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那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机会,问题在於我们能否掌握梵
我如一之道,也是生死之道。」
寇仲讶道:「国师的法说得真动听,更是令人深思。我自懂
事以来,从没想过这问题,还以为多想无益,就如杞人忧天。这
甚麽梵我如一似更像某种厉害的武功心法,不知国师练的功夫有
甚麽名堂?」
众人为之啼笑皆非,谁想得到他一番推崇的话後,忽然转往
摸伏难陀的底子。
徐子陵则心中暗懔,晓得寇仲找不到他说话的破绽,故来一
招言语的「击奇」,插科打诨,看伏难陀的反应。
撇开敌对的开系,伏难陀说的法确如生命黑暗怒海里的明灯
,教迷航的人看到本来睁目如盲的天地。
伏难陀哑然失笑道:「我的武功心法无足论道之处,梵我如
一更与武功无关,有点像贵国先哲董重舒说的『天人合一』,只
是对天的理解不同。梵是梵天,是创造诸神和天地空叁界的力量
,神并非人,而是某种超然於物质但又能操控物质的力量,是创
造、护持和破坏的力量。这思想源於我国的吠陀经,传往波斯发
展为大明尊教,烈公子为回纥大明尊教的五明子之首,对这段历
史该比本人更清楚。」
尚秀芳是首次听到烈瑕的明子身份,讶然朝他瞧去。
烈瑕目露锐光,迎上伏难陀的眼神,微笑道:「国师此言差
矣,我大明尊教源於波斯『祖尊』摩尼创的『二宗叁际论』,讲
的是明暗对待的两种终极力量,修持之法是通过这两种敌对的力
量,由明转暗,从暗归明,只有通过明暗的斗争,始能还原太初
天地未开之际明暗各自独立存在的平衡情况,与国师的梵天论并
没有雷同之处。」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眼色,开始明白烈瑕和伏难陀间是宗教思
想的斗争。但也更添疑惑,为何大明尊教的狼盗崔望,会成为拜
紫亭的手下。
伏难陀不以为忤的微微一笑,显示出极深的城府,淡然自若
道:「纯净的雨水,落到不同的地方,会变化成不同的东西,却
无损雨水的本源。梵我如一指的是作为外在的、宇宙终极的梵天
,与作为内在的,人的本质或灵神在本性上是同一的,所以只有
通过对物质、心意、感官、智性的驾驭,我们才有机会直指真如
,通过灵神与梵天结合。而驾驭灵神下四重识的修行方法,就是
瑜迦修行,舍此再无他法。」
寇仲和徐于陵表面虽不露声色,事实上均感伏难陀说的话极
有吸引力,因为他们练《长生诀》的过程,确如伏难陀说的梵我
如一殊途同归,只是没像他所说般系统化而条理分明。兼之他们
晓得换日大法,正是瑜迦修行的一种方式。由此推之,伏难陀极
可能是石之轩那级数的高手。
烈瑕正要说话,步履声起。
众人朝大门瞧去,去而复返的可达志神情肃穆的昂然而入,
手上捧着个木制的长圆筒子。
只看他神情,令人感到事不寻常,目光不由落到他手捧的木
筒去。
他笔直来到拜紫亭旁,奉上木筒道:「刚接到大汗和突利可
汗送来的国书,着末将立刻送呈大王过目。」
众人同时动容,心叫不妙。
拜紫亭脸色转为阴沉凝重,双手伸出接过,长身而起,沉声
道:「敢问可将军,大汗圣驾是否已亲临龙泉?」
可达志直视拜紫亭,缓缓道:「这封国书由敝国国师言帅亲
自送来,送书後立即离开,没有透露其他详情,大王明鉴。」
拜紫亭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拔开来,取出卷子。
伏难陀双目立时精芒剧盛,显示出强大的信心。
拜紫亭露出一丝笑意,打开羊皮卷细看。
厅内静至落针可闻,人人屏息静气,各自从拜紫亭阅卷的表
情试图找出羊皮卷内容的蛛丝马迹。
在沉重至令人窒息的气氛下?拜紫亭终读毕这封看来十成有
九是战书的羊皮卷,绶绶卷拢,忽朝寇仲望去,沉声道:「这封
由大汗和突利可汗联押的信,着我拜紫亭於後天日出前,须把五
采石亲送出城南二十里处镜泊平原,否则大汗和可汗的联军将会
把龙泉夷为平地。」
尚秀芳「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均听得头皮发麻。
五采石乃拜紫亭立国的象徵,後天日出时正是拜紫亭渤海国
立国大典举行的时刻,这封国书不啻是对拜紫亭的最後通牒,迫
他放弃建立能统一的渤海国。
立国之事,已是如箭上弦,势在必发,拜紫亭如向突厥屈服
,以後休想再再台起头来做人,遑论要称王称霸。
更严重的是五石并不在拜紫亭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下意识的望往伏难陀,前者道:「大王勿要看
我,我们今早刚被美艳那妮子将五采石讨回去。」
拜紫亭厉芒一闪,眼神移往伏难陀。
傅君嫱、烈瑕等知情者亦把目光投向这辩才无碍的天竺魔僧
,看他如何反应。
第四章 四面楚歌
伏难陀仍是那从容不迫的神态,微笑道:「两位可汗志不在
五采石,而在大王。」
转向可达志道:「对吗?」
徐子陵和寇仲交换个眼色,均看出对方心内对突利的不满。
大家本是兄弟,在决定这麽连串的重大决定,先是与颉利修
好,现在又挥军来歼灭後天立国的渤海国,竟对他们两人一句话
都久奉,累得两人夹在其中,既不忍见泉城生灵涂炭,又随时有
被拜紫亭加害的危险。
拜紫亭脊一挺,露出霸主不可一世的神态,仰天长笑,道:
「既是如此,有请可将军回报大汗,五采石并非在我拜紫亭手上
,恐难如大汗所愿。」
可达志轰然应道:「好!末将会将大王之言一字不漏转述与
大汗。」
转向尚秀芳施礼道:「秀芳大家请立即收拾行装,我们必须
立即离开。」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心中叫糟,以尚秀芳憎厌战争暴力的性情
,怎肯接纳可达的提议。
果然尚秀芳幽幽一叹道:「今趟到龙泉来,是要为新成立的
渤海国献艺,未唱过那台歌舞,秀芳绝不离开。可将军请自便。
」
可达志露出错愕神色,他显然不像寇仲和徐子陵般了解尚秀
芳,目光扫过在她身旁面有得色的烈瑕,欲言又止,最後再施礼
道:「末将必须立即大王的话回报大汗,稍後再回来听候秀芳大
家的差遣。」
拜紫亭似乎一点不把突厥大军压境一事放在心上,漫不经意
的道:「可将军若要回来见秀芳大家,最好选在白天的时间,因
为由今晚开始,龙泉将进行宵禁,即时生效。宗湘花娇叱一声」
领旨「,转身便去。由此剧开始,龙泉将进入战争状态!寇仲和
徐子陵心中剧震,拜紫亭突竟凭甚麽不惧在大草原纵横无敌的突
厥狼军。可达志亦露出疑惑神色,拜紫亭现在的行为,等若公然
向颉利和突利的联军宣战,他恃的是甚麽?他深深看拜紫亭一眼
,点头道:「纵使未来要和大王对阵沙场,但末将对大王的勇气
仍非常佩服。」
目光掠过寇仲和徐子陵,退至门前,施礼後昂然离开。
寇仲糊涂起来,大家不是说好要对付深末桓吗?但现在看可
达志的样儿,摆明是奉颉利之旨立即离城,这算甚麽一码子的事
。
徐子陵因不晓得两人关系的最新发展,故没有寇仲的疑惑,
遂特别留心其他人的反应。
伏难陀仍是一副沉着自然、不可测的神态。傅君嫱叁人则表
情各异,小师姨一对美眸闪闪生辉,似突厥军的压境心青兴奋。
金正宗剑眉锁起,神色凝重。韩朝安则嘴角隐孕冷笑,生出他胸
有成竹的感觉。
最出奇是烈瑕,面色忽晴忽暗,只目精芒烁动,看来比任何
人更关心尚未成立的渤海国的存亡。
尚秀芳螓首低垂,显是爱好和平的芳心,已被以男人主的残
酷战争现实伤透。
寇仲和徐子陵各有心事时,尚秀芳盈盈起立,仍坐着的各人
,包括伏难陀在内忙陪她站起来,可见这色艺只绝的美女,在各
人的心中均有崇高地位。
拜紫亭收回望往门外的目光,投在尚秀芳身上,讶然道:「
人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来明日当,天若塌下来就让头顶去
挡,我们今晚何不来个不醉无归?」
尚透芳摇头道:「秀芳忽然有些疲倦,想回房休息。」
转向伏难陀道:「国师所说战场及说生死之道的最佳场所,
现在秀芳终体会到中妙谛,领教哩!」
缓缓离座,烈瑕忙为她拉开椅子,柔声道:「让愚蒙陪秀芳
大家走两步吧!」
尚秀芳目光一瞥寇仲,眼神内包含复杂无比的情绪,摇头拒
绝烈瑕的好意,淡淡道:「秀芳想独自静静的走回去。」
在众人注视下,她轻移玉步,直抵大门,又回过头来,面上
现出令人心碎的伤感神色,语气却非常平静,向寇仲道:「少帅
明白若有空,可否入宫与秀芳见个面?」
寇仲连忙答应,心忖只要仍能活命,明早定会来见莲驾。
尚秀芳施礼离,自有侍卫婢女前後护持。
宴不成宴。
寇仲和徐子陵趁机告辞。
拜紫亭在两人拒绝他派马车侍卫送回府後,道:「那就让拜
紫亭送两位一程吧!」
两人大感愕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拜紫亭向傅君嫱等交待两句,又请伏难陀代他招呼傅君嫱、
烈瑕等人,挥退从卫,就那麽陪两人朝宫门方向漫步。
途经模拟长安太极宫的殿台楼阁仍是那麽优雅华美,但寇仲
和徐子陵却完全换了另一种心情,看到的是眼前一切美景将被人
为的狂风暴雨摧毁的背後危机。
拜紫亭走在寇仲之侧,沉默好一会後,忽然道:「若两位处
在我拜紫亭的处境,会怎样做?」
寇仲叹道:「在此事上,我和子陵的答案肯定不一致,大王
想听哪一个意见?」
拜紫亭哑然失笑道:「两个意见我都想听,少帅请先说你的
吧!」
蹄声隐从宫城方向传来,看来是女将宗湘花正调兵遣将,秉
宵禁之旨加强城防,可以想像城内人心惶惶。
明白城开,只要拜紫亭仍肯开放门禁,可以离开的均会离开
避祸,剩下来的便是支持拜紫亭的人。
寇仲淡淡道:「大今趟是有备立国,战场讲的是军情第一,
若我是大王,如到此刻未晓得突厥联军的位置和军力,我立即弃
城逃生。只要青山尚在,自有烧不完的材料。」
拜紫亭停下脚步,深深望寇仲一眼,道:「叁天前,他们的
大军仍在花林西方叁十里处,兵力在五万人间,以黑狼军为主,
可是我现在真不知他们在哪里,不过他们只要进入我的警界线,
保证瞒不过我的耳目。」
寇仲道:「幸好这是一座城而非平野旷地,否则他们的大军
可能来得比你回报的探子还快。我们在统万便曾领教突厥人的战
术,抵达前无半点先兆,到晓得时,只剩下大半刻的工夫,当得
上疾如风、劲如火的赞语。」
徐子陵道:「假若突厥人押後攻城,另以全力封锁所有通往
龙泉的道路,截断水陵交通,重重围困,使龙泉变成一座孤城,
大王以为可以撑得多久?」
拜紫亭嘴角逸出一丝似是成竹在胸的笑意,道:「两位对龙
泉认识未深,故不知龙泉一向能自给自足,所以不怕围城。我担
心的却是突利和颉利近年为进军你们中土,花了很多工夫研究攻
城的战术,而赵德言正是着名的攻城兵法家,有他主持大局,才
真不易抵挡。」
寇仲道:「大王有否想过以延迟立国来向突厥求和?」
拜紫亭断然摇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没有事情能改变我
於後天正式立国的决定。」
说罢领路续行,双手负後,每一步都走得那麽稳定而有力。
拜紫亭又哈哈笑道:「我一生人最研究古今战役,无论大战
小战、着名的或不着名的,都不肯放过。从中理出一个道理,就
是没有必胜的仗。战场上有无穷尽的变数,例如我为何要选四月
立国,因为四月是我们最多雨的季节,利守不利攻。」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有重新估计此人的必要。必想若像今天般
下的那场盘大雨,肯定可把突厥联军的进攻瘫痪。
寇仲道:「可是大王应没想过颉利和突利会和如初,联手来
攻打龙泉吧。」
叁人步出宫门,来到皇城区,只见一队队骑兵队,沿着贯通
宫门和皇城朱雀门的宽阔御道,开出朱雀门。
尽管蹄声震天,气氛却出奇的平静,显示出拜紫亭手下的兵
士无不是训练有素的劲旅,队形完整,丝毫不因突厥军压境躁动
不安,又或过分紧张。
拜紫亭止步道:「不是没有想过,所有可能性均被我们反覆
考虑过,只没想过两位会到这里来,我想请两位帮一个忙,希望
两位勿要拒绝。」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来了」,前者道:「我们在洗耳恭听。
」
忽然十多骑驰至,领头的是宗湘花,宫奇亦是其中之一,全
是将领级的甲胄军服,队形整齐,奔至离叁人丈许处,勒马收,
各战马人立而起,仰天嘶鸣之际,宗湘花等诸将同时拔出腰刀,
斜指天上明月的位置,齐声呼叫,动作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