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椒炒鸡蛋,一个凉拌笋丝,配一碗白粥,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是云怀袖最爱的菜色了!一碗白粥很快见了底,她又添了小半碗,桌上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满足的搁了碗筷:“好饱——”
锦苏洗了新鲜瓜果进来,摆放在她面前供她一伸手就能取到。“小姐,容夫人与翠衣已经差人来问了三次了!”
“问什么?”她随手抓了一颗梨在手里,蹙眉问道。
“听说你生病,想说过来看看你吧!不过我总觉得不是那样简单——”锦苏凭借过人的直觉分析道:“她们那么急着见小姐,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正说着,有小婢女在门外恭敬说道:“锦苏姐,王妃醒了吗?如夫人与翠衣姑娘正在花厅等着见王妃呢!”
云怀袖把玩着手里的梨,略一沉吟,望向锦苏道:“让她们过来吧!”
今天已经来了三回了呢,若她一直推不见,照着她们这样不屈不挠的精神,保不定还会来,一直到她肯见她们为止——这样一来,王妃不睦妾室的谣言怕立刻就要传出去了,让人误会说她不待见她们或者拿乔就不太好了吧!
柳语唤人将房里的碗盘撤了下去,她自己走过来,利落的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简单的浅绿色素净衣裳,很家常的打扮,也是她一向最爱的打扮——因为简洁所以喜欢!
她可不爱穿着繁复的衣裳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任柳语锦苏给她梳头上妆——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场合。
“小姐总是这样素淡的穿着,却比那些个争奇斗艳、极尽奢丽的好看太多了!”柳语一边往她发髻上斜插一支与衣裳色泽相差无几的翡翠簪子,一边嘴甜的赞道:“咱们家小姐的天生丽质,其实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是,你家小姐是天生丽质,请问你眼中的庸脂俗粉是指谁?”她只是懒懒的笑,把玩着梳妆桌上的金黄色步摇。
柳语努努嘴,“还不是那些个成天花枝招展围在王爷身边撒娇卖嗲的女人……”
柳语鲜少这样激烈的表达她对人的不满,云怀袖从铜镜中抬眼去看她:“她们怎么招你了?看把你气的,来,说给你家小姐听听,你家小姐帮你报仇雪恨!”
柳语一边扁着嘴一边将她的不满倒了出来:“今早我们房里的穿云绸缎没有了,于是我上总管那里去领啊,结果,总管跟我说穿云绸缎已经被领完了。在这王府里,只有小姐你才能用那样的绸缎,我一惊之下再问,才听总管说是怡云阁的那位缠着王爷要穿云绸缎……反正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谁也不知道啦,王爷就让总管将绸缎全搬到她楼里去了,凭什么呀,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敢用穿云绸缎……”
“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家小姐还愁衣服穿么?夏侯景睿喜欢把绸缎给谁就给谁,这是他身为王爷的权利,明白吗?”为这事生气,简直就是不值得嘛!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丢丢酸溜溜的不甚舒服的感觉?他能温柔体贴的待她,那么很明显也能这样待别人,这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吗?去,莫名其妙酸什么酸?
“我不是计较王爷把绸缎给她好不好?”小姐根本就还没有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嘛!“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敢问王爷要你才能用的绸缎,说明什么?说明她压根没将你放在眼里,凭借自己有那么一点姿色,就敢……”
云怀袖摇摇头,出声截断柳语的忿忿不平:“我倒是问你,这府里,谁真的将我放在眼里过?”
柳语还欲要与她争辩一番,锦苏已经领了曹容儿与翠衣走了进来,她只好闭了嘴巴,闷闷的立在一边生闷气。云怀袖觉得她气嘟嘟的模样很好笑,随手掐了一把她圆鼓鼓的脸颊,才起身迎了上去。
曹容儿比之从前,似乎沉默了许多,衣着打扮也不似从前那样光鲜张扬,竟也是素白月牙衫,简单的发髻,除了一支步摇再无其他装饰,颇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韵味。
翠衣依然一身翠绿衣衫,苍翠深绿的颜色,教人在这样的节气里或者尽是素净的妆扮下,显得尤为清新夺目。
她一贯是只穿绿色衣衫的,一应首饰皆用纯银装点,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张扬却冷清的气韵,但又并不会叫人觉得突兀,反而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依礼问了安,云怀袖清婉的请她们落座,嘱柳语去取了浸在冰块里供人消暑的绿豆汤。柳语脆脆的应一声,出去了。
“听闻姐姐生病了,我与翠衣妹妹昨晚便想过来看看你,王爷却嘱了我们说不能来打扰你,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曹容儿先开了口,好像经如夫人事件后,她整个人都变的沉静了,如果说先前的她像是炫目的蔷薇,那么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便是宁静的水仙了。
“你们有心了!”她淡淡一笑,确实是有心的,不然,府中那么多姬妾,上门来看望的却只有她二位,不是有心是什么?“也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总是大病小病的,断也断不了,劳你们担心了!”
云怀袖一边说着,一边以宽大的衣袖掩了唇轻咳了两声!
翠衣唇角浮着浅淡的笑意,抬眸望过来时,眸里流转着如琉璃一般照人的光彩:“王妃姐姐身体这般虚弱,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呢!妹妹不能替王妃姐姐担了这身病痛,唯有希望姐姐早日康复……”
她说着,从袖中取了上好的山参出来:“妹妹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姐姐笑纳——”
“翠衣妹妹这样客气!”这么好的山参,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呢!云怀袖在心里吐吐舌头,真要补下去她的身体怕也受不住吧!“我这样的身体,用了也是白搭,妹妹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翠衣按住她欲将山参推回来的手,脆脆声娇笑道:“姐姐福寿绵长,若让王爷听见你这样说,免不了要难过呢!何况——”
她将云怀袖的手推回去,微垂了浓密的眼睫:“妹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这原是王爷的赏赐,妹妹这样福薄的人,哪能用这样名贵的山参?”
“妹妹这才叫做妄自菲薄呢!”云怀袖面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低了头去看按着她的那只手,白皙的手,映着十指蔻丹更加鲜红夺目。那样明媚的红,却让她心中一凛,隐约觉得,这灿烂的红,有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
她一凛心神,微笑着用另一只得空的手去拍她的手背:“王爷这样疼爱妹妹,妹妹怎会是福薄之人呢?”
这是来探病还是来故意显摆夏侯景睿对她的宠爱的?不过,她要显摆,也该是在在乎夏侯景睿的人面前才有用吧?在她面前还是省了吧,这纯属浪费力气的举动!
眉眼轻扬,瞥了眼垂首不语的曹容儿,她面上似有灰败的颜色,越来越浓烈的翻滚着——喏,那才是会在乎的人呢!
翠衣面上立刻笼上了一层忧伤,抿唇,很是委屈的摇摇头,簪上垂掉着流苏轻轻拍打着她完美无瑕的芙颜:“姐姐错了,翠衣这样卑贱的身份,哪能得到王爷的疼爱?翠衣心中也很明白,王爷他……他并非真的疼惜翠衣……”
哟,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云怀袖几不可见的蹙了蹙不画而黛的秀眉,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这可就是误会王爷了吧?这山参如此名贵,还是上回我陪王爷进宫时皇上赏赐下来的呢,你看,王爷自己都舍不得用……妹妹怎还说王爷不疼你呢?这不是冤枉了王爷么?”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不停拿眼尾去看曹容儿的面色,果然,听她这样讲,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手中巾帕以飘零的姿势垂落在地,她却并不自知,只怔怔然的坐着,大大的眸里,有氤氲的水雾,一点一点变的浓重起来。
这曹容儿定然也很爱夏侯景睿,才会在听见她这样说的时候,难过的无以复加吧?情爱这东西,历来都是在乎的人容易受伤——有了如夫人的前车之鉴,她难道还看不开吗?
翠衣似乎并没发觉曹容儿的失常,哀哀说道:“王爷若真心疼我,怎会这么久了……都不给我一个名分呢?”
名分?这才是她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吧?不动声色的冷笑了笑,她反手握了她的手,轻言软语的安慰:“妹妹别急,许是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王爷才无暇顾及吧!妹妹的事,王爷定然是放在心上的,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我也知道,如夫人的事情让王爷很是难过……我心里心疼王爷,不敢觉得委屈,只是昨儿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拈了巾帕轻轻压了压眼角,似是很难说得出口的事情,又或者因为难过委屈,连嗓音都哽咽了起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曹容儿幽幽一叹,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昨儿个翠衣妹妹想要吃木薯丸子,差人到总管处领取木薯粉,结果被怡云阁那位连打带削的嘲笑了一顿……说翠衣妹妹没名没分住在王府里……言语极尽刻薄,我当时就在旁边,所以明白翠衣妹妹因为名分所受的委屈……”
反正说来说去,她二位来找她,就是冲着“名分”来的就是了——只是不知道,曹容儿既然那样在意夏侯景睿对翠衣的宠爱,又为什么肯帮她说话?
她轻叹一声,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她的遗憾:“这事儿……也确实叫翠翠妹妹受委屈了。大家都是服侍王爷的,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伤人了!只是名分这事——我这身子不济事,府里的事情怕也说不上话!这样吧,若王爷来我这边,我一定寻着机会提醒他——”
不过张口之劳的事情,也不会损她任何利益,她若想的起来就提一提啰,想不起来那就很抱歉啦!
“多谢姐姐垂怜——”翠衣连忙起身,敛衣下跪,感激道:“姐姐肯为妹妹费心,大恩大德,妹妹无以言报……”
“你你你……你赶紧起来!”云怀袖吓一跳,几乎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她这样做,不是要折她的寿么?不道德——“咱……咱们姐妹之间,不兴这样的,快起来……”
“姐姐肯为妹妹在王爷面前美言,便是对妹妹最厚重的恩德了,妹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酬谢姐姐!”翠衣坚持不起身,甚至还要磕头为谢!
云怀袖用力按住她的肩头不准她磕——都已经跪了,再拜的话——这不是诅咒她么?微沉了面孔,冷峻的表情竟也有难以忽视的威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翠衣怯怯咬唇,大速扫过她的脸颊,到底还是起来了:“姐姐别生气……妹妹的事情,便有劳姐姐了!”
又闲话了一阵,翠衣终于千恩万谢的走了!曹容儿也随着她一起离开,可不过片刻,她又独自折了回来。
云怀袖心中诧异,微扬了扬眉,却也没有将心中的诧异表现出来,只关切道:“容妹妹脸色很差,可是生病了?”
也绝口不问她重又返回来是何目的或者用意——她若不说,她绝不会问!
曹容儿很是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极其绵长无奈的轻叹一声:“王妃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陪着翠衣走这一趟?”
云怀袖极宽容的笑了笑,伸手为她整了整头上微有些歪的蝴蝶簪子:“妹妹若不想说,便不要说吧!只是,你这样自苦,我看着,心里也很难过……”
“自苦?”曹容儿怔怔望着她,唇角的笑容缓缓凝固:“也许是吧!我始终做不到像王妃这样自得,所以只好自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样妄自菲薄,可一点儿都不像我刚进王府里看到的那样鲜明快乐的你呢!”又将不小心滑下来的碎发拨到她耳后,她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牵着她往湖边漫步走去。
朝阳阁本就依水而建,是整个王府里最为凉爽的地方,不很大的湖里,玉盘般大小的荷叶舒展的铺在水面上,碧绿衬着或粉红或纯白的荷花,煞是迷人。
或者因为上次如夫人的事件,她站在她这边,有帮她说过话的关系,所以她对她虽然戒备,但……瞧着她如此可怜失意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生出不忍之心来。也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吃饱了撑的。
“初进府时,王爷的万千宠爱都给了我,那时候,自然是鲜明快乐的。”曹容儿苦笑一声,神色坦然却凄苦的望着云怀袖:“总以为,王爷虽然花心,但他对我那样好,一定是很爱很爱我的。后来,我眼看着你嫁进王府,眼看着你不得王爷的喜欢而住在最偏远的意竹堂里,我甚至……还觉得你好可怜……”
她这样说的时候,面上有忐忑的神色,见她始终含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因不安而微皱的眉心才缓缓松了开:“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无知又愚蠢!”
“容妹妹哪里有说错?我本就不得王爷喜欢,让我搬来朝阳阁也是王爷……他心地好,哪里有什么别的涵义?”心地好?呃,她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嘛!“王爷自然是很爱很爱你的,怎么无缘无故胡思乱想了起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曹容儿缓缓念道:“虽然我并未读多少书,也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是何意思,但……听说梧桐是凤凰所栖的地方,也只有梧桐才配得上凤凰的贵气!听说,从没有人能住进这里……”
她仰头,望着阁前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目中有着无比向往却酸楚的神色:“我曾经……说来好笑,我曾经要求过王爷说要住进来,你知道王爷他说什么吗?”
她转回视线,深深的望住云怀袖!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俩情话绵绵的时候我又没有在现场……云怀袖心底不住的嘀咕着,面上却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我自然不知道——”
曹容儿轻笑:“他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总归太凄清了,不适合我居住!”
她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衬得那愁苦更浓了:“可是那晚,翠衣来的那晚,王爷设宴朝阳阁,我跟在你们后面,我听见王爷说,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听见他说,梧桐象征对纯真爱情的追求以及忠贞不渝,他也喜欢得很——我才知道,因为我不是王爷想要相待到老的那一个人,所以,我没有资格住进来……”
“蓉妹妹,你……”想太多了吧?一个朝阳阁,她若喜欢,她让给她住也就罢了——话说,她不会是专门来跟她要朝阳阁的吧?
“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也不应该,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说……”她哀戚一笑,反倒让云怀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好拍着她瘦削的肩头安慰道:“要知道,自己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跟她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她又没有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死要活的经验,如何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只能苍白的安慰她说,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当然这也不算敷衍,她向来认为,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举动,是很傻很不值得的——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我从前自恃颇有几分姿色,便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后来翠衣来了,她比我更年轻更貌美,王爷对她也更宠爱,我不甘心,我装病装晕……”
她说的应该就是如夫人有孕时候,夏侯景睿带着翠衣住进玉屏馆为她安胎的那段日子——依稀仿佛记得,她有一次还差人到她这边来请走了夏侯景睿。
“王爷只是任由我闹,他对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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