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佚忍不住皱起眉。
顾惜朝忙道:“我去跪着。”下床匆匆告退。
我不会让你有事 17
在芙蓉圆花木湖石的遮挡后,顾惜朝找到一块青草肥美的地方,跪下来继续想:'赵佚到底是哪块脑子坏掉了'
还没想清楚,一个瘦小的内侍提了只桶过来,到顾惜朝面前把桶中事物倾倒出来,一地碎瓷。不男不女的声音道:〃王爷,照皇上的吩咐,这些是您昨日打碎的酒坛,特特拿来给您垫腿。〃
果然,赵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顾惜朝心中暗叹,也不问,径跪上去。碎瓷尖锐的刃深深扎进腿上的皮肉,鲜红的血慢慢染红膝下的绿色,身体的重量重重压在腿上更加剧了痛楚。顾惜朝只紧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吭,丝丝血痕从惨淡的唇中渗出。
内侍并不走,冷眼欣赏着顾惜朝的痛苦,眼中带着快意的幸灾乐祸。
顾惜朝皱起眉:〃怎么?皇上还让你看着我?〃
〃是,皇上让我看着宁王,等宁王晕过去再向他汇报。〃内侍回禀,偷偷打量顾惜朝的反应:〃皇上还说了,王爷要是撑不住,可以跪着去求他。〃
顾惜朝冷笑一声,继续跪着。
内侍慢慢收回眼中的诧异,继续看着顾惜朝。
时间慢慢流逝,血早已漫过白衣,腿下的草地一寸寸被染红,空中有了淡淡的血腥。顾惜朝不知跪了多久,剧烈的痛楚让他几乎麻木,碎瓷的尖刃已经毫不留情地扎透他的皮肉,直抵腿骨。他脸色惨白,下唇已咬破,苍白的唇色上血渍鲜红如霞。
内侍倒先不耐烦起来,'这个狐媚一样的人倒很能耐'。走上前,伸手去扶顾惜朝:〃王爷,您怎么样?〃突然一脚狠狠踹向顾惜朝小腿。
顾惜朝眼前已是一阵明一阵暗,摇摇欲倒。鼻端忽闻到一点幽香,竟是女儿的体香,回手一掌拍出。
内侍一脚尚未踩实,忙退,仍被掌风扫中,退几步,撞上湖石,揉着肩,冷笑着打量顾惜朝。
顾惜朝惨叫半声,痛的全身要炸开一般,支撑不住,一把扣住身边的湖石,靠住湖石微微发抖。半晌,慢慢回过头,惨淡的脸上尽是冷汗,咬牙笑道:〃小丫头,你好狠!〃
内侍忽换了男声,哼道:〃你看我是女的吗?〃
顾惜朝笑道:〃七年前,我在江浙一带见过你师父,他的易容术可比你高明。〃
内侍一楞:〃你怎么认出我?〃 已是女声。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我只是没想到无脸儿会收个女弟子,你如此胡来,不怕你师傅知道吗?〃
内侍笑道:〃是啊,我师父可爱的你紧,他若见了你这般可怜摸样,不知会如何心痛呢。〃
顾惜朝听她话语中尽是讽刺,也没时间与她嚼舌,皱皱眉:〃你快走,有人来了,再不走,等人抓到你,死的可不好看。〃
内侍呸一声:〃我凭什么信你?!〃
顾惜朝提声喝问:〃站住,什么人?〃
内侍明显不信,仍一脸不屑。只听远远有人道:〃回王爷,皇上请您回去。让我等来接王爷。〃
内侍脸色一变。顾惜朝低声斥道:〃还不走!〃
内侍顿一顿,哼一声:〃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你抢了我心爱之人,我早晚与你算帐。〃匆匆逃去。
顾惜朝摇摇头:〃分明是逃走,偏偏还要嘴硬。〃挣扎要起身,刚一动,剧痛从腿直冲头皮,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强忍住,叫:〃来两个人,扶我出去。〃
几个内侍过来,看见顾惜朝血淋淋的双腿,大惊,并不敢问,忙把顾惜朝抬到赵佚处。
赵佚一旦决心对顾惜朝好,简直不知该怎么办。顾惜朝跪着的时间就开始忙来忙去。新上贡的挂绿荔枝,总共只有一盘,用冰水镇过,翡翠玉盘盛起,只等顾惜朝来。
顾惜朝却是伤得行走不动,被人抬来。
赵佚怔住,看看顾惜朝伤势,吸口冷气。待听完顾惜朝篡改过的经历,又气又痛:〃你不是傻子啊,这样的话你也信!〃
顾惜朝冷笑:〃皇上向来会罚人,让我如何不信。〃
赵佚心中一紧:〃我向来就只会罚你吗?〃眼中又露出寒意。
顾惜朝不再说话,要来纸笔,画下那内侍相貌,故意只画了八分象,交与赵佚。赵佚交与手下去办。一时,御医到,为顾惜朝疗伤,每夹下来一片碎瓷,赵佚的眉就紧一分。
一个华美的女人施施然走过来,款款行一礼,浅笑盈盈:〃皇上。〃过来赵佚身边坐下。〃皇上唤臣妾何事?〃
顾惜朝毫不介意自己的目光一直跟着这女人,美女谁不爱看呢。何况赵佚也不介意。
赵佚笑道:〃惜朝,看朕的新封的李妃可还好?〃
顾惜朝笑道:〃好,名花倾国两相欢,常使君王带笑看。〃
赵佚又问:〃你看她象谁?〃
顾惜朝只一笑,不答。这女人长的象自己,这也是他看这女人的原因。
赵佚道:〃李妃来自岭南,很知道什么样的荔枝好吃。李妃,选个好的来。〃
那女人风情无限,莺语笑焉:〃是,皇上。〃纤纤玉指慢慢在荔枝上逐个划过,找出一个,浅笑道:〃这个就好,皇上,要不臣妾喂你。〃一双眸子秋水般勾人。
顾惜朝不再看她:这女人习过媚术,入门水平。
赵佚接过荔枝,剥开,咬一口,笑道:〃极品!〃递给顾惜朝。
顾惜朝把脸微微躲开:〃这盘中还有很多。〃
赵佚逼过来:〃这是我的赏赐,你敢不吃?〃
顾惜朝无法,接过,确实甘香甜美,沁人心脾。李妃的脸色已不太好看。
赵佚又道:〃再挑四个出来。〃
李妃笑问:〃再挑四个?是给皇上吃呢,还是给宁王吃呢?〃
赵佚道:〃一人两个;宁王有伤;此物不可多吃。〃
李妃一笑:〃是。〃慢慢挑出四个,两个放于顾惜朝面前,两个放于赵佚面前。嘟着嘴撒娇:〃好皇上,您巴巴叫我来,一个也不赏我吗。〃
赵佚一笑,伸手,却是把顾惜朝面前荔枝拿过一个,剥开,放入嘴中。李妃面色一变。赵佚已皱起眉。荔枝这种东西,从外面看都一样,行家能从一堆中挑出好的,一般人却只能逐个品尝了。
赵佚突然冷笑一声:〃你很聪明呀。〃一巴掌将李妃打翻在地,将自己面前荔枝与顾惜朝的换过,喝道:〃下去!这没你的事了。〃
李妃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抚凌乱的头发,手指似做无意;转瞬间变换几个动作,恨恨瞪顾惜朝一眼,离去。
顾惜朝识得这几个动作,那是南疆苗寨巫族诅咒的手势。皱起眉:〃这女人恨我。〃
〃她敢!她是个聪明人,找死的事不会做。〃赵佚剥开一个荔枝塞到顾惜朝口中,比先时一个更甜,接下来,又是一个,愈发甜的醉人。第一个挑出的荔枝只是个引子,后两个才渐入佳境。顾惜朝苦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吃过荔枝,赵佚摆出欣赏的姿势,坐到顾惜朝对面。眼中竟是温和的笑意,顾惜朝低下头,告辞。
赵佚道:〃你这样怎么走?〃挥手叫来李忠:〃把存宝阁新来的轮椅抬过来。〃李忠面色一变,偷眼看看赵佚,不象一时心血来潮,怔一下,应是。
一时,四个人抬过一个乌金的轮椅。顾惜朝呼吸猛一紧,那轮椅做工极为精致,整体为金属铸成,细微处关节复杂,显见出自大家之手。
关键是:顾惜朝识得这个轮椅。 这是无情的轮椅。!无情视为兵器和双腿的轮椅!
赵佚笑吟吟道:〃这个东西灵活的很,我好容易才弄来,想不到今日派上用场。〃就要抱顾惜朝坐上去。顾惜朝急道:〃我自己来!〃
〃不要动!〃赵佚皱眉喝道,抱顾惜朝坐上轮椅。摸着他的脸,温柔的笑,眼中已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惜朝,从今而后,不准你再怕我。〃看着他的笑,顾惜朝突然打个冷禁。慌忙告退。
回到宣阳宫,盈盈迎出来。把他接进去,看看伤势,眼眶红起来:〃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去拿伤药,走到床前揭开顾惜朝的裤腿,就要上药。
顾惜朝静静躺着,突然出手,一把扣住盈盈的手脉,掰过去,逼她转过身,摇头道:〃你这丫头,怎么又来,当真当我是好性吗?〃
〃盈盈〃大叫:〃放开我!狐媚子!当心我师父收拾你!〃
顾惜朝一笑:〃好啊,叫你师父来,我正找他。〃放开手,问:〃盈盈呢?〃
女子哼一声,揉揉关节,从床底下把盈盈拉出来,解了|穴。盈盈睁开眼只见面前又站个自己,忍不住要叫,女子上前堵住她的嘴:〃叫什么!谁爱扳成你的丑样。〃伸手去了易容,竟是个绝色美女。恨恨瞪着顾惜朝,好象在说:〃如何?我比你漂亮吧?〃
顾惜朝皱着眉:〃你为什么说我是狐媚子?〃
美女卡腰怒喝:〃你勾引我师父!〃
话音未落,门口挤进一个内侍,一进门,看见室内人,双眼放光,张开双臂:〃美人!可怜我相思成病,今日终于才能相见。〃扑过来。
盈盈吓的忙躲,那人却扑上来抱住顾惜朝。美女脸色大变,忙拉开内侍:〃师父!你干什么?!〃
那人只顾鼻涕一把泪一把:〃天矣!天亦无情,我只当你进了宫,今生无望啦,天可怜见,你又来找我……〃拼命往顾惜朝身上粘。
顾惜朝向盈盈解释:〃无脸儿,天下第一易容高手,善做人皮面具,我特意请来帮忙的。〃
那边已乱成一团,无脸儿衣服被扯的变了形,身子锲而不舍地向着顾惜朝挣扎,那美女则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往回拉。
顾惜朝摇摇头,又加上一句:〃疯子师父教出一个疯子徒弟。〃
美女恰起腰:〃顾惜朝!你说谁?〃她一松手,无脸儿立马向顾惜朝冲过来。顾惜朝轻轻一勾,向外一顺,推开他,问:〃无脸儿,我要的东西可曾带来?〃
无脸儿笑道:〃你的东西我怎么敢怠慢,忙活好几日呢。〃一边说又要粘上来。
美女大怒:〃师父!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啦。〃
无脸儿回头看看徒弟,搬来一个凳子,坐在顾惜朝床前,递上来一张人皮面具。继续念叨相思之苦。顾惜朝接过面具,极精致的做工,是戚少商的样子。
顾惜朝把玩良久,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仿佛已经痴了,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拿过镜子,镜中全然便是一个戚少商,顾惜朝怔一怔,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镜中的容颜,这可恨的人哪,现在在干什么,你可知我为你做的一切。
顾惜朝望了镜中半天,终于把面具取下来,默默想:等时机,找个人戴上这面具,替戚少商死,大当家便彻底自由了。
18
顾惜朝放下镜子,无脸儿还在絮叨相思之情。顾惜朝皱眉看看他,无脸儿接着絮叨。
“你废话很多呀!”终于在无脸儿滔滔不绝中找个插话的空挡,顾惜朝道:“你既来了,就是说:你同意我开出的条件。”
无脸儿习惯性一和顾惜朝说话就往前贴:“有你在,我还要什么金钱、美女。”
美女大声咳起来:“师父!咱们是缺钱花了!十万两不够!让他再加,再加十万两!十个美女就算了。”又加上一句:“美男的也不要!”
顾惜朝只笑不说话。
无脸儿喝道:“吵什么!没见我干正事吗?”叹口气,换了低沉而极有磁性的男中音对着顾惜朝声情并茂地吟唱:“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顾惜朝再也受不了:“盈盈,把痰盂端来!”
无脸儿终于住口。
顾惜朝拿出一叠银票,递给无脸儿:“这是五万两,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
无脸儿不接,而且愤然:“我是自愿帮你的,你给我钱,可是把我当外人看?”
顾惜朝不理他,径把银票递给他身后的美女。美女接了,哼道:“五万两只是四分之一,休想少一个子。”一把拉开无脸儿,指着顾惜朝鼻子道:“警告你!离我师父远点!”
顾惜朝笑道:“好!你过来!让我打断你一条腿,我就再加十万两!”
美女哼一声,收起银票,不再说话。
无脸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瞪起眼问:“顾惜朝!你会不会利用完就把我一脚蹬开?到时候我又找不到你!”
顾惜朝笑起来:“怎么会?我怎么少得了你的帮忙,你看,一有事我还是第一个找你嘛。”
无脸儿大喜:“你不骗我?!”
顾惜朝笑道:“我不骗人的。”
盈盈看顾惜朝一眼:通常顾惜朝的话,只有没说的那一半才可信。
无脸儿已经惊喜过望,欢呼一声,一把抱住顾惜朝。
顾惜朝撇撇嘴道:“你还不去办事?你办不好事,我以后可想不起来你。”
无脸儿愕然:“办事?办什么事?!”
顾惜朝沉吟一下,慢慢道:“找人!找一个和戚少商身材相貌都接近的人。”
无脸儿出去为顾惜朝办事,把徒弟留下,介绍道:“我徒弟,很聪明,易容术也好,留下会有用的。”
顾惜朝眯起眼:“我还不想要只咬人的猫。”
“我叫千面儿!”美女大声宣布。在师父离去之后依旧恶猫一般瞪着顾惜朝。
千面儿很想冲过去一口咬死顾惜朝。她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或者说:为什么喜欢这个男人。难道…我不够漂亮?不够妩媚?千面儿经常揽镜自问。她无疑是美丽出众的,所以;千面儿愈发愤恨:这该是一个何等狐媚,何等风骚的男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计,使了多少手段来勾引师父。千面儿暗下决心: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狐媚子。
在千面儿眼中,师父是世间最聪明,最有才,最能干的男人。所以,一定是顾惜朝勾引师父!
然而……
顾惜朝全不象她想象中那样。千面儿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他非但没有半点想象中那种妖惑,媚艳,反而高雅、温和如秋日荒野中的黄菊。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磁场围绕在他周围,使他具有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最平凡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在于他都能春风醉酒般动人。
他还很年轻,但眼中却是和年龄全不相称的成熟、沧桑。他令人惊异的清俊面容有淡淡忧伤流露,足以打动任何一个怀春少女。
‘这样的人……该不会去勾引师父吧?’千面儿想,依旧瞪着眼和顾惜朝对峙:事实归事实,立场归立场,决不能因为事实改变立场!
顾惜朝懒得理她,喝过药,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支着头,闭目养神,纤长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一段阴影,安静温宛有若处子。
这样的人,江湖上居然称作“玉面修罗”!千面儿不禁嗤笑。
顾惜朝休息够了,抬起眼,推着轮椅来到门外。宣阳宫的大门被关上,所有的宫人跪了一地,忐忑不安地等着顾惜朝下令。
顾惜朝慢慢喝着茶,伸手指一指:“一号,二号,过来!”众人楞住,不知所以。
顾惜朝又指一指,被指二人愕然走上前来,
“跪下!“
二人互看一眼,跪下。
顾惜朝道:“以后再有人被派来就是三号,四号……一直排下去,知道吗?”
二人回道:“奴才不知。”
“不知?!”顾惜朝笑起来:“你们不知,那昨日是谁把我的行踪告与皇上的。”在场之人皆怔住:无论无何,这都该是秘密,不适应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顾惜朝又笑道:“我如今行动不便,二位劳累了好些日子,也可以休息一下了。”二人望着顾惜朝迷人的笑,心中突突直跳。
果然,顾惜朝道:“我这些日子用不着这两条腿,二位既是我的跟班该也用不着的。”一挥手:“每人赏五十扳子,打腿就好。”
立马有人出来按倒二人,顾惜朝坐轮椅中,脸上的笑愈发醉酒般迷人。只悠悠品着茶。
二人虽皆是高手,这种场合下,如何反抗得,结结实实一人挨了五十板。
顾惜朝漫不经心把茶杯递给宫人,回身:“二位是高手,五十板该还受得了,若走的动就进来。”进了屋。
二人无法,跟进来,跪在地上。盈盈关上屋门,伺立于顾惜朝身侧,另一个宫女站在一边。
顾惜朝坐在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柄竹把小刀,刀柄极粗糙,刀锋却秋水般清冷,寒气逼人。刀锋上的寒光映着顾惜朝难以捉摸的眸,更让人忐忑不安。
“玉面修罗”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