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再被这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缠住不放……
“没事!”云怀袖着实喜爱司小四这个聪敏活泼的小姑娘,“小四陪我说会话也好,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回房歇一歇吧!”
乔玉娇又警告了司小四不准调皮不准闯祸后,在司小四掷地有声的保证中,回房了。云怀袖含笑听着,仿佛,不久前,她的三个哥哥也是这般的,耳提面命的警告她不准调皮不准闯祸……乍然听见这样熟悉的语气,直让人心酸难忍。
“呼呼……乔姐姐真的越来越像我阿娘了,太恐怖了!”司小四一边挥着冷汗感慨,一边颇细心的牵着云怀袖往庭院走去,“在家里我阿娘就是这样念我的,好像我天生就是个闯祸精一样,真让人郁卒,对不对?”
“想要跟我讨论的不是这个吧?”云怀袖嘴角蕴了了然之色,无声无息地一笑,她虽不会读心术,但是司小四小姑娘刻意留下来的心思,绝对不是要留下来陪她聊天这样单纯。
“呀!”司小四讶异的挑一挑漂亮秀气的双眉,“云姐姐也能猜透人的心思?”
“猜你这小鬼的心思,倒也绰绰有余了!”猜透人的心思?人心啊,是这世上最难猜度的了,她云怀袖如何猜得透?“想跟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司小四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了,惊人美貌的面上,尚带着未脱的稚气,严肃的表情看来倒像是在搞怪了。云怀袖平静的面容有些微的错愕,她看在了眼里,颇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喊了你身边的锦苏跟踪我与乔姐姐,你是不信任乔姐姐还是不信任我?”
信任?云怀袖停步,闭目凝神片刻,轻轻道:“信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为你的信任付出过代价了?”司小四皱眉,小小一张脸鼓涨涨的。
“是啊,如你所见,我卧病在床的父母,我或死或昏迷不醒或下落不明的兄长,就是我为信任付出的代价……”云怀袖眉心舒展,温颜而笑,“你还小,而且,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她轻轻一叹,摸一摸司小四的脑袋,似有怜惜之意:“但愿你永远不要经历这些——”她现在无忧无虑的模样,何曾不是自己从前的样子?如果可能,她也希望无忧无虑一辈子,而这于她,显然是奢望了。
正说着话,有家丁跑了过来,说是门口站了个人,半天也不离开,问话也不理人,赶又赶不走,于是只好进来请示云怀袖要怎么办。
夏侯玦?!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样多,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扬一扬脸,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又命人准备了些吃食,便携着司小四进了屋,小姑娘还纠结着信任与否的问题,抓起桌上的白菊桑叶茶一阵猛灌,放下茶杯,便见身形瘦削的少年低眉垂眼的站在了面前。
夏侯玦抬眼的瞬间似也吓了一跳,大约是没料到云怀袖这边还有人,身子一缩,疾步往后退,很是惊恐的模样。
云怀袖察觉他的动作,忙轻声安抚道:“夏侯玦,不要害怕,小四她是我的朋友……”
司小四很是奇怪的蹙眉瞧着害怕的连连后退的夏侯玦,懒懒支着下巴扁着小嘴:“奇怪,我会吃人么?”
“小四你别介意,他胆子很小,很容易受惊,想是第一次看见你,所以才会害怕——”云怀袖摸索着将退到门口的夏侯玦拉了过来,按在司小四近旁的椅子上。
转身准备拿些吃的给他,却被他紧紧拽住了衣袖,她垂睫摸到他紧张的手指头,耐心安抚道:“放心,小四是很好的女孩,她不会伤害你的……你坐好了,我拿点东西给你吃!”
司小四站起身来,牵过云怀袖,狐疑的望了夏侯玦两眼,淡然的笑容似浮在娇嫩稚气的脸庞上的一带薄雾,朦胧似有若无,那模样,却分明与她的年纪不相符。“云姐姐,你眼睛不方便,招待客人这种事情让我来就成了,你快坐下休息,免得不小心摔着了——”
她不客气的将自己当成了云府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紧扣着云怀袖衣袖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头吃力的一根一根掰开,几乎是有些强迫的将云怀袖带离了夏侯玦身边。
夏侯玦飞快的抬头看了眼司小四,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本盈满惶恐不安的深眸里,阴鸷沉冷一闪而过。
“小四?”云怀袖微有些疑惑的被司小四带到离夏侯玦稍远一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四好像……不喜欢夏侯玦?
“云姐姐,这个位置能晒到太阳呢!你应该多晒晒太阳,我阿娘说,晒太阳可以帮助钙的吸收……别问我什么是钙,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听阿娘讲啊讲的,说是对身体会很好,她也就记住了。
云怀袖却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天爷,这个小四她娘,不会也是……
“云姐姐,你怎么好像被吓一跳的样子?”她刚刚说了什么很让人震惊的话么?原本她是可以猜她的心思啦,但是,她好像知道了她的猜测途径是来自于视线的接触,所以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让她没办法猜啦!
“你阿娘她……”深吸一口气,云怀袖勉力挤出笑容来:“没事,我想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见见你娘亲……”
“你对我阿娘感兴趣啊?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否则一定会被阿爹撕成碎片的。“你累不累?要不你去休息,我帮你招呼客人——”她现在只对那个看似很弱的少年有兴趣。
这个人,感觉很奇怪——看起来好像很弱的样子,而且畏畏缩缩很是惧怕的模样,按理说,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透明的,可是,她不但猜不到,还诡谲的感觉,他的身上拢着一层让人不安的黑雾——神出鬼没的爷爷曾经告诉她说,这样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奇怪的是,她又感觉不到他身上有恶意,真是个奇怪又矛盾的人!
“可是……”夏侯玦会害怕她呀!
话音未落,衣袖已经教人牢牢抓住了。她不用看也知道,以这种紧张的像是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姿势抓她衣袖的人会是谁,轻叹一声:“这样,你要怎么帮我招呼啊?”
“我……我跟他玩一玩,然后我们就熟了嘛,他就不会怕我了……”司小四笑眯眯的建议道,伸手便要去抓夏侯玦的手臂,他都不看她,所以她没办法感应猜测到更多……
夏侯玦飞快避开,低垂的眸里有厌恶飞快闪过,只紧紧贴在云怀袖身后,拒绝司小四的碰触!
云怀袖浅浅一笑,恰如春柳拂水,将躲在背后的夏侯玦拉出来,淡淡道:“你是该交一些新朋友的,小四开朗又活泼,你可以试着跟她玩,她不会伤害……”
她话音未落,夏侯玦用力撤回了自己的手,似怨怼又委屈的看她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夏侯玦——”他在生气?就因为她跟他说要他交新朋友?
她下意识的追出去两步,黛眉担忧的蹙了起来,他这样跑出去,安全么?
“你不要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司小四扁着嘴巴上前安慰道,“不然,我帮你追上去看看?”
“别去了!”云怀袖抬手扶了扶胸口,手腕上一串细银镯子顺势滑了下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找得过来,自然也能找得回去。
“我可以问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吗?”虽然她初来乍到,但是对于夏侯王朝这个以姓氏命名的国家,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她是被当今皇上休了的女子,而当今皇帝自然是姓夏侯的,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人叫夏侯玦……让人不好奇都难呢!
“他是……夏侯王朝的逍遥王爷!”也是那人名义上的侄子!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好奇宝宝没有漏掉她语气里的沉重,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听说很小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怎么了?”一直追问夏侯玦的事情,该不会——“你对他有好感?”
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朦胧的好时候,而夏侯玦又长得很俊秀……
“好感没有——”好奇倒不少!“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好像小孩子一样的依赖你……刚刚你叫他交新朋友的时候,他好像很生气又很委屈,好像……被你抛弃了似的……云姐姐,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小四,不要乱说——”云怀袖有瞬间的讶然,旋即轻斥。夏侯玦喜欢她?不,他只是……对她过于的信任与依赖而已,那不是喜欢,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刚孵出来的小鸟将睁开眼睛看到的的第一只鸟儿当成妈妈一样的感觉……吧!
简单用了晚饭,云怀袖用尽办法才请走了精力十分旺盛的小四姑娘,看过了爹娘,便转到云致宁的房间。她的表情似有些寂寥,秦慕然安慰了几句,识趣的将空间留给了她。云怀袖感激她的体贴,牵强的冲她扯了个笑脸。
床榻边的小几上有备好的水,她浣了手,将搭在铜盆上的巾帕浸湿拧了拧,细心地替云致宁擦拭手脸:“二哥,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嫌累啊?”
这些动作她已经做的极顺手,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过来陪陪他,与他说说话,虽然,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
“我这几天常常在想,其实……能够像你这样睡过去,什么都不要管,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呢?”她微微一笑,神情很是茫惑与哀伤。“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这三年我过的太幸福太舒心了……然后上天终于看不过去了,所以回收了我的幸福……”
她重又换了湿巾帕,眼里清亮的泪光一闪,“先是大哥,接着是你,跟着……连天音哥哥都不能幸免于难……以前不知足的时候,没心没肺的时候,竟认为你是讨厌我这个妹妹的,现在想来,真是可恶极了……”
她的手停在云致宁略有些清瘦的脸上,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二哥,我多想继续顽劣不堪的躲在你们的羽翼下,听你们呵斥我,警告我或者教训我……二哥,我好累你知道吗?我这样累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帮我呢?呵……”
她低低浅笑一声,一抹清亮飞快坠了下来,融进柔软的锦被中:“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惹祸精哦,你就不怕……没有你们在,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弄乱了么?不会再有人像你们一样巴巴的跟在我后头收拾我的烂摊子了……二哥,你知道吗?天音哥哥他……”
她浅浅抽息一声,唇边依然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一直不敢去想天音哥哥他到底有没有事……我甚至不敢派人去找他,仿佛……只要找不到,就可以欺骗自己说,没事没事,天音哥哥他只是出门做生意了,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只要为他守好云家,他回来便一定会夸我……”
嘤咛一声,是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她丢了手里的帕子,双手紧紧捂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悲泣声来——她自己知道,天音哥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那雁鸣山的断崖,她已经偷偷的去过了。
如果天音哥哥真的是从那里掉下去的,诚如夏侯景睿说,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二哥……我真的好累了你知道吗?要扛起云家……原来这么累,我该恨那个人,恨他将我们云家害到眼下这种境地,然而……就连恨他,我都觉得好累!二哥,你可不可以快点醒过来,不要让我一个人这样累……呜呜……”悲伤一发不可收拾,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哭过了。
突发的这一系列事情,让她从不敢松一口气,即便已经想到了办法解云家的燃眉之急,她的神经依然绷得死紧,二哥不醒,天音哥哥下落不明……哪一样,都像将她的心浸在油锅里煎熬一般。那样疼,却还要装作无所谓,咬牙忍痛扛起那一份份责任……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云怀袖从云致宁的胸膛上抬起头来,她冰凉的手指落在他温热的额头上,有浅浅的抽息从她喉咙深处溢出来,半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转身时,阔袖一扫,小几上的烛火迅速一跳,有什么东西骨碌一声滚到了地上。
她神思恍惚,并不察觉,摸索着往外走,身后却有火苗嗖的一下蹿了起来,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呼呼直灌进来,风势越大,火势越猛。床帷衣柜俱已烧了起来,焚烧的刺鼻气味激的云怀袖脑中轰然作响,骤然回过神来,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转身朝云致宁的方向摸去。
她的阔袖已然着火,烧疼了娇嫩的肌肤,却丝毫不觉,只想着要去救晕迷不醒的云致宁……
门“哐啷‘一声被人撞开,有人旋风般冲了进来,举了小几上铜盆里的水便扑了上去,灭了她衣袖上的火,不管她拼命的挣扎,将她扛上肩头,飞快的闪了出去。
她拼命挣扎,带着哭腔的嗓已然嘶哑:“放开我……二哥……二哥还在里面……不要管我,救他,快去救他啊……”
“乖,不要担心,你二哥没事的——”那把熟悉的低沉的嗓温柔却有力的响在她耳边,用力按紧肩上她挣扎不休的身体。
云怀袖如中邪般,怔怔的任来人扛着自己奔出火势更猛的房间,“你……怎么会是你?”
夏侯景睿,是他的声音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受伤了么?伤的还那么严重,他该在皇宫里养伤才是,怎么会出现在云府,还……刚刚好的救了她?
直到安全地带,夏侯景睿才将扛在肩上的她放了下来,他面容雪白,眉心紧皱,无一丝血色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焦虑的检视着她全身上下,嗓音紧绷,却止不住的轻颤着:“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云怀袖似乎怔怔的出神,任由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检查着,直到他拉开她烧焦的衣袖,好似痛极了,她下意识的一避,他飞快捉了她的手撩开被水泼湿而沾在肌肤上的残破衣料,目光所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她的小臂上连及手背的位置皮肉焦黑血红,乍看之下,甚是恐怖,然而,于他,更多的却是心疼:“伤的这样严重,要赶紧上药才行……”
“皇上,该上药的是你——”辰又惊又怒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
“你受伤了?你哪儿伤着了?”云怀袖惊惧抬眼,迭声问到,夏侯景睿微愣时,她的手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急切而慌张的在他身上摸索着。
双手摸索到他胸口时,停了下来,掌心触及的滑腻浓稠,让她本就蹙起的眉心皱的更紧了,怔怔道:“……伤口裂开了!”
必是方才她挣扎的时候,他用了力……
夏侯景睿眉心剧烈一颤,似有无限喜悦自他眼底冉冉升起,到底,却也只是化成了一声清浅的叹息,展臂将她搂进怀里,满足道:“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
若不在意,便不会这般紧张——
云怀袖的气息,平稳而略显急促。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这样的距离,能更清晰的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味。好像已经许久了,他们没有这样接近过了。
“你为什么来?”都说了互不相干……
“想你,便来了——”怎熬得住思念的煎熬?若非一时兴起跑了来,只怕——想到可能会的后果,他拥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些。“幸好……你无大碍!”
她平摊在他胸口的手,紧紧揪握成拳,像极了她此刻纠结的心情。却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倚在他胸口……
夜风吹来,带着那么深重的寂寥和无奈……
府里的人闻讯赶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