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镣铐!”
阳老蹄暖布。“是!”
利枭一个命令,长歌双手便失去了自由,她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此时真是恨啊,若非尹简出尔反尔,不允许她考羽林军,她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的破事,那么能被惠安太后逮着收拾么?
忿恨中,长歌被押走了。
等她后来被关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她终于了悟到莫可在城外时说的那句,“你若不走,必有危险!”
果然,尹简应该早算计到了,所以才命人不惜用哄骗的手段,遣她离京!
看来,她真的给尹简惹麻烦了,也不知那男人会不会如信上所言,真予她一世长安?
……
皇宫。
早朝后,尹简回了寝宫含元殿,昨夜染了风寒,感觉龙体不适,头重脚轻。
莫影三人回来时,太医正在把脉,三人静侍一旁,担忧之下,未敢扰乱太医看诊。
良久,太医告退,高半山带了宫人前去御药房亲自煎药,尹简被宫女扶着躺在榻上,闭目休息。
“办妥了么?”昏睡中的他,嗓音略哑的低问了一句。
三人一惊,方才记起那事,连忙上前跪地叩头,“请皇上降罪,奴才办事不利,孟长歌本已带出城,然他以死相挟,非要回城取东西,奴才们拗他不过,便……谁知,他竟跑到鸿升当铺欲赎回玉佩,结果刑部大捕头利枭竟然赶到,奉太后懿旨,将孟长歌带走了!”
闻言,尹简陡然坐起身来,他病态的俊颜,染上沁冷的霜寒,讳深的褐眸,散发着凌厉的光芒,“朕是如何叮嘱的?不论孟长歌做什么,都不要理他,必须送他远离京畿,你们是耳聋了么?”
“奴才知罪!”
三人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莫麟小声回道:“皇上,那小子闹自杀,奴才们是……是担心他真死掉的话,皇上会生气,所以一时考虑欠妥,就……”
“他才舍不得死!”
尹简震怒不已,一掌便拍在了榻沿上,“就是把朕气死了,他也不会自杀的!”
“奴才该死!”
三个倒霉蛋儿把脑袋又垂下去了一分,心**同把长歌诅咒了十八遍,那个混账小子,真是活着连累人,干脆死在刑部大牢好了!
然而,帝王接下来一句话,却粉碎了他们的希望,“莫影,你即刻去刑部走一趟,传朕口谕,在朕没有定夺之前,不准对孟长歌滥用私刑,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遵旨!”
“莫可,宣齐南天和肃亲王即刻入宫!”
“是!”
“莫麟,请六王爷过来,就说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是!”
交待完毕,尹简也下了榻,刚起的三人见状,忙扶住尹简,忧虑道:“皇上,您躺着吧,龙体要紧。”
尹简冷哼一声,“朕还有闲心养病么?那小子不是宁谈宣的小祖宗,是朕的小祖宗!”
三人愕然,满目不可思议。
“莫影,给朕盯好了,孟长歌完好的进去,就得完好的出来,否则……”
天子烦躁的说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狠绝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似隐隐透出了些许杀意。
“奴才明白!”莫影一惊之下,立刻拱手告退,快步而出。
莫麟和莫可亦心惊的快速折出含元殿,各自办事去了。
尹简淡淡的望着殿门方向,大掌探入怀中,摸到那枚白玉佩,心底冷暖交织,久立无言。
经久,似有风吹入,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开来,大宫女沁蓝上前,小心的搀扶住他,柔着声低劝,“皇上,先躺躺吧,奴婢差人把屏风支过来。”
尹简微微颔首,回到御榻前躺下。
沁蓝与莫影三人,皆是原太子府的旧人,父亲尹梨在他幼时,便安排给他的最忠心的下人,尹梨死后,太子府所有下人遭到遣派,分流各府,直到他颠沛归京后,才将他们秘密找出来,重归他所用,他的身边,必须得是他信得过的人。
……
长歌悲苦的蹲着大牢,午膳没给吃,连口水都没给喝,又饿又渴的她,简直无语凝噎。
关键寂寞啊,她这是单人牢房,一个人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其实她不介意牢头将她送到大杂烩的多人牢房,因为凭她的本事,不怕被狱友欺负啊,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呢,至少人多点,还能划拳、开赌、笑闹,顺便拉个白净的给她捏肩捶腿嘛。
在大楚十五年,她学习了武功、兵法、谋略、治国之道,孟萧岑是彻底将她当男子来教养,她三岁以前被皇家教导学习的琴棋书画织绣女红,统统被丢进那场灭国大火中去了。所以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根本不是姑娘,因为姑娘们会的技能,她一概不会。
混迹市井多年,她沾染了很多无赖混混的痞气,她爱捣蛋、爱捉弄人,她无法无天,混帐透顶,她以这种寻乐子的方式,逼自己保持平和的心态。
因为她忘不了幼时,夜夜从国破家亡的噩梦中醒来的可怕,她想报仇,就必须十年磨一剑,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所以孟萧岑说,长歌不怕,你觉着怎么能开心,就怎么做,哪怕捅破了大楚的天,也有义父给你顶着,义父喜欢你胡闹的混蛋模样。
“呵呵。”
长歌忆及此,不禁自嘲的咧唇,如今不在大楚了呢,孟萧岑惯下她的臭毛病,竟交给了她的仇人为她收拾烂摊子,这究竟是有多可笑?
尹简……
反复咀嚼着那个名字,长歌心头无端烦闷,她倒头睡下,也不管身下的杂草扎不扎人,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反正,睡着了也就不饿了。
很快进入梦乡,孟萧岑熟悉俊朗的脸庞寸寸逼近,长歌一刹那间,竟呜咽出声……
思念这种东西,就算刻意遗忘,可弦绷的紧了,总有断裂的那一天。
她想那个男人,想那个抚养爱护了她十五年的男人。
可是,孟萧岑不喜欢她,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其实她十八岁了,真的长大了……
……
日暮的夕阳,从天窗倾洒进来,染了半室橘红。
长歌这一觉睡得沉,因为做了很多梦,所以她醒来时,云里雾里的,好半天处于迷糊状态中。
直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儿飘入鼻中,她才一个激灵清醒。
“咦?谈美人,你怎么在这儿?”清醒的长歌,莫名的看着坐在牢房一角贵宾椅上的漂亮男人,凤眸眨来眨去,表情很茫然。
“小祖宗,你倒是能睡啊。”
宁谈宣噙着笑,淡淡说完,起身过来,打开他带来的食盒,端出两碟精致的菜肴,以及一碗白米饭,又递了一双筷箸给她,温和的笑说,“吃吧,若不合口味,先将就着,等出了大牢,本太师再请你吃好的。”
“大哥……”长歌喉咙动了动,呆呆的看着宁谈宣,“你那晚不是……不是生我气了么?”
闻言,宁谈宣轻勾了下唇,笑得漫不经心,“哦,对啊,所以我给这饭菜里放了砒霜,你敢吃么?”
“有何不敢?小爷百毒不侵!”
“呵呵。”
看着长歌昂着下巴的桀骜模样,宁谈宣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语气略为宠溺,“那就吃吧,呆会儿凉了不好吃。”
长歌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终于埋头开吃,她饿一天了,宁谈宣这厮总算是雪中送炭。
“吃慢点儿,小心噎着。”
“……嗯。”
“还有鸡汤,别光顾着干吃,喝点儿润润胃。”
“嗯,好。”
暮色斜照,橘色的光芒,映照在宁谈宣的侧颜上,勾出柔和的弧度。
原本冰冷的牢房,竟温馨满室,暖意淙淙。
看着长歌吃得津津有味儿,那如孩子般憨憨的模样,男人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紧凝着她的瞳孔,浮起淡淡的笑痕。
“大哥,你真像我哥哥一样,这顿膳食谢谢啦。”长歌吃饱喝足,放下碗筷,诚挚的笑着说道。
宁谈宣微微蹙眉,许久沉默,似是在思考长歌的话。
长歌餍足的身体朝后一仰,睡倒在了杂草上,她手背交叠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没心没肺的笑道,“大哥,这地方不吉利,你走吧,别再来看我了,我又死不了。”
“你确实死不了,不知有多少人在给你这小混蛋开脱呢!”宁谈宣瞪了她一眼,倒是起了身,他真忙着,惠安那边,在等他的态度呢。
长歌“呵呵”干笑了两声,她心里明白,尹简是真心为她,其他人嘛,那是给尹简面子,不然谁不盼着她死在大牢少出来祸害人?
“乖乖的别闹,等我接你。”宁谈宣不甚放心的叮嘱一句,然后提了食盒,打开牢门走了。
长歌却抬掌盖住双眼,心头有些凌乱,这是什么情况?
……
一干人相继从寿安宫出来,神色皆有些复杂。
尹珏道:“真是弄不明白,皇兄这是做什么?犯得着为了一个混账东西跟太后闹僵么?”
“就是,还叫我们跟太后说情呢,真是的,好歹皇兄得讲个原因啊,不能让人这么糊里糊涂的,对不对?”尹璃同样忿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齐南天缄默不言,只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肃亲王尹诺似乎不在状态,心情看不出好坏,但该左转弯的时候,他却右转弯了,尹珏黑线的提醒,“皇叔,你走哪边啊?那边过去没路了!”
尹诺一惊回神,方才意识到他走神了。
那个孟长歌,不知不觉就扰乱了他平静的思绪,想起太后严厉的态度,他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宁谈宣过来时,跟这几人打了个照面,寒暄两句,他便越过众人,往寿安宫走去。
“太师留步!”
背后,尹诺忽然出声,宁谈宣顿下了步子,回身淡笑,“王爷有何见教?”
尹诺迈步上前,斟酌着说道:“你可是去求见太后?”
“不错。”
“为了孟长歌么?”
宁谈宣微挑了下眉,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倘若太师想救孟长歌,便该明白太后此举的真正意图。”尹诺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对方审视的眼神,只接道:“孟长歌那孩子不过顽劣了些,本王倒觉得他挺有趣的,就这么被处死,未免可惜。”
语毕,尹诺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宁谈宣微眯了眸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而后继续前行。
进得寿安宫,经太监通报后,很快便到达内殿,见到了惠安,只是帝王尹简竟也在场。
宁谈宣从容的施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平身。”
“谢皇上!”
礼毕,四目相对,二人神色皆无异。
“太师求见,不知有何要事?”惠安雍容浅笑,招了内侍赐坐。
宁谈宣一揖,不疾不徐道:“微臣听闻太后抓了孟长歌,将其关入了刑部大牢,是以,微臣刚刚从刑部走了一趟,看了看那小子。”
“哦?宁太师对一个小人物倒是关怀备至。”惠安眸子冷凝一瞬,笑得令人发怵。
宁谈宣视若无睹,只淡淡一笑道,“孟长歌的确是个小民,微臣与他萍水相逢,不过言谈甚欢,来往亲近了些,便惹得三公主几乎草菅人命,如今又被太后……呵呵,这次怪他自己胆大妄为,微臣无意为其开脱,太后按律法办,以正视听,微臣只求每日闲时探探监,望太后恩准!”
闻言,惠安将手中的绢帕暗暗绞的死紧,好半天都无法说出应对的话来!
宁谈宣本就不是简单的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只狡猾的狐狸,先降她一军,再给她扎一颗软钉子,让她抓孟长歌希望从他身上达到的目的胎死腹中,还隐形的施压给她,果然办事滴水不漏!
内室中,气氛诡异沉静。
尹简呷着碗中的香茶,举手投足间,动作优雅,尽显皇家贵气,他恍若不曾听到那暗波汹涌,始终缄默不言。
“皇上,你的意见呢?”良久,惠安忍不住开口,侧睨向尹简,淡声问道。
尹简勾唇一笑,搁下茶碗,道:“灵儿年纪尚轻,性子较为跋扈,自知做了错事,已经潜心思过多日,宁太师年长她十岁,就多包容她一次吧。”
“皇上言重了,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不敢埋怨。”宁谈宣一揖,脸上虚于委蛇的笑容,一看就假,却又让人没法揭穿。
“呵呵。”尹简微微摇头,唇边笑意不减,“关于孟长歌,朕知他深得太师喜欢,是以,并不想追究此事。太后呢,小惩大诫,关他几日让他长长记性,以免他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故太师也不必记挂在心,地牢阴寒,太师进出多了,小心身子骨抱恙。”
“是,多谢皇上,微臣告退!”宁谈宣跪地叩拜,内心着实满意,不论尹简相帮的目的为何,只要结果对长歌有利,他便不虚此行了。
待宁谈宣退出,惠安脸色却倏然一沉,“皇上,哀家几时说过要放了孟长歌?”
尹简起身,负手行出几步,又顿下步子回身,缓缓道:“太后,难道您真想处斩孟长歌么?方才宁谈宣的决定,太后想必已经听清楚了,试问还有选择的余地么?那宁谈宣是什么人,他岂会因为一个少年小子,就心甘情愿的受太后威胁做皇家三驸马?太后这步棋,从开始就错了,朕维护孟长歌,倒也并非为已,只是不想太后与宁谈宣关系弄僵而已。”
“好,只盼皇上没有中邪,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才好。”惠安冷冷的接话,面无表情。
尹简道:“太后提醒的是,但儿臣不想太后受委屈,方才说与宁谈宣关孟长歌几天的事,是想让他多揪心几日,若朕今夜秘密放掉孟长歌,明日让他到大牢扑个空,那份郁结之心,想必会让他铭记!”
“呵呵,皇上好主意,就由皇上作主吧。”惠安扯唇笑开,似是欢欣之至。
“如此,朕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探望太后!”
“皇上慢走。”
尹简行礼退出,望着那抹身着龙袍的明黄背影,惠安缓缓敛去了笑痕,眸中一抹阴寒,似淬了毒般,充满了阴蛰怨忿……
……
回到含元殿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云淡星稀,一轮皎月高挂,清晖铺洒了整个大地。
沁蓝迎上来,看到尹简卸下了伪装,一脸倦容病态的模样,心疼焦虑不已,“皇上,可以传膳了么?药也煎好了,皇上今夜早寝,太医嘱咐,皇上需多休息的。”
“命人传膳吧。”尹简淡淡应道。
“是!”
沁蓝退下,莫麟和莫影近前,莫影率先拱手道:“禀皇上,孟长歌在牢中安好,整整睡了一个下午,晚膳时宁太师去探监,带了膳食给他,两人相谈甚欢。”
“皇上……”莫麟迟疑着,似乎不知该不该讲。
尹简剜他一眼,“不想说就闭嘴!”
“不是……咳,是奴才白日忘记回禀皇上了,也不知这事对皇上重不重要,就闷在心里忘记……”
“废话少说,再扯一堆没用的,当心朕踹飞你!”
尹简不耐的冷声一句,惊骇得莫麟仓惶捂嘴,嗡嗡的小声抱怨,“奴才已经被孟长歌那混球踹飞一次了,皇上不能近墨者黑……”
“踹得好!”尹简忍无可忍,“谁听到你这么罗嗦,都会想踹你的!”
莫影憋笑憋得扭曲了脸……
莫麟耷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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