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次真不怪我!碧玺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刁难我!上回我不过是为五爷添了盏茶,她便酸言酸语的讽刺我两日,念在五爷的面上我才生生忍下来。这回又因我穿了一条类似她的裙子,她才不依不饶,当着那些二等姐妹的面挖苦我,还说我丑,就是穿了银条纱也入不了爷的眼。我只恨不能撕烂她的嘴!”
董妈妈望着相貌确实平庸了一些的女儿,气的胸口发闷:“你给我闭上这张惹祸的嘴。那碧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娘这心里同样清楚你也不是个省心的!你当一等的丫鬟都死了吗,轮到你插根鸡毛抢上前献殷勤?夫人碍着我的面子不好说你,你还真当给你脸了!你且给我听好了,以后五爷在的时候,就算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上去。”
女儿有几斤几两董妈妈再清楚不过,五爷不是她能哄得住的,脸不及格也就算了还没脑子。
此番纵然董妈妈有些人脉和脸面,但也确实得罪了五爷,在五爷发话之前,董妈妈不得不豁出一张老脸,提前去了书房下跪赔罪。
她是夫人跟前的老人了,良骏并不会真的让她跪地不起。
他示意董妈妈起身,这才慢悠悠道:“念在你服侍母亲一场的份上,我不便与你为难,可是玛瑙这样也让我很为难,若是以后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我的人那可怎么办?”
董妈妈吓得连忙摆首,一叠声道:“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五爷您息怒,玛瑙那小蹄子已经被我打个半死,下回是再不敢出来碍您和碧玺姑娘的眼了。”
她知道五爷肯定会看在她的面上放玛瑙一回,却不知没过两天她那挨千刀的夫君又闯祸了。在醉仙楼嫖了个有靠山的小娘子,中了人家的仙人跳。被官差以逼/奸为罪名下了大狱。为了凑齐巨额赎金,董妈妈不得不铤而走险,接受了某个仆妇的贿赂,谁知这该死的仆妇贿赂她的东西中有一对玉镯竟是五爷赏给碧玺的,这下董妈妈欲哭无泪。
碧玺在角门逮住她,举着那对遗失的玉镯非要请她去五爷跟前对峙。
还对什么峙啊,不管说是自己偷的还是收受贿赂都没好下场。董妈妈欲哭无泪。
其实她做的坏事多着呢,比这更严重的都有,但从前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忽然想要收拾她,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做了半辈子下人的董妈妈至此哪里还不明白——五爷对她很有意见。
她倒也机灵,没敢惊动良二夫人,弓着腰前去听泉楼请罪。
所以玛瑙那件事不过是五爷用来堵她的嘴,哪有下人敢让主子一而再给脸的。身为老人的她对某些规矩心知肚明。
良骏看了眼灰头土脸的董妈妈,笑道:“妈妈怎么又要让我为难了?”
董妈妈缩着脖子,欲哭无泪,大爷您有啥吩咐就直说吧!
良骏闲适的往后靠近椅背,打量了她一会儿:“我知道妈妈一向忠心耿耿,这里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还说什么请教,您老人家张口我还敢应个“不”吗?董妈妈扑通跪地。
见火候差不多了。良骏转了转手里的小核桃:“我对前年上谷发生的事十分好奇,虽然母亲对我说了一些,可是她老人家人多事忙,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妈妈就不一样,比母亲清闲,记性也比母亲好。”
她并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况且夫人不是已经跟五爷说过了吗?那么为何还要单独问她呢?董妈妈眼珠转的飞快,浑身一凛。
是呀,为何非要问她,且在问她之前先赏了一顿棒子?那自然是要知道……知道其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
这个……这个怎好说出来呢?董妈妈吓得两腿发颤。
碧玺插嘴:“五爷,奴家上回被玛瑙打过的地方还疼呢。这伤还没好,也不知哪个黑心肝又偷了您送奴家的玉镯,要怪也只怪这玉镯的品相也太好了,前几日玛瑙还问我哪儿弄来的,难怪有人动了下作的念头。”
你这小娼妇休要胡乱攀扯!董妈妈恨的直咬牙,可是五爷说完那句话便从容不迫端详她,一直在等她表态。
这无疑是危险的,拖得越久越危险。董妈妈终于熬不住了,哭道:“我说,我都说,只求五爷您……”
规矩,我懂。良骏微笑,眼神冰冷。
半个时辰后,脸色蜡黄的董妈妈才离开听泉楼。
夜色与阴郁也随之降临。
良骏努力去忽略董妈妈留在脑海中的声音,试图冷静的从中分析出一点东西,不知不觉走进了茉莉花榭,他在这片最靠近小长房的地方来回徘徊,想着那些不堪的话,也想着庄良珍对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直到被一阵格格不入的异响惊动。
惊动他的人大概还以为这是一处极为僻静之所,又仗着夜深人静,压抑的声音不免泄露了焦灼。
“娘,我不想走啊,我好不容易经营的铺子田产都在京都,您让我走,以后我要去哪儿重新开始啊?”这是倪嬷嬷的儿媳。
倪嬷嬷沉声喝道:“闭嘴,这是老太君恩赏你的卖身契,拿着这些东西有多远滚多远,为了孩子和你夫君,你们不能再待在京都,更不要回老家,最好往南去,找个地方站稳脚跟,至少过个三五载再联系我。”
恪尽职守一辈子,倪嬷嬷做梦也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一个倒霉的事,她日夜思虑,既舍不得家人又不敢背叛老太君,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谋得一线生机,这是要安顿家人然后揭发庄良珍是白虎女!
媳妇伤心道:“不是说只要不生男丁就没事吗?二爷自己都不怕,您何必上赶着得罪他,闹得咱们家不成家。何况当年良大夫人和大老爷不也相安无事,而且老太爷的身子骨还是因为二爷的降生才痊愈的。咱们就别掺和这件事了好不好?”
倪嬷嬷摇首:“你们不了解。但我这么做却是为了你们好。”老太君心狠手辣,“当年,因为良大夫人的事,老太君将知情不报的三十六个人挨个打死。倘她知晓二奶奶也是……我们也都别想活了。”
“可她现在不知。”媳妇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在京都打下的一片家业。况且二爷的手段不见得就比老太君仁善,身为奴才,就该懂得明哲保身,关键时刻闭嘴啊!
倪嬷嬷沉默许久,似乎觉得在外面说这个很不安全,便拉着媳妇匆匆离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良骏目瞪口呆伫立花下,满目月光与惊骇。
她,她是白!虎!女!
……
这一日,请安之后,老太君留庄良珍说话儿。
她不是想回祖宅吗?不是觊觎江陵马场吗?甚至不惜引诱伤害五郎!这些早已在老太君心底埋下疙瘩,不刁难她才怪。
所以老太君先是笑眯眯介绍了江陵那边的气候,又问她缺不缺什么特别的,好让下人提前准备。总之假惺惺关切一番之后,才叹息道:“听说孙侍郎家的外孙比你们还晚成亲五个月呢,如今都怀上了。一眨眼,你与二郎成亲也有七八个月,唉……”
“老太君,您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儿媳听着呢。”庄良珍笑盈盈道,心底十分不耐烦。
听着就好。老太君肃穆道:“你们还年轻,子嗣的事不提也罢。但你此去江陵,有没有想过二郎的感受?我知道你还小,不懂这些,便替你做主,挑了霏儿,这丫头跟你一样大,最是细心乖顺,你和二郎大可以放心。”
原来是要往小长房塞人。庄良珍暗暗冷笑,老太君到底是咽不下当日那口气,便迫不及待要她难堪。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别说这位霏儿美貌还不及谢兰蓉,就算及了,良骁也不会要。一则他只用信得过的人,二则他已经有东珠,并非是无人照料。
庄良珍巧笑倩兮,感激老太君操的好一番闲心,却把问题推给良骁:“老太君的心意媳妇明白,按理说长辈赐不敢辞,可是二爷的脾气……媳妇不敢做主,这事还是问一问他才好,毕竟是挑人伺候他,总要合他的胃口才算一桩美意。”
“这样也好,你先将人带回去问问他的意思,不满意的话我再换一个。”
“是。”
是以,庄良珍带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离开月华堂,难免要引来一众侧目,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同情的人基本为仆妇,她们发自女人的天性,可惜没甚话语权,暂且忽略不提,且说幸灾乐祸的,譬如良驰。
三房一向明哲保身,从不掺和小长房与二房乃至月华堂龃龉,但一看到久不露面的庄良珍非但不见丝毫丧气还昂首挺胸的领着老太君为良骁准备的通房,良驰便气就不打一处来,又莫名幸灾乐祸,借着与妹妹说话的机会,当与庄良珍擦身而过之时,趁机道:“小贱货,活该!”
不出所料,庄良珍果然转眸看向他,他却不看她,唇角微扬,谁知还不等迈出右脚,就听得她淡淡道:“官娘,你是在与我说话吗?”
官……娘……
良驰浑身一抖,嗖嗖嗖,仿佛有三道冷箭自庄良珍口中飞出,正中他心窝。
良婷慧瞠目结舌,完了完了,四哥要疯了。
第103章()
庄良珍,你,你,你……良驰的一张小白脸儿都扭曲了。
简直是旷世奇耻大辱!
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告诉她他叫官娘的啊啊啊!!
死娘炮生气的样子更像个女人。庄良珍抬手制止想要上前劝说的春露,兀自上前一步,横眸冷睨:“你凭什么骂我小贱货?”
他不就是欺负她是个弱质女流,欺负她貌美招蜂引蝶,但贱的是蜂蝶,关花儿什么事?
良婷慧拧了拧眉,慌忙挽住良驰胳膊,别打起来啊,太难看了,难怪老人家说坏事千万不能嘀咕,嘀咕嘀咕就嘀出了事。前些日子她还口无遮拦开玩笑,如今玩笑眼看就要变真了。
这祸害要发疯就发疯,千万别连累四哥啊!她喊道:“四哥,算了吧,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良驰一生气除了面颊泛红,就连两片红唇也更红了,看的庄良珍一愣,太恶心了,这个变态!
她厉声道:“上回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他上哪儿记得!良驰咬着牙就要上前与庄良珍理论,却被她瞪圆眼眸里的恨意震了一下。
这个小女人就像一只竖起满身刺的刺猬,呸,刺猬多可爱,她就是只竖起满身刺的豪猪!!
很快他就被这只豪猪打了,不,是被豪猪身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块头丫头打了!
苍天呐,她从哪里找来的疯婆子!良驰惨叫一声,月华堂花园的这个角落灰尘四扬,不时有仆妇发出尖叫。
良婷慧一面叫一面喊:“二嫂嫂,快住手,不要打四哥,四哥还得上学呢!”
庄良珍充耳不闻,趁着小蝶架住良驰胳膊的时候跑过去帮忙,没想到这厮还有两下子,竟能与小蝶打个不相上下,那么再加上她,他就上不去了。
“我说过,你再骂我,我就把你打死!”她恶狠狠的瞪着闪躲的良驰,“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可我瞧不起你呀,看到你们我就觉得恶心,所以,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出现,更不要随便出现在女眷经常走的路上!”
良驰气的七窍喷火:“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你,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走我经常走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我招了你?”
“是是是!”
“明明就是你想引起我注意!”庄良珍啐了他一口。
良驰张口结舌,怒意都染红了脖子。
“你们姓良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龌龊,肮脏,下流。我唾弃你们。如果你担心我会喜欢你这个死娘炮,那真是多余了,只求你别喜欢我就好。”
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什么,你说什么?谁会喜欢你,谁引你注意了?你丫吃自恋药了吧!你该吃药了!良驰面红的几乎要滴出血,真个儿差点被她气晕了。“庄良珍,你丫不要血口喷人!你,你这个小贱货!啊呀,好疼啊!”
他被两个女人合力放倒,踩个半死,周围全是女人的尖叫和哭声,完了完了,他的一世清名,良驰干脆放弃抵抗,目无表情瞪着庄良珍。
那日晨光正媚,园中开满白色的丁香,这个美貌之极的女子像唾弃垃圾一样的唾弃他。
她仿佛永远都是杏色的小衫寡淡的豆绿纱裙,来来回回的那几样颜色,可偏偏也只有她才把那几样无聊的颜色穿的出尘脱俗,风华无双,美极,艳极……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良婷慧浑身哆嗦,好可怕,好可怕的女人!
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她是何方妖孽!!
四哥啊!
第104章()
四爷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在场的丫鬟仆妇纷纷屏气凝神,贴边而战,假装不曾目睹之前那一幕,好在她们都是三房的人。
良婷慧上前扶起良驰,掏出帕子为他擦脸,擦袖子上的脚印。
“四哥,你们方才靠那么近骂什么呢,怎么对骂几句又打起来了?”良婷慧一双秀眉都要拧成麻花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何必跟她计较啊,那种人打不得骂不得的,马上又被送去江陵马场,除了回乡祭祖,再不会来这里碍着咱们眼,你也真是的。”
妹妹絮絮叨叨的话也不知入没入良驰的耳,他默然拍拍身上的灰,也不知再想什么。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哪里知道她这么疯啊!”半晌,良驰才愤然道。
庄良珍这是拿他撒气呢!不就是老太君给她男人塞了女人么?
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回家揍自己男人啊,打他算什么!
话说打完了良驰,庄良珍憋在心口的那股恶气顺遂了不少,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打人自然也先打娘炮。
作为围观嫂嫂暴打小叔整个过程的通房人选——霏儿,她现在已经无法直视庄良珍。
只觉得头顶仿佛压了座大山,出征前的豪情壮志早已消弭殆尽。这种泼妇,连小叔都敢打,碾死个通房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她怎么这么倒霉,嘤嘤嘤。霏儿如履薄冰的缀在庄良珍身后,这种情况与其想方设法勾搭男主子欢心还不如先跟母夜叉表忠心。
她悄悄收起先前蠢蠢欲动的春/心,从眼皮底下偷瞄了二奶奶一眼,将要张口说两句恭维的话却被二奶奶身边的春露狠狠瞪了回去
霏儿是月华堂的人,月华堂都不是好人,二奶奶好不容易泄了火怎能再被这些阿猫阿狗带出火。春露不遗余力的将霏儿挤的远远儿的。
良骁下衙后,庄良珍估计了一下时间,这才携着丫鬟来到他书房,西宝和北康两个半大小子正趴在外间练字,看见她皆笑的尖牙不见眼,喊二奶奶。
良骁并未看书,一个人立在窗前的大案前,又在摆弄那盆五针松,听闻她的脚步声,转眸看向她,微微颔首。
庄良珍便将来意简单说了下。中秋过后她便要回祖宅,自是懒得操心鲁公府这边的鸡毛蒜皮,碍着孝道,她不可能公然顶撞“有理有据”的老太君,只好把人带回来请良骁过过眼。
良骁怎么可能要来路不明的人,那双眼睛明显冷峻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日你大可以与老太君说……我已经有了东珠,不敢再劳烦她老人家操心。”他道。
庄良珍点了点头,果然跟她预想的差不多,又见良骁心无旁骛,慢条斯理的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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