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都猜不到王世充与我们的微妙关系。”
祝玉妍沉吟片晌,才道:“我们当然尊重道兄的意见,就这麽办吧!明天我们再碰头,
商量行事的细节。”
馆馆轻叹一囗气,压低声音道:“唉!师尊和宗主勿怪馆儿多虑,馆儿心中忽然涌起不
祥的预感,假若我们按兵不动的待至明晚,他们很可能已逃离洛阳。低估寇仲和徐子陵的人
从来没有甚麽好回报的,李密就是最明显的例子。馆儿当然明白辟宗主的难处,但只要宗主
向王世充指出他们大有可能看破他的图谋,王世充说不定肯改变初衷。”
寇仲听得又在心中大骂,偏又无可奈何,唯一方法就是及早通知伏骞,大家一起落荒而
逃。
辟尘默然片刻,沉声道:“馆儿的话不无道理。好吧!我立即去见王世充,痛陈利害,
看是否能把他打动。”
寇仲立时精神大振,要刺杀辟尘妖道,此正千载一时之机也。
师妃暄有若天籁的仙音从大雄宝殿传来道:“子陵兄既然想见妃暄,何不进来见面。”
徐子陵打从深心处涌起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复杂情绪,向了空施礼後,缓缓步入佛
堂。
徐子陵虽茫然不知此寺为何寺,但只看殿堂的雄伟建构,布局的精奇,便如此寺定是洛
阳名刹之一。
对门的白石台上,一座大佛结伽跌坐在双重莲瓣的八角形须弥座上,修眉上扬,宝相庄
严的微微俯视,似能对众生之苦洞察无遗,气宇宏大。金身塑像披上通肩大衣,手作施无畏
印,嘴角挂看一丝含蓄的微笑。左右边排满天王、力士的土像,不但造型各异,其气度姿态
动作,至乎体形大小都呈现错落有数、多姿多采的景貌,变化间又隐含某种和谐托衬的统一
性。
刚才明明听得师妃暄的仙音从此传出,但入到殿堂,却是芳踪杳杳。
徐子陵绕往佛台後方,正要穿後门而出,目光忽被供在佛台後一排力士的其中一尊吸引
心神。
此像腰束短裙,胸饰樱略,肢干粗壮,肩宽脾厚,筋肉暴起,眉眼怒张,气势强横猛烈
至极。
徐子陵忽然想起寇仲,寇仲的狂猛是内敛含蓄中带看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但那霸道一
面给人的感觉却同出一辙。
师妃暄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妃暄正恭候子陵兄的大驾。”
徐子陵这刻完全平静下来,受到佛堂内出世气氛的感染,他成功地把心中的杂念抛开,
无生恋、无死畏、无魔怖。
他心知肚明只要踏过门槛,他将会面对自出道以来的最大挑战。但他仍一无所惧的举步
踏入大雄宝殿和後殿间树木扶疏的庭园去。
师妃暄坐在园子中央处的小亭内,月色遍洒满园,把枝残叶落的树影温柔地投在园地
上,美得像幅任何妙手都难以捕捉的画境。
只要有师妃暄出现的地方,怎样俗不可耐的景况亦要平添几分仙气,何况本就是修真圣
地的名刹古寺。
徐子陵在师妃暄美目深注下,对桌坐下,师妃暄微笑道:“西蜀一别,匆匆数月,子陵
兄风采更胜往昔,显是修行大有精进,令人欣悦。”
徐子陵却以苦笑回报道:“倘若师小姐所谓之言出自真心,岂非有点矛盾,因我功力精
进,小姐要把我生擒活囚将会较为困难,对吗?”
师妃暄玉容静如止水,只是修长入鬓的秀眉微一拢聚迅又舒展,笑意盈盈的道:“不要
那麽严阵以待好吗?妃暄只是想请你和你的好兄弟寇少帅暂时退隐山林。过点舒适写意的生
活,潜修武道,就像林中飞鸟,水中游鱼,何等自由自在。”
徐子陵再次感受到师妃暄深合剑道的凌厉辞锋。事实上自徐子陵点出师妃暄藏身寺内,
两人便开始交上了手。看似别後重逢的闲话,骨子里却是互寻隙缝破绽,争取主动。
徐子陵是要保持战意,为自己的自由而奋斗;师妃暄则在巧妙地削弱他的拚死之心,以
达到生擒他的目标。最微妙处是两人间大有“情”意。使情况更为复杂。
徐子陵回复从容自若的神态,淡淡道:“小姐这个『请』字是问题所在。说到底都是要
我们屈服顺从你的安排。我和寇仲自少便是无家的野孩子,最不惯受人管束,小姐明白
吗?”
师妃暄忽然垂下絷首,轻柔的道:“妃暄当然明白。所以决定随你一起退隐山林,这样
你会否好受一点呢?”
徐子陵心中剧震,忽然想起碧秀心和石之轩的关系,一时无言以对。
师妃暄仰起俏脸,凝望迷人的夜月,语调平静的道:“杨公宝藏比之和氏璧更牵连广阔
深远,不但影响到谁可一统天下的斗争,还触及武林正邪的消长。寇仲以铁般的事实证明了
他不但是你之外的盖代武学奇材,更是智勇无敌的统帅。若给他成功将杨公宝藏据为己有,
最终会与秦王成二强争霸的局面,天下亦将长期分裂,万民所受之苦,会犹过现今。妃暄要
请两位退出纷争,亦是不得已下的唯一选择。”
徐子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由她的檀囗一鼓作势的阐明,份外感到震撼。
杨公宝藏不但是关中李家派系斗争的关键,由於其中藏有魔门瑰宝“邪帝舍利”,如若
落人祝玉妍或石之轩手内,魔门大有可能盖过佛道两门,道消魔长,境况堪虞。师妃暄的忧
虑非是没有道理。
而杨公宝藏乃前朝重臣名帅杨素所策划,藉以在文帝杨坚对付他时作为谋反之用。又由
天下第一妙手鲁妙子为他设计藏宝秘处,所藏之物当然非同小可,落在谁的手上都会生出难
以猜估的作用。这种种不能预知的後果,都是师妃暄不愿见到的。
徐子陵晓得自己正处於下风,只好叹道:“小姐以为我们真有本事把整个杨公宝藏运离
关中吗?那可不是小小一方的和氏宝璧。”
师妃暄一对秀眸明亮起来,缓缓道:“换了是别人,妃暄定会认为那是痴心妄想。可若
是徐子陵和寇仲,只要稍有脑筋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李密便因此断送了江山。”
又抿嘴一笑道:“你们过往的成绩太教人害怕嘛!”
见到她忽然露出女儿家娇憨的神态,徐子陵不由看得呆起来。
师妃暄轻叹道:“回首处就是解脱门,一回春到一回新,徐子陵啊!你还要妃暄向你说
甚麽呢?”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苦心相劝,徐子陵非常感激。不过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
我曾答应寇仲,陪他往寻宝藏。若找不到,大家一起回乡耕田:找到的话,则分道扬镖,各
走各路。这是我最坦白的话,本不愿说出来,总还是说了!”
师妃暄平静地道:“子陵兄有多少成把握可找到杨公宝藏?”
徐子陵道:“半成把握都没有,我们只知道大约的位置。”
师妃暄一字一字的道:“你是否想寇仲成功起出宝藏?”
徐子陵颓然摇头,泄气的道:“我只望他因找不到宝藏而死去这条心。”
师妃暄双目采芒连闪,道:“但你们可知只要泄露出大约的位置,李元吉已大有机会寻
到宝藏。”
徐子陵道:“这可能性确很大,李元吉不但不用像我们般左躲右避,还可公然进行大规
模的发掘搜索。”
师妃暄肃容道:“若我们请少帅退出此事,徐子陵可以旁观不理吗?”
徐子陵斩钉截铁的答道:“不可以!”
师妃暄俏立而起,轻吟道:“从何而来,复归何处;梦时不可言无,既觉不可言有。”
看看她优美的背影消失在殿堂门後,徐子陵知道终於和这仙子般的美女决裂。
他缓缓闭上双眼,一声禅唱,传入耳鼓。
四大圣僧要出手了。
第十一章 无为而为
寇仲悄悄离开小溪,运功把身上水气蒸发,趁众妖道妖妇妖女仍在研究怎样打动王世充
之际,往後院方向潜去。
他和徐子陵经过这几年不断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杀,被迫变成潜踪匿迹的顶尖高手,凭藉
远超一般武林人物的灵觉感应,成功避过几起妖道的哨桩,来到後院一座以修篁配衬的假石
山之後,往外窥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从荣府开来的马车果然停泊在那里,问题是那两个老君观的高手,正
挨在车厢旁闲聊。
这两人年纪在四十许间,均是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有神,形相邪异,若换上道袍,肯
定是另两个妖道。要在他们眼皮底下从车门偷进车厢内,根本是没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
能潜进车底已非常理想。
拉车的两匹马儿不时踏蹄喷气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气严寒,所以失去耐性。
寇仲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想起徐子陵的宝瓶印法,学他般探手伸指,缓缓提聚功力,
同时全神贯注在呼呼吹来的夜风去。
蓦地一阵劲厉的长风,拂背而至,寒风钻入假石山时,变为尖锐的风啸声,寇仲知是时
候,忙发放指风,剌在十丈许外的马股上,他亦同时窜出,伏地疾射。
马儿吃痛,立时长嘶-声,跳蹄前冲,拉得马车和另一匹马儿也随之往前。
淬不及防下,两妖人乱了手脚,慌忙制止马儿,注意力全集中到马儿身上去,茫不知寇
仲从後贴地钻人马车底,紧附在车轴间凹入的位置内。
这两人正互相交换采补之道的经验和心得,谈兴大浓,故咒骂两句後又“言归正传”,
丝毫不以为意。
足音轻起,寇仲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收敛全身精气,暗呼好险,只听足音,便知祝玉
妍等亲自把荣老妖送上车,若他成功躲进车厢,当然会是糟糕透顶。
敌人中有祝玉妍、棺在其中,他把探头一看的念头也打消,静心聆听。
祝玉妍冷漠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车旁响起道:“道兄此行关系重大,必要时须软硬兼
施,绝不能让王世充含糊敷衍。”
车门被拉开。
辟尘那把阴柔好听的声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对此人性格了若指掌,兼之我洛水帮控
制著洛阳的经济命脉,那到他不依从我们。”
祝玉妍道:“据传近年有人插手与你们竞争对外的生意,是否确有其事?”辟尘冶哼
道:“这人就是翟让之女翟娇,若非有窦建德在背後为她撑腰,我早就派人宰了她。”
寇仲听得心中一震,更是杀机大盛。
“云雨双修”辟守玄淡淡道:“区区跳梁小丑,能成甚麽气候?要不要我们给宗主处
理,保证乾乾净净的。”
辟尘道:“千万不可,若给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我势将大增麻烦,此事我白会处理。商
贾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间的手段解决,否则我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会毁於旦
夕,洛水帮亦会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们更清楚,当然该由道兄处理。“接而有人登上车
厢,竟是除辟尘外,尚有个荣姣姣。
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击不中,他将再没有第二个机会。
但这时骑虎难下,只好提气轻身,避免妖道妖女从车厢的重量发觉有异。
道别声中,马车开出。
一把古怪诙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
失道。不取你精通经论,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
本如。要眠则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徐子陵脑海中清楚形成一个不拘小
节,不讲礼仪,意态随便但却真正有道的高僧形像,与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宝相庄严的高僧
大相径庭。这禅唱的高僧不但话里隐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厉害处是能把声音弄得飘忽
难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那人哈哈笑道:“小子
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围
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藏只能从本如求
得?”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安。好!生者百
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
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有任何约束,啸
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
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
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功。
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那人哈哈笑道:“小子
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围
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藏只能从本如求
得?”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安。好!生者百
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
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有任何约束,啸
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
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
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功。
荣姣姣的声音从车厢上传下来,道:“爹,女儿不陪你到皇宫去啦!免得今晚又给玄应
太子缠著,唉!世上竟有这麽讨厌的男人。”
荣凤祥阴声细气的道:“这世上甚麽样的人都有,李渊若非有子如李世民,何能像如今
的风光,王世充却欠他的福气。”
车底的寇仲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荣姣姣与辟尘的“父女”关系,更弄不清楚她和祝玉妍、
杨虚彦的关系。照理若荣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会和石之轩的徒弟搅在一起,除非杨虚彦
不知道荣姣姣的真正身份。
荣姣姣叹一口气,道:“‘朝刀’岳山离开巴蜀後便不知所踪,真今人头痛。”
寇仲听得精神大振,忙竖起耳朵窃听。
荣风祥声音转冶,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还练成‘换日大法’,此人一日不除,
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荣姣姣道:“现在最怕他往长安见他的老朋友李渊,由於他深悉我们魔门的秘密,若揭
穿小妮和我们的关系,後果实难预料。”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怎都想不到岳山会和李渊两个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是好友。
荣凤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杀他,想必非常後悔。”
荣姣姣道:“祝玉妍并非不想杀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动手的好地方,她更不愿让人知晓
她和白清儿的关系。”
只听她宜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师徒”关系大不简单。
荣凤祥道:“照我猜他该是往岭南寻宋缺决战,以雪前耻。最理想是宋缺一刀把他斩得
身首异处,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