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气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笑道:“我相信五郎的为人,也理解你受了委屈,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你别只顾伤心晕了脑子……那时大家可就都没法收场。”
庄良珍点点头,柔声道:“我省得,只是孙媳如今再没脸见人了,只求入祖宅了却残生,若能得老太君怜惜一二,孙媳也……自当鞠躬尽瘁。”
你们给我好处,我当然也会给你们好处。
老太君眯了眯眼,沉默片刻。
良骁说的没错,这些人肯定要极力否认。
可不管怎么否认,庄良珍觉得最迟明早老太君就要找她商议回祖宅的事。
因为良骏是良二夫人的一切,而庄良珍也不是普通奴婢,处置哪个都不行,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隔离,隔得越远越好。
老太君到底是经历过事的人,经过了最初的雷霆骤雨,此刻心神早已渐渐稳定。
“二郎媳妇,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调查清楚。”
目的达到便可,庄良珍福了福身,委委屈屈的告退。
她刚走没多久,倪嬷嬷两条腿就跟安了风火轮似的往二房窜去。
可惜良二夫人还没醒。
她这下可真晕了个够本,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幽幽睁开眼,只看见焦急的婷婉和拘谨的良念柔。
“五郎,五郎呢?”良二夫人掀被而坐,厉声问。
“娘,您快想想办法救救五哥吧!”良婷婉泪如雨下,“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董妈妈的人便过来回话,说五哥被祖父抽了十几鞭子,连晚膳也没用,至今还跪在祠堂。祖父好凶,连祖母过去也被斥了回来。”
良二夫人一阵眩晕,赶忙按住太阳穴。
她的五儿呀!
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孩子居然被别人抽了十几鞭子。
良二夫人捂着胸口,恨不能手撕了庄良珍。
贱婢呀,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直立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倪嬷嬷轻咳一声,垂首道:“二夫人休要伤心过度,老太君还有急事请您现在就过去回话。”
……
关于良二夫人和老太君那边是如何的人仰马翻这里便先不提,话说庄良珍回到慎德园,良骁还未醒。
此前他只清醒了一小会儿,交代了她几句话又睡去。
他答应的事都会帮她实现,譬如走进江陵马场。
屋里子弥漫了浓浓的草药味,一脸紧张的东珠正在辅助廖先生为良骁换药,她神情略带忧伤,眸中一脉泪意,换完药还拧了帕子,将要为良骁擦脸,余光瞥见庄良珍又立即放了下来。只垂首走上前向庄良珍施礼,淡淡道:“廖先生说二爷很快就要醒了,吩咐奴婢炖一盅药膳粥。”
庄良珍点点头,快去吧。东珠欠身告退。
许久未曾露面的廖先生瞥了眼庄良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有话要说,又摇了摇头,只道:“二爷身强力壮,小心将养一个月肯定没有大碍,夫人不必忧心。”
庄良珍颔首:“有劳先生了。春露,送先生下去休息吧。”
“是。”春露道。
廖先生扬唇一笑,潇洒告辞。说实话自从走进来庄良珍就被他看的不舒服,但因为脑子里装着其他的事,一时竟也没顾上深思。
她做了东珠没有做完的事,拾起铜盆里的帕子,轻轻拧干,缓缓伸向良骁的侧脸。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张脸了。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睁开之时,倒映在澄澈眸中,仿若矗立神秘湖泊岸边的幽静树影。
睡着的他看上去很平和,令她莫名的放松。
良骁缓缓启开眼睫,庄良珍一怔,下意识就要缩回为他擦脸的手,却被他一把攥住。
他看了她片刻,拇指一直轻轻摩挲她细滑的手背,然后在她惊愕的神情中,引至唇畔印上轻吻。
“珍珍的手怎么这么小呢?”他问。
你……伤口不痛了么?她移开视线,不想与他对视。
“睡前我想过一件事,如果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你,那么此生应该不会再分开了。”他嗓音微微的沙哑。
“所以你一直等我回来才睁开?”她问。
良骁笑了,点点头,慢腾腾爬起,中间扯了下伤口,眉头竟皱也未皱。
“你还是再趴会儿吧。”庄良珍劝道,却被他捞进怀中,沉默的拥紧。
“珍珍,你去江陵马场,会想我吗?”他问。
庄良珍眼睫轻颤,咬着唇呐呐无语。
“休沐的时候我便去看你好不好?嗯……也许不久之后我还能调任过去,你想要我去吗?”他又问。
但是他的女孩似乎在发抖。
良骁松开她,引她看着自己,却从她既怨且嗔的神情读懂了千言万语。
“别哭好不好?我以后不那样欺负你了,你不喜欢的姿势,不想要的时候,我……依你……行吗?”他吻了吻那双微红眼角的泪痕。
真的吗?她抬眸看向他,心口微微的发热,明明是开心的,却不知眼泪为何先落了下来。良骁以唇挡住那失控的珍珠。
庄良珍挡开他:“眼泪是咸的,你为什么要吃?”
“是甜的。”他小声道,望着她诧异的模样,不由笑着倾身覆上她双唇,“你尝尝。”
他微凉的舌尖轻轻抵住她躲闪的丁香。
第100章()
庄良珍睁大眼睛,还在思考眼泪是甜是咸,口中已然灌入了他的热息,比之热息更烫的一腔热血登时染红她面颊耳垂。
这绵长的一吻夹着急迫的暖流轻轻漫过她心弦,她止不住颤栗,呼吸微乱。
良骁被她窘迫的样子逗笑:“为何不含住我的舌?那样……比努力推开它更容易呼吸。”
他努力在她容忍的限度内教授她如何去接纳。
她愣怔的望着他。
他眼睛深深的,仿佛也没那么可怕,与记忆中的骁哥哥若有若无的重叠,对她低柔道:“珍珍,让我亲亲好吗?”低首再次吻了过来,温柔却又不容抗拒的撬开她微启的小嘴。
每一下都那么轻,像露珠熨帖过花蕊。
怀中佳人微弱的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反抗。良骁尽量将动作放轻,避开她背上的鞭痕,臂膀却坚实而有力的固定她的摇摇欲坠。
昔年,他在雨中第一次亲她,她眼底写满惊诧,粉腮飞红,笨拙而又好奇的回应,品吮他双唇,仿佛不知餍足的小猫。
如今,他与她皆伤痕累累,彼此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拥吻中汲取一丝丝记忆中的甜蜜,仿佛又嗅到了那日沐雨的花香。
直到他察觉一片温热的濡湿铺满她脸颊。
良骁缓缓离开她的唇,以袖擦拭那断了线的珠玉:“好了,我不亲便是。”
她轻然张开眼睫,满是空濛与迷惘,令他惊喜的是里面并无想象之中的轻蔑与憎恨,她深深望着他,他竭力不让心律失衡,也竭力的忽略暗喜过后那抹荒唐的怪异。
佳人深邃凝视着他,但更像是透过他,望着另一人。
庄良珍呢喃了声:“骁哥哥。”与他四目相对,仰脸靠近主动吻住了他。
像是干涸的鱼渴求一汪清水,她的思念与虔诚再也无法隐藏,全部浇筑成这久违的唇齿旖旎。
她好想他,骁哥哥。
良骁怔然,右手僵硬的轻托她后脑,当他回过神,那迤逦的一吻早已结束,迎上的却是一双清明而莹亮的眼睛,她已恢复如常,倒了杯茶,递与他:“良骁,其实今早并非大姐约了我,而是我主动找的大姐。”
尽管她饱受打击,但她还是想要面对现实。
良骁。她唤他良骁?良骁不动声色嗯了声。
“我们一起去了三星观。”尽管也已做好准备,但她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我还见了守默道长……我们说了很多话。”
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恰如预料的那样开始在良骁心头弥漫。
她确认了真相,她终于确认了。
所以他对她的爱再也解释不清。
庄良珍用力的抿紧唇,垂着眼皮淡淡道:“我从未想过我的父亲是……是那样的,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也跟我听说过的所谓的‘真相’完全不同。其实我的父亲是个好人,至少在我面前他是的,我们流浪的那几年,他济弱扶倾,不近女色,时常牵着我游山玩水,是个开朗正直且善良的人,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对你母亲做那种事,所以鲁公府小长房的悲剧源自庄家,所以……我理解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她理解他,但很难原谅。
不过她不恨他了。
更不再欠他什么。
庄家从上到下的悲剧已经偿还。现在该是鲁公府偿还庄家的时候了。
“我没有。”良骁一字一顿的开口,“我没有报复你。我对你自始至终全都是真的,也承认知道真相那瞬间恨不能杀了你父亲,但我从未恨过你,至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不恨了。”
第一次见到她,他便被她的可爱打动了,原来她是那样的孱弱、白嫩、娇小,这奇怪的动容,令他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觉得她值得被人原谅一切。良骁不知该如何对庄良珍形容那第一眼的神奇,但他真的没有报复她,他的疼爱,占有以及霸道……只是源自男人的天性和强烈的独占欲,真的不存在任何恩怨。
即便庄宜舟的女儿不是她,他也不会用强占清白女子的方式为母亲报仇。
因他此生唯一想要强占的人唯她罢了。
真的吗?庄良珍鼓起勇气望着他:“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不是因为你的母亲?”
良骁用力摇头:“真的没有,这也是我不敢告诉你真相的原因,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珍珍,我的心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娶你。我们能走到一起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身份的差别是天生的,不是我轻贱你,而是……这本就是世间的法则,你的成功并不是法则为你让路,只是我让了,是我在努力配合你。
倘我坚持不娶,不管他们再如何偏心良骏,我们也不可能成亲,逼急了鲁公府,你现在嫁的人只可能是良驰或者一个过继的同宗子弟。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明白我自私的爱里也是有真心的。”
如果她嫁的是等级观念早已深入骨髓的良驰或者良氏的同宗子弟……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她是女人。
而他又怎么舍得她以这种自毁的方式复仇。
那么就让他来娶吧,哪怕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一直都在努力的尝试将彼此放在平等的位置,可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想要改变起来总需要时间。
当他习惯了俯视,理所当然的拥有时,便很难适应如何与一个贱民平起平坐,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他还是在潜移默化中与她融合了。
他并不理解什么是平等的爱,如果所做的一切都在朝这个方向发展,那也只是本能罢了,爱一个人的本能。
良骁终于直言她是一个“贱民”,当然,这仅仅是一句陈述,不存在任何轻贱与讥讽。庄良珍并无任何不悦,只是平静的聆听。
他的意思很容易懂,就好像让贱民忽然之间穿上华丽的丝帛坐在庄严高贵的首位,那么贱民的第一反应必定不是昂首挺胸,只会是手足无措。所以高贵的他看上低贱的她就像一个人面对可口的美味,理所当然的品尝,难道还要问美味我可不可以吃你?
他此前已经忍的很辛苦,那夜十五的月色清幽,不断勾起他梦中的绮念,而她就躺在他身畔,散发着幽幽的体香,轻笑时吐息如兰,当时良骁就觉得浑身血液沸腾,焦躁至无处发泄。他让她靠过来,她非但没有一丝危险的警觉性,还大咧咧的自投罗网,他能忍住才怪。
但那夜,终归是他撕坏了骁哥哥的面具。那之后,又有了下药报复实则掺杂了泄私欲成份的另一夜,他可算是将面具撕成再也无法遮掩的碎片。
庄良珍与他相顾无言,陷入无边的沉默。
但他微微伸出手臂时,她亦主动偎在他怀中,像只瑟瑟的小猫,寻一处暖墙,躲避寒意。
良骁垂眸轻轻的梳理着她的鬓角,像是努力为爱侣理顺绒毛的另一只猫。
……
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太爷自然要顾及良骏的声誉,虽然怒其不争,可那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孩子,责打一番后还是得想着如何为他收场。
不过老太爷责打良骏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欺负了庄良珍,而是他竟敢对自己的兄弟大打出手。
江陵良氏最忌手足相残,他这么做,难道是把族规和平时读的圣贤书全吃进狗腹了?
更可恨的是这倒让庄良珍见缝插针,趁机提出回祖宅的要求。
祖宅,自然会让她回的,但什么时候回,谁占上风的回很重要。
老太君还未将庄良珍这个人的性格和弱点完全摸透,怎放心让她靠近江陵马场,可是现在不放心也得先放人了。好在江陵马场那边的姚管事也不是吃素的,有他看着,也不怕她一个小丫头翻天,但心理上终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促使老太君对良二夫人发了好大一通怒火。良二夫人自打进门就没见过这样盛怒的老太君,她好歹也是卢阁老的嫡女啊,这下可把脸往哪儿搁?
就算要迁怒于她,至少也先让老三家的回避一下啊!
良三夫人小声劝慰老太君息怒,神情一片担忧,倒也没有幸灾乐祸之色,但又羞又恼的良二夫人还是浑身发抖。
老太君厉声道:“如今你已越发的不让人省心!儿子不是你生的吗,身边竟连个像样的通房都没有,亲事也是左挑右捡,不知得要什么仙女才能配得你五郎?也不想想什么好男儿才能经得住那个祸害勾引?你不给他安排个懂事的,他能不盯着别家祸害瞅?也幸亏那是个祸害,倘若真是二郎媳妇,我看你也不用活了,死了干净。”
言下之意就是良骏做出这种事全怪良二夫人,身为母亲却没有及时的为成年的爱子安排懂事的丫头,这才是良骏闯祸的根源。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良二夫人几乎要哭晕过去,谁说五郎身边没有懂事的丫头,那个碧玺不就乖巧懂事吗,可再乖巧懂事也抵不过庄良珍那狐媚子呀!
乌云罩顶的良二夫人掩帕低泣:“母亲,就算五郎年轻气盛也犯不着为庄良珍打他呀,打坏了他,我与老爷还怎么活,嘤嘤嘤。”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嚎什么嚎!”老太君拍的桌角砰砰响,“你知不知道那祸害已经提前跑来告状,哭哭啼啼要回祖宅!”
什么?万万不可啊母亲!良二夫人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不可?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老太君面如冷冰,讥讽的看着良二夫人。
良二夫人果然噎的说不出话,还能怎么办,不动那祸害就得动良骏,可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又怎忍心放他远去。
良二夫人垂泪无语。
好不容易煎熬至第二日午时,老太爷才允许她前去探视良骏。
良二夫人提着食盒领着郎中马不停蹄窜到祠堂,差点疼晕过去。
良骏一身洁白中衣,背部交错十数道血痕,浸的单薄衣料斑驳点点,却还笔直的跪在堂下,也不知中间有没有休息。
祠堂的下人呢,都死了吗,不知道为五爷清理伤口?!
良二夫人尖叫,逮住开门的丫头就是一巴掌,打的那小丫头口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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