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面无表情,小声道:“追命,一会机灵点,顾惜朝一醒你就跑,这家伙急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兄弟果然是兄弟。
盈盈发怔半天,突然低头捂住脸,呜呜咽咽哭起来。追命再也忍不住:“哎,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都冲我来了,你别哭呀!”冷血皱起眉,一言不发,扭头瞪着追命。侧身挡在盈盈身前,极坦然的伸臂,搂住她:“不要怕,我和追命都会帮忙的。”
追命吁口气,无话可说。
顾惜朝恩一声,醒过来。追命还没意识到危险,嘟着嘴,陷在委屈万分中,完全把冷血的叮嘱抛到爪洼国了。
顾惜朝一看见追命,眼睛猛然睁大,跳起来,咆哮:“我杀了你!”冲上去。追命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顾惜朝一边追,一边抄家伙:小斧?不在!扔宁王府了;湛卢?不在!也扔宁王府了。顾惜一把拽掉头上发簪,扔出去!
追命越跑越快,眼看顾惜朝追不上了,正得意间,身后风声响起,忙去挡。回身一脚把木簪踢开,谁知那木簪是顾惜朝藏杂物用的,内有乾坤,一脚踢开里面突然暴出几样东西,追命急切间看不清楚,不敢硬挡,闪身避开。顾惜朝已经追上来,势若疯狂,一连三拳五脚打过来。后面戚少商、追命也追上来,忙去拉架。
千面儿跑过来,摩拳擦掌:“打起来了!师父,帮小白脸吧!”
无脸儿摇头:“安全第一!经验之谈:高手打架离远些。”把千面儿拉到一边,看着顾惜朝眼眶有些发红,只是唉声叹气。
这边,顾惜朝被戚少商扣住一只手,行动受控,只好拼命用脚去踹追命,却差了半尺踹不到。追命论脚上功夫倒比顾惜朝强,但看看周围情景,自己若真还他两脚,只怕能被人生吞了。苦着脸,不敢说话。顾惜朝打了半天,半点没打到,满腔愁痛、郁结无处发泄,大叫一声,回身抬脚踹翻戚少商,一个人大哭起来,用力去踢地面。
戚少商咧着嘴爬起来,走上前,也不说话,用力把顾惜朝抱在怀里,胳膊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眼中是异样的悲哀和怜惜,分明也有泪光闪动,却忍住,生硬的脸愈发如刀劈斧砍一般。顾惜朝不依不饶,又踢又打,咆哮不已。戚少商任他打,只紧紧抱住他,身体磐石一般屹立。顾惜朝踢打良久,力气渐弱,终于软下来,抱住戚少商哭泣:“完了,全完了。赵佚再也不会信我,咱们再没有机会赢他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抬头望着戚少商:“大当家,我不想过逃亡的日子。”低头又哭起来。
戚少商笑道:“谁说完了,我们不是自由了吗,逃亡就逃亡嘛,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好不好。”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怔了半天神,推开他,脸色惨淡,凄然而笑:“你不用跟我逃亡,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解决。”伸手把自己散乱的头发拢起:“我的发簪呢?”
追命忙把发簪捡起来还给他。顾惜朝走开几步,一把将发簪撅成两段,拿了半截就往脸上划,戚少商大惊,忙去夺。追命脚下最快,一掌拍落顾惜朝手中发簪,脸上已经划破少许,血珠点点滴落。顾惜朝身子晃一晃,不堪悲愤,又昏死过去。
戚少商抱起顾惜朝,恨天无语,满心悲凉,慢慢抚摸着心爱的人忍不住泪眼婆娑。
唉!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日暮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初秋的衰草,漠漠随风轻舞飞扬,哪里知道这些人间的悲欢离合。
哪怕是天纵聪明,用心良苦,终不过一个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众人围着戚顾,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无脸儿看了顾惜朝半晌,脸上表情有些扭曲,想想自己连让顾惜朝打的份都没有,悲从中来,一个人走开,号啕大哭:“我的美人,我的心哪……”千面儿嗨口气。冷血心中暗叹,连无脸儿尚如此,不知盈盈会不会伤心过度,皱起眉,回头去找盈盈。
然而,农居内已经没有盈盈,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匹马。桌上留了一封信,打开来。一笔秀气的小楷,是写给顾惜朝的:
“王爷
此间事已了,奴婢一介女流,体弱力单,无法再为王爷效力,天涯海角,就此别过。不辞而别,失礼之处,尚请王爷见谅。另:请转告冷爷,负君深情,今生无缘。 盈盈拜上”
冷血怔住,一身血从头冷到脚,心里陡然一空。咬牙,拿着信笺就往外走。戚少商正抱着顾惜朝回来,后面跟着追命,无脸儿,千面儿。
冷血道:“盈盈走了!”
戚少商失魂落魄,径走过去。追命漫不经心恩一声。无脸儿,千面儿更没有反应。逐次经过冷血。冷血眼角肌肉跳动两下,冷哼:“倒不知谁是冷血!”咬牙,牵马冲回杭州城。
赵佚从一片废墟中爬起来,以他的功力这些将息的火药已经构不成威胁,只看见顾惜朝停身的高楼瞬时间灰飞烟灭,只剩漫天火光,断垣残壁,烈焰熊熊,所有的峥嵘轩峻,化为乌有。
赵佚怔怔看着,喃喃道:“祸害活千年,顾惜朝,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与其说‘祸害活千年’不如说,赵佚接受不了顾惜朝死亡的可能性。
看着面前呈上来的戚顾随身衣物、逆水寒、湛卢、神哭小斧,赵佚眼角肌肉一匝匝跳动,面无表情:“再找!”
果然,几百人花了两个时辰遍寻整个废墟,没发现半点和追命有关的东西。
赵佚吁口气,心口一阵阵揪疼:‘顾惜朝!’爱到极至,也恨到极至‘我不会放过你’无意识间狠狠攥紧拳,牙齿咬的格格直响‘顾惜朝!我再也不会怜惜你!’胸口一阵汹涌,身体一震,口中已有血腥,血顺着唇角流下。他练的功夫,功效非常,却不可以动情,如今情至深处,难免引动内力到处窜游,赵佚忙服下两丸药,压住乱窜的真气,恨恨转回皇宫。
皇宫亦是满目创痍,到处留下恶意毁坏的痕迹,有些宫殿还被人放火烧过,刚熄灭的地方留着漆黑的灼伤。地上满是血迹,荣王三百弓箭手已经全部歼灭,地上的尸体还没有收拾好,几具散落着。
宫廷侍卫依旧威风凛凛地笔直站立,他们这次确实立功不小。
赵佚皱起眉,有些奇怪:这地上很有些内侍的尸体,这不奇怪,祸起萧墙,死几个内侍太正常了。问题是:同样是宫人,为什么只有内侍的伤亡,却少有宫女的伤亡。
这个念头在赵佚脑中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惜朝!顾惜朝!一想起这个名字,赵佚心口就忍不住一阵阵抽疼。
赵佚捂住胸口停步不前,一个被烤的半死的内侍由人拖着从赵佚旁边经过,大叫:“不干我事,冤枉啊!我没有动宁王啊!”
赵佚猛然醒神,回身:“你说什么?!”
48·这内侍正是顾惜朝要烤死的那个。顾惜朝在这里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一般来说,烧死一个人不需要多久,但烤死一个人就不一样了。顾惜朝把这人周围浇上桐油,点火,以为他必死,理所当然离去,却不知等桐油燃尽,那人也就是烤个半死。
那内侍有些吓傻了,看见赵佚哭着跪上来,拼命叩首:“万岁!万岁饶命!这都不是我干的呀!我没整宁王呀!……”
赵佚没听清他说什么,低下头,看看那人,记起来是在地宫中服侍顾惜朝的宫人,皱起眉:“你说什么?什么?什么的?谁整宁王了?”
那人陡然意识到什么,忙摆手道:“没!没!没有!我们不敢动宁王的!”
他这么说,赵佚反更怀疑,恼起来,用力揪住那人的头:‘说!怎么回事!不说我杀了你!”
内侍被皇上的暴怒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哆嗦成一团:“不,不是我干的,都是,都是曹家兄弟干的。”
‘曹家兄弟?’赵佚蹙眉,恍惚记得当初地宫中服侍顾惜朝的有人姓曹,问:“曹家兄弟干什么了?”
避重就轻,推卸责任本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曹家兄弟已死,死无对证。内侍咬牙道:“就是曹家兄弟,他们,他们看宁王天天动弹不得,神智不清,还要服侍他端茶倒水,净身拭体,连大小便也要我们动手侍侯,他们就偷偷整宁王,我可没有参与呀,都是他们干的!”
赵佚脑中哄一声炸起来,眼前一黑,晃一下站稳,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作为高高在上的君主,他怎么会知道底下这些卑贱的奴才的想法,在这个人人‘两只富贵眼,一张体面脸’的皇宫,被派去伺候一个没有意识,不能动弹的人,无疑是一种最低劣,最让人憎恶的事情。恼怒之下,当然会把气撒在无力反抗的顾惜朝身上。
赵佚只觉脑中翁翁半晌,完全没有一点意识。良久,把余人赶走,低下头,居然一脸笑眯眯:“你说,你们都怎么对宁王的,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内侍完全没有注意皇上笑容之后,几乎爆炸的杀气,更没注意到皇上扭曲的表情。得了赦命符一般,开始倒筒子一般往外说。
(请原谅我不把这些事情详细的描述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我这种标准花痴,如果哪天面前真的出现一位集公子、才子、浪子、孩子各种性质于一体的男子,我一定会合身扑上,软硬兼施,把他拐回家;更何况顾惜朝还如此美丽,于我来看,顾惜朝该是被供在堂上,悉心呵护,碰都不能多碰一下的。但我没有办法,早在旋大把顾惜朝写死的一刻,早在为了救他,把他制成药人的一刻,这一切就已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我宁愿我HC的口水,泪水泛滥成河,可以洗清顾惜朝身上的屈辱、痛苦,但我作不到。作为作者,对顾的遭遇可谓感同身受,我自己也陷入深深的怜惜,痛苦中,无法自拔。请原谅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把具体情况写出来。)
最金碧辉煌的地方,通常也是最污秽卑鄙的地方。在这个封闭的皇宫,到处充满厉害关系,人们天天要做的事情只是一层层讨好别人,没有和外界的接触,没有更好的寄托,人们剩下的所有心思只是研究如何对付别人,提升自己。日积月累,这宫中明里,暗里整人的招式可谓是登峰造极,数不胜数。作为最高的统治者是决不需要知道这些的,而作为下面的人对此却再熟悉不过。
赵佚之前也知道宫中有些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的糟粕,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些令人发指,为人不齿的糟粕会被使用在顾惜朝身上。
由于梦想着把别人的罪状说出来可以使自己得到赦免,内侍详不厌其详地描述着顾惜朝的种种遭遇。赵佚身上的力量随着呼吸点点流失,他明白了:为什么满内宫死的只是内侍;而不是宫女;明白了为什么顾惜朝说‘ 你拿走了我的一切,连一点尊严也没给我剩下’;明白了为什么顾惜朝永远不会原谅他。一切;一切原来在这里……
赵佚的身体渐渐倒下去,眼前的一切恍惚都消失,什么都不剩。彻骨的痛涌上来,让赵佚无从忍受,真气象失去堤坝的洪水,汹涌的冲进全身每个角落,蹂躏他每一根神经。赵佚却顾不得了,这些悲惨的遭遇自己光是听着已经无可忍受,更何况切身体受的顾惜朝。
由于自己的疏忽,让最心爱的人受到如此惨痛的遭遇。赵佚对顾惜朝背叛的仇恨,被无尽的痛悔代替。只感觉失去身体,失去神智,失去一切……
顾惜朝做梦也不会想到,赵佚被自己气了这么多次都没有气出事,却让一个内侍气的走火入魔。
盈盈还跪在阶下,她已经作了必死的决心:‘违背皇帝的意愿甚至参与谋杀皇帝,是为不忠;一心帮助顾惜朝却不顾自己的父兄,是为不孝。自己已是不忠不孝之人,满身罪孽无从清洗,无论如何不能再因为自己让父兄丧命。’盈盈只希望能以自己的性命换来父兄的安全。然而,却没人理她。人们慌成一团,来回穿梭的身影象水面破碎的景物晃来晃去,晃的盈盈越发心慌意乱,嘈杂中御医的话被到处窃窃传递:“皇上不好了。”“皇上被气出事了。”……
一片混乱中,积久的压力让盈盈再也承受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一个人拉起她:“盈盈。”
是冷血!盈盈怔住,泪眼朦胧,无助的望着他。
冷血一身侍卫打扮,问:“你怎么来这了,这很危险知道吗?”
盈盈当然知道,低下头,泪水再次涌出:“我,我没有办法。“
冷血蹲下身,笑道:“不要紧,我在这,我帮你好不好。”
盈盈抬头望着冷血,她一直爱的只是顾惜朝,但顾惜朝不爱她。一个人承受太多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早晚会崩溃的。在自己崩溃的时刻只有冷血陪伴左右。
爱人不成,只有被爱。
盈盈终于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握住冷血:“我,我的父兄被皇上捉起来了。”
冷血笑起来,虽然花了半年时间也没找到追命是件糗事,但至少自己把杭州城所有可以关人的地方摸的一清二楚。拉起盈盈,胸有成竹的笑:“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把我未来的岳父,小舅子救出来。”
赵佚也崩溃了,在明白顾惜朝所有可怜的遭遇后,赵佚彻底崩溃。
同时崩溃的还有顾惜朝,策划了那么久的复仇大计,就这么功亏一篑,再没有任何希望,顾惜朝再也承受不住,开始发烧,说胡话。
更可怜的是赵佚,好歹顾惜朝还有戚少商一刻不离的在身边照顾。赵佚呢,他的痛比顾惜朝更深,却没有一点可以缓解的余地。所有御医胆战心惊的围着昏迷的赵佚,旁边地上一个不起眼的粗糙的昆仑奴面具被人无情的踩在脚下,裂为两半。
冷血终于把盈盈一家带回落脚点。(看官们,我可是顺应民意让盈盈活下来的,按我本来的意愿,盈盈是必死不可的。现在好了,好人有好报,经典的电影结局,大家满意吧。)
顾惜朝仍在发烧,戚少商满脸愁忡,紧抱着顾惜朝。盈盈脸上分明露出痛心和怜惜,嘴唇动一动,终于没有上前,向冷血道:“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床铺。”低头离去。
天噫!天亦无情!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恨常流水常东!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吗?(我都写不下去了)
顾惜朝醒来是在三天后,众人已经离开杭州三百里,顾惜朝浅浅笑着,仔细雕刻着一座木像,扬眉:“我?又哭又闹?怎么可能?小丫头,你又胡说!”
千面儿不忿:“就是你,你还把戚少商打了一顿呢!”
顾惜朝哈哈笑起来:“虽然我有时很想把他痛打一顿,但到目前为止,还只限于有这么个想法。”扭头问:“少商,我打你了吗?”
“没有!”戚少商极干脆的回答,偷偷摸摸自己被踹肿的小腿。
49·顾惜朝哈道:“对嘛!我怎么会打他,素来只有他打我的份。”扭头又问:“是不是,少商?”
这一回,戚少商没有回话。
顾惜朝把手中雕好的木像递给千面儿,虽然还没有上色,但眉眼轮廓确实是个活生生的千面儿,那脸上跳脱的神情简直呼之欲出。千面儿又惊又喜,笑眯眯拿了木像去给追命炫耀。
顾惜朝靠着戚少商坐到床边,又开始刻,屋里没有别人,顾惜朝笑嘻嘻问:“我可打疼你了?”
戚少商猛然瞪大眼:“你知道?!”
顾惜朝扬眉而笑:“别这么说,我不承认。”
戚少商瞪眼看着他。半晌,顾惜朝拿起手中木刻人像:“象不象?”那是两个人拉着手的雕像,其中一人已有大致轮廓,依稀便是戚少商。戚少商笑起来,指着另一个人:“这个是谁?”
顾惜朝一笑,不语。
戚少商只觉幸福无比,忍不住咧着一个酒窝,傻呼呼笑起来。
顾惜朝道:“不知道赵佚走火入魔是什么后果,这回他不死也要武功全费。若真如此的话,等救了无情出来,我们几个人联手,就足以自保了。”
戚少商恩一声。
顾惜朝道:“我答应过你,此事了结什么都听你的。”
戚少商彻底沦陷,只剩下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