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韧,不自知的反握着夏侯景睿的大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手背。
夏侯景睿连眉头都不曾稍动,只细细注意着她的表情,她再没有流泪,神情哀伤却坚毅,她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掌纹的触觉,是潮湿而蜿蜒的。
一行人趁着浓重如墨的夜色,抬着崭新的漆黑棺木匆匆往外走,云致宁瞥一眼云怀袖,淡淡道:“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改日,我再带你去给大哥上坟!”
言罢,也不等她回答,便追着家丁走远了。云怀袖紧走两步,神情紧张似要跟上去一般,走到门口却还是停了下来,轻叹一声,松开夏侯景睿的手:“想必你宫中事物繁忙……我就不送了!”
“怀袖,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心里的激痛也只能化成面上的不甘与无奈。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他是杀人凶手,他也不会有这样激痛的感觉,但偏偏是她……她因此而要与他疏远生分,他如何受得住这样锥心一般的疼痛?
云怀袖一脸漠然,她如何不想相信他?可是,种种迹象都指向他的时候,她能做的……“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自会还你清白!”但在这之前,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这本是我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的清白……你,跟我回宫好不好?”他看着她眼神空洞无物的空茫涣散,没有一个着落的地方,面上的疏离冷漠那样明显……他真的很难将前不久还腻在自己怀里喜笑颜开、欢声笑语的她跟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
云怀袖语气坚如磐石:“不!”
“怀袖……”他无力的喊她的名字,漆黑的眸里一点一点泛上哀伤,颓然低头,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好吧!你住在云府,有你二哥照应着……我会再来看你的!”
夜风强劲,贴着面颊刮过去,像是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脸颊热辣辣的痛,似要借此提醒她大哥的惨死……她不看他一眼,即便是看过去,也看不见他眼神一点一点冷寂下去的模样。
夏侯景睿拢一拢她愈发瘦削的肩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手势轻柔的拥她入怀,这样体贴的力度,她知道,这是方便她想要抗拒一推便会将他推开的力道……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像是能为她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霜雪雨。他的气息温暖绵长,清爽怡人,叫人一靠近,便忍不住要沉溺下去……
曾让自己相信,这个怀抱能免她惊,免她忧,免她无助彷徨,免她惊恐不安……可是最后,能依靠的,却依然是自己。
“小姐,你跟皇上之间……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柳语服侍她梳洗完毕,扶她上床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姐跟皇上,自从在一起后,别说吵架,便是连红脸都不曾过,可是这次却闹成这样……
“没事!我这边不用伺候了,你去看看我娘,我很担心她!”这样反复的哭,反复的晕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她想去安慰她,却怕到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悲恸,更加惹她老人家伤心了!
柳语无奈,知道小姐是不愿意说。低低应了声,替她盖妥锦被,又担忧的望她一眼,她微微扯了下嘴角,示意没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不管是心,还是困顿疲惫的身体都已经很累了,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翻转的尽是大哥各种各样的模样以及……看似毋庸置疑却又疑点重重的所谓真相,这样翻来覆去,后半夜竟然也睡了过去。只是迷迷糊糊间,总听见有争吵谩骂声不绝于耳。
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眯眸往窗外望去,红雾似被撕开一道口子,白晃晃的光线就从那道口子当中倾泻出来,举手揉一揉眼睛,再望去,依然如故,心里有止不住的恐慌不断蔓延,她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这是悲伤过度或者长久没有休息而致,只是短暂性的,可是她已经睡过了一觉,为什么她的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柳语,柳语……”一边胡乱的摸着榻边的衣衫,一边大声唤着柳语。
唤了好几声,柳语却依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心里涌起不安,口气难掩焦急:“柳语——”
柳语一直是贴身伺候她的,平常几乎不用她喊,她自己就能掐准时间估摸着她醒了后端来洗脸水伺候她梳洗,从来不用她唤这么久的……
衣服凌乱的穿在身上,双脚落地后,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没有找到鞋子,心一横便这样往外冲去。“柳语——”
云致宁昨晚已经将她房里一切有可能会不小心绊倒她的凳子,屏风,花几都给收了起来,因此她才能跑的顺畅无阻,直到了门口,刚要跨过门槛,手臂却教人捉了住:“小姐——”
是锦苏的声音。云怀袖循着她的声音望去,紧蹙眉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依然是徒然,只能从她的嗓里听出一丝暗哑与轻颤,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臂,不安道:“柳语呢?”
“……今早,柳语失散已久的姑妈她……她忽然出现了,说他们现在发了财,要带柳语回家……所以……”锦苏强自镇定,嗓却紧涩的很,“所以柳语便跟她回家乡去了!”
云怀袖抿唇,紧紧地。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抓着锦苏手臂的手,指甲深深刺进了她的肌肉里:“锦苏,不要骗我,柳语在哪里?”
“小姐,我没有骗你,柳语真的……”锦苏自己似都说不下去了,微顿了下,勉力挤出笑容来:“回家乡做大家闺秀了呢!”
云怀袖彻底爆发,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恨声暴喝道:“柳语到底怎么了?”
“小姐……”锦苏被她的模样吓一跳,被她紧抓着的手臂,有缕缕血丝渗透了她雪白的衣袖,她却并不喊痛,倏然红了眼眶,再也隐瞒不了,哽咽一声,小声道:“柳语她……没了!”
“没了?”云怀袖颓然松手,空洞的杏眸定定瞧着看不清楚的锦苏,锦苏很伤心吧?她一定哭了,她与柳语虽然一直磕磕绊绊,但她也知道那是她们的相处模式,她们深厚的感情早就情同姐妹了……没了?她不久前,才这样歇斯底里的喊过‘大哥没了’……
“小姐!”锦苏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水,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要保重身体啊……”
前院隐约还有谩骂声传过来,云怀袖似听不见锦苏再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啪嗒’一声就断了,她茫然的望着远方,几不可闻的问:“是谁在前院吵闹?”
柳语也死了,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子,将她随口说的话都当成至理名言的女子,昨晚上离开时还担心自己担心的不得了的女子……她还不满十七岁,就没了!她甚至不敢问一声‘柳语是怎样没了的?’,只觉得一颗心,早已痛到麻木,沉潜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是……三个无赖,小姐你不用理会他们,二公子已经赶过去处理了!你看你脸色这样差,再进去躺一会儿吧!”二公子特别嘱咐过,决不能让她到前院去。
“我睡不着了,我们过去看看吧!”三个声音,听起来那样耳熟,让她顾不得先为柳语伤心,只一心要确认那三个无赖,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三个……
“小姐!”锦苏拉着她不让她往前院去:“二公子熬了参汤,让你醒来就喝,你先回屋,我让人把参汤送过来……有二公子在,他一定会将无赖赶走的!”
她站着没动,只冷声问道:“那三个人,是不是自称是我的父亲兄姐?”
锦苏微僵,然而也不用她回答,云怀袖已经举步往前院摸索着走了过去。锦苏擦干脸庞上的泪痕,默然一叹,赶紧追上去扶着她往前走……
第七十三章 闹到云府()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让我们见你们夫人,我们必须要见到你们的夫人,今天她不出来我们便不走了……”还没走近,这样跋扈的声音便跃进了耳里。
云怀袖脚步微顿,似踉跄了下,锦苏牢牢扶着她,担忧道:“小姐,还是……不去了吧!免得让那些污言秽语污了你的耳朵!”
“他们不就想要把我引出去吗?我不出去,他们如何肯消停?锦苏,你让人拦着夫人,千万别让她到前院来!”他们三个人,明明被自己毒哑了……是什么人帮他们解了毒?或者,来云府闹事也是那人安排指使的?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视云家或者她云怀袖为敌的,还不止一个吗?
好好好——既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就别在怪她心狠手辣了!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终结,因为,现在还有比伤心重要百倍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锦苏却站着没动,神情僵冷的瞧着不远处被人扶着依然踉跄不稳的身影,“小姐,夫人已经过来了……”显然,她也是听到吵闹声过来的。
云怀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粘腻的附着后背,贴身里衣全湿透了,冰凉凉的直往骨髓深处钻。她蓦地抓住锦苏的手,尖声道:“快带夫人回房,快点……”
如果这件事被娘知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与家丁拉扯的三人瞧见了羸弱迷惑的云夫人,年轻的男人弯腰从匆忙赶来的云致宁腋下钻过去,直奔云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口里直叫道:“老夫人,求求您,让我们见我们妹妹一面吧!求求您了,我跟您磕头,我们真的很想念她,求您行行好,让我们见上一见吧!”
“娘——”云致宁紧皱了眉心,那是他发怒的前兆,飞快奔到云夫人身边,抬脚将哭喊的声情并茂的男人踢飞了出去,冷声对家丁说道:“将他们全部丢出去!”
云致宁那一脚是用了力道的,那人口鼻顿时有鲜血涌了出来,却依然手脚并用的爬向云夫人:“求您……夫人……我们真的只是……想要见见我们的妹妹……我们不是来抢她的,我们也知道,您们对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咳咳……是断然抹煞不去的,我们只是想见见她……”
“宁儿,他在说什么?”云夫人喊住正要上前亲自将那人丢出去的云致宁,他的脸色愈发难看,瞥一眼蹙眉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慌与担忧的云怀袖,冲锦苏使眼色让她带着她先回屋,锦苏却为难的摇头,明白告诉他她不肯回房。
“娘,不过是三个疯子,你不用管了,回屋歇着吧!”还是先哄走了娘再说。“小雨,快送夫人回房!”
“慢——”被家丁牢牢制住的中年男人泪流满面,凄凄然喊道:“夫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也知道,凭我们的身份,如何敢认自己便是皇后娘娘的亲人?我们只是……太想念她所以日夜兼程的赶了来……还望夫人您成全呐!”
惊慌之余,云怀袖还是察觉了不对劲——之前这三人根本就是粗鄙到了极点,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说明,他们背后有人这样教过!这样的用心,是冲着她来的?
握着锦苏的手紧了紧,挺直腰背往前走去,往云夫人身前一挡,冷冷一笑:“你这三人怎么回事?上回便与你们说了,你们认错了人,怎么还跑到府上惊扰我的父母?”
“女儿……女儿啊,我是你亲爹,你亲爹啊……”那人见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云夫人闻言大惊:“宁儿,他说什么?怀袖是他女儿?”
“娘——”云怀袖将手心里的药丸悄无声息的放进锦苏手中,转身从容的望着云夫人,也挡住了她的视线,微笑牵过她的手道:“女儿上回逛街时便遇到过他们,非说他们才是我的亲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怎么可能?你可是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云夫人拧紧秀眉,虚弱的身体说两句话便开始喘,拢起的眉间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愤怒:“怎么能跑到别人家里乱认女儿?”
“是啊!上回我便同他们说他们是认错人了,哪晓得他们还会跑到家里来呢,真让人不胜其扰呢!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屋歇着吧,这边二哥跟我能处理好!”她一边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一边喊云夫人的贴身丫鬟。
“夫人……唔……咳咳……”锦苏指风过去,手中药丸精准的疾射进老泪纵横的男人嘴里,他呛咳的满面通红却仍是没能将那药丸咳出来。
尚趴在地上吐血的年轻男人见状,惊骇的往后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胆战心惊的望着虎视眈眈冷眼瞪着他的锦苏。
那女子显然也吓到了,美艳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不见,不敢去扶自己的爹与兄长,尖叫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锦苏如法炮制,在她张口的瞬间,药丸也送进了她的口里。他们都是尝过了云怀袖的厉害的,当然明白这不会是给他们的补药。拼命抠着喉咙,想将那药丸呕出来,那中年男子见状,连忙也抠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便响起了哇哇的呕吐声!
地上的年轻男子更加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摇着头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往后退。
本已经转身的云夫人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瞧见这模样,奇怪道:“他们这是……”
那年轻男子见她回头,面上露出阴狠的豁出去了的神情,手一松飞快喊道:“她对我们……啊……呕……”
“这……我也不知道呢!想必是吃坏了肚子吧?”虽然瞧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他们在做什么,云怀袖模模糊糊还是看得清的。“娘,很脏呢,你别看了……”
云夫人怜悯的瞧着他们,微摇了摇头。拉了拉沉默望着云怀袖的云致宁,正想与他说点什么,却被那三人的动作惊得连连后退。
云致宁忙护在她身边,温言软语宽慰道:“娘,别怕。你看,我就说他们是疯子吧,你还不相信——”
那三人齐齐抱着一颗大树,中年男人表情猥亵,整个身体不停的在粗壮的树干上摩擦,眼神迷离而淫亵,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红娘红娘’的,嘴也直往树干上亲,粗糙的树干直将他的嘴唇都给磨破了,鲜血淋漓,奇怪的是他却并不知道一样,一脸的放荡与享受,看得旁边的丫鬟个个都红了脸。
那年轻男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甚至开始用力的扯起自己的衣裳来,当他要要脱下裤子时,离他最近的一个家丁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敢来云府耍流氓”后将他一棍子敲晕了……
那美艳的女子则一脸贪婪的抱着树干,眼冒精光,对着树干几乎要流出口水来,一边尖声叫道“好大的金山,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宁儿,你看你看,这都是什么人呢?”云夫人气的几欲晕厥,云府是岂容这些人来撒野的?她先还同情他们跟亲人失散想说让自己的儿子帮忙找找——她刚刚才失去亲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却不料,这些人,居然在她面前当着这么多未婚女子做出这样下流的举动来,实在太过分了。
非要好好惩罚才行,可是,她一向身居闺中,脾性又善良柔顺,怎么处理得来这样的事情?
“娘!”云怀袖微抿唇,将一抹冷厉抿进唇里,伸手拍抚着云夫人的后背,柔声宽慰道:“这种事情就交给二哥处理吧,二哥能处理好的,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们,免得让他们再污了你的眼睛!”
言罢,视线落在云致宁身上,他似乎也正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微扁唇,如从前一样撒娇道:“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