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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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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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婷安却以为她真的病了,不由关切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总是没有缘由的生病,但只要阿娘给我求了静谭方丈的符水,一般半年都平平安安的,明日我便去大昭寺,为你求一些来。”

    “我没事的,歇一日便好。”庄良珍很认真的问,“姐姐,你为何这般痴迷神佛,世上真的有神佛吗?若是有为何还有那么多不平?”

    “那是因为前世业障。”

    “那我前世一定做了许多许多坏事。”

    譬如杀了良骁全家。

    良婷安笑道:“但你是个有福气的,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这样吧,我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一起去一趟大昭寺,这回请静谭方丈为你算一算。他一年只算一卦,上回我去问了,还空着呢,若是有缘,这一卦可能就是你的。”

    庄良珍美而不妖,长眉入鬓,真正是一副贵不可言的好相貌。不过她是个半吊子,算不齐全。

第065章() 
良婷安这几日时常前来陪伴庄良珍。

    这是个极擅长照顾别人的女子,悉心又温柔,就连庄良珍这个表面淡定内心充满戾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很喜欢她,她真的是江陵良氏唯一的好人,就像一朵毫不起眼的小白花,姿貌不惊人,举止不惊人,却在人毫无防备之时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香,浸染了人神魂。

    大约,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摄人于无形,且男女通杀。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都儿女,离别在即,有依依不舍的留恋再寻常不过,可不知为什么,庄良珍隐隐觉得她留恋更多的似乎是人,是良骁还是那个疯癫的父亲?也或者两者皆有。

    不过良婷安很少提及自身的事,而良骁似乎也不太喜欢说小长房的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江陵良氏有段时间狗咬狗,小长房深受其害。

    具体细节她不甚清楚,但大概的过程还是知道一些。

    所谓家丑不外扬,良骁除非疯了才会与她说这些,更别提这其中还牵扯了庄家的恩怨,是唯恐两人不打起来吗?

    事实上以良骁的性格,他也断不会承认自己此前被家族遗弃是因为老太君怀疑他是野种。

    当年若非鲁国公一力压了下来,良骁这辈子就完了,更别说入京为官,不管这种事是不是真的,身为一个家族继承人却被人质疑血统,都将是一辈子洗不清的污点。

    那时良二夫人削尖了脑袋企图将此事抖出来,想来也是瞄准了世孙的爵位,可惜未能如愿。

    因为这个家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老太君,而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鲁国公。

    那才是只老狐狸呢,一贯是装聋作哑闲做阿翁,可一旦遇上真正的事儿,又是令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的雷厉风行。

    就连一向对鲁公府淡淡的良婷安,每回进府,也都是毕恭毕敬的前去月华堂向他请安。

    话题扯得有点远,让我们把故事再转回庄良珍与良婷安这两个小女子身上。

    庄良珍很喜欢良婷安,但相处之时又若有若无的保持了一定距离。

    这是个好姐姐,但却是她的亲姐姐,对她好是因为把她当弟媳看待,可若知晓了她的“狼子野心”,那定然也是生死仇家了,如此,这一刻姐妹情有多深,下一刻可能就有多恨,反倒不美。

    良婷安似是很享受这种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的感觉,安然的与庄良珍在宴息室品茶,聊着京都的风土人情,京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小老百姓,都爱听评书,是以,话题不免要扯到一些经典的话本上。

    “我听良骁说你很喜欢看话本,我这里正好有个故事,便说与你听听吧,说的不好,你可不要笑。”良婷安笑道。

    庄良珍洗耳恭听。

    “从前有位小郡主,她的父亲是唯一的外姓王,身份显赫,实则族中人丁凋零,这荣宠无上的爵位也不过才维持了一代。身为亲王殿下的掌上明珠,她喜欢什么亲王都不会拒绝,譬如她爱马,十二岁便拜入当时一位有名的先生门下,十四岁认识了师兄,十七岁嫁入簪缨世家为妇,十八岁诞下龙凤胎,按理说此后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可是二十岁又在家族的压力下重回师门,但师门有个师兄,长此以往,总是于她的清誉无益。”

    庄良珍偏头问她:“倘她与这位师兄没有私情又有什么好怕的,小郡主身边有丫鬟又有仆妇,大家起居饮食又不在一块!”

    良婷安笑了笑,抬眸看着庄良珍,神情之间并无她预料的心虚,反倒坦坦荡荡:“私情?何为私情呢?是指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懵懂吗?那我觉得应该是有的。但是小郡主嫁人了,她与师兄之间只剩以礼相待。但恩师的孙儿却做不到这一点,对她百般纠缠。小郡主的婆家真真是世上最狠毒无耻的世家,欺负她父母英年早逝,逼她入虎狼之地。小郡主既不想对不起恩师和师兄,亦不敢违背婆母之意,夹在其中,艰难求生,两面不是人。好在师兄温柔知意,对她多有照拂,助她度过重重难关,年少时的竹马,成人后的生死与共,但终究是此生无缘。”

    良婷安讲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目光却轻然的飘落于窗外光影中飞掠的花蝶。

    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转眸看向目无表情的庄良珍:“这个故事听起来真伤感,结局更伤感,小郡主的恩师因她而死,那之后她亦未能幸免,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更可怕的是回到丈夫身边没多久便有了身孕,按理来说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是该拿出去溺毙的,可是,这是个男孩儿,而小郡主的长子前一天才失足跌落池塘,她刚刚失去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不能再杀这一个。最终这个身世存疑的孩子幸运的保住了,但小郡主得死。不过小郡主的婆母为了得到她恩师的一样东西,却骗了她师兄,只要师兄将手里那一份先拿出来,便饶小郡主一命。可是师兄把东西交上去之后,只得到了小郡主早已冰凉的尸身。”

    良婷安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呢喃道:“你看,我怎么说了这样一个故事给你听,故事里的人大部分都没甚好结局,后来师兄把小郡主带走了,应该走的很远,潮江一年四季怒波汹涌,足够将他们带到谁也追寻不到的地方。”

    这个故事一定是编的,但编的太像了。以庄良珍的聪慧不可能一无所觉,却也正因为觉察到了才止不住发抖。

    她想要说什么,却只能瞪大眼望着一直平静视她的良婷安。

    如此的安宁,又仿佛是悲悯,无形之中令庄良珍如坠深渊,惊慌失措。

    她一个字都不信!

    片刻之后,庄良珍才醒过神,一字一顿的问:“那么小郡主恩师的孙儿呢?”

    良婷安沉默半晌,才道:“听说断了一条腿,后来也死了,他是咎由自取,不过他有个惹人怜爱的女儿,这个孩子与小郡主的儿女一样,都是无辜的。”

    茶案的风炉火势燃燃,水已咕嘟咕嘟的冒泡。

    庄良珍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手,可怎么也拎不起那只仅有巴掌大小的银壶。

    但大颗大颗的泪珠却已从她美丽的眼眶滚落。

    她黯然神伤,连良婷安何时离开的都未曾察觉。

    其实良婷安从未想过会与庄良珍说这些,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

    她毕竟也只是个普通的姐姐,又如何忍心弟弟所爱之人心怀怨怼,那太不公平了,她希望庄良珍公平一点儿,对良骁的恨少一些。

    但她并不否认良骁的所作所为存在江陵良氏男人的劣根性,霸道又自负。

    反正时至今日,她是不曾在这个家族见过一个像样的男人,都不过是披着锦绣皮囊的纨绔,聪慧与貌美的优势反倒令他们更加的有恃无恐。

    然而不管怎样,良骁看上去还有的救,至少还知道亲情两个字怎么写。

    且说良婷安心情沉重的离去,登车之时黎至谦亲手扶了她一把。

    她很轻,胳膊纤细的一只手便能握住,两人甚少如此亲近,以至于在车厢坐定时略有尴尬。

    黎至谦很不习惯这般别扭的自己,觉得未免有失男子分度,便主动打破沉静,问她:“听说守默道长近日身体不适,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个良婷安早就想过了,她道:“待我与良珍去大昭寺敬过香再说,此事你无须忧心,他身子骨好着呢。”

    黎至谦也不容易,掌管了这么一大家子庶务,泾州漕帮又屡受水寇困扰,这段时日他忙着上下打点,又与良骁有些私事来往,此番忙里偷闲陪她走趟娘家已经实属难得。

    这是个非常懂事的小女人,从不需要任何人操心,跟她的弟弟一样,善于照顾人,很容易获得旁人的依赖与亲近,但男人和女人终究不同,女人还是要多被怜惜一些才好。

    黎至谦绞尽脑汁的搜寻话题,又问她可有什么喜欢的,不如趁此一并多买些,倘若有什么想吃的就更简单,直接买个厨娘,也好让泾州的人尝尝地道的京都风味。

    吃得话还真没有,常年茹素的人食欲寡淡,在这方面很少有需求。良婷婉便道:“泾州口味重,不如这面的清甜,香巧自有了身孕,不管家里的厨娘做什么都吃不下,直到上个月换了本地的才渐渐好转,我看不如买一个试试,以后还能孝敬老太太,老太太的胃口也轻。”

    黎至谦收起视线,垂眼看着她裙上浅色的刺绣半晌不语。

    他小声问:“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都是别人?”

    良婷安愣了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

    黎至谦转眸望着窗外,不再回应。

    但马车行驶了没多久便渐渐停下,原是前面有辆宝蓝锦帷的平顶马车挡住了去路。

    宝蓝的颜色多是有爵位的功勋之家才用,那拉车的又是魁梧高大的战马,由此判断车上坐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因为黎家的车夫便将车子稳稳当当的停靠墙边,先回了黎至谦缘由,这才走向那马车,客客气气的请那车夫让让道。

    谁知那车夫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便跳下车径直走向黎至谦夫妇所乘的那辆,隔着湘妃竹帘细声细气道:“里面做的可是泾州皇商黎大人与大太太?”

    黎至谦平静的回“是”。

    那人便道:“我家主子身份不便,只好在这里叨扰大太太些许时间,还望黎大人成全。”

    良婷安的脸色蓦地白了。

    黎至谦却似乎早有所料,神色不变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妾身乃有夫之妇,阁下所求未免强人所难。”良婷安醒过神,语气平淡,对自家车夫道,“传贵,掉头走东麓街吧。”

    传贵没有回音。

    良婷安撩起帘子,神色僵了僵。

    传贵被两个锦衣卫困在墙上,既不能动弹也说不得话,而前来恭请她的人依旧弯着腰,双腿却站的笔直。

    宝蓝帷幔的车里坐着谁,大家皆心知肚明。

    良婷安终于下车,缓缓走过去,中途回头看了黎至谦一眼,他没看她,一直望着相反的方向。

    而车里等她的人除了面容比从前硬朗许多,有了更成熟的轮廓之外,似乎再没甚变化。

    良婷安整理袖摆,然后恭恭敬敬的行跪安大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066章() 
这世上哪有人能千岁,百岁已是难得。

    太子赵润一身常服,目光始终追随她恭顺的身影,然后倾身以右手轻托她手臂,扶她起身:“我们之间,无须多礼。”

    良婷安却是宠辱不惊,徐徐道:“谢殿下恩典。”起身重新整理袖摆,双手轻轻交握身后,下颌微垂,再标准不过的平民觐见皇亲国戚的礼仪。

    她的反应令赵润伸出的手微僵,指尖却缓缓收拢,用力的握住那一截自单薄衣料中透出温度的手臂。

    良婷安仿佛视而不见,谦卑却又笔直,令人不敢轻易冒犯。

    “元娘,母后和父皇已经为我物色了合适的良娣人选,我什么都答应,但绝不会要鲁公府送去的人。”他温声告诉她。

    八年来他身边只两个昭训和承徽,前年李承徽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如今大约也满了三岁。

    而她,依旧孑然一身。

    良婷安恭顺道:“殿下英明。”

    赵润望着她,继续道:“你在泾州这几年可还习惯?黎至谦对你好吗?”

    “回殿下,民女一切安好,黎至谦是殿下挑选的,自然对民女不薄。”

    赵润笑了笑,倾身欲抱她,良婷安后退一步,躬身道:“殿下自重,民女如今已是人妇。”

    良婷安夫妇归途“偶遇”了太子,应当会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不过那都是后话,却说在她离去很久之后,庄良珍还沉浸于那种混沌中,像是一锅烧开的粘稠的粥。

    但她最终还是猛然警醒。

    良婷安是良骁的亲姐姐,一直以来与她相处都是明里暗里劝她对良骁好一些。

    即便这个女子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但别忘了,这是良骁的亲姐姐,也姓良。

    真相如何不是谁一两句话就能辨的清,庄良珍相信父亲行的端做得正,绝非无耻好色之徒!但曾祖的骨骸断了一只胳膊一条腿是真的,良二夫人虐待并逼死她父亲也是真的,江陵良氏不择手段夺取《马经》更是真的不能再真,而在反目之后良骁不放她走还霸占她,这些伤痛皆历历在目!

    即便良婷安所言大部分属实,那又怎样?

    可怜的人不是更应该体恤他人,安分守己吗,良骁为何还要这样欺负她?

    且说良骁,早已清楚姐姐此番前来的用意。有些话其实由她来说效果确实要比他好许多。但如何说,说多少却是至关重要。说少了,珍珍还是不信他是她的利益共同体,说多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他相信良婷安对分寸的把握,事实上良婷安把握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准,否则这对庄良珍而言实在是太残忍。

    良骁送走黎至谦和姐姐,又回书房待了半晌,临近晚膳之前才重回庄良珍身边。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平静。

    在此之前,他还想过她会不会因为不忿而前去书房责问,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自己开解的如此释然。

    良骁立在那一扇淡雅的水墨山竹屏风前,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嘛?”

    她果然抬眸看向他,眸光澄澈。

    庄良珍起身走过去,仰脸看了良骁片刻才缓声道:“我想通了,也信你跟我一样的恨某些人。”

    其实她早就信了,但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方向。

    “那便好,我一直盼望与你同心。”良骁垂眸与她四目相对。

    但他并不知最终令庄良珍深信不疑的竟是南贞,而不是良婷安。

    更不知庄良珍在上谷之时便知晓关于南贞的一些事。

    第一次听说南贞这个名字,庄良珍望着动机不纯的邬清月,嗤之以鼻。她对良骁的感情十分自信。

    第二次是余尘行说的,但这厮明显是要挑拨离间,打击她嫁给良骁的积极性。

    第三次是成为良骁的妻子,因为修缮花园而首次近距离的接触了“南贞”,尽管只是一间厢房和一屋半旧的家具。

    于是,庄良珍终于在深夜陷入沉思,开始正视“南贞”这两个字。

    将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总算整理出一条完整的符合逻辑的前因后果。

    鲁公府当年内斗的厉害,小长房人单式微,良二夫人不对他下手对谁下?而那一年良骁的外祖母逝世,这里要说明一下,这位外祖母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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