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眼开只眼闭,杀几个汉人算甚麽鸟事。到安乐惨案发生,我才
觉到事不寻常,而你们更揭破狼盗与大明尊教有关,我首次生出
警觉。我操他奶奶的祖宗,当你们告诉我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大
尊或原子,我才醒悟到事情的真相,包庇狼盗的不但有许开山,
还有荆抗那杀千刀的老家伙,安乐帮因发现荆抗和狼盗的关系,
其帮主才会全家遭遇毒手,此事我绝不会猜错。事实上我还很感
激你们,否则我被人害死仍不知是甚麽一回事,死後也要做个糊
涂鬼。」
真相确是离奇曲折,若非叁人晓得平遥商到山海关後是由荆
抗招呼,令任俊无法阻止平遥商北来,肯定一时间不能接受杜兴
的说法。
四人八目交投。
寇仲吁出一口气道:「假设狼盗真与杜霸主没有关系,以後
我们就是朋友。」
杜兴哈哈笑道:「我之所以和许开山成为拜把兄弟,全是由
拜紫亭从中穿针引线,我真正的兄弟是呼延金,希望叁位看在我
脸上,在颉利和突利面前说几句好话,勿要和他计较。」
叁人恍然而悟,始明白到呼延金昨晚肯与他们讲和的原因,
正因受杜兴的影响。
跋锋寒道:「杜霸王那封代我们向拜紫亭发出的警告信,己
打草惊蛇,拜紫亭会否立即把他的儿子搬走。」
杜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盖苏文亦非善男信女,有大祚
荣在手上,才不怕会被拜紫亭出卖。这是一个交易,拜紫亭只能
来哩!」
第十章 将错就错
叁人换过衣衫,戴上面具,昂然穿街过,朝外宾馆所在走去
。
街上混乱情况依然,一群又一群的暴兵乱民,目露凶光手提
兵器的四处搜寻叁人踪影,反予他们方便,不用心会给守军盘查
,因为敌人目标明显,反疏忽他们。杜兴更会依商定计划找人扮
作他们逾墙逃离龙泉,等敌人误以为他们不在城内,他们便可见
机行事。
叁人跟着一股人身後走过一段朱雀大街,转入一处横巷,跋
锋寒道:「你们怎麽看杜兴?」
寇仲摊手道:「我听不出任何破绽,因为他的而且确曾与许
开山大吵一场。我们办妥事後,就去找许开山算账,还有烈瑕和
韩朝安,一个都不放过。哼!」
徐子陵望往对街的外宾馆,那是平遥商落脚的地方,令人难
知吉凶。最理想是欧良材等已离城,最坏的情况是他们给囚禁到
牢狱去。
跋锋寒道:「现在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把重注押在杜兴身上
,若他敢骗我们,我绝不放过他。」
寇仲道:「别看他满口粗话,却是个粗中有细极有分寸的人
,更是识时务者,除非他不惜放弃千辛万苦在山海关经营起来的
事业,否则只好乖乖与我们合作,来个带罪立功。哈!」
徐子陵凝望外宾馆大门,道:「今趟来的先头部队不是突厥
狼军,而是菩萨的回纥精兵,对拜紫亭会造成怎样的心理影响呢
?」
寇仲欣然道:「陵少想得非常周到,影响可分几方面来说,
首先是有关回纥本族的形势,菩萨在突利的全力支持,颉利的首
肯和他因赫连堡一战如日中天的声势下,夺回他在本族失去的东
西,故能领军西来。此更代表大明尊教在回纥失势,大幅削弱大
明尊教对拜紫亭的影响力。」
跋锋寒叹道:「突利总算做对件好事。」
寇仲续分析道:「其次是颉利、突利让菩萨打头阵,摆明在
对拜紫亭造势施压,显示反对拜紫亭立国的并不限於突厥人,还
有其他大草原的种族。若我是拜紫亭,今晚定不能成眠。」
徐子陵此时喝道:「看!」
两人闻言往外宾馆望去,只见管平闪闪缩缩的走出大门,左
张右望。
叁人忙往後移,避开他鬼祟的目光。
寇仲喜道:「欧良材等定因城门关闭走不了哩!」
管平从大门闪出,往南门方向走去。
寇仲当机立断道:「陵少和老跋去跟他,小弟入馆探望老朋
友。」
管平坐上藏在桥底的小艇,往龙泉城西南方划去。
徐子陵正要沿岸追蹑,跋锋寒牵他衣袖道:「桥底尚有另一
艘小艇,走水道总好过走陆路,谁想得到我们尚有游河的兴致?
」
两人迅速登艇,徐子陵负责划桨催船,远吊着前方若现若隐
的管平。
管平警觉甚高,不断往岸上察看,又朝他们瞧来,显是对他
们生出怀疑,两人心中叫糟。
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还是弃舟登岸追他稳妥点,虽然困难
倍增,总好过明目张胆的随他在河道上左兜右转。」
徐子陵悠闲的拨桨,微笑道:「我敢赌他是到大明尊的巢穴
小回园去,这正是我和寇仲那趟到小回园的同一水道。」
管平此时左转划进往北的水道,若依这方向,肯定不是到住
於西南的小回园。
跋锋寒早从两人处听过小回园,冷笑道:「好猾的家伙,想
试采我们哩!」
接着皱眉道:「若杜兴说的是事实,美艳该是伏难陀的人,
理应与大明尊教处於对立,为何美艳的手下会到小回园去?」
徐子陵没有跟进管平的河道,迳自直朝西行,道:「此事确
令人费解,不过杜兴并非通天晓,美艳和大明尊教的真正关系恐
怕连他都不知道。烈瑕说过美艳曾是他的女人,我看他该不是说
谎。而他对伏难陀的敌意亦是发自真心。」
圣光寺的佛塔高耸前方,徐子陵触景生情,不由叹息。
跋锋寒讶道:「子陵有甚麽心事?」
徐子陵的心神驰过时空,回到与师妃暄相处那既动人又神销
魂断的回忆里。她现在芳踪何处?是否正在返回深不知处的静斋
途上,对於将来,他再没有任何企盼和希望,忽然又想起怀内尚
秀芳托他送交石青璇的天竹箫。
摇头道:「没甚麽!此处事了後,你是否随我们一起回中土
?」
跋锋寒默然片晌,漫不经意的道:「不!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迟些才到洛阳找寇仲。」
徐子陵一呆道:「芭黛儿?」
寇仲提高精神在宾馆周围巡视一遍,肯定没有敌人监视,从
後院翻墙入内,他还怕拜紫亭高明得在这里藏有伏兵,逐间厅房
的踩清楚形势,到最後肯定十多名平遥商全集中在大厅,扯下面
具,从後门入厅道:「各位别来无恙,小弟大感欣慰。」
欧良材、罗意等正坐对愁城,为自己未来命运担忧,加上被
街上暴乱的情况骇得叁魂不齐,骤见寇仲出现,均是又惊又喜。
原来他们今早依约等到正午,仍不见寇仲出现,心知不妙,
慌忙离城,岂知所有城门均禁止出入,无奈下只好折返宾馆。
寇仲叹道:「现在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否则拜紫亭早晚会记
起你们,他现在方寸尽失,充满戾气,甚麽都不会放过。」
罗意叹道:「少帅有高来高去的本领,说走便走,可是我们
有甚麽办法走呢?」
寇仲道:「我并非要你们和我打出城门去,而是将你们先移
往安全地点。我在这里有个非常有办法的朋友,会看机会把你们
送到安全所在。明天我们将可坐船回山海关,你们那笔欠账亦有
了着落。放心吧!我怎都保住你们的。」
众人大喜过望,忙拿起早准备妥当多时的简单行装。
就在这要命时刻,「砰砰砰」!外院正门给人敲得震天响起
,每一下都像轰雷般敲在寇仲和众人的心脏要害处。
其中叁人双腿一软,骇得坐倒地上。
罗意等亦是脸无人色。
宫奇的喝声传进来道:「这处已给我重重包围,立即给我滚
出来。」
以寇仲的强悍和信心,也要冒出一身冷汗。他势不能抛下他
们独自逃生,这一下如何是好?宫奇也算了得,竟晓得自己在这
里。
宫奇再喝道:「还不给我出来开门。」
寇仲心中大讶,若宫奇要对付自己,肯定会破门或翻墙冲进
来攻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怎会叫他去开门。
旋则即醒悟过来,宫奇并非晓得他寇仲在此,而是来要拘禁
罗意等人,灵机一触,立时计上心头。
夕阳科照下,雾气缭绕,河桥处处的龙泉上京纵使在大战将
临的前夕,仍是那样迷人。幻成金碧色的河水轻悄悄的流动,暮
霭挟着温泉河升起的水气笼罩着小船四方随着舟行而不断改变的
迷蒙天地,雷雨後澄明的西边天际凝聚着一抹绚烂的霞彩,和一
块块意闲适舒卷的浮云。
跋锋寒淡淡道:「你可知为何我要和芭黛儿分手?」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跋锋寒是把自己视为知己,始会透露
心底密藏的事和情绪。
跋锋寒露出一个充满无奈和苦涩的表情。目光投往河水,叹
道:「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分属两个不同阶层的人,自出生便注定
如此,大家无论在生活习惯、思想方式和人生目标都大相径庭。
在开始时,仍可靠冲破一切禁忌的热恋支持,那种由仇恨变作爱
侣的刺激和忘情把一切淹没。可是当我没法将她变得肖似我自己
,而她亦因我没有为她作丝毫改变而失望时,磨擦日渐增多,到
最後终发展至难以忍受的地步。」
徐子陵虽不晓得他们间实在发生的事,亦可想像到像芭黛儿
这突厥贵族出身的贵女,被抱着报复心态的跋锋寒俘掳身心那不
平衡的心态,她背叛自身的阶层投向跋锋寒,肯定要承受庞大的
压力。
跋锋寒苦笑道:「那个早上她是自己走的,她走时我只是诈
睡,她也晓得我在诈睡,可是我并没有留下她,这使她恨我入骨
。过去的再不能挽回,我们更不可能重温旧梦。这些年来我对男
女之情日趋淡泊,无复昔日情怀,可是我心中对她仍存一份真切
的歉疚,一直以来我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在赫连堡的墙头上,
面对死亡的一刻,我忽然发觉横亘心臆的惟此憾事,当时已决定
若侥幸不死,会去见她一次,向她表达心中的懊悔。」
徐子陵皱眉道:「可是她要求的可能不只你的忏悔或道歉。
」
小舟缓缓停在桥底,小回园出现在霞雾深处的左方远处,若
有舟船靠近园後的码头,定逃不过他们的监视。
跋锋寒道:「她会的,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我,也没有人比她
更深爱我,只要她晓得自己是我跋锋寒心人唯人的女人,到现在
仍是如此,她大概会放我一马。唉!我的娘!」
一艘小舟出现小回园那边水道迷蒙处,缓缓驶至。
寇仲当机立断,向罗意等人道:「不用怕!他们绝不敢伤害
你们,我还会陪你们一起去坐牢。」
说罢往大门方向奔去,顺手把面具取出戴上,幸好刚才为避
人耳目,刀和弓均藏在外袍内,除非对方搜身,否则不虞被发现
。希望际此兵荒马乱的时刻,对方会马马虎虎,不能保持平时的
严谨作风。
来到外院门和主堂的广场,蓦地省起一事,心中叫糟,正要
另取面具换上。
「 」!
门闩折断,外院门硬被撞开。
戴着丑神医面具的寇仲装作双脚发软,坐倒地上,改变声音
惊惶失措的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宫奇凶神恶煞的在大批粟末兵簇拥下冲将进来,目露凶光的
盯着地上的寇仲,冷喝道:「进去搜!不得漏掉半个。」
如狼似虎的战士潮水般从寇仲两旁拥往大堂。
宫奇在六、七名手下陪侍下来到寇仲眼前,狠狠盯着他道:
「你叫甚麽名字。」
他身旁一位像文官的手下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张开查看。
寇仲心中叫苦,想不到对方做事如此周详,竟来个核对身份
,自己岂非要原形毕露,别无选择下,硬着头皮道:「小人管平
!大人饶命!」
一边盘算如何以最凌厉的手法,一举将这混蛋置於死地。
那文官儿点头道:「名单上有这名字。」
宫奇却是凶光更盛,手按刀柄,冷冷瞧着寇仲道:「我好像
在甚麽地方见过你。」
寇仲整个人轻松下来,至少这批人包括宫奇在内,并不晓得
管平是美艳的人,又为拜紫亭办事。可知龙泉正乱成一团,做起
事来效率大不如前。
颤声道:「小人却是第一趟见大人,不知是否在街上碰过面
呢?」
宫奇显是想起那趟在对街见过他的事,反释去疑虑,再不看
他,目光投往大堂去,一名手下冲出来报告道:「只有十六个,
尚差一人。」
宫奇冷冷指着寇仲道:「有否将这没胆的家伙计算在内。」
那手下惊愕失神下惶恐道:「将军大人恕罪,是小人疏忽。
」
寇仲心中暗喜,伏难陀之死、小龙泉失陷和菩萨的先头部队
压境,肯定动摇龙泉军心,使上上下下失去方寸,故才会出这种
笑话,自然大大方便自己行事。
宫奇大怒道:「蠢材!立即将犯人全给我押回宫去收监。」
两人用神看去,均为之愕然。
小艇上的并非管平,而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道的烈瑕。
徐子陵运功硬把艇子移後,免给对方瞥见。
烈瑕泊舟码头,离船登岸。
两人又待片刻,仍不见管平的小舟出现。
跋锋寒叹道:「杜兴没有说谎,管平根本不是到小回园来,
我们可能错失一个寻到美艳的机会。不过知道她仍在城内这区域
,可大大缩小找寻她的范围。」
徐子陵道:「我们应否回去与寇仲会合?」
跋锋寒摇头道:「这叫既来之则安之,也是将错就错。烈瑕
这小子昨晚既想要你的命,我们怎能容他安安逸逸的活下去。」
徐子陵皱眉道:「但我们并不清楚园内实力,而且事情闹大
对我们没有好处。」
跋锋寒目光投往小回园後方隐约可见亮起灯火的南城墙微笑
道:「这处要打要逃都很方便,且事情闹得愈大愈好,最妙是全
城的兵士都往这处拥来。不过照我看大明尊教绝不会惊动拜紫亭
,因为他们仍不愿我们晓得和拜紫亭的关系,何况与我们尚未撕
破脸皮。」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心中暗叹,跋锋寒作风强横,一个不好
就动刀动剑,尽最後的努力道:「假若许开山在里面,恐怕我们
难以脱身。」
跋锋寒讶道:「子陵怎会害怕任何人,是否另有原因?」
徐子陵苦笑着把段玉成的事交待出来。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杀少个有甚麽问题,去吧!」
小舟驶出桥底,往小回园後院外的码头滑过去。
跋锋寒把面具扯下,笑道:「每次我戴上面具,心中都不由
惊叹鲁妙子那双巧夺天一的妙手。」
徐子陵心底浮现出鲁妙子的音容,不由又想起商秀 吃美食
时的动人神态,心中百般滋味,顺手学跋锋寒般脱下面具。
蓦地两人生出警觉,回头瞧去,一艘快艇疾驶追来,船上有
一男一女。
双方隔远打个照面,均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