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包厢,顿时乱作一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桌椅板凳在空中乱飞,茶壶的碎片落了一地,眼见长歌的打法,颇有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尤其是她那副恨不得将仇敌千刀万剐的眼神,令尹简心头发紧,他骤然冷喝,“孟长歌,你疯了么?”
第046章:与君见(4)()
长歌确实疯了,因仇恨而陷入了魔障,将她平日告诫离岸的话全数抛在了脑后,她疯狂地将毕生所学用在了尹简身上,只攻不守,目的只在杀人,哪怕同归于尽。
“孟长歌!”
尹简打斗中,见她置若罔闻,依旧是豁出去的狠绝,他沉怒的同时,不再谦让于她,双掌一翻,化为利爪袭向她身体各处大穴,招式凌厉,变化多端,迅猛而狠戾!
长歌始料不及,她武功不低,虽比不得离岸,但也算姣姣,可今日对敌尹简,她越打越心惊,此时方知,尹简实力不仅在她之上,就是离岸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长歌吃力应对,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步无章法,已显狼狈,果然不出十招,躲避不及之下,被尹简一掌拍中左肩,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摔去!
“孟长歌!”
尹简未料她竟然中掌,仓促收手,继而长臂一揽,在她即将落地的刹那,环抱住了她的细腰,两人在地上旋转一圈,才稳下了步子。
“孟长歌,你找死是不是?我是你仇人么,你为争一口气,连命也不要了么?”尹简盛怒中,一把推开长歌,将她抵在了墙上,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褐色眸子布满阴霾,仿若长歌敢答一个是字,他立马就会成全了她!
然而,长歌惨然一笑,虚弱的吐出几个字,“我打不过你,若我死在你手里,只怪我技不如人,我无怨无悔……”
杀皇帝,必死无疑,在疼痛中清醒过来的长歌,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即使后悔也已无法挽回……
“你武功不如我,难道通州那晚你没发觉么?孟长歌,我若想杀你,当时就已取你性命!”尹简冷面寒霜,字字如刀,“今日我再饶你一次,把你那烈性子给我收敛些,我不可能每次都纵容你,下回你再敢如此,我定摘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长歌怔怔的凝着眼前清隽俊朗的男子,他剑眉星眸,神若惊鸿,尤其那一双褐色的瞳珠,深邃如海,似可以穿透人心般,恍惚令她觉着有种熟悉感,混沌不清的脑子里,有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却快得根本抓不住,再仔细端详他的脸庞,她确定来大秦以前没有见过他,他们并非故人……
“拓拔简,你没理由纵容我的,这两次为何不杀了我?”长歌撑着疼痛的肩膀,不惧的迎上他,她需要一个答案。
这世上没有白送的午餐,他不杀她,定然有他的理由,但她不愿做他和宁谈宣争斗的棋子。
尹简冷睨着她,将她的心思一猜即透,他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沉默须臾,淡声道:“孟长歌,我纵容你,与任何人无关,只因为你有让我纵容的理由!但这理由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自己想。”
长歌愕然,这是什么答案?
尹简眉心微微蹙起,沉声接道:“另外,我约你见面,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汴京不适合你生存,我赠你一笔金银,带着你的随从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
第047章:棋子()
太师府。
后园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下荷池曲径,小桥流水;山上峰回路转,逶迤曲折,常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映,显得格外动人。
王师傅跨过石门,战战兢兢的随着管事前行,连头也不敢抬。
站在山顶的“望江亭”上,俯看后园,青山绿水,亭台楼阁如画美景,尽收眼底。
可此时,身为大秦忠勇大将军虬髯宗禄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景致上,他急躁的回头,“太师,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孟长歌那小子不能留,就凭他跟尹简交好,我们就得杀了他,如此两面三刀的人,太师留他何用?”
亭子里,方形石桌前,宁谈宣居于首位,他轻滑茶盖,无声的笑了笑,并不言语。
右下首,大秦左丞相李伦听此,也禁不住劝道:“太师,我瞧那小子滑头的很,他没准儿在通州时就知劫持的人质乃皇帝尹简,所以来京故意闹了一出,想攀上尹简那棵大树,这种人太师若与其交心,难免……有失稳妥。”
“对对,李相说得这事,我也赞同!”宗禄甩袍坐下,连连附和。
宁谈宣搁下茶碗,淡淡一笑,眉目温润,“难道你们不觉得,多一个孟长歌,这场争斗将会很有趣么?”
“有趣?”宗禄瞠目大瞪,他委实不明白能有什么乐趣?不过是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臭小子罢了!
李伦捻须思忖,须臾间开口,“太师是打算拿孟长歌作棋子么?”
“呵呵,总之没我的许可,谁也不准动他!”宁谈宣笑谈凿凿,神态慵懒,眸底却荡起一抹不容忽视的凌厉。
宗禄和李伦点头应下。
管事上前,低声禀报一句,宁谈宣颔首,“带过来。”
王师傅近前跪下,小心翼翼的叩拜,“小人见过太师大人!”
“以后就留在太师府吧,有人爱吃你的酱香大饼,本太师为了讨那人欢心,只好请你入府了。”
宁谈宣淡声语毕,起身而走。
宗禄和李伦随后跟上。
“是,太师大人。”
王师傅把头埋在地上,许久不敢动弹。
……
长歌捂着左肩,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茶楼,脸色苍白,步履凌乱。
“站住!”
身侧一道厉喝,长歌未理,对方却一跃在她面前站定,长歌认出,是那个叫做莫麟的家伙!
“干什么?”长歌怒视,“敢拦小爷,找死是不是?”
她现在心情不好,谁触她的麟,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孟长歌,我警告你,你离我们主子远一点,再敢对主子断袖无礼,我杀了你!”莫麟凶狠的下达通牒,他明显对于通州那晚,长歌亲了尹简的事至今不能释怀。
长歌眯了眯眸,似笑非笑,“那我对你断袖?”
这一语杀伤力极大,震得莫麟慌忙捂住了自己嘴巴,嗡嗡的怒吼,“你敢!”
“嘁,小爷对你没兴趣,你就是求着小爷也讨不了吻!”
长歌冷嗤一句,如往日般,嚣张的一梗脖子,无视莫麟碎得掉渣的小心肝,头也不回的离去。
莫麟恼羞成怒之余,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他连忙回头,只见尹简负手而立,神色无波,清冷如常。
莫麟生硬的扯着嘴角,满目震惊,“主子,那小子竟然说对奴才没兴趣,那就是对……对主子您有兴趣?”
第048章:君无戏言()
长歌回到四海客栈时,离岸还未归来,她找到钱掌柜,索要了些跌打药油,然后回房间脱掉上衣,露出左肩,自己给自己涂药。
裸白的肩头,乌青了一小片,疼得几乎甩不动胳膊,长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心情波动,凌乱复杂。
她报仇心切,急功近利,险些赔掉性命。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尹简说,“你不走?你留在汴京想干什么?你究竟是大秦通州人氏,还是大楚京都人氏?你若走,我可以不查你;你若不走,继续考羽林军的话,我必须查你真实身份。”
清俊男子神色严峻,没有生怒,只有无尽的冷意由内而生,似欲冻僵长歌的心,让她无所遁形。
“我是通州已故孟郎中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如何有假?何况是你赠我玉佩叫我到京城找你的!”长歌忍下心底的惊涛波澜,故作平静的质问于他。
“有没有假,待我查过就清楚了。”
尹简冷嗤的表情,似听到了一个笑话,那份自信的笃定,令长歌心中发虚,不及多想,只听尹简又道:“长歌,我与你定下汴京之约,是想赠你一处居所,予你富贵生活,闲时与你品茶闲聊,赛马打猎,想你与世无争。可如今你搅进了政坛的浑水,还想考羽林军入仕,这我万不可能答应!”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何对我莫名其妙的好,又为何不许我入仕?”长歌固执的争一个答案,她不认为她冒失亲了他,他就会对她好,没有道理,因为她扮的是男子!
“长歌,理由我不会告诉你,我已说过,你自己想。”尹简语气冷淡无温,“你只要记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宁谈宣可能会杀你利用你,我却只会饶你年少顽劣,这就是我与他待你的不同!”
长歌沉默的注视着他,肩胛骨的疼痛清晰的传入四肢百胲,她倔强的选择无视,并不曾表露出分毫,她只是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她想要的答案,可他太过内敛,又或者城府太深,她一无所获。
“如果我非要考羽林军呢?”长歌幽幽开口,淡淡的补充一句,“这是皇上当着百姓的面,亲口允诺于我的,君无戏言!”
尹简终于动怒,大掌忍不住的按在长歌左肩头,“你不怕死么?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你?”
长歌疼得冷汗登时冒出,她惨白了脸,痛楚的吸气,尹简倏地收回手,神色冷沉,“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不必,我自己回去上药。”长歌本能拒绝,依旧执拗的说,“请你让我考羽林军,我不想做废柴。”
“不可能!”尹简眸中染上戾色,语气急了几许,“我掌风刚猛,你肩处定受伤严重,快点让我看下!”
说着,他便去拽长歌,似要亲自动手。
“别碰我!”长歌大惊,急速闪避,慌乱的丢下一句,“反正我就是要考羽林军,除非你杀了我!”
音落,她一头冲出了茶楼包厢,朝外狂奔而去。
第049章:男女有别()
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从白纱的窗户,一寸寸倾洒进来,半个屋子被笼罩在了橘色的光芒中,隐约可见无数灰尘粒子,漂浮在半空,如一张无形的网,在不断的收拢,仿佛勒得人喉咙发紧,呼吸不畅。
长歌躺在床上,瞳珠灰暗,死寂无光。
整整一个下午,她没吃没喝没睡,就这么呆滞的盯着某一处,脑子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岸刚回客栈,便被钱掌柜拽住了,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后院幽闭处说话。
“小公子似乎受伤了,找我拿了些跌打药,那会儿我寻思着他该饿了,就端了饭菜送给他,结果他不开门,还叫我不许打扰他,看样子情绪不高啊。”钱掌柜凝重的低语,忧虑重重。
“受伤?”离岸大惊,顾不得多问几句,匆忙转身,大步朝楼上奔去。
钱掌柜停在原地,眉头拧得很紧,暗暗琢磨着,该不该现在就将主上安排在汴京的死士交给小公子?
离岸敲门,没人应声,他心头一紧,直接破门而入,换作往常,他这粗鲁的行为,定会遭到长歌唾骂的,可今日长歌却仿佛没瞧到他,无动于衷,安安静静。
“长歌。”
离岸急唤一声,关上门几步走到床边,他关切的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确定她体温正常,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冷声道:“你哪儿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长歌摇头,久未说话,声音很是沙哑,“你打听得怎样?”
离岸猛然扣住她的皓腕,冷静的神情崩裂,隐隐有发怒的征兆,“先告诉我,你究竟伤得如何?”
长歌知他脾气,只好指向左肩,老实交待,“就伤这儿了,也不严重,只是疼得很,胳膊抬不起来。”
离岸震惊,心中太多疑惑,但他暂时先压下,沉着脸拉好窗帘,又点了根蜡烛,然后扶长歌坐起,低声道:“衣领解开,让我瞧瞧伤势。”
说这话时,冷面男子的脸微微泛红,似是有些窘迫,但他眉宇间却透着股坚定,不容置喙。
长歌郁结的心情,忽然开朗,她莞尔扬笑,伸手捶了他一拳,“怎么,你开始懂男女有别啦?”
记得前几天,这家伙还不谙世事的扒她裤子呢!
“我本来就懂,至少比你懂得早!”离岸瞪她一眼,又别扭的飞快移开目光,不耐的催她,“快点,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就算没有,也得重新上药,咱们带来的药都在柜底放着呢,药效比钱掌柜的好多了,你何必找他要?”
“真不用了,我……”
“快点!”
离岸一声厉吼,将长歌生生的唬住了,她撇撇嘴,无奈的妥协,这厮名义上是她的奴才,可多数时候,都拽得让她敢怒不敢言!
离岸转身到柜底暗阁取药,长歌解开腰带,缓缓拉下了肩领的层层衣衫,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心想,这家伙看一下也无所谓吧,反正他在她心里算是哥哥,而且小时他都给她添过洗澡水呢,她的小身体他早看过了!
第050章:纵容()
离岸取了药回转身子,“长歌,你同时内服药……”话未完,他已僵滞在原地。
“怎么啦?”长歌香肩半露,凤眸微澜,她纯真自然、毫无娇羞的神色,倒令离岸感觉自己内心过于龌龊,他连忙清咳一声,尴尬的补充道:“外药得用,内服药也同时用吧,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好吧。”长歌恹恹的应声,她真心不想喝苦药,可再过五天就是羽林军选拔试,她必须恢复元气才行。
离岸尽量稳住心神,压下骚动的心思,只将长歌当男子看待,当伤员看待,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她左肩的乌青处,他眉峰紧蹙,眸底一抹心疼暗暗划过,声音柔软了几许,“长歌,你忍一忍。”
长歌点头,“放心,我撑得住。”
离岸狠了狠心,五指按在了她伤处,并且稍加用力,沿着伤处油走,又试着抬了抬长歌的胳膊,长歌痛得冷汗直流,想大骂尹简一通,但仔细想想,她这是咎由自取,根本就怨不得尹简,她想杀他,就不能怪他自卫,而他没除掉她,已经如他所言,是在纵容她了!
“还好,没伤到骨头,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离岸松了手,悬着的心也跟着松下来。
长歌苦笑,“他该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以他的武功,就算不取我性命,我这条手臂恐怕已经废掉了。”
“谁伤得你?”离岸吃惊的问,同时拿过外伤药,动作轻柔的给长歌涂抹、揉按,直至药酒全部渗进她乌青的肌肤里。
“拓拔简。”长歌轻道三个字,垂眸整理好衣衫,靠在了床头,“或者可以说是尹简,大秦新帝。”虽然这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可已**不离十。
离岸一震,敛眸沉声道:“具体怎么回事?那人不是不见你了么?”
长歌将今日他们分头行动后发生的事情,详尽讲述了一遍,离岸紧锁的眉头,久久不曾舒展,他思索着道:“难怪兵部司务不给我登记你的羽林军选拔报名,原来拓拔简是皇帝,他不允许你参加,底下谁敢抗命?”
“明明君无戏言,他却出尔反尔!”长歌怒不可揭,“敢情我白挨了七大板啊?我挨打换来的资格,他凭什么背后踢掉我?”
“长歌,真没想到你在通州劫持的人,竟然就是大秦皇帝!”离岸感觉很不可思议,他们来大秦的目的,就是接近尹简,原以为会比登天还难,谁知在半路就已相遇。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长歌脸色阴沉,着实气得肝疼。
离岸略一沉吟,“长歌,你刚讲到拓拔简的理由,是为了你好?让你与世无争,不卷入朝堂争斗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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