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年,九极神教开始出现于乐土武道,并在以后的日子不断壮大声势。
当九极神教的势力壮大到已引起整个乐土的震撼之时,南许许终于听说了一件让他惊愕欲绝的事:九极神教教主的名字竟然是勾祸!
此事对南许许的震动可想而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师尊临终时叮嘱他务必要报其救命之恩的人会是这样一个人!
而勾祸的所作所为倒也应了石泰所说的那句话:能让勾祸有难的事,必定是惊世骇俗的事。
南许许初时还抱有侥幸,心忖也许这只是名字上的巧合。
尽管如此自我安慰,但南许许仍是日夜难安。诛杀勾祸,铲灭九极神教已成正道中人的共识,难道自己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勾祸有难时去救他一次?
想到这一点,南许许不由又想起师尊石泰叮嘱他只可救勾祸一次,那时南许许一直不明白其中原因,现在看来,这多半是他的师尊石泰已看出勾祸很可能会步入邪道,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但对步入邪道的恩人,却也只能救其一次。
从知道九极神教教主是勾祸的那一天起,南许许的心就再也没有踏实过。
九极神教不断壮大,在乐土犯下了滔天之罪,南许许更为惶然不安。
随后便是不二法门法门元尊传出“真如法檄”,九极神教陷于人神共愤的境地。
形势开始改变,勾祸被渐渐逼入绝境。
同时被逼入绝境的还有南许许!
当九极神教开始分崩离析时,勾祸已难有容身之处,开始四处躲藏。为了使勾祸无所遁形,正道中人开始广传勾祸的画像,而勾祸的容貌特征中一个无可更改的标志就是他的右耳垂缺失!
南许许最后的侥幸念头也被彻底地打破了。
终于,有一天,勾祸与乙弗弘礼一场惊世之战后,勾祸身受重创,狼狈而逃!他的伤太重,除了当时已有“药疯子”之称的南许许出手外,没有人能救得了勾祸。
不二法门中,除了元尊及法门四使之外,其余的人的身份都是隐密的,所以世人皆不知南许许早已是不二法门的人,包括四大圣地在内。武道各门正派开始留意南许许的行踪,只要南许许不出手相救,勾祸就必死无疑!
但,南许许却在这时候失踪了。
南许许的失踪在乐土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都在猜测南许许是否已被九极神教的人劫掳而去,以迫使他为勾祸疗伤。
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对南许许更为不利的猜测,那就是猜测南许许会不会因为执迷于医道几近疯狂,对这样极富挑战性的机会决不肯放过,已主动前往找寻勾祸并为其疗伤。
事实上,南许许的确是已接近九极神教,只是既非因为被劫掳,也不是因为痴迷于医道,而是因为师尊的一个遗愿。
唯有他自己知道,师尊石泰在他的生命中占据着怎样重要的地位,如果连师尊唯一的遗命都无法替他实现,南许许将永难心安!一个人只要愿意做某件事,那么他就一定能为自己找到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南许许也知自己的举动有违天道,但他却也本能地为自己内疚的灵魂寻求解脱,他决定只求勾祸一次性命,但决不能让勾祸能够很快地恢复其修为。
这样一来,在当时勾祸已处于由各名门正派结成天罗地网的情况下,勾祸仍难免一死,南许许既可了却师尊石泰的遗愿,又不至于为乐土带来太大的灾难。
南许许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勾祸——因为他是南许许。
正道中人知道唯一能救勾祸的人是南许许,九极神教的人也同样知道,即使南许许不主动前来,九极神教也会设法找到他。
在九极神教一个秘密的分坛内,南许许与勾祸相见了。
南许许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传言中已伤得极重的勾祸,竟还能坐在一张宽大的交椅上与他见面。
传言不会有错,勾祸如果不是真的伤得极重,是不会冒险见一个不属于九极神教的人的。
而且,以南许许的医道修为,纵是与勾祸相隔两丈距离,仍是能一眼看出勾祸的五脏六腑乃至七经八脉几乎已无法找到一处完好无损的。
换作他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早已伤重而亡。
但勾祸却奇迹般地端坐于南许许的眼前!
甚至,在最初见到南许许的那一刹那,勾祸的眼中还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尽管只是一闪即没,却足以让南许许吃惊非小。
当他的目光与对方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目光立即如被烤了一下般闪开了,久久不敢与勾祸的目光对视。
当一个人的生命力顽强得几如神话时,那么他的举手投足都将足以让人感到强大的压力。
勾祸全身一动不动,仿若已是一座雕像,又像是已与身下的坐椅连作一体。
只有他的唇在微微翕动,以及他可以表达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眼神能清晰地证明这个人还在顽强地活着。
南许许不由记起师尊曾叮嘱自己只可救勾祸一次,看来,师尊早已看出勾祸是一个非凡的人物,只要勾祸活着,就有可能做出任何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时,他竟能清晰无比地听到勾祸的声音——尽管勾祸只是双唇在微微翕动:“你是奉你师尊之命而来的吧?”
乍闻此言,南许许神色微变,心道勾祸为何连这一点也知道?
“你身为不二法门的药士,却想救我性命,难道不怕不二法门将你处死?”勾祸的声音似乎显得很遥远,像是来自于天边,但南许许却听得十分清晰,字字入耳。
如果说勾祸的第一句话已让南许许吃惊的话,那么这第二句话则让南许许震愕莫名。
他自忖除了灵使以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元尊之外,不会有他人知道他是药使手下的四大药士之一,这正是不二法门有别于其他任何门派的特点所在。不二法门的人几乎无处不在,但当你想到知悉更多时,却又会突然发现你根本无法得知谁是不二法门的人。
不二法门如烟、如雾,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却无法触及。
但勾祸却一语点破了南许许的身份,这如何不让南许许吃惊?
“你不必惊讶,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本也是不二法门的人,我在不二法门中的地位比四使只高不低,当然能知道你的身份。”
南许许忍不住大声道:“不!这决不可能!不错,我是奉师尊遗命前来救你,这与不二法门无关,你根本不必说这些可笑的谎言!”
说完这一切,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大,偌大的一个大殿中只有他的声音在空荡荡地回荡着。
勾祸依旧一动不动地半躺半坐在那张宽大的交椅中,但南许许却捕捉到了勾祸眼中闪过的嘲弄之色。
南许许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这种激烈的反应其实只能证明自己心中底气不足,证明自己的信心有所动摇。
但勾祸所说的却是何等的荒谬,南许许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沉不住气。
勾祸的声音道:“无论是谁都会对我方才所说的话起疑,但我却可以让你看一件东西,相信你见了之后一定会改变想法。”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信笺飘然飞向南许许,平稳得就像有一只手托着一般。
大殿中,除了南许许与勾祸外,再无其他任何身影,但显然有九极神教的顶尖好手隐于大殿左近,九极神教乃藏龙卧虎之地,勾祸已伤至如此几如废人,却仍能控制整个局面,殊不简单。
南许许既敢进入九极神教腹地,就抱有必死之心,所以也少了顾忌,他立即“接”过了那张信笺。
他的目光匆匆扫过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六年卧薪尝胆,终成惊世之业。曙光已现,只待最后一搏,乙弗弘礼将于腊月初七约战,尔当应诺。决战乙弗弘礼时,吾自会择机而动,助尔脱身。一战之后,从此再无九极神教,亦无九极神教教主勾祸,唯有不二法门万世垂范,唯有法门一尊一圣彪炳日月!此事既了,吾将于腊月十五与冥皇会盟于祭湖,冥皇感念法门数年来之丰功伟业,必愿与法门订立盟约,自此不二法门将深植于大冥乐土,根深叶茂,广袤天地!绝世荣光,指日可待!”
最后一角赫然印着鲜红醒目的法门元尊的法玺!
一纸信笺,南许许看得既惊心动魄,又难以理解其中玄奥。
南许许道:“仅凭一方法玺能说明什么?要伪造元尊法玺并非难事,尽管他人不敢这么做,但九极神教却不会不敢!”
勾祸的声音道:“法玺可以伪造,但有一件事却是无法伪造的,那便是腊月十五祭湖之约。与冥皇订立一个盟约,是法门元尊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乐土发展势力,包括吸纳王朝将士,所以祭湖之约势在必行。今日是腊月初十,距腊月十五还有五日,若五日之后,真有祭湖之约,你是否会相信这一信笺不是伪造而成?”
南许许心中飞速转念,他心想自己是药使的四大药士之一,在不二法门中地位超越自己的也只有元尊与四使了,而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元尊与冥皇会祭湖会盟。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事是勾祸捏造而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事只有元尊一人知晓,最多也只是加上四使,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么此事就属于高度机密,外人不可能打探得到,这就等于证实了勾祸的确与不二法门有联系,而且其地位与四使相比只高不低的说法。
沉吟半晌,南许许方缓缓点了点头。
勾祸的声音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说服你相信我所说的。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一个你所最信任的人陷害,但却无法让他人相信这一点时,你就会与我一样只恨不能揭穿那人的真面目!三天前,我与九灵皇真门乙弗弘礼一战,依我与元尊的约定,我将在他暗中相助下脱身,而九极神教则任其灰飞烟灭。自始至终,九极神教都是为了实现元尊雄霸苍穹的野心而存在的,唯有九极神教的邪恶,方能衬出元尊的公正无私!我曾是元尊最为依重之人,身负监察不二法门上上下下的重任,为了可以有效控制不二法门,我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这样才能使有可能对元尊存在异心的人不会防备我。六年前,元尊为了能够在乐土确立至高无上的地位,开始部署一个庞大的惊人计谋,这便是由我创下九极神教!”
“你是说,元尊与你约定,当九极神教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你将会摇身一变从九极神教的教主变为不二法门的人?”南许许提到“元尊”二字时,声音难免有些虚弱。
“以元尊的神通广大,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难,这也是我为何敢依计而行的原因。在被元尊出卖之前,我对他深信不疑,我以为与乙弗弘礼一战后,我将会如元尊所说的那样,被一步一步地塑造成不二法门中地位仅次于他的人,亦即他所说的‘一尊一圣’中的‘一圣’!谁知在最后关头,他却采用了恶毒的借刀杀人之计,让乙弗弘礼与我一番苦战,两人双双受伤之际,却不见元尊出手相救,我意识到不妙,立即抽身欲逃,就在逃亡之时,复又遭到法门四使的截杀。那时,我才明白元尊不但要灭九极神教,而且还要一并杀了我!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安心。但他决不会想到以他对我的了解和布置的人手,我还能逃脱,更不会想到你会来救我!”
南许许只听得心惊肉跳!因为自大冥乐土开国以来,就出现过无数次门派分争。但在他的眼中,元尊的形象高大完美如神明,根本无法想象会做出如此邪恶之事。而勾祸所说的则是对他平时所深信不疑的一切予以彻底的倾覆。
南许许只觉一片迷茫,他的灵魂似在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生生撕成了两半,不知不觉中,他已冷汗涔涔,全身像是虚脱般无比乏力。
终于,他像是试图逃避什么似的大声道:“你与不二法门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更多,我只是为完成师尊唯一的遗命而来!”
“嘿嘿……嘿嘿……”
南许许忽然听到了勾祸的笑声,笑声低沉森然!但勾祸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依旧只是双唇在微微翕动。
勾祸的声音道:“我已不相信任何我没有真正了解的人,同样也无法信任你!如果你是奉元尊之命而来的,我岂非将死无葬身之地?”
南许许先是一愣,复而也笑了,他道:“如果不是有师尊遗命,我决不可能出手救你这种给乐土带来血腥与死亡的人,既然你信不过我,我更无话可说!”
“你不必自欺欺人,如果你真的会因为我是九极神教的教主而决不会救我的话,那么此时你就不会在这儿出现了!你既已来见我,说明在你心中,师尊的遗命重于一切!你不可能会放弃能实现师尊遗愿的机会的。”
勾祸“说”的那么胸有成竹!
南许许只觉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部,他恨不能一跃而起,拂袖而去。
但事实上他的身子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一般无法起身,既未一跃而起,更未拂袖而去。
他恨不能大声告诉勾祸虽然有师尊遗命,但为了乐土苍生,他宁可违背师尊遗命,也不愿为勾祸疗伤。
但——
事实上,沉默了很久,神色一变再变的南许许艰难地吐出的话却是:“你既把疗伤的希望寄托在我南许许身上,就肯定有不用担心我会加害你的办法……”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这几句话他说得飞快,就像是担心只要略一停顿,后面的话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
说完这些,南许许的脸色已煞白如纸,冷汗竟止住了,但他的身子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如同秋风中一片无助的枯叶。
“很简单,只要你愿意让我九极神教先在你身上施毒,那么,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加害于我了。”其语气依然那么胸有成竹,仿若他早已洞悉了南许许的灵魂。
南许许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一道黑色的光芒自身后向南许许疾射而至!
南许许只觉先是一痛,随后便是又痒又麻的感觉。
南许许的毒术独步天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惨然一笑,道:“很霸道的用毒手段,恐怕决不在我之下……”
天上的星星似乎离人世间更远了,显得格外寂寥。
说到这儿,南许许停了下来,将目光从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慢慢收回,随后落在了火堆中跳跃不定的火苗上,久久不语。
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气氛的无比沉重。
终于,小夭忍不住开口道:“你,真的接受了勾祸的条件?”
南许许点了点头,道:“勾祸不愧为百年来有数的魔者,极为心狠手辣,他在我身上下的毒,根本无药可解——换而言之,即使我能将他救活,他也要置我于死地!当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
“你最终救活了勾祸?”小夭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因为南许许救了勾祸的性命已是举世共知的事。
南许许道:“勾祸的武学修为,已接近神魔之境,老夫甚至怀疑当年他的修为与元尊相比也已相去不远,所以元尊才对他那么顾忌!老夫为他疗伤时,深为其受创之重所惊愕,甚至可以说他的躯体已进入假死状态,唯有其灵魂还凭借霸道无比的九极先天罡气以及惊世骇俗的意志力而存活着。说实话,如果不是勾祸的惊世修为及可怕的意志,老夫的医术再高明逾倍,也是无济于事!”
顿了一顿,他接道:“实不相瞒,如果当初我答应救他还有些无奈的话,到后来却因为对医道的痴迷而忘却了外界的一切,只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因为如勾祸那样的伤者,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正如一个真正的强者,当他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时,才会被激起最高的战意!对老夫而言,寻常的伤病已难以真正投入其中了。”
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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