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二丈有余的一列青瓦似断似连,向殒惊天当胸射至,声势骇人!
殒惊天虽再无诛杀战传说之意,但却也被战传说的穷追不舍激起了好胜之心!单掌如灵蛇般向卷至的青瓦拍去,而苦悲剑已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暴削!
青瓦被掌风扫得粉碎的同时,及时封住了战传说的凌厉剑势。
双剑相触的一刹那,战传说剑身一压弹起,在极小的范围内闪掣飘掠,看似不经意的挥洒,却隐含天地至理!刹那间,战传说已将空前充盈的剑意挥洒得淋漓尽致,纵是强如殒惊天者,亦不由心生难以抵御之感,只觉对方的剑法浑如天成,已妙至毫巅!惊愕之际,他已在不知不觉中为战传说完全牵制,失去了脱身而去的最佳时机。
一柄平凡之剑竟被战传说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观者无不动容!石敢当等见识过战传说武学的人,更是震愕莫名,不知战传说何以在短短时日间,武学修为竟增进如斯!
“难道他击杀哀将并非只是机缘巧合?”青衣心中不由闪过此念。
而伯贡子见此情景,心中极不是滋味!这时他才明白战传说的武功其实远在他之上,事实上自己昨夜的举动无异于自取其辱!只是当时战传说没有与自己针锋相对而已。
战传说自身亦是既喜且惊!此刻,他的确感到自己的功力已非进入隐凤谷之前可比,但这种变化其实在地下冰殿中他就已感觉到了。当时歌舒长空要利用他的龙族血脉,以及石敢当的“星移七神诀”,化解他体内“太隐笈”留下的隐患,并由此达到“龙凤之气交融、夺天地造化”的目的,使其功力攀至无穷太极之境,没想到最终此事未成。却因“星移七神诀”的作用,使战传说因祸得福,功力激增至与歌舒长空相若之境界!
而后,他遭遇“涅磐神珠”后,亦感到自己有了某种变化,但这种变化似乎并非在功力方面。事实上他在杀了劫域哀将之后,便感到自己的功力与初出地下冰殿时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应不是在功力的提升!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改变是存在的,只是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而已。
此时与殒惊天一战,他忽然有所醒悟了。涅磐神珠虽然也提升了他的一部分功力,但更多的功力却因为他的躯体尚不能承受,为免去爆体而亡之祸,他及时将无比强大的气劲转移至哀将体内,当时哀将自身功力本已提升至最高极限,突然再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真力灌入其体内,立使之爆体而亡!而战传说最大的改变却是在对武道的领悟力的改变!
这一点,最早的一次就是体现在战传说以言语吓阻哀将,指出哀将苦悲剑的致命弱点,使之不敢以苦悲剑对付他,从而改以邪寒罡气出击。当时情况瞬息万变,生死仅在电光石火间,战传说竟能及时地点出了对方的致命弱点,实是连他自己都大感意外。
在战传说的记忆中,他对武道的悟性本是在同族中同龄人之下的,对父亲所传的剑法,他总是无法领悟其中最为玄奥的精华,虽是潜心苦练,却每每总是在最后关头无法达到质的飞跃。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认定了自己的习武天分并不出众。
但自从隐凤谷的那场惊变之后,一切都已在悄然改变。
此刻与殒惊天一战时,战传说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的变化。
他自幼随父亲战曲习剑,剑在其手,便会自然而然地使出已不知习练过多少遍的剑法。
但这一次,剑在手中,给战传说的感觉却与往日已有了某种神秘的改变,剑仿佛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心中则有极为充盈的剑意在奔腾激荡!手中之剑在虚中划过的每一道轨迹,都极为美妙,剑身与虚空剧烈的摩擦所引起的颤动带给他的是无比新奇的感觉。
手中之剑给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亲切,以至于使他萌生了无比的自信与激情。
同样是父亲所传的剑法,战传说今日却如水到渠成般真正地挥洒出了它的精蕴所在!
手中之剑的每一变化都被战传说演绎得浑然天成,无懈可击,丝毫没有突兀感。
这才是真正的属于龙族的剑法!
战传说的剑法看似与往日并无太大区别,但事实上未改变的只是剑式,而剑意却已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的剑道修为又完成了一次如破茧化蝶般脱胎换骨的变化!
无怪乎连殒惊天也颇有棘手之感!
而事实上,殒惊天之所以处于被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平时惯用的兵器是神虚枪,此刻却让他舍弃已用了数十年的称手兵器而改用剑,纵是苦悲剑绝非凡兵,但对殒惊天而言仍是毫无益处,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但殒惊天却别无选择!
他的枪法在坐忘城可谓人皆尽知,一旦祭起神虚枪,他的身份必将立即暴露无遗,届时坐忘城岂不一片大乱?
加上殒惊天已不愿伤害战传说,出手有所顾忌,而战传说却恰恰相反,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殒惊天的形势顿时有些吃紧。
斗转星移间,两人已激斗了十数招,虽一时高下难分,但殒惊天却心急如焚。
急中生智,他脚下暗运真力,“咔嚓……”一声,屋椽立断,他整个身形顿时急坠而下。
身形未落,殒惊天就暗暗叫苦!
原来屋内亦早已埋伏了不少人马,未等他落下,几杆长枪已闪电般自几个不同的方位向他疾刺而至。
枪法虽是不俗,但在殒惊天这等以枪为兵器的宗师级高手眼中,却是不值一哂!左掌倏然下插,翻飞之中,几人同时失声惊呼,四杆长枪已齐齐脱手,且被殒惊天顺势一带,立即自他身边疾擦而过,向紧随其后的战传说穿射而去!
而殒惊天则如神兵天降般落入人群中,顺手再夺过一杆长枪,有枪在手,殒惊天神威大振,内力疾吐,便见万点寒芒如炸开的光球般以他为中心,遍及三丈之内。刹那间,隐伏于屋内的十余人已有大半被他的枪扎中大腿,倒跌出去。
众人不知这已是殒惊天手下留情,齐声惊呼,皆为“黑衣人”神出鬼没的枪法所慑!好在守在屋中之人的武功皆是平凡之辈,若换了伯颂等四大尉将,只怕早已认出这“黑衣人”就是他们的城主了。
趁众人略一怔神之际,殒惊天飞身撞坍一堵屋墙,疾掠而出。
脱身得快,止步亦快!
殒惊天刚自屋内冲出,立即蓦然止步!
他赫然发现邻街的房子后面,又有百余人层层包围,其中就有他麾下的北尉将及东尉将。
看来,四大尉将对他的确忠心耿耿。当南尉府传出杀声之后,几乎每个人都立即将眼前之人与城主女儿失踪的事联系在一起!为此,人人奋勇争先,心中都暗自发誓决不会放过劫走小姐的逆贼!
只是,他们的一片忠心此时却让殒惊天哭笑不得。
稍一犹豫,如影随形而出的战传说又飘然落在与他相距不过三丈远的地方。
就在殒惊天不知所措之际,突闻有人振声高呼:“城主女儿在此,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声音如破锣,难听之极。
战传说、两大尉将为之一惊!
殒惊天亦是大吃一惊,忖道:“怎么又冒出一个城主的女儿?”
正思忖间,那难以入耳的声音继续高呼道:“帮主莫急,我来救你了!谁要敢动我家帮主一根毫毛,我便杀了这丫头!”
殒惊天暗忖道:“此人口口声声呼帮主,指的是我吗?我何时成了什么帮主?”
正疑惑间,只听伯简子振声高呼:“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小姐在他手中。”
“帮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破锣般的声音大声呼道。
殒惊天见四周的人皆暗含不甘心之色,却不得不无奈地闪开一条道来,连战传说也是一脸失望之色。他终于相信每个人都认定的所谓的帮主,就是指自己了。
殒惊天这才手提着苦悲剑大步流星地向正街方向走去,转过巷口后,只见正街街口有两匹战马在来回兜走,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人,如殒惊天一般,也是一袭黑色夜行衣,在他的身前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大布袋,布袋不时蠕动,想必袋中就是小夭。
另一匹战马被此人牵着,上面并无骑者。
四周依旧是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但所有箭弩都不敢正对着马上的黑衣骑士,唯恐一不小心射出一箭,就会连累小姐的性命。
众人大为焦虑,殒惊天却比任何人都更为不安。
他心中飞速转念:“小夭怎会落入此人手中?他又为什么要来救我?难道他真的误会我是他的帮主?不可能!虽然我未露形迹,但‘劫掳’小夭的人是我自己,而不是什么帮派,所以此人本不应知道以小夭作要挟就可以救出我。再说,隐藏小夭的地方十分隐蔽,否则全城搜寻岂非一不小心就会将小夭搜出?只不知此人又是如何找到的?”
此人冒险前来救他,他不喜反忧,只恐稍有闪失,小夭就会有性命危险。
殒惊天自知如此做有不得已之处,但现在看来,自己的举措不但荒唐,而且危险。
可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了。
殒惊天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接近黑衣骑士,就立即出手先救下小夭再说!至于最终如何向坐忘城万民交代,他已无暇顾及。小夭一刻处于危险中,他的心就高悬一刻,提心吊胆。
恰好就在这时,马上的黑衣人向他招手道:“帮主快上马,谅他们也不敢追拦!”
殒惊天心道:“机会来了。”
他纵身掠向那匹空着的坐骑时,心中忖道:“对不起了兄弟,你是一番好心救我,可为了救小夭,我若是伤了你,或是拖累你使你不能脱身离去,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了,要怪也只怪你不该如此对待小夭!”
稳稳落在坐骑上的同时,殒惊天手中的苦悲剑已悄然扬起,正待出手的那一刹那,忽然听得那黑衣骑士以低至只能让近在咫尺的殒惊天听到的声音悄声道:“爹,我来救你了!”
殒惊天一听,又惊又喜,以至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黑衣骑士竟然就是小夭!先前她的如破锣般的高呼声是装出来的,而此刻唯有殒惊天才能听到的声音才是小夭的真声。
小夭将父亲殒惊天所乘坐骑的缠绳松开,哈哈一笑,对身边的父亲道:“帮主,我们赶快离开坐忘城!”
随后,她环视四周,高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当年我们帮主曾被你们城主坏了好事,眼看到手的数十件珍宝又被迫还于原主,而且我们帮主还被你们城主砍断……砍伤了左臂,不过只要此刻你们让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帮主就决不会伤害这丫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帮主,我们走!”
她正为自己能在千军万马中救出父亲而大感兴奋,一时忘乎所以,几乎说漏了嘴,说成“砍断了帮主左臂”,幸好及时发现,临时改了口。至于后面的“君子一言”之语,更是十分牵强。由她所说的一切只能听出其“帮主”是一个强取豪夺的大盗,又岂是什么君子?伴过她说得兴奋,也没有留意前后自相矛盾,而他人只是担心“小姐”的安全,也不会留意这种种细节。
殒惊天暗自好笑,心道:“她到这时还不忘转弯抹角地往我脸上贴金,凭空捏造了一件坐忘城城主大战巨盗的佚事。”他心中自有许多疑团要问小夭,不过此刻也并非谈话之时。当下与小夭一起一抖缰绳,策马就往坐忘城南门驰去。
眼看束手待擒的“敌人”又要逃之夭夭,众人极不甘心,不由自主地齐齐由四面八方再度围了上来,数百人齐声高呼:“放下小姐!”声如惊雷自夜空中滚滚而过。
面对如此忠心耿耿的部属,殒惊天心中一热,几乎欲大声说出真相!就在这时,却听小夭以她那破锣般的高声道:“出了南门,我们自会放了你们的小姐!若再有人叫喊一声,我就一刀先杀了她,让你们只能将她的尸体领回去见你们城主!”
殒惊天心中一颤,忖道:“这丫头口没遮拦,此言太不吉利。”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之话,小夭将一直架在坐骑前的布袋上的刀顺势一抹,立即有鲜血由袋中涌出,布袋一阵剧烈挣扎。
众皆大惊失色,惊呼声甫起倏止,人人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
小夭道了一声:“走!”迅疾策马而去。
殒惊天心中长叹一声,滋味百般,却也只能策马随之而去。
两骑所到之处,众人赶紧为之闪开一条道来,但很快又重新聚拢,不弃不舍。
此时,整个坐忘城已是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照亮了天空,仿佛夜空的一角已在熊熊燃烧!
小夭、殒惊天策马直奔向南门!
南门纵有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守,也是毫无用处,只能被迫大开城门。
小夭、殒惊天一前一后驰过铁索桥后,拨转马首,面向坐忘城。
战传说、石敢当及众人皆担心对方言而无信,所以一直不远不近地追随在两“黑衣人”之后。
此时,殒惊天父女二人隔着滔滔江水与坐忘城千军万马隔桥相望。
望着亮如白昼的坐忘城,殒惊天仿如置身噩梦中,不知此事最终是如何收场。
小夭却没有她父亲那么多的感慨,她低声对殒惊天道:“爹,袋子里是一只被绑住了嘴的老羊。”
殒惊天一怔!
却见小夭将那只鼓涨布袋自马背上解下,将之一扔,“扑通”一声,正好扔在了索桥上。随即对父亲殒惊天道:“快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殒惊天何尝不知?事到如今,堂堂一城之主竟已别无选择!
他一拨马首,苦悲剑狠狠地在马臀上拍了一记,将难以言喻的恼怒皆发泄于身下的坐骑上。
一声长嘶,双骑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而铁索桥对岸却是一片混乱!
有几人不约而同地在第一时间向那正在索桥上蠕动颤抖的布袋疾冲过来,因为索桥两侧只有铁链,布袋很容易落入江中,江水滔滔,若被缚的小姐落入江中,焉有命在?所以众人皆欲在第一时间救下小姐!
但忙中出错,铁索桥太窄,几人争先恐后,顿使索桥一阵摇晃,那布袋一下子滚向一侧。
几人立时吓得齐声惊呼,不敢动弹!
这时一个人影越众而出,如轻羽般向铁索桥对岸那布袋飘掠而去,途中轻点一铁索,再遥遥掠出,身法美妙无比,让人叹为观止,铁索桥更是纹丝不动。
那快捷绝伦的身形掠至桥头,伸手一抄,已将“小夭”带得飘飞而回,直至离江边二丈外,方安然落地。
出手之人是坐忘城东尉将铁风!
直到这时,对岸方响起万众欢呼之声。
铁风立即将布袋解开。
在解开的那一刹那,他的神情一下子呆住了。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我们上当了!”
坐忘城数里外的一个小山岗上,小夭与殒惊天面向坐忘城的方向席地而坐。他们的坐骑已按照小夭所谓的“瞒天过海”之计,被他们驱向另一个方向了。小夭声称,这样可以利用马蹄印将追赶他们的人引开。
殒惊天当然知道真正的追踪高手只消看一眼,就可以由蹄印的深浅判断出马是否负人而行,而坐忘城有此能耐者不下百人。不过殒惊天也懒得向小夭说明这一点,他是城主,就算能瞒过所有的属下又如何?
也许,事情一开始,就错了!
但殒惊天自忖绝非浑噩者,否则也不能如此备受城民拥戴,事实上细细思忖,除此之外,他的确已别无他路可行。
坐忘城遥遥在望。
殒惊天心中极不是滋味,经历无数风云突变的他,尚从未处于如此尴尬之境!
小夭却仍沉浸在对自己计谋成功的喜悦之中。
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道:“爹,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想到要杀将此剑交与我的人?”
殒惊天答非所问地道:“爹不会再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