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也不看别人,问:“开始训练了吗?”
说实话,已经训练半个时辰了。
李兵冷哼道:“您是王爷,来晚个把时辰也无所谓,我这般手下可是守时的很。”
顾惜朝洋洋道:“那是应该的。”又命令:“抽出一些人跟我练剑。”
李兵全不给面子:“这些侍卫素来是跟着我练刀,如今跟着王爷练剑,只怕他们适应不了。”
顾惜朝看看李兵的大刀,他听冷血说过此人,当初赵佚率人围剿他们师兄弟时,此人出力不小。这家伙天生神力,刀法精湛,冷血当时与其对阵,也曾伤于他刀下,想来武功了得。
顾惜朝摇头道:“你这刀法,全靠蛮力,普通人学来也无用。”
李兵噢一声,伸手一指:“这几人这些天王爷是调教的;”又一指:“这些人是小人调教的,王爷既说我这刀法无用,不如比一比,倒看看是哪方得胜。”
顾惜朝冷笑:“我才来几日;这些人也算我调教过吗。真想比试,不如你我比试,高下立现。”
李兵早有此意,却笑道:“那怎么可以,王爷千金之体,我若一不小心打坏了。便王爷不追究,皇上也不会饶过臣下。”
顾惜朝哼道:“你已逼我出手,何必还说这些话。”嗤鼻一声:“放心,我若输了,就说自己酒后无德,被狗咬了,绝不让你受过。”
李兵恨的一阵牙痒,赔笑谢道:“如此有劳王爷了。”慢慢抽刀。
顾惜朝漫不经心眯起眼:“论虚伪,我不如你;论打架,你还差点。”
众侍卫泛起一层唏嘘,心中窃喜。隔岸观火的心理在此时大大占了上风,两个老成些的眼看就要打起来,忙偷偷去报信。
李兵百十斤的大刀,在阳光下渗着耸人的寒气,刀身几条青龙张牙舞爪,狰狞恐怖,有一股强大的震慑力。顾惜朝优哉游哉地眯眼望天;半晌;抽出湛卢,看一看,摇头:“我若仗着这剑锋利胜了你,想必你也不服。”笑一下,竟将湛卢抛开,转身从旁侍卫手中拿了把长剑。
众人大惊,顾惜朝扬剑,刚要打,一人急急赶来,喝道:“顾惜朝!你又干什么?”正是赵佚。
顾惜朝并不回头,皱眉:‘为什么每次有事总会先问我,难道每次都是我挑的事?’赵佚确实不对:因为,并不是每次都是顾惜朝找事。只能说;基本上:每次都是顾惜朝找事。
赵佚赶来,又问:“顾惜朝,你干什么?”
顾惜朝不答。李兵收了大刀,回道:“万岁,是宁王要与臣下比武,王爷好象还不太适应教官的职责,我的这些手下被我调教惯了,也不太习惯别的人指手画脚。”
顾惜朝嗤鼻一笑。
赵佚 明了:他这个奴才,虽武功高强,忠心堪用;却素来好排挤人,所谓武大郎店里没有高人,顾惜朝这般高傲俊秀的人与他共事,必是触了他的忌讳。哼笑一声:“所以你们比武论高下吗?”看看顾惜朝眯着眼,漫不经心的摸样。继续道:“如此,朕便作个裁判,胜者说话。丑话说前面,点到为止,我不希望你们哪个会受伤。”一旁有人搬来华盖,案几,座椅,赵佚坐下,点点头:“开始!”
顾惜朝缓缓扬剑,捏个剑诀,喝道:“不想死的退开!”嚣张无比。赵佚忍不住又皱起眉。
李兵大喝一声,一刀劈下来,刀风呼呼,气势逼人,周围七尺内全是刀光,酷热的空气猛地凉下来。顾惜朝剑走偏锋,身子滴溜溜一转,穿花蝴蝶一般,转到李兵身侧,一剑刺穿对方刀影,斜挑李兵下肋。
赵佚放下心来,李兵既然身高体大,兵器沉重,那么威力过人同时必然转动不灵,远不如顾惜朝来的灵动飘逸。这二人的武功路数正好相克,李兵想仗着天生神力克敌,只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顾惜朝一剑挑破李兵衣服。李兵已经回过身,一刀卷来,直攻顾惜朝上身。顾惜朝侧身,随风摆柳般退开,身形变幻,令人叹为观止。李兵喝一声,又提刀攻上,顾惜朝并不与他正面交锋,一触即走,身姿飘飘摇摇,美妙至极;全不似打斗,撇开李兵不考虑,现场倒象 是顾惜朝绝妙的独舞。赵佚看了片刻,索性要来酒,边喝边欣赏。
二人打了几十招,李兵连顾惜朝毛发也未曾伤到半分,自己身上倒被顾惜朝划破几道,恼怒起来,刀上力道越来越大。三丈外围观的侍卫只觉刀风割面,隐隐生疼,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不由怜悯起战圈中的顾惜朝,想他如此文弱纤薄,如何经得起这般惊涛骇浪般的力道。
然而,顾惜朝是不需要怜悯的。他的剑飞扬着凌人的光芒,身影鬼魅一般穿插在李兵重重刀影中。如果说李兵的刀象黑夜笼罩了整个空地,那么顾惜朝的剑便是黑夜中的烟花,刺破黑暗,渲染着惊人的绚丽。剑的力道,风姿以一种极至的美让人嗟呀忘情。众人初时还带着幸灾乐祸地心理等着顾惜朝败落,到后来却被那绝妙的剑式所吸引,巴不得这场架永远打下去,可以看得没有尽头。
赵佚默默看:顾惜朝的剑法比从前又进步不少,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按理,他这个年纪绝不该有如此剑法。
众侍卫虽看不懂顾惜朝剑法中的精髓,却也知道这是精绝的武功,纷纷去了鄙夷之心,渐生崇敬之意。
李兵打了良久,始终战顾惜朝不下,不由打红了眼,恼将起来,使尽全身气力,一刀劈下,这一刀好不凶猛,顾惜朝忙退,一边举剑来挡,只听“当”一声,刀身过处竟将长剑从中斩断,顾惜朝剑法虽好,功力却不足,站立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李兵大喝一声,跃身而起,高高将刀举起,使出十二分力道,连人带刀以盖顶之势向顾惜朝压下来。
这是李兵的绝杀——倾巢之下。当时,冷血便是伤于此招之下。如果,顾惜朝从不知此招势,他唯一的选择只有:退!但此招一出手周围丈许皆是刀力,更兼后力无穷,如何退得。
赵佚脸色大变,豁然起身,手中扣了一个杯盏,就要出手。然而,顾惜朝知道这一招。
顾惜朝不退反进,扬剑而起,身子猛地向后折下去,双膝着地,身体完全贴到地上,剑抵住李兵的刀刃,顺着刀锋滑过,身子竟从李兵身下穿过去。扬剑斜刺李兵后心。李兵一刀斩下,竟然失了顾惜朝踪影,大惊。后心一疼,已被人用剑刺破少许,全身一僵,不敢再动。
赵佚松口气,也亏顾惜朝身体惊人的柔韧性,否则就算知道如何破解此招,姿势使不到位,亦是无用。
慢慢坐下,赵佚陡然想起:不对!正常人打斗中,面对生死存亡的危险时刻,本能的反应只会后退,顾惜朝为什么会不退反进,这太有悖常理。除非……除非 他早知道此招,并专心研究过。
赵佚看着顾惜朝,慢慢又皱起眉。
顾惜朝慢慢站起来,嗤鼻冷笑:“看来,不仅你这刀法没用,连你的人也是一样没用。”
半截断剑点着李兵后心,嘿笑:“我教你一招,叫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你的脸这么丑,还是屁股对人好看些。”
在场诸人,忍不住窃笑,连赵佚也不禁莞尔。
顾惜朝脸上挂着挪余的笑,一脚将李兵踹出去,俯面趴着,五体投地,果然是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
众侍卫忍不住又想笑。顾惜朝却沉下脸,猛然回头,目光冰若断剑,透着糁人的寒气,不怒自威。众侍卫一怔,忙敛了笑。顾惜朝慢慢把头仰起,以一种绝对优势的姿态睨视着众人,文弱的身体迸出惊人的霸气。众侍卫只觉他身上威严逼人,各自心惊,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顾惜朝拎着带血的半截断剑,慢慢向侍卫队伍中央走去。眼看着他如此轻易将自己素来崇拜的高手打的落花流水,不免人人自威。见他走来,人群默默自觉让出一条道来,顾惜朝身上冷冽的剑气激扬着雪白的素衣,飞扬而起,猎猎有声。赵佚皱着眉,打量着顾惜朝。
偌大的空场地死寂如夜,空气崩紧若弦。只听见顾惜朝缓缓的脚步声,风吹衣袂丝丝声,撕拽着众人紧张的心理。
顾惜朝从头走到尾,将侍卫队从中一分为二,挥剑一指:“以后这一半只听我教习武功,另一半还由你们侍卫长教习。”众侍卫被他气势震慑,哪里敢说半个字。
顾惜朝脸上飞扬着动人的神采,掷地有声,开始发言:“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长官,你们所有的事情由我安排,你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个人,你们的所有一切属于大宋朝的皇宫属于皇上,你们只需要效忠皇上,听从我的命令!……
赵佚心里彻底明了,顾惜朝果然早有准备,如果没有准备,他不可能如此胜了李兵,不可能有这一番精彩的发言,不可能……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半个皇宫的侍卫,赵佚突然发现自己错了:他根本什么都不能答应顾惜朝。
一切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很正常,很精彩;然而就是太顺利,太正常,太精彩,反露出了马脚。
顾惜朝上前笑问赵佚:“皇上,我这样处理可好?”
赵佚温和地笑:“你怎样都好,我早说过,胜者说话。”
顾惜朝浅浅笑起来,笑容之美,竟令人心悸,只觉世间最美好之物莫过于此,然而太美,又让人有种虚幻的感觉,总担心那笑容随时会消逝,破灭,凋零。
赵佚忍不住伸手摸住顾惜朝的脸,心脏微微抽搐。他到底隐瞒了多少秘密。这个美丽到让人眩晕的人物,他那种种魅力后面究竟是怎样的毒牙,他那无限动人背面到底蕴藏了什么样心思。
32·不包括那些正在执勤的,大约二百名侍卫,跟着顾惜朝离开。赵佚的眼睛一直跟着顾惜朝,在一片青衣如林的侍卫中,他的白衣雾霭般若隐若现,渐至不见。赵佚收回视线,不由长叹一口气。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没什么好处。呆如戚少商从不考虑这些烦心事(反正这些事都有顾惜朝考虑),过得那个叫自在逍遥。
赵佚可恶之处就在:他是一个聪明的混帐,因为聪明他的混蛋特征亦格外出彩。
聪明人一大通病:自寻烦恼。
通常一个成熟而智慧的人,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时能伤害到他的只有他自己,或自己爱的人。
赵佚的出彩之处就在于:他总能反过来,他从不直接伤害自己,他总是无情地伤害自己爱的人,进而再伤害自己。
现在,赵佚就在考虑如何对付顾惜朝:‘这个人刑罚是没有用的,必须想个办法让他自觉说出实话。’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棘手,聪明如赵佚一时也想不出个好方法。
顾惜朝一反常态,开始严格而细致地训练那些宫廷侍卫,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和那帮家伙混在一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训练的,但效果却是十分明显,几日后,两边侍卫便有了相当的区别。
首先,顾惜朝训练出来的侍卫个个呆若木鸡,宫人的争斗,内侍的张惶……大大小小宫廷中事故,都别想引起他们一丝注意,哪怕是殿堂起火,只要不是自己管辖的范围,他们也决不会多扫一眼;其次,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就算提着名在他耳边叫,也别想他会瞥你一眼;最后,他们多了许多严格的规定,小到吃饭的姿势,大到执勤时交班的一系列步骤。
这一切都成了李兵一派的笑柄。顾惜朝的侍卫一反往日的傲慢得意,只漠然对着对方的嘲笑,毫无反应。
而,这些还只是表面现象。
顾惜朝带着两个侍卫回宁王府,让戚少商看。
两个人站的笔直如标枪,连目光都是笔直,身上的服饰一丝不苟。戚少商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不对:这两个人不仅服装一样,发型一样,连站立时两只脚张开,下巴抬起,手指弯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戚少商看了一刻钟,这二人便保持这种姿势一动不动站了一刻钟。天尚热,汗珠从额上滑下,却连目光都没有动一下。
戚少商愕然了。
顾惜朝笑起来,道:“3号,4号,去外面侍立。”二人同时应是,行礼,又是一模一样的动作,排着队出去。
戚少商奇道:“顾惜朝,你……又开始做药人吗?”
顾惜朝笑:“那东西不好用,药人没有思维,只会一味送死,不好!他们都很正常。”指指头:“这里很好用
戚少商皱眉:“这也叫正常?”
顾惜朝点头:“这比药人高级,这是洗脑。一般的人如果被高强度,高密度灌输一种思想,用不了多久,他的思想就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向思考,根本走不出来。你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戚少商傻眼,这种事他听都没听说过,不过,方才那俩人确实不象药人。
顾惜朝笑道:“我要求这些侍卫不用思考,天天给他们灌输侍卫的荣耀是听从指挥,保卫皇宫,让他们按我说的做,这些人还没有完全训练好,再过些时日,他们就彻底变成我手中的工具了。”
戚少商不由皱起眉,他越来越不明白顾惜朝的想法,只隐隐觉得似乎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哪不对:‘顾惜朝训练这种工具干什么用?’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苦思冥想的痛苦样,嗤鼻笑道:“笨蛋!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笨蛋。”
戚少商哑然。他不善于争吵。
争吵有个前提条件:什么话都可以说,戚少商不知道。在于戚少商,开口之前他会先考虑半个时辰,如果说顾惜朝“骗子”会有什么后果;而顾惜朝从不考虑类似问题,笨蛋,傻瓜,呆头鹅……之类词语从顾惜朝口中冒出来时,从没有半点打结。更让戚少商不忿的是:顾惜朝只骂自己。 郁闷!!!
顾惜朝慢悠悠向戚少商解释:“这个方法我是跟无脸儿学的。”
戚少商睁大眼。顾惜朝道:“那个疯子天天叫唤:说喜欢我。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叫唤给别人听的。”戚少商睁大眼:“他不喜欢你?!”
“喜欢!”顾惜朝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真正喜欢我,他一开始乱叫只是为了彰显个性,一遇到事他跑的比谁都快。但,后来他肯冒着生命危险来皇宫帮我,我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了。”摇头叹口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那么聪明的人,自己谎话说的多了也成了真的,何况这些平凡的侍卫。”
戚少商看他眼中泛起一层世事沧桑的伤感,握了他的手:“惜朝,我……喜欢你。”
顾惜朝点点头:“喜欢我的人多了,多你个不多,少你个不少。”
戚少商抿抿嘴,咬咬牙,又道:“我……我爱你。”
顾惜朝笑起来:“爱我的人也不少。”戚少商憋红了脸,不知该再怎么说,只用力握住他的手,可怜兮兮一副受气的摸样,巴巴地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笑起来,叹道:“可我爱的人就你一个。”
戚少商怔一下,忍不住欢呼一声,一把将顾惜朝抱起来,向天上抛去。接住。
顾惜朝躺他怀里,笑的宛如春风抚面,俨俨若有醉意,戚少商看得一怔,时间似乎停滞,世界只剩下顾惜朝让人心动神摇的笑脸。不由自主,慢慢低下头吻上顾惜朝的唇。刚开始是轻轻的吻,炙热的温度相互传递,激荡着相爱的心。吻慢慢加重,战栗的身躯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只是单纯的爱,凝结成肉体的亲昵,温柔的抚摩,颤抖的呼唤,纠结着焚身的欲火。衣服如蝶翼委地。透过关的严严实实的窗纸,锦缎一般细致的肌肤闪着细密的汗珠,晶莹梯透,泛着诱人的光泽,很快被另一个炙热的躯体挤压,不可见……
赵佚默默坐在昭华殿,谁也不见,若有所思地抚摩着一个做工粗糙的昆仑奴面具——顾惜朝唯一送给他的礼物。真的要逼问顾惜朝吗,赵佚知道一旦下了决心,苦心经营的所有温馨、温柔会在一瞬间坍塌。但,无论怎么看。都好象自己被顾惜朝设计进了圈套。虽然,他找不到任何证据。但根据常理推断,肯定哪里出了问题。赵佚想:一个人不可能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顾惜朝肯定有什么破绽。
自从那天与李兵比武之后,已经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