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根本不在家，还是…病得爬不下床了？
犹豫再三，终于还转个身，绕到了房子背后。北面的窗正对着我的卧房，自己以前懒得走大门，常常从这里翻进去，所以动作熟练，不过三两下就顺利进了房间。
放眼望去，只见屋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随处都是。
接着就见某人裹着一条薄被，在正中央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皱了皱眉，轻声唤道：“楚宁兰？”
床上那人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唰”得坐起身来，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被子。
他怔了怔，静静盯着我看了会儿，然后伸手探一探自己的额头，倒回床上继续睡。
“喂，喂。”上前几步，有些好笑的扯了扯他的胳膊，“我是真人，不是幻觉。”
闻言，黑眸立刻又睁了开来，眼神却有些涣散。
隔了许久，才轻轻吐字：“书呆？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哑哑的，明显的有气无力。
“你今天没来学校，害我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最后只好过来看看了。”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掌心里温温热热的，果然是发烧了。
“胡扯！”哼了哼，冷冷的笑一下，拍开我的手。人虽然病恹恹的，却仍旧凶狠万分的瞪过来。
都已经生病了，还这么爱逞强？
眨了眨眼，低低叹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吃过药没有？你病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打电话…”
倏地住了口，转头看一眼桌上电话机，猛然忆起某些事情来，感觉胸口有些闷。
于是快步走了过去，动手查看电话机里头的拨号记录。
“书呆，你干什么？”楚宁兰摆了摆手，挣扎着爬起来。
我不理他，只是握了握拳，继续按键，心底怒意渐渐升腾。
转头，望了床上那人一眼，冷着声问：“一个小时前，你打电话给那个男人，但是他一听你的声音，就直接挂了电话。半个小时前，你打电话给那个女人，但是她的秘书说，她现在很忙，根本没空接你的电话。”顿了顿，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咬牙问道，“对不对？”
楚宁兰呆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至极，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喘着气，表情漠然的答道：“什么那个男人、那个女人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生气。
“你明明清楚的，那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手一伸，重重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即使这样还要自欺欺人，楚宁兰，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把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在学校里打架闹事，为的不过是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每天乖乖的回到这个家，一个人面对那些冰冷的家具，只不过是希望那两个人能偶尔回来一次；生病的时候，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关心过自己…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闭了闭眼，大笑。
原来，时隔这么多年，我却一直没能挣脱过去的那个梦魇。
一转身，操起地上的矮凳，直接往电视机上扔了过去。
然后是音响、台灯、衣柜上的镜子…凡是屋里能见的摆设，全都砸了一遍。如此，却还觉得不过瘾，后来干脆手脚并用，又是踢又是打的，将卧房毁得一塌糊涂。
到最后，仅有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仍是完好无损的。
“书、书呆，你干什么？”楚宁兰怔怔的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眼里全是惊愕。
我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猛然想起，自己如今姓苏，不姓楚。我只是楚宁兰的同班同学，而不是他本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笑。
“也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这个冰冰冷冷，一点都不像个家的牢笼，我早就想毁掉了，如今心愿得偿，怎能不笑？
掸一掸身上的灰尘，再度坐回楚宁兰床边，柔声道：“你身体既然不舒服，还是躺下睡一睡比较好。不用担心，房里的东西我会收拾的。”
他却不言不语，只慢慢睁大眼睛，忽然伸手推了我一把。
我往后一仰，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见楚宁兰也从床上跌了下来。
连忙扑过去接人，结果却重心不稳，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楚宁兰滚烫的额头抵在我的前额上，冷着一张脸，轻声问道：“书呆，你耍我是不是？”
第15章
“哎？没、没有啊…”
“一声不响的跑进别人家里，又莫名其妙的发起疯来，把我房里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书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楚宁兰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句句逼问，人虽然还在生病，却是气势不减。
干笑几声，完全答不上话来。
在旁人眼里，我刚才的所作所为，确实相当古怪。
“不小心砸坏房里的东西，实在抱歉。不过，我完全没有耍着你玩意思。”顿了顿，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叹道，“而且，这不是你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吗？”
楚宁兰身体一震，瞳孔很明显的放大了，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着。
隔了许久，才慢慢别开眼去，轻轻吐字：“与你无关。”
又是这样！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件事，他就习惯性的装傻。
手掌在地板上一撑，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拉他。“你身体不好，躺在地上会加重病情的，我扶你起来吧。”
楚宁兰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仅是一翻身，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至床边，一头倒了下去。然后再狠狠瞪过来，有些无力的说：“你可以滚了。”
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这么嚣张？
“喔，那我就顺便滚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东西吧。”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房门口走去。
“等一下，书呆！”床上那人伸出一只手来，使劲摇了摇，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许在我家里随便乱走！”
我只是笑笑，并不理会大叫大嚷的某人，直接走进了厨房。
拉开冰箱才发现，里头竟然空无一物。
对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偶尔有空才回一次家，楚宁兰又不可能自己跑去买菜，家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食物。
没办法，只好煮些白粥了。
我虽然许久没有动手煮东西，已经有些生疏了，但忙碌半天之后，总算顺利完成任务。
端着一大碗粥推开房门，才发现楚宁兰早已经睡着了。
于是从床头翻出些感冒药来，趁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把药喂了进去。
等到要吃粥时，他却又不肯配合了，明明身上没有力气，还拼命伸手推我。
“怎么？又怕我下毒？”
轻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过来，接着把棉被往脸上一盖，装睡。
“喂！”有些好笑的俯下身，慢慢拨开被子，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道，“再不吃，粥可要凉了。”
“那样最好。”他紧闭着双眼，闷闷的回一句。
双手抱臂，微微叹一口气。
“你不吃东西的话，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的话…”把唇贴在楚宁兰耳边，低笑出声，“可就没办法赶我出去了。”
闻言，床上那人立刻睁开了眼睛，猛得坐起身来。
他瞪着我看了一会儿，恨恨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我、吃。”
满意的点点头，舀一勺热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慢慢吃，小心烫。”难得有机会照顾病人，感觉良好。
可惜，那个某人完全不领情，反而继续瞪着我看，一副恨不得把我直接吞下去的表情。
“还不吃？”笑了笑，很无辜的眨眼睛。
楚宁兰这才缓缓张开嘴，一口吞进去，很大力的嚼了起来，神情凶狠。仿佛他刚刚吃进嘴里的不是白粥，而是我的肉。
偏了偏头，忍不住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因为生病的关系，面上微微红着，眼里也似蒙了一层雾气，水汪汪的看过来。
“没，”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断断续续的答，“只是感觉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
话音刚落，就发现楚宁兰连眼睛也跟着变红了。
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有点害怕。
他…终于气疯了，打算杀我灭口？
然而，楚宁兰却并未动怒，仅是冷笑一声，轻轻的说：“书呆，这里是我家。”
“知道。”
“我不喜欢别人喂东西给我吃。”
“了解。”
“更加讨厌别人在我家里走来走去。”
“喔，明白。”
下一瞬，床上的枕头突然砸到了我头上，伴着某人虚弱的大喊声：“那你还不快滚？！”
楚宁兰虽然又是扔被子又是扔床单的，折腾了半天，但最后终于把一碗粥给喝了下去。然后，又因为体力消耗过多，再度沉沉入睡。
我见天色还早，便留下来收拾了一下房里的东西。
接近傍晚的时候，又坐到了床边，伸手推一推楚宁兰的肩膀，打算叫他起来吃药。
结果，那家伙不但没清醒过来，反而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模模糊糊的喊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我微微愣了一下，立时就呆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张程…
这两个字，我曾在心底偷偷念过许多遍。
如今，从另一个自己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却只感觉非常可笑。
就算时光倒转又能如何？
楚宁兰有两个，张程却只有一个，无论如何努力，始终还是会有人痛苦。
从头到尾，楚宁兰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穿越时空，我也依旧没有那种改写历史的能耐。
闭了闭眼，揉一揉床上那人的黑发，轻轻的说：“…抱歉。”
爱也好，不爱也罢，我已经不打算再做什么挣扎了。
我的爱情，早已在那场车祸中彻底终结。至于楚宁兰的爱情，则还有长长漫漫的十年光景。
将来会怎样…干脆就顺其自然吧。
于是也没有叫醒睡得正熟的某人，只将开水和感冒药放在床头，轻脚轻手的离开了屋子。
一出门，就在马路对面看见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班长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手接过我的书包，微微浅笑，“早上见你这么拼命的跑出校门，就知道你是来看楚同学了。好了，回家吧。”
眨眼睛，傻傻的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跳得很快，似乎…有一点点感动。
第16章
两天后，楚宁兰身体痊愈，终于又回到学校上课了。
他虽然仍旧臭着张脸，对我的态度却稍稍好了一点，至少不再一天到晚翻白眼给我看。
“喂！你的身体好了没有？”上课的时候，轻轻碰一碰他的手背，压低声音问。
楚宁兰偏了偏头，神色微怔，然后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使劲瞪我。
“拜你所赐，我现在…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掀了掀唇，微微冷笑，目光里似长了刺，一根根扎在我身上。
“那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的？”
他脸色一白，有些惊讶的睁大黑眸，挑眉问道：“看得出来？”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转转眼睛，一手托了下巴，另一手往他眉心点了点，轻笑。
“神经！”皱了皱眉，咬牙切齿的骂一句，急急别开眼去，不再看我。
我见楚宁兰今天心情不错，便不打算继续惹他生气，于是弹了弹手里的课本，认认真真的听老师讲课。
也不知隔了多久，忽听身旁那人低低的唤了一声：“书呆。”
惊讶万分的转头。
“什么事？”难得那家伙主动跟我说话，感觉有点奇怪。
楚宁兰扫我一眼，面无表情的开了口：“那天，你砸了我房里的东西之后…”
眼皮跳了一下，没来由得心跳加速。
喂，喂，该不会是要我赔偿吧？
“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他微微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声音轻快的吐出几个字：“与你无关。”
又是这句话？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过这种口头禅啊。
而且，话说到一半就没有了，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吗？真他妈的性格恶劣！
无论我如何追问，楚宁兰都再不肯多透露一个字。结果，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也跟着某人一起神游天外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楚宁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随手拎过书包，大步朝门口走去，口里低声喃喃着：“是输是赢，就看今天了。”
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赌博？
心中一动，刚准备追上去看个究竟，就见徐阅缓缓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一起回家？”伸手叩一叩桌子，温温和和的微笑。
“啊…好。”点了点头，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无法拒绝班长大人了。
至于楚宁兰，反正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才对。我就算再担心他，也不可能像个保姆似的，整天跟在他后头跑。
这样想着，感觉轻松不少，便跟徐阅一起走出了教室。
才行到校门口，天上就落起雨来。
“刚才还艳阳高照，怎么这么快就变天了？”一边抱怨，一边急着找避雨的地方。
“现在正好是梅雨季节，接下来几天，应该都会下雨。”徐阅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一把折叠伞，递到我手里。
“谢谢。”慢慢打开雨伞，仰了仰头，道，“真不愧是班长大人，出门竟然带了两把伞在身上，值得学习。”
“那是因为你比较粗心，从来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所以…”眯了眯眼睛，轻轻笑起来，“我只好稍微辛苦一点了。”
怔了怔，有些失神的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某个家伙的性格跟我一样，当然也不会记得带伞。他身体才刚刚恢复，若是淋了雨，恐怕病情又会加重吧？
还有，他先前说的那个输赢，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渐渐不安了起来。
那家伙的心思，我原本应该一猜就中的，可是现在却…
走着走着，终于收住了脚步，一把扯过徐阅的衣袖，急急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六月二十三，怎么了？”
时间不对！
但是，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么那件事情自然也有提前发生的可能性。
“班长大人，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先回家吧。”
说罢，一转身，直接朝体育馆的方向跑去。
今天星期三，张程一定会留在学校里练习篮球，而楚宁兰…应该也在那里。
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那一个古古怪怪的笑容，还有临走时的那一句话，全都只暗示了一种可能。
大笨蛋！时机还未成熟，现在突然跑去告白，不就等于自寻死路么？
不，不对。就算再等上十年，也不会有合适的那个机会。
即使说上无数遍的喜欢，也只会被某个人拒绝而已。这一点，我曾经亲身试验过。
跑进体育馆的时候，里头只剩了一个人。
篮球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响着，我双手扶了膝盖，大口喘气。
“张程！”
喊了一句之后，背对着我的某人终于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的微笑。
“苏盈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里？”张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神色如常，声音如常。
外头阴雨绵绵，他却笑得阳光灿烂。
伸手，轻轻扯过张程的衣领，紧盯住他的眼睛，问：“他来过了，是不是？”
“谁？”
“楚宁兰。”
“啊，刚刚才走。”眼神晃了晃，面色却变也不变，“这么急着找楚同学，有事？”
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问：“你拒绝他了？”
“…”他呆了一下，有些惊愕的望住我，不答话，仍旧只是笑。
头一次，发觉自己深爱的这个人竟是如此欠扁。
楚宁兰独自一人消失在雨里，他却在这边没心没肺的微笑，实在可恶！
闭了闭眼睛，咬着牙道：“张程同学，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什么？”
“没神经的大混蛋！你去死吧！”
说着，抬起膝盖，狠狠踢了一脚过去。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体育馆。
此时此刻，那个家伙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