎,前者嚷道:“发生什麽事?为何
城门忽然关上,接着又放下来?”
徐子陵道:“容後再说,云帮主呢?”
侯希白跳下马车,从白小发手上接过小杰儿,这小子兴奋得
小脸通红嚷道:“徐叔叔真威风,坏人都怕他。”
韩泽南惊魂甫定,道:“幸好你们及时赶来,否则情况不堪
设想。”
雷九指人老成精,猜出个大概,怪笑道:“天要亡香家,当
然会巧作安排。”
徐子陵匆匆对韩泽南夫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即登
车起行。”
侯希白移到徐子陵旁,低声道:“云玉真什麽都不肯说,你
去和她谈吧!她仍在车上。”
早前发觉车厢内的是云玉真後,徐子陵把她交给侯希白,自
己和明显鹤一口气赶回巴东城,尚未与她有说话机会。
徐子陵点头过:“上车说。”
马车开出。
车厢宽敞,分前中後叁排座位,韩津南夫妇和爱儿居前座,
阴显鹤独坐中间,徐子陵与神情木然的云玉真坐在最後排,驾车
的是雷九指和侯希白。
徐子陵心中生出暖意,一方面因能先一步把韩泽南一家叁口
从香家魔掌中拯救出来,另一方面车上是一直同心合力,肝胆相
照的好友。何况明显鹤终能确定亲妹子的去向,使他稍觉安心。
在这种心情下,他对云玉真再无半点恨意,只觉得她是命途
多舛的可怜女子。低声间她道:“究竟是什麽一回事?”
云玉真垂下螓首,语气平静的轻轻道:“香玉山出卖我。”
徐子陵不解道:“你不是和他分开了吗?”
云玉真一对美眸泪花滚动,举袖抹拭眼角,凄然道:“我早
心灰意冷,把仍剩下的五条船送给萧铣,独居巴陵不再理事。十
天前香玉山使人来找我,约我在巴东城见面,说有要事商讨,只
要我交待清楚,以後可各行各路。我不虞有诈,到巴东城後始知
踏进香玉山的陷讲,被巴东守军埋伏所擒,却没见到香玉山。”
徐子陵心中恍然,原来香家是为对付云玉真派人到巴东,意
外地发现韩泽南夫妇的行踪。讶道:“你既不问世事,香玉山为
何仍不肯放过你?”
云玉真道:“因为我晓得他们太多秘密,兼之我和你们关系
密切,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