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却仍沉浸在对自己计谋成功的喜悦之中。
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道:“爹,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想到要杀将此剑交与我的人?”
殒惊天答非所问地道:“爹不会再有杀他的念头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他的武功也未必在我之下。”
小夭好久未出声,半晌方低声道:“难怪他身边的女子那么美。”
殒惊天为女儿此言大感奇怪,道:“他身边的女人与他的武功高低有什么关系?”
小夭道:“当然有关系了。英雄与美人总是连在一起的,那位美女姐姐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了,她怎么会与一个平平庸庸的人在一起?”
殒惊天怔了怔,忽然哈哈笑道:“看来,小夭真的长大了。”
他的眼中有了慈和之色,接道:“但武功高的人未必就一定是英雄。不过,这个年轻人倒颇具侠义,他认定是因为他将这把剑交给你才连累了你,所以一心要杀败我!没想到年轻一辈人中,竟有如此高手,他的剑法修为足以跻身乐土十大剑客之列,今日我与他一战,决不轻松!”
小夭似乎有些出神了,喃喃地道:“是……吗?所有的人都认定战传说今日必死无疑,唯有他一人独持一见,这人好不古怪……”
殒惊天被小夭的话提醒了,抬头望了望夜空,声音低沉地道:“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明日了。”
小夭不由也看了看夜空,忽然“扑哧”一笑,道:“若是战传说真的能再次逃脱性命,那么我就可以赢得不少银两了,不过却要输给他半两银子!”
其实,这事根本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但小夭却的确笑得很开心,似乎在她眼中这就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一件事。
殒惊天本是心事重重,此时却被女儿的笑容所感染了,他明知故问地道:“他是谁?”
小夭道:“就是……啊,爹你是明知故问!小夭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当然只好这么称呼了。”
殒惊天望着似喜似嗔的女儿,忽然发现平时如野小子般的她,此时却有了柔美的一面,他心中不由为之一动,若有所悟。沉思了片刻,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小夭,爹给你看一样东西。”
小夭惊讶地望着父亲。
只见殒惊天小心翼翼地自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个以牛皮制成的袋子,只有巴掌大小。随后,他又从牛皮袋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丝帛,慢慢地在岩石上展开。
丝帛上画着的是一个人像!
小夭只看了一眼,便“啊”地失声低呼出来!
丝帛上的人像虽只有寥寥数笔,却栩栩如生,小夭一眼便看出所绘人像赫然是昨天押下那怪剑的年轻人!
她也不明白为何见了此人的画像后,她会如此吃惊。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诧异地道:“爹为何要将他的容貌描绘下来?”
“绘此画像的人并非为父,而是另有他人。”殒惊天道。
“是谁?”不知为何,小夭感到有些紧张。
“……我也不知绘此画像的人是谁,而将这帛画送至我手中的人,则是皇影武士!”
“皇影武士?”小夭失声惊呼道,“那……岂非等于说这是冥皇的旨意?”
殒惊天缓缓点头,道:“皇影武士仅有十人,但护驾冥皇时所起的作用决不逊于千军万马!皇影武士无一不是宗师级高手,不过他们身份特殊,很少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底细。因为他们是与冥皇最接近的人,冥皇出现在任何场合,左右必然有他们的存在,但他们形踪诡秘,神出鬼没,就如同是冥皇的难以捉摸却又真实存在的影子,故有皇影武士之称。他们可谓是冥皇的左膀右臂,绝顶机密之事,冥皇皆交与皇影武士去办。他们虽名为武士,其地位却甚高!”
小夭愕然道:“此人究竟为什么触怒了冥皇?”
殒惊天苦笑一声,道:“个中原因,皇影武士守口如瓶!而且还要爹严守机密,不得让其他任何人知晓追杀此人是谁的旨意,一切皆要秘密行事。所以爹要制造你被劫走的假象,以便有一个搜查全城的理由,却又不会让人起疑。”
小夭骇然道:“那……岂非就是要爹设法暗杀他?”
殒惊天缓缓点头,道:“当时皇影武士除了将这幅帛画交与爹之外,只说被追查者手中极可能有一柄奇剑,剑内隐约可见十三颗骷髅暗纹,极易辨认。此人有逆天大罪,近日恰好在坐忘城一带出现,一旦遇见,立即将之诛杀。”顿了一顿,他又接道:“但此人既然有逆天大罪,又何须令我不得将此事泄露?当然,冥皇以大冥乐土大业为重,为了大局,有时不得不对乐土万民有所隐瞒。为父身为乐土六大要塞的城主之一,不至于目光如此短浅。只要为父奉命行事,便不会有诸多枝节,但不知为何,为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小夭道:“爹为何不向皇影武士问及追杀此人的理由?”
“军令如山,不必有什么理由。爹也只知效忠冥皇,捍卫大冥乐土秋千大业……可是,若让爹不明不白地杀人——尤其是杀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爹亦难以做到。”殒惊天喟然道。
“那么,爹准备如何向冥皇复命?”小夭道。
“冥皇十分圣明,也许下此令是一时为奸人所蒙骗。爹欲择日朝见冥皇,陈明其中原委,同时弄清这年轻人所犯的‘逆天大罪’究竟所指何事,其中是否另有曲折。”
“会不会是……皇影武士假传冥皇之令?”小夭鼓足勇气提出这一猜测。
殒惊天断然否定道:“绝无可能!皇影武士除武功卓绝之外,更是冥皇千挑万选出来的绝对忠诚不二者,怎会假传冥皇旨意?”
小夭心道:“爹既然如此想,自是再好不过了,也就无须不明不白地与那人拼得两败俱伤了。这些年来,爹深得冥皇器重,相信冥皇定不会轻易怪罪爹。”
而殒惊天的心情却没有小夭这么轻松,他比小夭想得更多、更远。
小夭道:“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
殒惊天不假思索地道:“返回城中,不过——只是你先返城中,爹要即刻起程,前往京师,面见冥皇。”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一旦坐忘城万民发现爹已不在城中,会更为人心惶然,所以你应尽快返回城中,当然是以真实的身份返回。众人必然会询问你何以突然消失又离奇安然返回,你只需说的确是被爹的一个仇家所劫持,且此人早在坐忘城封城搜查之前就已逃出城外。而在南尉府出城的黑衣人及救黑衣人的骑士,不过是那劫持者的同伙,他们进入南尉府的目的,就是要让坐忘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要追查的人尚在城中……”
小夭接过话头道:“唯有爹未被这一雕虫小技所蒙骗,就在对方以为计谋得逞之时,早已追出城外,将我救下,而劫掳我的人却负伤而逃。爹让我先返回城中,而自己则继续追杀那罪不可赦的逆贼——对不对?”
殒惊天拍了拍小夭的脑袋,赞许道:“还算聪明。如此一来,爹可以秘密前往京师,而坐忘城不用再费时间精力搜寻你,也不会为我担忧了。”
小夭做了俏皮的鬼脸,道:“没想到爹骗人的功夫竟也如此高明,伯叔叔他们听我一说,一定会自叹:惭愧,惭愧,城主终究要胜我等一筹,不会被人轻易蒙骗。”
殒惊天微微一笑。
小夭目送父亲下了山岗,踏上通向京师的路,并渐渐消失于夜幕中后,方离开山岗,向坐忘城返回。
返回途中,她将身上的一袭黑色夜行衣脱下,用刀掏出一个土坑,将之埋于土坑中,随后又将自己的发髻弄乱,用刀在衣襟上划开几道口子,心道:“见我这模样,想必再也不会有人起疑了。”
顺着来时的路走了二三里后,坐忘城再度进入她的视野中。远远望去,坐忘城依旧是灯光通明。
此时小夭与坐忘城南门已相去不远了,却未碰见任何人,不由暗暗奇怪,忖道:“难道我与父亲逃出南门之后,所有的人竟然都就此放弃了吗?不可能!谁都能想到若不立即对我们尾随而追,时间拖得越久,再要追踪,那成功的希望就极为渺茫了……”
正思忖间,忽闻半里之外有人振声呼道:“你们分道而行,只要在两翼各据一高点,不使其遁走即可!”
小夭闻声一喜,暗道:“总算来了,不过未免迟了一些……”
心念未了,倏闻“哗……”的一声,与她相距不过四五丈远处的一棵矮松树突然闪现出一片夺目银芒,松枝断碎无数,如乱雨般纷洒,一个人影蓦然掠过,身行快如惊鸿。
小夭心头一震,愕然忖道:“好快的身法!”方才呼声尚在半里之外,没想到即刻便有人冲至身前,无怪乎小夭会如此吃惊。
一惊之余,她立即回过神来,大声道:“不用追了,我已被爹救回!”
这一次,她自然未再伪装口声,而是以她自身又脆又亮的嗓音高呼。
她的呼声突如其来,倒使正向她全速掠来的人吓了一跳,立即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凌空强拧身形,“嗡”的一声,手中一道银芒倏然弹闪而出,“当”的一声,他身侧的巨岩顿时火星迸射,如同一道火龙,此人亦借此化极动为极静,倏然止步!
小夭继续道:“……将我劫掳而去的人十分狡猾,他早已将我带出城外,却指使其同党在城中出现,吸引你们的注意力,幸好我爹英明,未被他们蒙骗,在他们自以为计谋得逞之时悄然出了城,将我一举救下……”她将自己与父亲商定好的话全说了一遍后,最后又补问了一句:“对了,你是四大尉将的人,还是乘风宫的人?”心中暗道:“我这么一问,他便知道我是货真价实的城主女儿了。”
那人似乎呆了一呆,随后方显得有些喜悦地道:“原来如此!你问我是谁?嘿嘿,休说坐忘城,就是整个乐土,我也是大名鼎鼎!”
说话间已向前走近小夭几步。
小夭心道:“好啊!没想到坐忘城中还有人比我更能胡吹大气!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口中却沉声道:“在本小姐面前竟敢如此肆言无忌!本小姐尚未责罚你们保护不力之罪!”
平时小夭十分平易近人,毫不骄矜,今日之所以一反常态,是因她想到自己被“掳持”虽是父亲所为,并非真的被劫走,但此事多半只能成为永远的秘密了,自己平时以“大龙头”自诩,却被人轻易劫去,实是大丢颜面,若不在此时摆出一些架子,只怕从此就要被人轻视了,“美女大龙头”之称谓岂非岌岌可危?
“保护不力?哈哈哈……责怪得是,现在就让我做你的贴身护卫吧!”那人倏然向前疾踏一步,看似步伐并不大,却不可思议地长驱三丈距离,左手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小夭当胸抓至。
此举十分轻薄!
小夭又惊又怒又羞,喝叱道:“放肆!”挥刀疾封!
她的刀法是父亲殒惊天所传,绝对不差,可惜小夭修炼武学全是凭一时心血来潮,只要略有挫折,便立即溜出乘风宫,混杂于大街小巷中,做她的“美女大龙头”了,所以刀中精髓,她最多只得十之五六。但纵是如此,也可与一般高手缠战一番,加上除刀法之外,其他武学小夭亦各有涉及,虽然也是各得皮毛,但凭她不拘一格的性格加以糅合发挥,对敌之时倒常有出其不意之效。
但不知为何,那当胸抓至的手竟使小夭的机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脸上发烫,全身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本就似是而非的刀法此时更是大失水准。
手中的刀堪堪封出,那只可恨的手非但未应声而断,反而蓦然消失了。
小夭心中一颤,刀尖斜向疾挑,向对方的脸面暴扎而去!
这本是其父传给她的枪法中的招式,小夭情急之下,竟以刀使出。
一道银色光弧倏然划空而出,紧贴着小夭的刀翻飞。
小夭忽然觉得手中的刀如同被烧得通红的烙铁,触手处奇痛无比!一声痛呼,她的兵器被绞得脱手而飞。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的左手脉门已被扣住,又有一柄冰凉的剑架了她的颈上!
不知何时,那人竟已绕至小夭的侧后方,与小夭贴身而立,以其左手扣住她的脉门,右手持剑横置于她的颈部。小夭已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动弹不得。
小夭全身突然僵硬了!
思维在短暂的空白后,她厉声喝道:“你决不是坐忘城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当然不是坐忘城的人,我根本就不曾说过我是坐忘城的人,只是你自作聪明而已。当然,至于我是谁,你不妨问问追杀我的人吧!”
话音甫落,北、东、西三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衣袂掠空声,人影闪动,转瞬间神秘人与小夭已身陷包围中。
小夭一眼就认出西向的两人中一个是坐忘城东尉铁风,另一人则是在她的赌局中押下那柄奇邪之剑的人。
而北侧之人则是一袭黑衣,身披红色斗篷,显得极为彪悍醒目!至于东向来者,由于小夭是背向着东向,又无法转身,所以亦不知来者何人。
但北侧黑衣斗篷者已足以让小夭心神剧震!
她立即识出此人是不二法门的人!
唯有不二法门的人,才会如此装束。
黑色,象征着不二法门的公正无私!
红色,则代表着所有法门中人对法门元尊的无限尊崇,那是与不二法门十万弟子热血相同的颜色!
有不二法门存在的地方,就绝无不公正的存在,小夭深知这一点。
但为何竟有人敢当着不二法门弟子的面有如此之举?
只听铁风沉声喝道:“立即放开我家小姐,否则坐忘城数万人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夭大喊道:“铁叔叔,快将他杀了!他的武功其实稀松得很,若不是我误将他当做是坐忘城的人,没有防备,只怕早将之击败了……”
她身后的神秘人冷冷一笑,道:“我只要手一动,你的脸上就会多出几道伤痕!”
小夭心中一颤,脸上也一阵凉飕飕的,口中却毫不示弱地道:“本小姐连死也不惧,何况只是几道疤痕?”
她身后的神秘人尚未开口,铁风已急忙阻止小夭道:“小姐不必与他争执!此人心狠手辣,连九歌城城主的独子萧戒也被他所伤!”
小夭听得此言,蓦觉头皮一麻,猛然醒悟过来,声音微颤道:“你……你是战传说?!”
“正是!现在,你该相信我不但在坐忘城名声赫赫,而且在整个大冥乐土也是人皆尽知了吧?”挟制着小夭的神秘人道。
小夭只觉此事太过荒诞,就在一天前,她还设下露天赌局,赌此人是生或死,孰料现在自己的生死却操纵在对方的手中。
这时,一个清朗浑厚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其声不知来自何方,却又像是无处不在,直入人的灵魂深处:“战传说,在你周围有六名法门黑衣骑士,数百坐忘城弟子,你已插翅难飞,为何还要负隅顽抗?”
小夭心中懊恼不迭,忖道:“原来是不二法门在追杀战传说,我却将战传说误认作是坐忘城的人!此人既已被不二法门视作敌人,那么最终必唯有一死,正因为如此,他在绝望中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来今日吾命休矣……”
此时与坐忘城东尉将铁风并排而立的战传说,其心情之微妙可想而知。能在法门灵使十日期限将满的时候,遇上这一次最后追杀,实是战传说始料不及的。
眼前挟制小夭的神秘年轻人正是曾与六道门贺易风、倪易斋、汤易修、腾易浪四大弟子血战的白衣剑客,当时六道门四大弟子两死两伤。战传说亲眼目睹了那一战,也是自那时起,他才知道自他进入荒漠后的四年多时间里,此人一直假冒他的名字身份在乐土作恶多端!
战传说此刻心中之愤恨可想而知。
但他所想到的不仅是要让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