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请示
张爱玲一共为电懋写了十个剧本；有八部拍成了电影；其中如《情场如战场》；《桃花运》等；都轰动一时；很是卖座。
秦羽原名秦亦浮；是当年和张爱玲并称的电影才女；也是电懋公司的编剧之一；她编剧的《星星月亮太阳》荣获第一届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剧本；最佳女主角；最佳摄影四项大奖；只不过陆运涛飞机失事之后；电懋解体；她也淡出了电影圈。
自从五十年代开始；除了内地因为政治原因中断了30年之外；几乎每隔十年；中文文学界都会掀起一股“张爱玲热”；每一个循环；张爱玲的声望就高一截；等到ru年代；这股声势已经非常可观了；加上她长久没有在公众场合亮相；因此一出场；立刻爆发了很热烈的掌声；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只为提前一刹那；看清楚她的容颜。
张爱玲一如人们早已熟悉的那样；小卷发加旗袍的造型；只不过她在美国一躲二十多年；生活不如意；身体也不太好；因此显得颇为清瘦文弱。
“大家晚上好。”秦羽不仅做过编剧；还和林黛一起演过电影；因此一点不怯场；她很优雅的自我介绍道：“我是秦羽。”
“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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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于巴巴的自我介绍；反而引起更大的掌声。
“爱玲姐；刚才主持人说可以通过电影体会人生的酸甜苦辣；你看对不对
“不对的；完全是胡说。”张爱玲一点面子都不给；径直说道：“你不可能从电影中体会到真正的酸甜苦辣；因为生活这东西；是时间包裹的药丸；纷纷的岁月过去；药丸一粒粒的咽了下去；滋味只有各人自己知道；写出来；拍成电影；给人看的；只是那狼藉的花花绿绿的纸壳。”
果然是张爱玲；语出不凡；立刻掌声延绵不绝。
秦羽也不愧才女知名；轻巧的接过张爱玲的话头；笑着说道：“那好吧；我们来看看今晚；谁家的纸壳最漂亮。”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剧本；入围的有：
胡金铨；《空山灵雨》……
徐庆东、刘青；《啊摇篮》……
陈韵文；《疯劫》……
吴宇森；《豪侠》……
侯孝贤；《早安台北》……”
在播放入围电影介绍短片的时候；林燕妮从后面探身过来；问沈冲：“沈先生；张爱玲平时也这样不苟言笑吗？”
“她是玩笔文字的大师；不是我们这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沈冲回头笑了笑；说道：“三五人的沙龙才是她的舞台；人太多了；她可能不自在。”
林燕妮若有所思；又问道：“张爱玲会在香港呆多久？”
“还不知道。”沈冲抿了抿嘴；说道：“我尽量劝她留在香港；别再回美国了；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生活没人照顾；也没人可以谈心；不是养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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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能留下来；对香港文艺界是个大好事。”
汪洋听过他们两人的对话之后；说道：“小沈；如果你想请张爱玲留下来；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哦？”沈冲立刻来了兴趣；问道：“汪老有什么办法？”
“你带她回一趟上海；说不定会留下来。”汪洋努嘴；示意了一下；说道：“她以前住在上海常德路195号；那里有个公寓楼；现在还在。”
张爱玲在上海的旧居；很久以后才会被当作旅游景点大肆宣传；19ru年内地连她的作品都不能出版；更不用说宣传旧居了；因此沈冲很是吃惊；问道：“汪老；你怎么知道她以前住在哪？连门牌号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汪洋带着小孩子般的笑容；说道：“你去找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桑弧；让他打电话邀请张爱玲回上海看看；我估计吧；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桑弧沈冲知道；他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台柱子导演之一；内地解放后；第一部彩色戏剧电影；第一部彩色故事电影；第一部立体电影；全是他执导的；而且他和张爱玲还颇有渊源。
1947年；张爱玲和胡兰成离婚；初次触电；一连写了两个电影剧本；《不了情》；《太太万岁》；全是桑弧导演的；电影上映后轰动一时；票房非常可观；然后两人合作；又编了一部《哀乐中年》；很受当时影评人推崇；被认为是“含蓄中见出浓烈；喜剧中透出悲凉”的上佳之作。
但是汪洋的表情和言辞；明显暗示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沈冲正想细问；却听到秦羽宣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剧本；陈韵文；《疯劫》。”
“不错；不错。”汪洋赞许道：“《疯劫》是你投资的第一部电影吧？居然拿了两个奖；这眼光不错。”
“侥幸而已。”沈冲无所谓奖项；他关心八卦；问道：“汪老；你刚才的意思是；桑导演和张爱玲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我可没说。”汪洋不承认；他摸了摸下巴；说道：“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什么感情也淡了；落叶归根；人老了；肯定想回故乡看看；但是又不敢回去看；我是让你帮她找个留下来的理由。”
沈冲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管张爱玲是留在香港还是回了上海；总归比留在洛杉矶要好。
陈韵文穿着一袭非常华丽的紫色礼服裙；走上舞台；拿过奖杯之后；很夸张的亲了一口；惹的满场笑声；沈冲以手扶额；知道她有犯了人来疯的毛病。
“感谢张爱玲小姐为我颁奖；我非常非常崇拜你；你所有的小说我都有收集；看了好多遍。”
“秦羽小姐；我小时候看过好多你编剧的电影；我最喜欢《野玫瑰之恋》；写的太好了；现在我还能背其中的台词。”
“在致感谢辞之前；我要先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沈冲沈财神。”陈韵文走出台子遮挡的范围；然后绕了个圈；展示自己身上的礼服；然后又走回来；对着麦克风问观众：“我漂不漂亮？”
她这种喜欢耍宝的领奖人；是观众的最爱；很凑趣的异口同声的回答：“漂亮。”
“所以我要感谢沈财神；因为在颁奖之前；他跟我说；你入围最佳编剧了；去选件礼服；我买单。我就问他；多少钱的都可以吗？他说：都可以；你随便挑；没有我买不起的衣服。”陈韵文夸张的模仿沈冲；立刻引起一阵笑声；然后她继续说道：“于是我就买了张机票；飞去巴黎；找最好的设计师；定做了这套礼服；你们猜花了多少钱？”
观众好奇心大起；七嘴八舌的问道：“多少钱？”
“整整8万港币；光这种布料；就要3万块。”陈韵文得意洋洋的说道：“沈财神看到收款单据的时候；脸都绿了。”
全场惊呼；然后笑声不断；议论不断；很多人都朝沈冲座位方向看。
汪洋也很是吃惊；问沈冲：“她衣服真有这么贵？”
“她是个疯婆子；喜欢编排人；其实是我让她去巴黎休假；不是去买衣服。”沈冲摸了摸鼻子；说道：“衣服贵是贵了点；不过也值了；她去年帮我写剧本；写了一年；这是年终奖。”
汪洋直摇头；叹息道：“8万块买件衣服；没见这么败家的。”
“好吧；言归正传。”陈韵文开始致辞；说道：“我先要感谢许鞍华导演；把剧本拍的很好；其次是张爱嘉小姐；她演的真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当然剧组其他人也做的很好；但我就不感谢了；因为接下来她们俩还有奖项可以拿；我得给她们造势；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导演的份量；都比我手上这个重；我得先拍一拍马屁。”
观众笑声再起。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一下沈冲先生；我觉得他好像医生；不过不给人治病；他给剧本治病；给他看过的剧本；都能变的更好；我能拿奖；多亏了他当初做的剧本手术。”
注：张爱玲的说辞；改编自《连环套》里谈论照片的词句。
第三卷 第八十六章 典礼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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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原创电影剧本之后；自然是最佳改编电影剧本；颁奖嘉宾是华语文学圈里；作品被改编影视剧次数无人能及的金庸和琼瑶；不仅如此；这两人还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金庸的堂妹是琼瑶的舅母。
金庸在19ru年左右春风得意；《明报》报业集团业绩蒸蒸日上；台湾解禁了他的武侠小说；内地高层也屡屡对他递绿枝；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如米雪版的《射雕英雄传》；郑少秋版的《倚天屠龙记》都轰动香港；万人争看；电影如楚原导演的《倚天屠龙记大结局》在台湾打破历年票房记录；电影院连站票都卖；可谓盛况空前。
而琼瑶就有点狼狈了；她1976年和皇冠出版社的老板平鑫涛合作；组建了巨星影业公司；每年拍两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固定在春节档期上映；不料好景不长；到了70年代末；台湾流行了十多年的“客厅；饭厅；咖啡厅”电影忽然不受欢迎了；评论界批判她的小说和电影背景苍白；人物不食人间烟火；误导青少年的爱情观；御用女主角林青霞又绯闻缠身；无心演戏；而琼瑶本人和平鑫涛之间长达8年的婚外情；被媒体三番五次的曝光；严重影响了人气；因此巨星影业公司到了1979年；已经风雨飘摇；亏损了不少钱。
不管作品如何的被人诟病；金庸和琼瑶都是中国近代以来；文人创业最成功的人物之一；名利兼收谁不羡慕？即使文人相轻；嘴上不屑；心头也是极为向往的；因此两人出场的时候；颇受欢迎；掌声不输张爱玲。
“大家晚上好；我是查良镛。”
“我是琼瑶。”
“今晚能出席这个盛会；很荣幸。这是一个电影盛会；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进过电影圈；在长城电影公司给他们写过剧本；但写剧本是很辛苦的事情；于是只于了几回；就跑掉了。”金庸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他继续说道：“金像奖请我来颁奖；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我不像琼瑶女士那么努力和认真；亲自动手把作品改编成电影；我很偷懒；谁看上了我的小说；我都是说好好好；你拿去；自己编。”
“金庸先生太谦虚了；你的作品风靡港台两地；无数读者为之心驰神往；电影公司排队等着改编。”琼瑶大概最近被人攻击的太多；满腹怨气；诉苦道：“我就不同了；我的小说现在没人喜欢；因此也没人帮我改编；只好自己来；劳心又劳力；真的很羡慕金庸先生；可以稳坐钓鱼台；坐看云起云落。”
“其实我觉得；那是因为你对自己作品改编要求太高的缘故。”金庸是老江湖；八面玲珑的说道：“把小说改编成剧本；比原创剧本还难；为什么呢；因为原创剧本是平地里盖楼；怎么盖都可以；而改编剧本；是在现成的大楼里搞装修；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要求；要满足所有人的想法；所以特别难；琼瑶女士敢亲自改自己的小说；这种勇气；是我没有的；而且她还改的特别好；读者看完小说之后；还会去看电影；而观众看完电影之后；又会去看小说；真真了不起。”
“金庸先生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本事。”琼瑶大概觉得刚才说话太冲；于是谦让了一句；然后转移视线；说道：“金庸先生；你我都是评审团的成员；但我们投票过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拿奖了；不如在颁奖之前；先来猜一猜；这个奖杯花落谁家？”
这是评审团成员第一次谈起评审内幕；现场观众好奇心大起；纷纷坐直身体；关注起来。
“根据金像奖的评审规则；我不能告诉大家我的那一票投给了谁。”金庸笑眯眯的说道：“但根据观影时候评审们的反应；我觉得应该是内地电影《小花》拿奖；你觉得呢？”
“我认为是楚原导演；张爱玲小姐跟我说；她非常喜欢《小楼残梦》的原著和改编；当然；我自己也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楚原是非常有实力的导演；我也很喜欢他的作品。”抬头不见低头见；金庸也捧了楚原一把；说道：“我们把悬念放在这里；先来看看入围电影的名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改编电影剧本；入围的有：
楚原；《小楼残梦》……
秦雨；《圆月弯刀》……
前涉；《小花》……
郑荃、金德顺；《保密局的枪声》……
钟灵、胡金铨；《山中传奇》……”
“楚原；就是那个在台湾非常受欢迎的导演吧？”汪洋问道：“听说他每部电影在台湾的票房都过千万了？”
“是的。”沈冲点头；介绍道：“这人多才多艺；粤语片；国语片；古装片；时装片；武侠片；爱情片统统都能拍；而且拍的又快又好；是很有才情和才华的导演。”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汪老；其实那个秦雨；是楚原的笔名；这个入围名单里；他一个人就占了两席。”
“既然如此；为什么入围名单里用笔名？”
“收集两岸三地一年之内；上映的所有电影资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沈冲耐心的解释道：“金像奖筹委会只能按照电影拷贝上打出来的字幕制作入围电影工作者名单；这样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要是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去核对真名笔名；就没法做了。”
汪洋颔首；说道：“客观条件限制；也只能这样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琼瑶公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改编电影剧本；楚原；《小楼残梦》。”
“这下楚原终于扬眉吐气了。”沈冲鼓掌之后；对汪洋说道：“汪老；你知道；香港电影圈只认钱；不认艺术；更不认教育意义。只有票房成绩非常好的导演；才有资本去拍自己喜欢的电影；楚原一连拍了三四年的武侠电影；累积给邵氏电影公司赚了几千万；去年才终于得到机会；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结果他拍的这个《小楼残梦》；票房只收了10多万港币；亏的要哭死；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票房成绩非常好；现在可能都失业了。”
“票房这么差；说明观众不认可啊。”汪洋不解；问道：“那怎么还能获奖？”
“《小楼残梦》这部电影质量是很不错的；主要是没有宣传好。”沈冲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好含糊的说道：“香港和内地不同；内地是饥不择食；是部电影就有人看；而香港每年要上映两三百部电影；供大于求；所以宣传很重要；宣传的不好；就没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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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闻言；若有所思；而沈冲则饶有兴趣的看楚原上台领奖——他和这两位颁奖嘉宾都有那么几分渊源。
楚原原名张宝坚；其父亲张活游是四五十年代非常著名粤剧和电影演员；和吴楚帆、张瑛、李清并称为香港粤语电影“四大小生”；楚原在父亲的影响下；很早就进入了电影圈；以“秦雨”为笔名写电影剧本。
19uu年；楚原岁的时候；执导了人生第一部电影《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粤语残片时代最为经典的电影；1999年；香港电台和《文汇报》联合举举办了一个“香港经典电影选举”活动；由十三个电影团体组成顾问团；推选出五十部曾于香港公映；兼且在艺术性或娱乐性方面有成就；并对香港民生、文化及国际地位有深远影响的华语电影作为候选影片；再由观众读者投票选出十部经典电影；其中《可怜天下父母心》名列第九；是前十中唯一的一部u0年代的电影；可见影片的质量；也可见楚原的电影天赋之高。
但是在六十年代；粤语片因为粗制滥造；质量低下；观众大量流失；等到70年左右；已经无以为继了；粤语电影公司相继倒闭关门；楚原所属的国泰电影公司也在1970年歇业；把片场和院线租给了新成立的嘉禾。
楚原从uu年到70年；十年间拍了ru多部电影；也算小有名气；之前拍过一部名叫《玉楼春晓》的爱情电影；捧红了一直混武打片的新人秦祥林；于是有个台湾片商找上门来；请他去拍琼瑶小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