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族人?”
跋锋寒目光投往脚下流过的广阔运河,好半晌才沉声道:“当年的我尚未真懂人事,
大约是九或十岁的年纪,却暗恋着族中一位美丽的小女孩,她比我大少许,在族内的孩
子群中非常受欢迎,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是众女孩的领袖。”
寇仲道:“你和我都是早熟,八岁我就仅去偷看人家姑娘洗澡,不过每趟徒惹来喝
骂痛打,从没成功窥看过。”
跋锋寒没好气的道:“我的初恋没你那般肮脏,我只要看到她,听到她说话,便心
满意足。由于我家人在高昌被狼军屠杀,所以我在这马贼族群中像个小乞丐,只能偷偷
躲起来以木柴当刀来练功夫。在她面前更自卑得不敢说话。”
寇仲道:“难怪我们臭味相投,原来大家都有个受尽屈辱的童年。”
跋锋寒像听不到他的说话般,沉浸在既痛苦又动人的回忆里。双目射出缅怀神色,
缓慢而低沉的道:“有一天,谷原内下着细雨,族内的孩子玩类似你们‘兵捉贼’的游
戏,在广阔的草原上,她领着一群小女孩,追逐一个比我长得高大好看的同龄男孩。我
只能躲在一旁偷看她,内心妒忌得但要淌血,那感受我直到今天仍没有遗忘。”
寇仲同情的道:“那滋味肯定非常不好受。”
跋锋寒续道:“忽然间她发现我躲在草丛内,飞奔到我面前,叉着小腰嗔道:‘你
在这里干甚么?’”最后一句他是以突厥语说出,显示他对这句话刻骨铭心,自然以她
当时的语言重述。
寇仲皱眉道:“她对你似乎不太好。”
跋锋寒微笑道:“我第一个反应像你般深被伤害,按着她振臂召唤其他女孩子嚷道:
‘我们来捉这个小子!’接着是她和整群女孩子来追我,我一边逃一边开心得想哭,自
家破人亡后,我从没有一刻比那时刻更开心。”
寇仲道:“这是个平凡但非常感人的故事,你后来和那女孩有甚么发展?”
跋锋寒道:“没有任何发展,三天后狼军来了,混乱中人人四散逃生,事后我回到
营地,发现她赤裸的尸体,由那天开始,我便下决心与狼军作对。”
寇仲咋舌道:“连十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他们算是人吗?”
跋锋寒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因何要掳走芭黛儿,又为何要与地分手。”随后拍拍
他肩头道:“洛阳再见。”
纵身而起,投进滚流不休的河水去。
在杨公卿位于城东南的临时将军府会议室内,徐子陵费半晚工夫勘视绘成的地图摊
在桌面,由他向杨公卿和麻常进一步解说,道:“李世民的帅旗换上李元吉,李世民应
不在城外,围城军改由李元吉指挥,主力大军集中在洛阳城东面五里许,位在洛水和槽
渠间一处丘陵高地,赶起三个以木、石构筑的营寨,寨旁设有临时码头供水师船停泊,
更有跨河木桥四座,贯通两岸交通,紧扼两条河道的咽喉。”
洛水和槽渠从洛阳平行往东流出城外,相隔半里,是通往大河的主要水道,唐军在
此部署指挥总部,显示截断洛阳和虎牢通道的决心,令郑军无法与夏军会合。
徐子陆续道:“其他环绕洛阳城约有规模城寨还有十八座之多,大多部署于战略性
的丘陵高地,易守难攻,配合壕堑,确有把洛阳困死之势。”
杨公卿和麻常正聚精会神研究图上营寨和壕垫的分布,前者叹道:“李世民确是用
兵的不世之材,人道其守城之法天下无双,岂知攻城之法亦如此出色,不论我们从任何
一门攻出,因壕堑局限我们行军的道路,只能循‘之’字形的路线迂回而行,且必遇上
对方营寨扼守之地。唐军既可从容出军反击,又可固寨坚守,待友军来援。”
麻常指着洛阳城南外道:“城南是平野之地,四座营寨只一座设于高地,所以壕堑
特多,倘若我们能填平两道壕堑,攻陷设于平地的两座木寨,建于丘上的营寨不攻自乱,
我们将可打通南面的封锁。”
杨公卿皱眉道:“填壕容易,攻寨困难,此三寨兵力合起来达两万之众,寨的外沿
各有八座高起四丈的箭楼,周围深挖壕堑,三寨互相呼应下,我们即使全军尽出,恐怕
仍无法攻陷任何一座营寨。尤可虑者,是其他营寨的唐军闻风来援,截断我们退路,我
军动辄会遭遇全军覆没的厄运。”
麻常道:“若有李世民在城外坐镇,我们自该待少帅回来再作打算,幸好现在城外
的是好大喜功,急于挽回失去声誉并妄想胜过李世民的李元吉,则是另一回事。我敢肯
定李世民离开前必有严令,禁止李元吉主动攻城。我们定要挑起李元吉的战意,迫他攻
城,先乱其阵,再疲其兵,待他阵乱兵疲,然后劫案破围,那时少帅亦该回来哩!有少
帅作指挥,杨公尚有何惧哉?”
杨公卿问徐子陵道:“子陵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答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城坚墙厚,守城工具充足并威力惊人,那管敌人
兵力在我们数倍之上,由于我集中而敌分散,故主动权实操在我们手上,亦因此我赞成
麻将军乱其阵、疲其兵的战略,昼夜不息的填壕越堑,不断从各门出击,或同时数军齐
出,使李元吉首尾难顾,如此不但可振奋士气,减少对唐军的畏惧,更说不定可破围而
出,到虎牢与窦军会师。”
杨公卿终于同意,长身而起道:“好吧!就依你们之言,我立即入宫见王世充,若
他敢不同意,我们散伙回家去。”
当刘志成给带到陈留总管府内堂,予寇仲第一个印象就是他性格脆弱且会在女色方
面没有节制。
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走南闯北,见尽天下各种人等,以他的聪明才智,培养出一套察
人观人之法。
刘志成长相不俗,衣着讲究,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是眼角满布鱼尾纹,未语先笑,嘴
角含春,正是那种自命风流,受不住女色引诱的坏鬼书生长相。这种人得意时会乐极忘
形,失意时则慌惶失措。只听他的足音便晓得他心乱如麻,作贼心虚下失去方寸。当他
见到在内堂恭候他的竟是寇仲、洛其飞、虚行之和宣永四大少帅军巨头,心儿跳响的声
音使寇仲在隔丈外听个一清二楚。
寇仲挥手命领他来的手下退出内堂,淡淡道:“志成坐下!”
刘志成垂头不敢接触寇仲锐利的眼神,恭立施礼道:“小人站在这里便可以,少帅
有话请吩咐。”。
“砰!”
洛其飞一掌拍在桌面,喝道:“少帅赐座就是赐座,立即给我坐下。”
刘志成全身剧震,脸如土色的抖颤着在四人另一边战战兢兢的坐下。
寇仲微笑道:“志成你那手字的确写得不错,字体龙飞凤舞,不愧饱学之士,难怪
其飞委你以重任。”
宣永取出一卷小字条,摊放桌面,由虚行之以纸镇压着上下,小条子上密密麻麻写
满蝇头小字,内容尽是有关寇仲到陈留后的情况。
刘志成偷眼一瞥,立即脸色剧变,滚跌椅旁跪倒地上,浑身发抖颤声道:“小人该
死!小人该死!少帅饶命!”
洛其飞霍地起立,戟指骂道:“这字条是从你放出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你这禽兽
不如的东西,我洛其飞有那处待薄你?”
寇仲微笑道:“其飞勿要动气,志成已承认此事,省去我们大刑侍候的工天,也算
有功。倘若他以后肯老老实实办差,兼之他又未曾造成我军甚么损失,自该酌情从轻发
落。”
刘志成忙求饶道:“少帅开恩!”
寇仲淡淡道:“给我坐回位子里。”
刘志成抖颤着勉力爬起来,像一滩烂泥般挤回椅子上,眼中涌出惊惶的泪水,胆颤
心惊的低垂着头,像忽然间苍老十多年。
宣永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没有人迫你加入我们少帅军的。”
刘志成呜咽道:“小人知错!少帅开恩!”
寇仲待他平静少许,单刀直入地道:“香玉山给你甚么好处?”
众皆愕然。
刘志成一震抬头,迎上寇仲眼神后触电般垂下目光,以抖震的声音道:“少帅怎
会……唉!我……”
洛其飞暴喝道:“少师问你香玉山究竟给你甚么好处?还不从实招来?”
寇仲心中暗喜,他这句话纯为试探,并不肯定自己的猜想。现在当然晓得一矢中的。
要知刘志成本来是彭梁帮的人,而香玉山以前一向在彭梁活动,以彭梁为香家的大本营,
像刘志成这种风流人物,当与开赌场青楼的香玉山有交往。而香玉山深悉刘志成性格的
弱点,配以阴谋手段,自可轻易把他收买。
“突突突突!”
刘志成牙关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寇仲哈哈笑道:“香玉山算是老几,碰上我寇仲有那趟是不吃亏的。我给你半个时
辰好好的想清楚,一是衷诚和我合作,那万事有我为你担当,甚么问题都可给你解决;
一是交由刑部对你作出处分,叛国乃头等大罪,可不是说着玩的。来人!给我押下去!”
守在门外的卫士应命而来,把双腿发软的刘志成架走。
洛其飞愤然道:“少帅何须对这种卑鄙奸徒宽容,不怕他不说话。”
寇仲微笑道:“要钓大鱼当然须费点工夫,哈!香玉山确有点门道,懂得由我们内
部入手颠覆我军。”
虚行之皱眉道:“香玉山怎会与唐军有联系的?”
寇仲道:“此事我们不用费神去想,现在最该想的有两件事,首先是如何利用刘志
成发放假消息,让李世绩上当。其次是假若窦建德兵败,我们该如何善后。”
众人都听得心如铅坠,尽管已能成功运粮往洛阳,又说服窦建德援洛,可是少帅军
仍处于挣扎求存的绝对劣势下,前路茫茫,没有人再能保持乐观的情绪。
寇仲把字条卷起,递给洛其飞,笑道:“幸好其飞用网捕鸽,现在可以原鸽把字条
送出,我要大睡一觉,黄昏时唤醒我,大家陪我吃顿饭。”
第八章 洛南之战
二十辆可挡敌人箭矢,掩护己方箭手,被兵士戏称为木驴的车贲轀车,在正南长夏
门内的广场列阵,等待夜色的来临。
这种战车形如有轮的活动房屋,顶尖作人字形,覆以经药制的生牛皮,耐火坚固,
投石也莫奈之何。
另外还有过百辆“虾蟆车”,其实只是普通的运货手推独轮车,特别处是装有防箭
板,保护推车的士兵,上面满载泥石,可直接推入壕中,大幅增加填壕的速度。
组织起来的居民不住把沙、石、土包送至长夏门两旁,堆成几座小山,待行动时让
战士借木驴掩护,运往城外填壕。
最具杀伤力的还是从城头运来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重型大飞石,这批超级战具
只要能越过壕堑,可对敌人木寨生出庞大的破坏力量。
九千战士布阵广场上,分为三队,每队矛盾手一千,乃箭手千五,骑兵五百。人人
均对此趟出击充满希望,故士气昂扬,蓄势以待。
在他们心中,徐子陵如同寇仲的替身,乃无敌的象徵。
王世充、杨公卿、王玄应、王玄恕、麻常、段达、单雄信、邴元真、跋野刚、宋蒙
秋和徐子陵集中在长夏门城楼上,从城琛遥观城外敌军动静。
除正对南门里许外的敬寨是建于小丘高地,左右两寨处于平地上,只靠深壕木栅作
防御,不过若不能先攻陷高寨,被高寨敌人出兵突袭,则动辄有败亡之危。
王玄应叹道:“早知先把这山丘铲为平地,今夜之战将轻松得多。”
王世充不知是否因他失掉虎牢不满至今,皱眉责道:“这些话说来有甚么用,想方
法攻克此三寨才是积极的态度。”
王玄应只好闭口不言。
此时郎奉来报,北面安喜门、东面上东门和建春门的突击军均准备就绪,此三军各
三千人,装备与枕兵长夏门的主力突击军全部相同,规模却是主力军约三分之一,属牵
制性质。
杨公卿道:“我们并不急于劫寨杀敌,用的是疲其兵、乱其阵的战术。”
众将无不领首同意,填壕是第一步,按着须粉碎敌人的反击,守护被填的壕堑。
横亘在长夏门外二千步处是长达两里,相隔百丈约两重深壕,各宽两丈深一丈,第
二重壕非是连续不断,而是各有两个宽约丈许的缺口,敌人可从缺口通往壕堑的另一边。
在外围的壕堑后有十二座三丈高的木构箭楼,每座四周堆放高及人身的沙泥包,大
唐战士在沙泥包的掩护下日夜轮番守卫,部署有投石机和重型弩箭机,成为坚固的防御
点,配合三寨可互相往来的援兵,在防守上确无懈可击。
其中四座箭楼位于长壕两端,每端两座,以环形短壕围护,出口设在正南方,与左
右两寨紧密呼应。
洛阳南面三门长夏、定鼎、厚载的对外通路,全被壕堑、战楼重重封锁。
在西沉的红日映照下,敌寨附近活动频繁,马队步兵轮番巡戈,从洛阳流出的伊水
被敌人以尖木锁河,封锁线后河岸高处部署有箭楼和投石机,城里城外笼罩着一触即发
的战争气氛。
王世充问道:“子陵此刻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卓立王世充旁,正凝神观察敌方规模最大的高寨,悠然道:“寨门飘扬的旗
帜有‘卢’字,代表对方哪位将军?”
单雄信答道:“应是李元吉的心腹大将卢君谔,此人是唐军著名悍将,最擅冲锋陷
阵,在攻打关中时立下大功,今趟随李元吉东来,是元吉军的行军总管,李元吉派他来
镇守南面,可见对这条战线的重视。”
徐子陵微笑道:“今晚我们只填第一重壕堑,然后学他们以沙泥包结阵坚守第二重
壕堑以抗敌军,只要能稳守两道壕堑间的通道,敌人将徒呼奈何。麻将军有甚么高见?”
麻常先谦虚两句,才道:“我们左方有伊水之险,所以只须全力对付前方攻来的敌
人。敌人或会从右方沿壕来攻,我们可于厚载门和定鼎门各布骑兵千人,以厚载门的骑
队断来袭者去路,定鼎门骑队施以拦腰冲击,填壕军的千五骑则可迎面反扑,如此可策
万全。”
众人点头称善,王世充也认为没有问题,道:“就依诸位提议,入夜后我们发动攻
势,给李元吉一点颜色。”
众人应诺,士气昂扬,自被唐军围城后,直到此刻王世充手下诸将始重现生机。
徐子陵更感到他留在洛阳是正确做法,否则洛阳被破,一切休提。
出席晚宴的有虚行之、陈长林、宣永、洛其飞、卜天志、陈老谋和刚从梁都赶来的
任媚媚。
酒过三巡,洛其飞首先向他报告刘志成的事,道:“那小子因受不住一位青楼红妓
的引诱,迷倒她身上,此女挥霍无度,又爱流连赌场,累他债台高筑,给香玉山一个手
下乘虚而入,以重金收买。更力陈我军末日即临,若效力香玉山,日后富贵无穷,遂为
奸人作伥。”
陈老谋怪笑道:“摆明是香玉山布下圈套,美女加财宝,确没多少人抵受得住诱
惑。”
洛其飞道:“那小子坦承眼见我们梁都水峡之战大获全胜,深感后悔,但却被人威
胁,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此事是我用人不当,请少帅降罚,否则其飞心中难安。”
寇仲从容道:“不是你用人不当,而是可用之人不多,不得不把以前彭梁帮的班底
移拨过来应急。这代表我们须进行革新,不过这种事急不来,以后若有疑惑,可与虚军
师商量,听取他的意见。”
任媚媚正容道:“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